蕭紅找了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人們總是關注她的緋聞）

2023-06-06 04:48:11 4

對於這部小說，我想到四個字「言近旨遠」。她的語言是淺近易懂的，但是卻讓人讀後陷入很長時間的思考。很難想像，這樣的文字是蕭紅在二十歲出頭時寫的。小說裡面沒有愛情，甚至很少有歡樂，她探討的問題，是複雜且深刻的。從思想性來說，這部小說是「多維」的，很多命題交叉在一起，值得我們去深思。

01 關於壓迫

1920年前後，這個東北的小村莊還是遵循著古老的規則。農民種地，需要給地主交納地租。趙三家為了湊錢交租，不得已把家中的老馬賣給屠宰場。可憐的老馬瘦得皮包骨，它回饋給主人的最後價值，是一張馬皮。賣了的錢剛夠交一年地租。再後來，地主不斷地要漲地租，把人逼得沒有活路了。於是，趙三他們就私下裡成立了「鐮刀會」，準備把地主給殺了。可沒想到，地主沒殺成，卻誤傷了一個小偷。趙三進了監獄不說，還賣了家裡耕田的大青牛。地主明著是幫趙三擺平了這件事，暗地裡其實坑了他不少錢。可是趙三以為地主救了他的命，他的良心告訴他要感恩。於是，他便經常給地主送些青菜。仇恨最終敗給了良心，可見趙三對壓迫的反抗意識並不強大，他會心軟，他在和一個欺壓他的人講善良。所以說，趙三的反抗意識是懵懂的，他身上的奴性太根深蒂固了，主人稍微施以恩好，他就要感激涕零了。

作者在書中指出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村人是容易失望的」。有時候他們會反抗，那種看起來不堪一擊的堅強，其實已經用盡他們所有的力氣了，所以一旦他們的反抗遭遇了失敗，就會對他們造成深重的打擊。趙三就是如此，在那次失敗之後，他變得溫順了。

十年後，他們迎來了更讓人絕望的壓迫。九一八事變之後，日本鬼子像幽靈一樣，給村莊塗上了死亡的色彩。晨起的雞鳴聲再也聽不到了，因為他們把村裡的雞犬掃蕩一空。年輕的女人被姦污，孕婦被生剖，半夜常會有女人悽厲的喊聲。田裡一片荒蕪，入侵者仿佛堵住了村人所有的活路。趙三心中的火焰又開始沸騰了，他和李青山把村裡的青壯年組織起來，他們要救國。雖然他們缺乏一些理論知識，但是他們知道有血性的人決不能做亡國奴。他們的這次行動失敗了，但是趙三和李青山還是很堅定地要繼續抗日。從前後對比可以看出，或許他們說不清楚，但是在他們的心裡，亡國之痛要遠大於受地主壓迫之痛，所以前者所激起的反抗意識也就更徹底一些。

02 關於女性的出路

就像前面說過的，這部小說在思想層面是多維的。其中最讓人震撼的，是關於女性命運的書寫。

金枝嫁給成業的時候，才十七歲。之前，她被成業引誘，懷了身孕，所以，除了嫁過去她並沒有什麼選擇。貧窮的日子讓成業變得更加暴躁易怒，他把所有怒火都朝著金枝發洩出來。金枝被繁瑣的家務淹沒了，她天不亮就要燒飯，一天裡圍著鍋臺轉。有一回，她傍晚去洗衣服。成業就罵她，說她白天幹什麼去了。金枝為這個家的付出，成業好像根本就看不見一樣。日常的吵鬧並不算什麼，他們的生活裡只有糟糕和更糟糕的事。金枝被成業害的早產，他們的孩子生下不久就被成業摔死在地上。

後來成業死了。日本鬼子進村之後，金枝為了避難，只能逃到城裡去，在女工店縫補一些衣物掙錢。她睡在滿是臭蟲的屋子裡，每隔十天就要給女工店交租。她掙了兩塊錢，剛把這來之不易的錢縫在貼身衣物上，收租的就來了，她不願意拿出來，可是終究也沒辦法。十天的辛苦，最終只賺了五毛錢。她的媽媽還病著，她得掙錢才行啊。於是，她壯著膽子，接了一些活兒，去那些單身漢的房間裡縫衣服。可那些男人並不比她丈夫好到哪裡去。金枝受了屈辱，她拿著掙得一塊錢跑回了家鄉。婚姻帶給她折磨，去外面謀生她又沒辦法保護自己，金枝感到無路可走了，她敲開了尼姑庵的門，準備削髮為尼。有人告訴她，這裡沒有尼姑啦，尼姑跟一個木匠跑了。

我在網上看到一個網友對蕭紅很不理解，他說她為什麼不去打工掙錢啊。我想，看了金枝的故事，也許那個網友就會明白，舊社會的女人靠打工不僅沒辦法養活自己，還可能受到屈辱，所以那時候並不像我們現在這樣，那時候的女性是很少有出路的。

03 關於生產

女性的生產，蕭紅在小說中稱其為「刑罰」。這幾年有一部很火的紀錄片，叫《生門》，裡面記錄了很多產婦的經歷。所以，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意識到，原來女性在生產時所遭受的痛苦是如此巨大的。當代女性地位提高，本質上來說是因為女性有了工作，可以自食其力。但是我覺得，承認生產對女性的痛苦，似乎也具有重要的意義。

在小說中，蕭紅描寫了幾個產婦的生產過程。五姑姑的姐姐要生之前，是爬在草上的。可是人家說壓草就是「壓柴」，不能這樣。於是，五姑姑的姐姐就赤裸著躺在什麼也沒鋪的土炕上。難產折磨著她，可是她的丈夫對她的痛苦視而不見，甚至還厭惡地往她身上扔了一個盛滿冷水的盆子。她害怕著丈夫的訓斥，不敢發出痛苦的聲音，不敢動彈。到孩子生出來的前一刻，人們要求五姑姑的姐姐站起來走一下，他們說這樣有助於生產。她像一個木偶一樣被人們拖著站起來，可孩子也正好生出來，摔在炕上，死了。

關於生產過程的痛苦，小說裡這樣寫道：

「受罪的女人，身邊若有洞，她將跳進去！身邊若有毒藥，她將吞下去，她仇視著一切，窗臺要被她踢翻。她願意把自己的腿弄斷，宛如進了蒸籠，全身被熱力所撕碎一般呀！」

常有人說，在醫院裡嬰兒出生後，一家人都圍著嬰兒，只有產婦的母親心疼自己的女兒。承認他人的痛苦真的很難嗎？我想那些習慣忽視的人並不是心腸狠毒，他們只是覺得女人生產遭受的痛苦是她們應該承受的罷了。可是，如果一個群體的痛苦被忽視，那麼只能說明她們在爭取社會地位這條路上還要走很遠。如果這麼大的痛苦都被人習慣性地忽視，那麼一些其他的痛苦，比如產後抑鬱，比如兼顧育兒與工作的心力交瘁等等，就更容易被忽視了。

我相信蕭紅把生產的痛苦寫出來，並不是要人去施捨憐憫的。她只是在呈現一個真相，一個千百年來可能被大家忽略的真相。社會在進步，進步的前提是我們要面對真實，改變一些根深蒂固的思想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