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笛後海大鯊魚(搖滾樂迷白月光)
2023-04-18 00:50:50 2
沒人想到,多少搖滾樂迷心中的「白月光」後海大鯊魚樂隊,用這種方式給《樂隊的夏天》帶來個熱搜:「疑似黑幕」。
多年以前,長發過肩的付菡,穿著亮片吊帶裝和粉色絲襪,在迷笛音樂節臺上又蹦又跳,用輕鬆、野性與叛逆徵服臺下血氣方剛的直男時,也一定沒有想到,「長大」後會遭遇如此不搖滾的一刻……
撰稿|鮮 於
編輯|許 靜
校對|張 帥
出品|Figure·人物
「我知道人生每一分鐘都在追趕你/我知道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Oh my dear friends/可是,我親愛的朋友啊/我還是想和你一起/再去浪費一點點人生啊。」
8月26日,後海大鯊魚樂隊(簡稱後鯊)主唱付菡發布了首支個人單曲《人生浪費歌》——十幾年音樂生涯裡,第一次只有她自己、沒有樂隊其他夥伴的歌。直白且孤獨。
參加錄製的音樂綜藝《樂隊的夏天》第二季正在熱播,被寄予厚望的後鯊提前遭到淘汰,沒能進入十強,甚至沒得到上臺call out加賽的資格。
五天後,《樂夏》官方公布了第二季參賽樂隊的最終復活名單,五條人、遺忘俱樂部、傻子與白痴、木馬樂隊成功復活,得到了圈內人和歌迷的紛紛祝福。
後鯊遭遇的卻是鋪天蓋地質疑:復活投票榜中幾乎從未進入過前五名的他們,在最後關頭「突然」空降第二。
樂隊主創、因在美國而沒來參賽的吉他手曹璞,在微博發了一個「?」,很快又刪除了——作為後鯊中唯一有拉票舉動,最後一天還在拉票的成員,或許他也懵逼。
「有的時候我們談論未來/可又那麼快被世界打敗」,付菡在《人生浪費歌》中這句歌詞,此時聽來,多了些微妙。心不自由,無處不牢籠。
真人秀 秀真人
真認真你就輸了
高開低走,不適合《樂夏》這個舞臺……在《樂夏》一開始獲得樂隊內投第一名後,後鯊的兩輪疲軟表現,得到的是不少人的失望。
繼脫口秀演員之後,搖滾圈也要被嘲「遍地是大王,短暫又輝煌」了嗎?
禮貌、迷惘、自我和解,甚至帶著幾分強顏歡笑,熟悉她和這支樂隊的人,很難相信出現在《樂夏》錄製現場的付菡,會是這樣一種狀態,一種中年人舉手投足間被重壓捆綁束縛的拘謹。
但她是付菡啊,舞臺上時而魅惑、時而中性,叛逆又野性十足;舞臺下永遠活力充沛,在沙漠打滾兒,在雪山騎摩託車,在青藏公路邊上高喊「原力女孩」的「搖滾女王」啊。
在《樂夏》的舞臺,付菡和後鯊丟了自己那份自由自在的迷人。
第一首歌選擇《猛獁》,聽得周迅一臉懵逼,只能禮貌性給出一句:想像力很豐富。
很多歌迷不知道,在2017年上映的後鯊巡演紀錄片《心要野:後海衝浪手的大冒險》中,付菡已經講過這首歌創作故事——
最後,後海衝浪手熱暈在了大街上。當他醒來的時候,他發現剛才看到的大海、喜馬拉雅山,都沒有了。他一個人躺在大街上,看到太陽從天邊升起,而他呢,只有自己一個人。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原來所有的夢都是會醒的,終究他會回到現實裡面,就像啤酒裡面灑出的泡沫。
在當年,《猛獁》是後海衝浪手一段酒後的夢囈,一場醒來後破碎的夢。但在當下,這是後鯊真實的處境。
「很多時候,大家做樂隊的時候,是出於一個非常浪漫和理想主義的一個事情,但人不可能一直活在一個自己虛構的世界裡,你必須去面對一些現實。」
在節目組的採訪環節,付菡非常直白地表達出迷惘與沮喪。
有過相似命運的刺蝟樂隊,分崩離析後卻因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牽引,從懸崖邊回頭,在去年夏天上演了一場逆襲大戲。拿到相似人設劇本的後鯊,卻留給歌迷無法消解的疲憊與疏離。
「我們想做一隻比較膚淺的樂隊(笑),就比較直白的樂隊。我們四個都不太喜歡矯情,都不太善於表達出自己的情感。」在紀錄片的鏡頭裡,吉他手曹璞給了小夥伴們這樣的評價。
成立於2004年的這支樂隊,到拍攝紀錄片時已經在一起12年,一個輪迴。
現今看來,華語音樂史上,2004年幾乎是無法逾越的一座高峰。王菲封山之作《將愛》登上金曲獎,為自己正規音樂生涯劃上句點。同一天,一位青澀的年輕人,憑藉《葉惠美》拿下最佳專輯獎,如今我們都稱他周董。
這一年,一支叫孔雀的流行搖滾樂隊成立。三年後,他們更名為「逃跑計劃」,但直到2012年《夜空中最亮的星》才算真正有了姓名。
在南京琴行和打口唱片店裡,一位東南大學工科肄業的獨立音樂人、民謠歌手,借了5000塊錢,自刻了250張唱片,以20塊錢一張的價格四處兜售。後來這張唱片被重新灌錄、發行,取名《被禁忌的遊戲》。
民謠樂隊野孩子的核心、吉他手小索在這年10月底因癌症去世,主唱張佺一個人背著冬不拉從蘭州出發,到西藏、到雲南,歸來時滿頭白髮。他在路上寫了首《遠行》:「有人坐在河邊總是說,回來吧,回來。可是北風抽打在身體和心上啊,遠行吧,遠行。」
這一年的夏天,後海大鯊魚的幾個人,湊到了一起。
與當時的金屬、朋克搖滾樂隊不同,後鯊的音樂質感不燥不喪,也不冷峻,他們輕鬆、瀟灑、甚至是喜感的,活力充沛,古靈精怪,時尚叛逆的同時,帶著一種簡單直白的楞勁兒。
這種楞,始自組隊念頭啟動的那一霎。
有關後鯊的故事,網上流傳最廣的一個版本是從一盒痱子粉開始。曹璞在《心要野:後海衝浪手的大冒險》裡進行了完整還原。
夏天的一個晚上,那時候還在央美讀設計研究生的付菡,在小酒吧看了P.K.14樂隊的現場演出,在回家的路上給自己大學本科時的同學曹璞打了一個電話——她唯一認識的會彈吉他的人。
「我在屋剛洗完澡,抹痱子粉,接付菡一電話,然後痱子粉掉一地,真的。」曹璞回憶,「付菡說我看一演出,太好了,咱們也能組一樂隊。我說我不會啊,什麼都不會。(付菡說)沒事咱們也可以組。那就組吧。就組了。」
一支樂隊只有兩個人是不行的,曹璞找到了他買打口帶時認識的王靜涵(王老師),說:「我們要組一個樂隊,沒貝斯手,要不你來彈貝斯吧!」王靜涵沒多想就答應了。
付菡則通過朋友介紹,聯繫上了一個鼓手小武。多年後,小武記憶猶新:「有一天,付菡就加我QQ了,說她們找鼓手。我就去了,進排練室就看見,王老師也在。我x,這太巧了。」
「我記特清楚一細節。」曹璞說,「王老師跟小武之前組過樂隊。招鼓手的時候,王老師還跟我說,千萬不要招我們過去樂隊的那個鼓手。結果一來一看,王老師不說話了……」
一個「沒有情商」的鼓手,一個「不懂搖滾」的貝斯手,一個「直男癌」的長髮吉他手,加上一個其他人都「怕」、「每天都是小火山」的主唱,四個性格迥異的年輕人就這樣聚在了一起,像曹璞打翻的痱子粉一樣偶然——這聽起來,確實很付菡,隨性灑脫、狂野自在,二了吧唧。
鼎盛時期,他們是一支屬於夏天的樂隊,火熱而躁鬱,技術不是最頂級——付菡的唱功,足以愁死一百個音樂總監——思想也不是最深邃,從不刻意矯情、深沉,更不會迴避歡快和膚淺,身上自帶一股生猛活力,一眼望到底的直接和坦蕩。
「我們不太願意把音樂變成特別痛苦的事情。」付菡說。
2005年9月,後海大鯊魚和三支新晉的北京樂隊,哪吒、Carsick Cars和Snapline,發起了一場名為「No Beijing」的巡演,把國內搖滾樂推向了一個新的階段——按他們的話說,就是趕上青年文化更新的潮流。
「浪潮來了,而我們就是在浪潮之中的人。」
2007年,首次參加迷笛音樂節,可能是能找到的後鯊最早的現場演出影像,當時還是長發過肩的付菡,穿著亮片吊帶裝和粉色絲襪,在臺上又蹦又跳,斬了臺下一片血氣方剛的直男——不過大多數人對付菡的印象,都是那個短髮、紅唇、平胸、迷你裙裡不穿安全褲,在舞臺上肆意扭動的cool girl。
但青春耀眼絢爛,卻有誰能保證永遠繁華?
「我要舞臺好看,還要觀眾喜歡我,我還要音樂炸,我還要認可理解我們,我還要漂亮時髦,還要你認為我是一個藝術家,但這是不可能的……」知名音樂博主郭小寒的文章中,記錄下付菡的一段回憶,她說,「我後來明白了,你要想得到一件事情的時候,你要先想你要先失去什麼東西,你願意用什麼東西換。」
這是一首悲傷的歌。
拍攝《心要野:後海衝浪手的大冒險》時,後鯊出了第三張專輯《心要野》,正在全國巡演,付菡對著鏡頭說了這樣一段話:「你在18歲的時候,做一個特別酷特別叛逆的人,是特別容易的。但是當你到了28、38、48歲的時候你會發現:你之前一直在玩兒,然後突然一天你的夢醒了,醒了之後你發現,這個社會是一個特別現實的。大家都已經成長起來了,只有你好像還停在teenage(青少年)時候的那個夢裡。」
年輕時,時間是可以任意揮霍的,未來勿需考慮的,我們不計成本不計得失的去做著自己想做的事,但總有那麼一天,當已不再少年,換了視角重新審視,自己的之前選擇是正確的嗎?未來還要繼續這樣下去嗎?
後鯊對於樂隊成員來講,更像是一種正常生活之外的大冒險。在從青年人向成年人變換的過程中,在後鯊之外,每個成員都在尋找自己作為獨立個體存在的意義和新的可能性。
樂隊成員對未來的糾結和困惑已經不加掩飾。小武說從大學畢業後自己就已經跑偏了太遠;王老師提到家人開始催婚;而付菡則意識到,樂隊留給她可以「浪費」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後海不是海,沒有大鯊魚,更沒法衝浪,這顯得「後海衝浪手」這個自稱類似一種堂吉訶德式的自嘲,特別是隨著時間變換,從浪潮之巔到連追趕都有心無力時。臺上的人一點點變老,臺下卻永遠是年輕鮮活、想要更躁的年輕人。
這次巡演結束,鼓手小武退隊,離開了後海大鯊魚。
四年後的《樂夏》舞臺上,小武沒有歸來,曹璞因疫情困在美國,王老師和賭鬼樂隊吉他手王梓,來陪付菡再多「浪費」一些青春。但這搖滾舉動,所得到的卻不算太搖滾。
《心要野:後海衝浪手的大冒險》在尾聲留下這樣一個鏡頭:北京世紀劇院,巡演最後一場,付菡結束表演後在安可聲中退場,赤著腳,默不作聲地走向後臺。半路她停下腳步,轉回頭望向舞臺,一動不動,一聲不發,沒有淚水,收拾場地的工作人員不斷從她身邊走過。十幾秒的鏡頭裡,她不再張揚嫵媚,只是個空虛且不舍的表演者。
昔年燦爛繁華的少年人,也會有一天匯入人流,經歷生活的無奈和社會的傷害,肩上背負了無法卸下的責任。
當時間一年年過去,身邊的朋友越來越少,絕大數人都走上那條「這個年齡該走」的路時,你還有勇氣再「浪費」一點人生嗎?
人生是可以遵從自己的內心去「浪費」的嗎?
參考資料
《心要野:後海衝浪手的大冒險》
《燥不起來的後海大鯊魚,不就是大多數人生的真相嗎?》
《後海大鯊魚:快樂的人,孤獨的人啊,真心的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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