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騎士50周年視覺志（東映兒童片年代記）

2023-04-19 05:10:40

作者:雪城剎那/Anitama 封面來源:《虎面人》

【本周的東映特攝動畫年代記】

第十六章假面騎士的精神前傳《柔道一直線》和《虎面人》

六十年代末，日本的電視界捲起一陣新的風潮，體育根性風潮，通常簡稱體根風潮。硬要說起源應該算漫畫界，但是電視在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取代電影，成為國民最大的娛樂方式，體根風潮的鼎盛也通過電視節目實現。風潮在當時是一時性的風潮，前後兩三年，但風潮過後這類作品已經完全成形並穩定下來，形成一種作品種類領域持續到現在。根性，大體意思就是毅力、意志、精神，這類作品在設定、情節、演出等方面，一般符合三個特徵。

第一是題材有競爭要素。早期是講跟某種體育競技有關的故事，但這也是領域成形時的事了，是狹義的。至今早已擴展到不一定是某種體育運動，總之要點是有競爭，就是存在分輸贏的某種要素。體育比賽是，別的比賽也能是，比做菜都可以，愛多路唱唱歌跳跳舞自是不必說。文化系都能徹底滲透，直接打架的更是，英雄拯救地球，超級賽亞人宇宙最強，草帽進發新世界。

第二是主角有先敗後勝，即使說這是套路，但就是讓觀眾不膩不倦的展開。主角經過失敗，然後通過努力和訓練，技能和精神方面都獲得成長，最後反轉取勝對手。這種現在看來好似理所當然的流程，確立並發展成體系的，就是在六十年代末的這波體根風潮中。通過努力和訓練獲得成長是一大要點，「特訓」是一項標誌性的存在，隨著特訓甚至能開發出「必殺技」。而且使用必殺技的時候最好把個特別刷時髦值的名字喊出來，像時代劇武俠片那樣的。

第三是熱血，準確說是精神論的存在感很大。簡單粗暴地說比如，打不贏了的時候，精神上一高昂或憤怒，就打贏了。過於理論和科學的劇情說明不需要，精神上的激勵才是劇情展開的重要推動器，你太講道理有邏輯反而才不好看了。前一條必殺技的表現手法也是，就是要超現實誇張了荒唐了，所以觀眾才會被吸引到。中國人對於體根類作品的啟蒙，是八十年代引進的東映電視劇《排球女將》，去問你認識的任何超過四十歲的人，沒有不知道這個劇的。

最後這條是擴散程度最大的一條，早已超脫於體育競技類之外，在如今的虛構作品中幾乎無處不在。科普者視角的會告訴你有條口號叫「友情、努力、勝利」，研究者視角的會給你條結論，這是體根風潮在後年的完全體進化。

回過頭來繼續上回的故事《柔道一直線》，就是東映在六十年代末體根風潮中的電視劇代表作，以最高收視率30.7%的超人氣成為風潮中的一根支柱。東京放送電視臺（TBS）的這個節目檔「武田時間」的歷程再來簡要回顧一遍吧，時代劇動作片《隱密劍士》系列從一九六二年十月起，獲得超人氣連戰了三年又一個季度。一九六六年一月起接上奧特系列，至《奧特賽文》結束後一九六八年秋繼續播出圓谷製片廠的《怪奇大作戰》。

然後一九六九年春，東京放送電視臺方面擔當《奧特賽文》和《怪奇大作戰》的製片人橋本洋二，與東映的製片人平山亨，會同《隱密劍士》的腳本家伊上勝，一定程度上以一種「隱密劍士再來」的野心製作了《妖術武藝帳》。這成為後來《假面騎士》的直接原型企劃，但是《妖術武藝帳》本身卻收視率跳崖慘死了，享年一季度，緊急接上填坑的便是《柔道一直線》。

《柔道一直線》的主筆腳本家，橋本製片人起用佐佐木守，之前執筆過《奧特曼》《奧特賽文》《怪奇大作戰》的腳本家。其實橋本當初也不是那麼毅然決然地要砍掉《妖術武藝帳》，畢竟真的上斷頭臺動刀是下下策，最初他的確是充滿著幻想打算通過路線變更來補救的。於是佐佐木本來是預定《妖術武藝帳》第二季度起參加的腳本家，因為他當年就是《隱密劍士》的死忠粉，得知這個消息後佐佐木非常興奮，還為《妖術武藝帳》考慮過不少創意。

然而橋本眼看著《妖術武藝帳》無可救藥，還是果斷決定砍了換別的片填坑，結果佐佐木就成了《柔道一直線》的腳本家。這下佐佐木傻眼了，因為……他對柔道一竅不通啊！別的不說，光規則就心裡沒譜！腫麼辦，緊急吃快餐垃圾食品補課，靠幾本地攤小冊子爆肝把柔道的基本略覽一遍後，馬上就開始趕腳本。《柔道一直線》一開始就是這麼個趕工出來湊合的，因為這片原本的確只是臨時拿來填坑，而且反正有原作。現在這是講故事，咱確實不提倡這樣快餐態度。

佐佐木這個情況不是個例，製作現場東映東京製作所派出的製作職員們，基本上也不懂柔道。宣判《妖術武藝帳》的斬首在四月中旬，再經過上回講的那麼一波三折拿到《柔道一直線》原作權的故事，這就到五月份了。六月中旬就得開播，時間太緊急，而且也不是拿到了原作的影像化權利就能立即開拍。萬事開頭難，首先最大的難題是選演員。

原作是少年漫畫，主角叫一條直也，設定是個初中生。這樣的童星上哪找，要初中生，要有演技，還要會哪怕一點點柔道。找了幾個都不行，因為這個年紀的是小鮮肉才比較正常，演柔道是只有柔沒有道的。最後宣傳部看中一個能曲線救國的人，雖然二十一歲了但是個子挺矮，那張臉也能叫童顏，強行扮成初中生好像可以有。這是不久前出演過一九六八年東映電影《啊啊予科練》的新人演員，叫櫻木健一。

橋本和平山兩製片人一看，唉沒辦法了就這個，剩下的就是獨家贊助商武田藥品工業那邊得過關。武田的總公司在關西，橋本和平山還得從東京飛大阪一趟，只為專程帶著櫻木的照片去。武田的宣傳課長一看，很不爽的，這麼老的初中生什麼鬼？平山說除了他也找不到別的人合適了，對方說那暫時信你一回，叫這孩子親自過來一趟，我見一面真人試試。

會合地點在大阪的天王寺站前廣場，前一天晚上平山特意打電話給櫻木囑咐他，明天早上十點鐘會面。但是，穿著初中生的衣服過來，戴好帽子穿好木屐鞋，裝成明治年間那種風格的初中生，記好了。二十一歲的櫻木遵照指示裝嫩，第二天真的這樣出現在廣場，平山說你看這派頭怎麼樣，簡直就已經是正式拍攝中的演員了！這事還真就這麼通過了，順便主角一條直也的宿敵角色，演員起用佐佐木剛，就是後來的假面騎士二號=一文字隼人。

演員決定後接下來是演出上的難題，如果是動畫，那人體物理上做不出來的事反正也隨便來，可這是電視劇。原作本來就已經有各種誇張荒唐的柔道技能了，腳本家佐佐木守還把他為《妖術武藝帳》考慮的一些動作戲往這上面加。比如叫什麼「天地渦卷」，光看名字想像不出來什麼動作的那類，各種奇怪的柔道必殺技。第二季度起，橋本製片人還加另一腳本家上原正三，跟佐佐木一樣也是之前參加第一期奧特系列和《怪奇大作戰》一路過來的。

最後《柔道一直線》全劇的腳本，主要就由佐佐木和上原兩人輪流寫成。上原的腳本家生涯中總體還是東映作品最多，這是上原第一次參加東映作品，通過《柔道一直線》與東映的平山製片人熟識。上原當時出道還不滿五年也不算老司機，遇到困難時平山和橋本就把他比作主角一條直也，拍著他的肩說加油一條直也！晚年的上原回憶說參加《柔道一直線》的那一年半間，把腳本的功底徹底打紮實了，而且也擴大眼界看到了這一行更多的模樣。

不過在本片的實際製作現場，最大的核心當屬製作擔當者內田有作。他的父親內田吐夢上世紀二十年代就在日本影視界混，戰前已經是有名的大監督，他的兄長內田一作也是影視作品的監督。內田自己本來也從助監督開始幹起，但是後來沒成為監督，而轉行當了製片人員，從製作進行幹到製作主任再到製作擔當。一九六九年《柔道一直線》製作當時，內田是新任的東映大泉攝影所管理課長，然後他就在這個片場，成為了歷史節點上的一個關鍵人物。

面對各種奇葩的柔道技能，內田起用大野劍友會負責《柔道一直線》的動作戲，因為他們當時剛剛擔當過這年春播完的一個東映時代劇《日本劍客傳》。大野劍友會天天就絞盡腦汁考慮動作戲怎麼玩，人體物理上無法實現的動作技能。也就是說《柔道一直線》從一個柔道題材的現代劇，基本上變成了一個有使用特殊攝影技術的武俠片。如果裡面的人物還戴面具，那毫無疑問會被當代的大友一致喊成特攝。

《假面騎士》在一九七一年四月第一周開播，《柔道一直線》也在一九七一年四月第一周播完，緊接著擔當《假面騎士》動作戲的就是大野劍友會。《柔道一直線》的監督陣容，幾乎都是過去連載中提過的各東映特攝的熟人，這回就不再一一數到每個人名，只拎幾個提一提。以前我們說過以《假面騎士》為首的，東映超級英雄昭和時代監督四天王，折田至、竹本弘一、山田稔、田口勝彥。以上除竹本之外都參加了《柔道一直線》，不過竹本參加了《日本劍客傳》。

但是過去像上述這樣介紹這些監督，當然只是為了讀者好迅速理解的行文方式而已，實際按歷史流向還原回來說，他們是順著之前的各作參加下來直到《柔道一直線》。而後參加《假面騎士》的關鍵原因，則正是在這個《柔道一直線》。演出陣容還有兩個人值得一提，是以前沒有說過的新加入人員，一個是監督奧中惇夫，一個是助監督長石多可男。

奧中本來也是東映電視劇的監督，只是與兒童片還沒多大瓜葛。但是看到《柔道一直線》的現場職員幾乎都不懂柔道，他看不下去了表示自己想上，因為他學生時代社團活動就是柔道部的，還是隊長。人這麼熱心，因為他和平山都是東大校友，而且是同一學院一個系的。於是奧中監督和上原正三腳本在《柔道一直線》中第一次實現，這一組合之後還會有很多次，包括十年後的《排球女將》，主力陣容就長這副摸樣。長石則是這年剛剛出道進入電視業界，被介紹來《柔道一直線》現場任助監督，像這樣在晚飯時間每集播出半小時的節目，這是他第一次參加。

兩人也同樣是因為參加《柔道一直線》後，順著就參加《假面騎士》了，長石更是在平成時代東映超級英雄的一大名監督。而促成這一切的，包括上述舊人新人以及大野劍友會等陣容出現在《假面騎士》，除了有平山製片人這一因素之外，核心的關鍵就是製作擔當者內田有作。《假面騎士》製作當時沒能使用東映的兩大攝影專用地，東映大泉攝影所和東映京都攝影所，而是另闢第三處的東映生田攝影所。生田攝影所是專為製作《假面騎士》而新生的，初代所長便是內田，所以現在我們講故事的進程，已經來到了假面騎士系列的大門口。

在萬分緊急的日程下，最後《柔道一直線》還是沒趕上。眼看著定好的第一回首播日越來越近，能用來播的一集成品還拿不出來。這可腫麼辦，三年前的夏天這個節目檔的前輩其實有過類似的困境，那就是《奧特曼》。結果緊急出了個臨時舞臺劇《奧特曼前夜祭》，還把錄像在節目的時間段播出來湊合一周，於是《柔道一直線》也用了同樣的前夜祭伎倆。

六月底終於開播，半年內人氣就沸騰了，拐過年正月就舉辦了主演櫻木健一的籤名會。從全國各地殺來的粉絲圍得水洩不通，遠出電視臺和廣告代理商的預想，差點以為要鬧出事故的程度。《柔道一直線》播完後不久，東京放送電視臺和東映還又專為櫻木量身企劃另一個電視劇《刑事君》，於一九七一年秋開播，前後跨越四年。

《刑事君》東京放送電視臺的製片人是橋本洋二，東映的製片人是平山亨和齊藤賴照，還有主筆腳本佐佐木守，主監督奧中惇夫等等，都與《柔道一直線》時同樣。監督還加上述唯一漏掉沒參加《柔道一直線》的竹本弘一，腳本因橋本的人脈還加在第二期奧特系列活躍過的市川森一、長坂秀佳、田口成光等人。長坂也因本劇與平山相識，而後在東映參加《人造人機械士》和《假面騎士X》等，不過《刑事君》這個電視劇本身就已經不在這個連載的講故事範圍之中了。

《柔道一直線》開播的同時期，同為梶原一騎原作的另一漫畫，摔角題材的《虎面人》，在隔壁受到了東映動畫企劃室長有賀健的矚目。有賀就是當年東映動畫最初的電視節目《狼少年肯》的製片人，接任白川大作成為東映動畫的企劃室長，後年的代表作是《魔神Z》。有賀預感《虎面人》絕對能取得大人氣，很果決地就直接殺到梶原家裡去，找他要這個的動畫化許可。

當時渡邊亮德剛纏著梶原苦心地拿下《柔道一直線》不久，於是這回梶原很乾脆地就答應了。《虎面人》與梶原的代表作《巨人之星》同樣是在講談社連載的漫畫，所以有賀選擇了已經在製作《巨人之星》動畫版的讀賣電視臺，一九六九年十月開播。現場的製片人由齊藤侑擔任，是東映動畫與講談社漫畫搭檔的代表作《咯咯咯的鬼太郎》的初代製片人，主題歌的作詞也是齊藤披馬甲幹的。

音樂作曲者是後來《假面騎士》《暴坊將軍》《哆啦A夢》《阿拉蕾》《龍珠》等系列的菊池俊輔，包括上述的《刑事君》。但是這一連串的音樂擔當，決定性契機正是《虎面人》，是菊池負責音樂的電視兒童片中首個大人氣作品。齊藤對菊池提案說，目前為止的主題歌有個一般規律，片頭歌和片尾歌的音樂種類是一樣的。比如像這樣少年漫畫的主題歌，就是片頭片尾都很朝氣很精神的感覺，這回我們冒險玩點別的，片頭歌可以這種曲風，片尾時則用有點哀愁感的敘事曲。

《虎面人》也取得超人氣，最高收視率衝到31.9%，全片連戰兩年。並且成為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商品化最爆賣的動畫，為七十年代即將到來的虛擬角色全面商品化提供了一個榜樣。《假面騎士》一九七〇年正式開始企劃時，便有意識地分析參考過當時人氣爆棚中的《虎面人》。你看看設定骨架，男主角叫伊達直人，女主角叫琉璃子。直人是企圖支配業界的機關虎之穴所培養的惡役摔角手，戴上假面時身份就是虎面人。但是虎面人背叛了組織，於是虎之穴為抹殺虎面人不斷派出刺客。指揮的大幹部叫Mr. X，虎之穴的大首領則是平時只聞其音不見其面的神秘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