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貓咪在學校(愛花貓校場壩)
2023-05-22 20:10:52 1
如果說我的內心藏著無數老照片的話,校場壩無疑就是其中的一張,並且隨著年齡的增長,老照片裡所包含的故事,也愈加清晰起來。
校場壩是一個老地名,具體起名的年代可追溯到前清朝代。當時那個地段是專門用來讓團丁操習練武的地方。在涪陵這座依山而建的小縣城,想必當時這塊專門用來操練的場地也不會有多大。所以,當我出生在這片地方的時候,校場壩己經只是一個地名而已了,各種木土結構的房屋密密麻麻,丁點歷史的遺蹟也不曾留下。
當然,密集的房屋也不能完全說沒留一點點空隙,至少一條土公路還是穿街而過,這也算是一點空隙之地吧。
在我記憶中,還留有童稚歲月那400多平米居委會會場的記憶。只是,這400多平米的場地並非一塊整體,一坡十來級的階梯把整個會場一剖為二,這就大大的破壞了會場的整齊性和嚴肅性,讓人產生階梯下的群眾是觀眾,階梯上的群眾是演員的感覺,只不過,群眾和演員可以互動打趣,一起唾沫橫飛。
會場其實是一座四合院落,正門自然是高大闊進的,至少在年幼時的我們看來。大門口有一條很寬很高的門檻,門檻的表面有兩處較深的凹痕,整條門檻油光水滑,一看就知道這條門檻是經過了若干年的踩踏磨坐才成為了現在這種模樣。
那時候,包括我在內的幾家小孩總愛排排坐在門檻上,嘰嘰喳喳的說著讓大人們聽著像天書的誑語,自娛自樂。
院落的房屋成n字形,我家住在面對大門最裡邊的左面,右邊住著三戶人家,左邊一側挨著大門處是一間黑屋,堆放著一些雜物。中間也住了一戶人家。靠近我家牆壁有一間房屋,大多的時候,門房緊閒,極少打開,讓人感覺極其神秘。一眾小孩沒事時總會聚在一起,扒著門縫裡偷偷窺視,但屋裡總是漆黑一片,讓人大失所望,不過秘密總有打開的一天。
會場階梯的上半截安放了許多長條板凳,那是用來讓開會的群眾坐的。那時會議多,總是在不經意的某一天,會場就忽啦啦的擁進許多人。會議尚未開始,會場亂成一片,女人們勤快的織著毛衣,納著鞋底,男人們則一律嘴裡叼著菸捲吞雲吐霧。他們一般抽的是自卷的經濟煙,煙勁很大,煙霧極其嗆辣,惹得一些年老的和身體較弱的人連笑帶罵。不過那時的人們還不曾有環保的意識,半真半假的嚷嚷幾句也就罷了,無論男人女人,嘴裡都不閒著,家長裡短不絕於耳。
這時也是孩子們的天下,平時院子裡只有幾個小孩,這種情況下自然會見到大人們帶進來許多孩子,於是,下院壩子就成了孩子們的遊樂場所。遊戲什麼呢?無非就是男孩子們鬥鬥雞、拍拍煙盒之類,而女孩子們則踢雞毛健、翻筋鬥等,有大一點的孩子就跑出院子,在公路上滾鐵環、彈彈弓等。
那時車子很少,家長們也沒什麼防範意識,而且每家的孩子也多,基本上家家都是屬於敞放式餵養,家長輕鬆,孩子們也感到自由。
不過「自由」還是有代價的。某一天,一群小孩慌慌張張的從院外跑了進來,哭哭啼啼的歸到各自父母面前嘟啷,片刻,家長們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一位田姓的小男孩追著一部卡車的尾部扒著玩耍,卻失手摔下斃了命。
這給了大人們一記沉痛的教訓,以後好長一段時間,所有孩子就在大人們的嚴格管束下成了一群「籠中之鳥」。
籠中鳥也有籠中鳥的樂趣,比如我們院子裡的這群籠中鳥就會在大人們沒開會的時間,充分利用資源,玩玩較為高檔的遊戲。
我是在很大以後才在電影裡看到蹺蹺板的模樣的,開始覺得很洋氣,其實那不過是我們幼時玩剩下的東西了。
長板凳確實是個好東西,它的主要功能就是用來照顧人們屁股的「情緒」,每當大人們的屁股沒有賞臉時,小孩子的屁股則變通的給予了它們「照顧」。
當然,凳子被反了過來。
一條長板凳被反扣在另一條長板凳上面,反扣板凳的兩邊各坐一個或兩個小孩,板凳的四隻腳就成了很好的助力器和保護扛,於是,原始簡樸的蹺蹺板遊戲就緊鑼密鼓的開始了。
有天實在耍得太瘋,一頭的小夥伴壓得很低很快,另一邊的我高興得大呼小叫,不過片刻,歡笑聲就變成了悽厲哀嚎。現在回想,自己當時應該是劃了一條優美的弧線拋了出去的,或者當時我趴在地上的姿勢太過「好看」,不然一旁的大人和小孩為什麼笑的那麼開心?
清晰的記得我是在張開大口靜默了好久才發出了聲音的。
作為小孩,類似的苦頭自然是少不了的,不過在經歷了反覆的摔倒爬起後,孩子們就成長了起來。
兩三歲的妹妹最愛跳「白毛女」,尤其喜歡踮著腳尖旋轉圈圈,大人小孩都愛逗她跳舞取樂。
當時校場壩居委的戶籍民警姓李,為人和善,總是一付笑咪味的樣子。但妹妹不知怎的特別怕他,有時有人故意使壞,在妹妹跳得正起勁的時候大喊一聲李戶籍來了。頓時妹妹會花容失色,像兔子一般嗖的一下竄進房裡躲在門後,幾個小時都拉不出來。不知是否由此落下「隱疾」,以後妹妹在成長的過程中,但凡生氣就會躲在門後一聲不吭,任憑父母著急尋找也不吭一聲。
後來我們把舞臺搬到了床上。那時的床都是架子床,掛有蚊帳,我家三姊妹在床上演出了一幕又一幕的樣板戲。
我報幕:下一個雞母(節目)白毛女,於是妹妹墊著腳尖緩緩出場;我又報幕:下一個雞母(節日),打虎上山。於是弟弟身披棉被,手裡牽著一根繩子「威武」上場,一個漂亮的亮相,好一個楊子榮從容誕生。
日子就這麼從容不迫地緩緩流淌著。
有一天,前面說到的那間神秘小屋忽然打開。不久就聽到從屋裡發出一陣絲絲啦啦的噪聲。不一會兒,一個清亮的女聲高亢的講起話來,一會功夫,大院門外就圍了好大一堆人。只聽大人們正在議論,說有什麼「最高指示」正在傳達。從此,這間小房裡不再神秘,總是經常聽見一個年輕的女聲從擴音器裡發出。當然,我們也有幸的見到了一位編著兩根長辮的漂亮姑娘進進出出。幾十年後,我在街上碰見過那位姑娘,不過現在她已經是一位垂垂老婦了。
院子裡的某戶人家來了一位客人,是一個挺著大肚子的農村婦女。她總愛倚著大門向外張望,讓孩子們感到好奇:人居然可以有這麼大的肚子。不久,傳來消息,說是那位女客人在家難產而亡。什麼叫難產?我們自然不懂。但亡就是死,大人們說的,我們懂了。
於是從那時起,我第一次有了生與死的概念:死就是睡著不動,用土埋掉,再也不能出來玩了。第一次對死亡抗拒的設想:如果我被理在地下,我一定會不停的動、不停的動,永遠也不要停下來,這樣,就永遠也不會死去了。
我是多麼懷念年幼無知的自己啊,生與死在白紙一樣的世界裡是那樣的簡單。當然,也懷念那白紙一樣乾淨的「校場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