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城市複查時間惠州(惠州文脈特別策劃)
2023-05-21 01:13:16
羊城晚報《惠州文脈》7月22日版面圖【編者按】
追溯千年文化脈絡不難發現,惠州文明底蘊豐厚。張萱等惠州文人為呼籲環保觀念寫詩著作,蘇東坡謫居惠州時更是寫下「何當禁畢戈,看引雪衣兒」的詩句,號召注重生態平衡。千年文脈,薪火相承,如今惠州新時代文明建設又為這座山水之城增添新活力。
近年來,惠州積極探索「文明密碼」,以文聚力,煥發嶺東名郡時尚魅力。隨著文明城市建設腳步不斷邁開,常態化開展「撿跑」(邊跑步邊撿垃圾)活動蔚然成風,「運動 公益」備受社會各界關注。據統計,截至目前,惠州共開展了800多場撿跑志願服務活動,已有3萬多人次參與,掀起全民撿跑環保熱潮。
惠州大地處處唱響文明歌,也為廣大文藝工作者提供了絕佳的創作源泉。為進一步推動「撿跑」志願活動常態化開展,打造惠州志願服務新品牌,羊城晚報與惠州市文聯攜手創設「四個一」文藝創作活動,以「撿跑」為主題,廣徵佳作。活動一推出,文人墨客雲集響應,共收稿20餘篇。本期《惠州文脈》遴選出4篇小小說佳作,看眾多作家如何妙筆生花,書寫惠州文明新風尚! (周婷婷)
撿跑在惠州蔚然成風 周婷婷 攝
空罐
□阿 社
老魏剛睡著,電話就響了。這個時候誰還來電話?老魏嘀咕,一看,是老安的,心裡咯噔一下,用眼角瞄了一下旁邊已入睡的老伴,趕緊在屏幕一划,把聲音壓低:「喂,什麼情況?」
「老魏,明早是不是要撿跑?」
「這個時候打電話,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呢,就為了撿跑這個事?」老魏用左手捂住嘴巴,邊說邊輕輕地走出房間。在老魏印象中,敢在這個時候來電話的,也就是老安這夥人,但也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時呀,隔著電話都能聞到酒味。當然,他自己也經常幹這種事情。這時的老魏有點惱火,不僅是因為清夢被擾,還有剛才那莫名的擔心。
「明天我也要報名參加,在哪裡集合?多少點?」
「你不是回老家了嗎?」
「回來了,剛到呢。」
「你不是臉皮薄不好意思參加撿跑的嗎?怎麼回了趟老家,就開竅了,老爺子教育了你?」
「唉,你別說老爺子了,老年痴呆症更嚴重了,這次回去連我都認不得了!」
「啊,怎麼會這樣?」老魏為這無意的調侃感到愧疚。
「就是阿爾茨海默病嘛,不說了,晚了,不影響你休息,你把明天撿跑活動的信息發到我微信上。」電話那頭,老安掛了電話,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我倒是希望他能教育我,能嘮叨我!」
老安這次回老家,就是回去探望父母。之前大姐給他打電話說:「老爸的老年痴呆症越來越嚴重了,你有空還是多回來看看吧,看一次少一次嘍。」這次回去,父親呆滯的眼神依然藏不住愛意與慈祥,但就是喊不出他的名字,或者已經忘記了他們之間的關係。這讓老安感到無比酸楚和惆悵,也許這就是不可逆轉的人生和親情吧!
當天晚上,一大家子人高高興興地在一起吃飯。父親很快就吃飽了,拿起喝完的易拉罐飲料走了出去。
大姐無奈地笑了笑,說:「不知道為什麼,自從老爸得了老年痴呆症後,他就喜歡踩易拉罐,我們擔心他摔跤,但就是不聽!」
在大家的注視下,父親把易拉罐口朝下,即使剛才已經喝了個底朝天,他還是用力地甩幾甩,然後鄭重其事地放在地上,很誇張地做了一個準備躍起的姿勢,但實際並沒有躍起,只是高高地抬起右腿,重重地往易拉罐一踩,易拉罐頓時扁成餅狀。
母親搖了搖頭:「這人老了,就成了小孩子了!」
看著父親一氣呵成的動作,這時的老安,眼睛頓時溼潤了,老媽與大姐哪裡知道,這是他與父親不為人知的「故事」啊!
那年,他剛讀一年級,有一次與父親一起去逛街買東西,在路上,他撿到了一個易拉罐,把罐口朝下使勁甩幾甩,然後鄭重其事地放在地上,他想躍起,因笨拙無法完成,但是右腳還是重重一踩,一腳就把易拉罐踩扁了。父親正試圖阻止他不要去撿,他卻很認真地說:「班主任說了,要講衛生,既要講個人的衛生,也要講大家的衛生,就是要愛護環境。」說完,他就撿起踩扁的易拉罐,跑著丟進前面的垃圾桶。後來,在回家的路上,父親也撿到了一個易拉罐,故意模仿他剛才的動作把易拉罐踩扁。然後,父子倆開心地哈哈大笑……
從老家回來的路上,老安想起了老魏。老魏組織了一群人成立了撿跑協會,拉著老安入會。老安說,他來支持經費,活動就不一定參加了。這話說得委婉,「不一定參加」就是「不參加」嘛,老魏沒少奚落他,擺什麼臭架子呢?
這回可好,老安終於也來參加撿跑了。老魏很開心,能把「有點影響力」的老安拉進來,這是好的開端。作為多年的老友,老魏依然少不了揶揄:「老安,看你平時打麻將,動作麻利得很,力道也很足,怎麼撿起垃圾來,就縮手縮腳了?」
老安沒理他。撿跑路上,他看到前面有個易拉罐,快速跑過去,搶在前面兩個隊友,撿起了它。他把罐口朝下使勁甩幾甩,甩出了好幾滴殘留的飲料,然後鄭重其事地放在地上,做出躍起狀,但最後只是用右腳重重地往易拉罐一踩——不同的是,老安還故意彎著腰——沒錯,就像他佝僂的父親!
老安這一系列笨拙又滑稽的動作,惹得後面的隊友們開懷大笑,原來老安也是有趣的人呀!
老安把將要湧出來的眼淚給忍了回去,迅速調整了自己的情緒,撿起踩扁的易拉罐,轉身,露出燦爛的笑容,向隊友們揮了揮手……
海龜姥爺
□吳小軍
天空真藍。真的,藍得像清水洗過、剛晾乾了的藍緞子,乾爽而養眼。大朵大朵的白雲飄過來,懶洋洋地晾在陽光下,由層層疊疊的山巒變成了一群群的綿羊,變成了一塊塊的飛毯,撕成了一條條的棉絮,最後被海風的手揚得無影無蹤,天空又藍成無盡的深遠。藍天下,一條棧道爬在黃褐色的礁石上,沿著海岸線上下起落,像一條巨龍延伸至遠處。棧道是從兩塊巨石之間一個缺口下來的,缺口處走來三個人,顯然是一家三口。一中年男,胖黑有須,大紅短衣全汗溼了,背上一個黃色雙肩背包,勒著胸前兩大坨肉,這是阿毛。一女子,稍年輕,高挑苗條,長發錐子臉,舉著手機邊走邊拍,這是毛嫂。一男孩,七八歲,黑胖捲髮鉤鼻,眼窩深眼珠溜溜黑,這是他們的兒子小毛毛。
「真美啊!」阿毛得意地向毛嫂嘚瑟道。生活需要儀式感,這個六一,是阿毛提議帶兒子到海龜灣看海龜的,他知道兒子最喜歡畫畫,最喜歡畫萌萌的海龜。
「你提議的,表揚一個。」毛嫂心曠神怡之餘,不忘給了阿毛一個媚眼。
「我要看海龜產卵!」小毛毛之前按照父親的要求做了功課,知道棧道盡頭就是海龜灣,那裡是海龜產卵的地方。
「小朋友要看海龜產卵呀?這裡看不著。如果是看海龜,你們走錯方向了。」旁邊一個跑步經過的男人聽到小毛毛的話,停下來,對小毛毛說道。
男人六十多歲,身材不高,寸頭花發,臉色黝黑,穿著一件鮮紅的馬甲,斜挎著一個很大的布袋子。他一邊擦著汗水一邊微笑著指著另一個方向說,那邊是海洋科技館,海龜在那邊呢。
阿毛問:「海龜灣那沙灘不是海龜產卵的地方嗎?」
「是啊。」男人說,海龜一般晚上才上岸產卵,沙灘都封閉了,遊客不給上呢。他指指科技館的方向:「看海龜,到科技館去。」
「啊。」毛嫂問,「您是海龜保護區的工作人員嗎?」
「哈哈」,男人爽朗地笑了:「我呀,退休啦。」他拉拉身上鮮豔的紅馬甲,揮揮手,繼續往前跑:「我就在附近住,每天過來撿跑呢。」
艦炮?啥艦炮?阿毛看著跑遠了的老人有點懵,啥艦炮?按他查的資料,沙灘上面那個大星山炮臺是曾經有過幾門抗倭的老炮,不是早已經送博物館去了嗎?
「回來再看海龜吧,這棧道太美了。」毛嫂決定還是往前走一走,反正科技館又跑不了。阿毛和小毛毛只好跟著往前走。
海龜灣的浪,確實特別美。阿毛邊說邊放下雙肩背包,拿出無人機來。上帝視角,更美!
無人機飛起來,手機屏幕上一家三口越來越小,終於成了三個小點。棧道也成了一條小蟲,漸漸被這海天的藍色和礁石的黃褐融化。隨著無人機繼續往上飛,手機裡是滿屏的藍色,分不清是海水,還是天空。破開這藍色的,是一左一右躍然生動了起來的兩彎半月。啊,阿毛不禁發出一聲驚嘆。左一彎叫勾魂,右一彎叫奪魄。阿毛心中竟蹦出很古龍的兩個句子來。
無人機繼續向大星山外的海面上空飛去。海水擁簇著一個碩大橢圓形的身子,細長的脖頸用力向前伸著,這可不就是一隻奮力向前的海龜嗎!是剛回來產卵還是產完卵正遊回它遙遠的生長地呢?
阿毛招呼毛嫂和小毛毛來看,激動得語無倫次:「看看看,這是真正有海龜、又最像海龜的海龜灣!」
「太美了!」兩人都不由讚嘆。
「沙灘有人!」小毛毛眼尖,指著一個紅色的小點叫道。
可不,阿毛定睛一看,驚濤拍岸的白色沙灘上,有幾個紅點點在動,是人!他操縱無人機飛近些,嘿,其中一個年紀較大些的,竟然是剛才說不能進去的那個老人!
阿毛不樂意了,一邊收無人機,一邊心想,待會兒到了可要好好問問他!
到了棧道盡頭,是沙灘的入口,一道緊鎖的鐵門前,一群遊客想進去。帶隊的年輕導遊說:「不能進去,不能打擾海龜媽媽生產小寶寶。」
阿毛指著沙灘上穿紅馬甲的老人問:「為什麼他們可以進去?」
「啊,林姥爺啊。」導遊笑了,「海龜是他的女兒啊,他當然可以進去了。」
「他女兒?」遊客們疑惑了。
「林老是海龜保護區的第一批工作人員,在這孵化的海龜回來產卵,可不跟他的女兒似的。我們都叫他海龜姥爺嘛。」
「他不是退休了嗎?」毛嫂記得老人說過的話。
「是啊,退休了。不是放不下嗎。每天來撿跑呢。」導遊說。
「艦炮?啥艦炮?」阿毛的疑惑還是沒有解決。
「一邊跑步,一邊撿垃圾。」導遊笑了,「林老參加了一個公益活動,叫撿跑。他說他要邊鍛鍊身體,邊清潔沙灘,要更長久地呵護我們這張海龜產床呢。」
「啊,原來是這麼一個撿跑。」阿毛笑了。
「你們看,那麼大的浪,每天要衝來多少垃圾。而且,這沙灘啊,有很多植物。根系很長,長滿了,沙子硬結了,海龜就沒法扒開沙子產卵了。」導遊說,「林姥爺啊,不放心呢。」
大夥都笑了,不由敬佩地把目光投向遠處正忙著的老人。
「海龜為什麼會回來產卵呢?」小毛毛問。
「這個啊,據說是因為磁場作用,小海龜一出殼就迫不及待地撲向大海,最遠要遊幾千公裡,二三十年後長大了才回會到這個出生地談戀愛、生小寶寶呢。它們啊,腦子裡有個導航呢。」導遊說。
阿毛說:「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它們在這有親戚。」
大夥又笑了。可不是,有海龜姥爺的呵護,它們捨不得不回來呀。
「撿跑」情緣
□雁鳴
他關注她很久了。
每天早上固定的時間,固定的線路,她奔跑的樣子,像一隻鹿。
通常在第四棵,也可能在第五棵木棉樹下,他和她擦肩而過。他的視線,不敢在她晃悠的馬尾辮上停留,只虛虛一掠,瞥見她紫色運動服領口,膚色白膩,如他新買的瓷碟。微微的喘息,在他的心湖,蕩起一層又一層漣漪。
「嗨,你好啊!」一句簡單的道白,他在出租屋的鏡子前,練習了很多遍。
她留意他很久了。
她的失眠狀況一直沒有好轉,心理醫生建議她跑起來試試看。
這條江邊綠道上跑步的人不多,一直堅持下來的,更是寥寥無幾。
他有多高?從她餘光瞥過去的角度計算,大概高她四釐米,剛剛一米七吧。寸頭,汗涔涔的方臉,還好,沒有令人討厭的凸肚子。
「咳,瞎想些什麼呢?」她甩甩頭,集中意念於面前的紅膠跑道,清晨微微的風掠過,微溼的鬢角,有些許的涼意。這也是她的心理醫生教她的,觀正念,專注於當下。至於頭腦裡紛亂的思緒,來就來了吧,總會走的。
他的出租屋裡,除了一整面牆的書,實在乏善可陳。分手的時候,除了書和衣物,他什麼也沒帶走。是的,她也曾是寫詩的女孩。愛情再單純熾烈,終究敵不過現實凜冽。這些年來,著實委屈她了。
那個跑起來像鹿的女孩呢?
「我想再等一等/再等一等,我也還是沒有張開口/也忘記看陽光,往哪裡消逝」
在新的文檔裡,他敲下了這樣的字句。至於那句「嗨,你好啊!」的道白,就讓它爛在肚子裡吧。
幸好,這座被江河湖海環繞的南方小城,不管把家搬到哪,都能遇到水。日復一日,他在綠道上奔跑,身側東江如練,如不離不棄的愛人,溫柔地撫摸著他的憂傷。
整整一個星期沒有看到他了,她心裡惴惴的,他病了嗎?
很久沒有這樣牽掛一個人了,竟然還是一個陌生人。她笑自己,發什麼瘋呢,自己那一攤子事,還不夠煩心麼?
從小,她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家世、樣貌、學業、工作,樣樣拿得出手。卻在生命如繁花時,敗給一個叫「抑鬱症」的傢伙。
崩塌,因一次失敗的競聘為索引,但潰敗,或許其實早已註定:流連麻將桌的母親、奶奶去世……在心理醫生的幫助下,那些支離破碎的片段,如遺失的拼圖重新連結、組合——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子,裡面布滿了蝨子。
周末,在金山湖公園「撿跑」的人群裡,他一眼就認出了她。紫色運動服,一手拿長鉗,一手執垃圾袋,蹲在一棵大葉榕下,一邊撿拾著垃圾,一邊和一個小女孩說著什麼。「嗨,是你啊!」他不無激動地,跑上前去。她側頭,臉上浮出略訝異又驚喜的微笑。
於千萬人之中/於千萬年之中/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原來你也在這裡
那天晚上,他失眠了。在手機備忘錄裡,他寫了又改,改了又寫,反反覆覆。
我坐在你的身旁/你聽到我內心裡碎碎的聲音
側過頭來/笑著看了我一眼
這一首詩,他給它取名——《如果這樣開始》
階段性地,她和她的心理醫生做了個告別,還有不舍、眷戀、隱約的擔憂,但更多的,還是如夏陽般繁茂的勇氣與力量。平常,還是相同的時間,相同的線路,不同的是,身邊有他並肩而行,他執長鉗,她拿袋子。他們所過之處,地面、草叢一片潔淨。周末、節假日,從高榜山到紅花湖、金山湖公園,從巽寮灣到南崑山……在山水之間,在眾人之中,在彼此眼裡,在「撿跑」中,他和她,打開了一個新世界。
(備註:部分詩句出自羽微微詩歌作品。)
奔跑的來福
□唐麗萍
來福是一條狗,一條被收養的流浪狗。
那天清晨,我在沿東江綠道一路慢跑,不時停下腳步,撿拾夜釣者扔在路邊的垃圾,忽而感覺身後有動靜。回頭一看,喲,一條小狗!
這條狗灰土灰臉,腦袋像一個倒立的葫蘆瓢,兩片耳勺左右垂立,體瘦,毛短,黃白相間,尾巴上翹,彎成一把鐮刀,左右搖擺。有意思的是,它痴痴地盯著我,好像早就認識我一樣。
我跺一下腳,大聲吼道:「走開!」
小狗驚得一跳,退縮幾步,鑽進綠化帶,很快不見了。
我拎著垃圾袋往前跑幾步,忍不住往回瞅。不遠處,一團毛茸茸的東西有節奏地一蹦一跳,始終與我保持一段距離。我快,它快;我慢,它也慢;我停下來,它就不走了。嘿,小傢伙粘上我了。
我沒理它,把垃圾袋丟進垃圾箱,離開綠道,一拐彎,走進住宅小區。
門衛保安見有流浪狗跟進來,一個箭步衝過去,揪住它脖子,提起來。
小狗四肢亂蹬,拼命掙扎,發出悽厲的慘叫。
保安向同伴得意地說:「哥們,今晚吃狗肉火鍋,喝兩杯!」
我心裡一緊,好像被什麼東西蜇一下,趕緊攔住保安,說:「這狗是我在江邊撿的,打算收養它。」
保安半信半疑,很不情願地把小狗交給我。
我沒有養狗經驗,把它拴在陽臺上,除了定時餵養,早晚帶到江邊溜達。跑步的時候,緊拽狗繩,手心冒汗,特別費勁。
經過半個月磨合,以為它對我有了感情,見左右無人,試著鬆開狗繩,讓它跟跑,協助我撿拾垃圾。
想不到,它像一支離弦的箭從身邊飛出去,橫過馬路時跟一輛迎面駛來的電動車相撞。
「啊!」我驚出一身冷汗,雙手捂住眼睛!
等我回過神來,小狗不見了,電動車從眼前揚長而去。
我心情沮喪地回到家,安慰自己,野狗命大,一定不會有事。
這時,保安打電話通知我:「我在監控裡看到那條狗鑽進小區,消失在你家樓道裡。」
我趕緊開門去找,在樓梯拐角處,發現了它。
小狗看見我激動不已,銜著一個空癟牛奶盒撲過來,前額毛髮被鮮血染紅,黑溜溜的眼睛發出光亮,一眨也不眨,好像有話要說。我心頭一熱,它一定是看見馬路對面有垃圾,以為是我需要的東西,把它帶回來了。
我決定正式收養小狗,給它取名「來福」,從此結束它的流浪生活。
我帶來福去寵物醫院體檢,確定沒有傷到筋骨,只是皮外傷,然後上藥、驅蟲、打防疫針。
醫生鑑定,來福不滿一歲,身體健康,沒有傳染病。它的學名叫中華田園犬,聰明,懂事,好養,忠實主人,但顏值不高,棄養率很高。至於它來自哪裡、爹娘是誰,無法考證,也不重要。
我把來福領到寵物店洗澡,店員不屑地問:「土狗也來洗?」我說:「對,別的狗怎麼洗,它就怎麼洗。」
於是,洗澡、藥浴、修毛、護耳、剪甲、剃腳毛,來福美美地享受一次高級寵物美容套餐,容光煥發地出現在我面前。
為了延長它的壽命,我擅自做主,帶它去做了節育手術,希望它一生不要記恨我。
接下來,我訓練來福定點排洩、定時起居、堅持鍛鍊。出門在外,用牛肉粒和雞肉乾引誘它撿拾垃圾,嘴叼垃圾,送進垃圾箱,或者交給我處理。
在這過程中,它吃盡了苦頭,有時腳爪子被碎玻璃劃出血,有時被綠化帶裡的荊棘扎傷,有時掉進路邊水坑裡嗆水,有時累趴了、吐出長舌頭、大口大口喘粗氣。只要不下雨,江邊綠道上總能看到來福與我奔跑的身影。
這天,鵝城舉辦盛大的「文明杯」狗狗秀賽事,狗界萌寵雲集,大秀才藝。出於好奇,我帶來福去湊熱鬧,觀摩表演。來福眼界大開,興奮不已,趁我不注意,偷偷溜開了。直到表演結束即將頒獎的時候,它才「呼哧!呼哧!」回到我身邊。我警告它:「再敢亂跑,回去餓你三天!」
音樂戛然而止,主持人高聲宣布比賽結果:「下面宣布,本屆『文明杯』狗狗秀冠軍得主——」
「等等!」主裁判忽然站起來,打斷主持人的話,接過話筒說,「宣布結果之前,請大家先觀看一段視頻錄像。」話音一落,臺上臺下所有人和狗都把目光移向電子屏幕。
屏幕上出現比賽現場,一條小狗在人群中穿梭,東嗅嗅西嗅嗅,倏然眼前一亮,咬住地上一個丟棄的飲料瓶子,跑到垃圾桶旁邊放下。接著,又在草坪上搜尋,叼起一張廢紙……它不停地奔跑,不停地撿拾。整個賽場,數它最忙碌,像一個白色的小精靈。
我看清楚了,是來福,是我的來福!
主持人與主裁判耳語之後,清了清嗓子,鄭重地宣布:「本屆『文明杯』狗狗秀冠軍得主屬於這條中華田園犬!請大家用熱烈的掌聲歡迎它和主人上臺來領獎!」
來福意外獲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被我拽上臺領獎。聚光燈打過來,掛在脖子上的鍍金獎牌晃來晃去,頻頻反光。它很不習慣,又是咬,又是撓,還就地打滾,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我回家犒勞來福,賞它一大塊雞胸肉。夜裡,把狗窩從陽臺移到臥室,聽見它的囈語聲,不知道是回味白天的高光時刻,還是又夢見雞胸肉了。
來源 | 羊城晚報·羊城派
責編 | 朱光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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