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自卑的人突然變得自信(人為什麼會謎之自信)
2023-04-16 08:49:20
「我們對自己的無知視而不見」。
密西根大學心理學教授大衛·鄧寧(David Dunning)的職業生涯中,大部分時間都在研究人類思維的缺陷。
你可能知道一個心理學術語「鄧寧-克魯格效應」(Dunning-Kruger effect),沒錯,此「鄧寧」就是彼「鄧寧」。
所謂「鄧寧-克魯格效應」,是一種認知偏差現象,指的是能力欠缺的人在自己欠考慮的決定的基礎上得出錯誤結論,但是無法正確認識到自身的不足,辨別錯誤行為。這些能力欠缺者們沉浸在自我營造的虛幻優勢之中,常常高估自己的能力水平,卻無法客觀評價他人的能力。
下圖是從鄧寧論文中直接摘錄出來的經典結論。我們可以看到,能力最欠缺的人——位於圖表底部——大大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而能力相對出眾的人卻會低估自己的能力。
《性格和社會心理學雜誌》
「鄧寧-克魯格效應的第一條規律就是,你不知道自己就是其中一員,」鄧寧教授在去年接受我採訪時指出,「人們總是會忽視這一點。」
最近,我再次採訪了鄧寧教授,我們討論了有關「智力上的謙遜」(intellectual humility),或者說是「我們所相信的事物可能是錯的」這個話題。
「智力謙遜」是一種少見的品質。為什麼這麼說?因為我們的大腦傾向於把我們的盲點隱藏起來。「鄧寧-克魯格效應」就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對某種技能或話題,我們常常感覺非常有把握,而實際情況卻並非如此。並且,我們還察覺不到自己的這種過分自信。
由此,我向鄧寧教授提出了一個問題:我們該如何評價自己的認知,並讓自我評價更準確?
以下是訪談實錄(經編輯有刪減):
問:你如何評價自己的工作?鄧寧:我研究的是隱藏在人類錯誤理念下的心理。為什麼人們會相信那些不是真的,或者大概率不是真的事?用一句簡單的話來概括的話,我研究的是「人們是怎麼相信(那個的)?」
讓我想到「鄧寧-克魯格效應」這類問題的,是這樣一個事實:我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無知。我們察覺不到自己的的無知。
問:在能有更多人去了解人類思維和認知的限制方面,你有什麼期望?鄧寧:如果說,有什麼心理學理論我希望有更多人了解的話,那就是「樸素實在論」(naive realism)。「樸素實在論」指的是,即便你對世界的看法看起來是正確的、不證自明的,事實卻並非如此。
當我們得出一個結論時,這個結論似乎總是對的。但實際上,我們對世界的認知和總結是由我們的大腦所掌控的。如果你能牢記這一點,那麼你就可能停下來思考,並意識到自己是錯的,或者意識到別人的看法可能是對的。你就想聽聽別人的意見。
大腦自始至終都在做創意性的藝術加工。過去幾年當中,也出現了幾次可用於(「樸素實在論」)教學的事件。
一個例子就是「藍黑/白金裙」之爭。你看著那條裙子,心裡說,嘿,可不就是白金條紋麼,我可看不出其他顏色。那麼就是白金條紋裙了。但其實,我們的大腦先做了幾種假設,然後才得出了某個答案。這是我們的問題。不是這個世界的問題。
問:我從你的研究中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就是人們常常理解錯「鄧寧-克魯格效應」,然後從中得出錯誤的結論。你經常碰到這種事嗎?鄧寧:是的,我經常碰到。
我研究的是為什麼人類意識不到自己其實並沒有弄懂某件事。所以說,人們並沒有掌握某件事或某種技能,既是一種甜蜜的諷刺,也是一種很好的證明。
不過,有這麼幾件大家都理解錯的事情其實非常重要。
首先,他們認為這關乎他們自己。也就是說,他們認為,外面有些人很愚蠢,但卻不知道自己很蠢。
當然了,確實有這樣的人存在,但我研究的並不是這個。我研究的是,這是一種遲早會發生在我們每個人身上的現象,只是在有些人身上更明顯些,有些人則不那麼明顯。但是,不知道自己的無知是人類的一個普遍特點。這其中的問題在於,我們看到別人存在這個問題,卻看不到自己身上也存在著同樣的問題。
「鄧寧-克魯格效應」的第一條定律就是,你不知道自己是這個俱樂部的成員之一。人們往往會忽視這個事實。
第二條定律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社會上對於這種效應的理解從「能力較差者太過自信了」變成了「初學者太過自信了。」我們在去年發表的研究成果表明,初學者並不是在一開始就落入「鄧寧-克魯格效應」之中,但他們很快就會成為這個俱樂部的一員。他們很快就會選擇相信,自己知道怎麼完成某個任務,而事實上他們並沒有相應的能力。
問:人類常常誤解了你的結論,這是不是也能促使我們就人類思維的局限性做一些思考?鄧寧:這讓我們從兩方面有所思考:人類思維的局限和天賦。也就是說,我們可以截取部分事實,圍繞它編造出一個完整而又引人入勝的故事,前後連貫、合情合理、毫無破綻、有趣精彩——但這並不一定意味著它就是對的。它只是表明了,人類有多擅長於編造故事。
問:有些什麼解決方案,或是可以使用的工具嗎?鄧寧:我認為,相比那些以「確定性」為出發點進行思考的人,(賓夕法尼亞大學心理學家)菲利普·泰特洛克(Philip Tetlock)的「超級預言者」(superforecasters)理論能夠更好地預見這個世界即將發生些什麼。所謂「超級預言者」,指的是那些以「可能性」,而不是「確定性」為出發點進行思考的人。
不過,這還只是個開始。
你需要做的是,從中吸取教訓,謹慎些對待從你腦子或嘴裡跳出來的東西。
當然你不需要時時刻刻如此,但如果你身處重要場合,還是建議三思而後行。
問:這幾年,美國媒體正在經歷所謂的「假新聞」、「另一個真相」的時代,你的研究可以如何幫助我們思考這些呢?鄧寧:我很擔心的一點是,大家真的分不清什麼是事實、什麼是觀點。所以,如果你對民主黨人和共和黨人做一個調查,那他們對於美國的優先事項是什麼、美國應該往哪個方向走的意見當然是不一樣的。
至於美國是什麼,他們的觀點也是不同的。「美國經濟好嗎?」、「如何評價歐巴馬政府?」、「股市是上漲還是下跌?」 ……對於這些問題,民主黨和共和黨的答案大相逕庭。
這些是事實性問題。這幾年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人們不僅會編造自己的觀點,還會編造關於這個世界的事實性信息。
我在政治性問卷調查中提過很多問題,我本來以為,有不少問題的答案應該是「我不知道」。這個選項就在那裡,結果大家直接跳過了它。
問:對於事實性問題,美國人不喜歡說「我不知道」嗎?這是你的新研究?鄧寧:這是我們最近正在進行的一個項目,我們會問一些有關美國的事實性問題,比方說,「青少年懷孕率是否達到了史上新高?」,或是,「」社會保障系統的財政情況如何?」
我們知道事實如何,我們向人們詢問關於這些事實的問題。不僅如此,我們還在調查問卷中隱藏了能讓人們更坦誠的激勵機制。
我們得到的結論基本上就是,就這個世界的事實性信息而言,民主黨人和共和黨人的看法大相逕庭。
我想要弄清楚的是:我們真的能判斷出這些看法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嗎?
我們嘗試搞清楚「birther」(認為美國前總統歐巴馬其實並不出生在美國)是不是真的。也就是說,當一個人說「歐巴馬出生在肯亞」的時候,這看起來會不會像是一件真事?答案似乎事肯定的。
問:怎樣讓人們能夠更自在地說出「我不知道」這四個字?你對此有何見解?鄧寧:這個問題很有意思,因為人們確實對說出「我不知道」感覺不自在。而我們之前從來沒能成功地讓人們對此感到更自在。
我要承認,在30多年的研究當中,我常常認為,(我在調查問卷中設計的)問題的正確答案是「我不知道」,可是受訪者給出的答案卻往往不是這個。
你要怎麼才能讓別人說「我不知道」呢?我不知道。
問:智力上更謙遜會產生什麼對個體有影響的後果嗎?我認識一些很棒的記者,他們好像總有點神經質,但他們對事物的理解是對的。不過,總是抱著一種不肯定、不確定的態度,未必是一種適用於所有人的健康狀態。鄧寧:要完全正確地理解某事物,你必須非常非常專注,甚至還要有一些強迫症的症狀。
關鍵在於,那些會產生後果的決定往往是我們並不常常接觸的事,比方說,我們該買什麼樣的房子?要和什麼樣的人結婚?要培養什麼樣的孩子?同樣的,會產生後果的決定也往往是那些我們缺乏經驗的事,就是那些我們完全不知道的事,而我們需要尋求外部建議的也正是這些事。
問:我說的不一定對,但我會傾向於信任焦慮的人。鄧寧:我同意。我發現,神經質的人在他們擅長的領域異常智慧,這一點常令我驚訝不已。
我之所以關注我所關注的那些事情,主要是因為我認為,你每做一個決定,就離最終結果(完蛋)更近了一步。所以我想搞清楚:如果我要完蛋了,會是以哪些方式?當然,這可能並不是最健康的生活狀態。
問:有沒有一種既保持懷疑、謙遜的心態,同時又能意識到我們認知盲區的方法?鄧寧:如果你要做一個重要的決定,你就要問自己,在哪些方面你可能是錯的,或者說,你的計劃將以怎樣的方式最終走向失敗?
好好想一想,因為這很重要。想一想你不知道什麼。也就是說,要核查你的假設。
從更寬泛的層面來說,我們之所以會碰到許多的煩惱和問題,是因為我們都是在一個人單打獨鬥。我們依靠的只有我們自己而已。我們站在自己的立場做決定。而如果我們和別人聊聊天、向別人諮詢,我們通常能學到有用的東西,或是獲得看待事物的不同角度。
活躍的社交生活,以及活躍的社會聯繫,在很多方面是有益於健康的,對於信息的更新和獲取也頗有裨益。這是從一個更高一級、更抽象的層面來說的。我的意思是,不要單打獨鬥。當你單打獨鬥的時候,就是麻煩開始的時候。
翻譯:Lily
審校:李莉
編輯:漫倩
來源:V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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