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小時候去看電影(想起了小時候看電影)
2023-07-24 03:02:45 2
想起了小時候看電影
作者:孫祥虎
我的老家在一個傳說中「梓樹成林」的皋陽蕩,那是明朝江南老財沈萬三的兄弟沈萬四後輩族人繁衍生息的地方。古運河吻唇而過,鎮四周蒲草蒼茫,葦蘆搖曳,秋風吹過,白絮飛花,恰似幾分水泊寥兒窪。鎮內亂石鋪街,彎曲逶迤,歪七倒八的店鋪一家挨著一家。小巷幽幽,青磚黛瓦的老宅院牆上爬山虎吟唱著古老的歌謠。鎮中的會堂廣場上兩棵高大的銀杏樹,綠蔭如蓋,枝叢中鳥雀聒噪,樹下是我們兒時的天堂。
每當夕陽西下,天邊彩霞中炊煙飄蕩。廣場大院裡栽上毛竹杆,扯起帆布銀幕時,夥伴們便奔走雀躍——今晚要放電影嘍!待到汽油發電機「突、突、突」的一響,人們腳板底就發了癢,扛凳的、搬椅的紛紛去佔領好落場,票價雖說只有八分錢,我們這些有了綽號也不發的五王八侯也不買,而是場場嘯聚在院子大門口嬉戲打鬧,等著看「敞門電影」。於是有鑿墩的、跌佬兒的、「打呆子」的,還有幾個在埋頭拾些香菸屁股。好在那時的香菸,大都沒有過濾嘴,長二分的很少。更有幾個在忽明忽暗的電燈泡下捉亂撲騰的「土狗」(螻蛄)。菸頭和「土狗」第二天可以和鎮北蔬菜隊的宗瘸友換些歪嘴香瓜、蘆稷杆吃,瘸友則把香菸屁股搗碎,當水煙抽,活土狗餵鴨子,生蛋大大的。不過,每次都是「細眼鏡兒」和「拉涎寶」最多。電影放映要結束前一刻鐘,我們衝刺就要開始了,大門一開,便蜂擁而入。免費電影倒也別有風味,真正是大人看戲,伢兒吃屁,人叢裡五味調和,汗味、臭味、煙味樣樣都有,好聞的是一種塗抹了香精的「鳳凰」煙,老遠都香噴噴的,還有雪花膏味、百雀羚味,彎兒油味(文蛤殼子包裝的防裂膏)。「伢兒王」朱大頭最喜歡往那些「豐乳肥臀」俏聒的瑪瑪兒堆裡拱,於是尖叫聲、責罵聲、嘻笑聲亂成一片。那時候朱大頭真正是我們心中的一條好漢,不光是大頭大頭,下雨不愁,別人有傘,我有大頭。還有「全毛西裝雙排扣,領帶系在屁股後,肥頭大耳滿面皺,吃吃喝喝靠牆睡」的謎語笑談呢。
忽然有一天,軍師「大芭鬥」發現了一個秘密通道,只見他與朱大頭耳語了一番,電影加映剛開始,就帶領我們幾個鐵哥兒們悄悄翻過農機站的一處矮牆,抱住院內一棵大桑樹,滑溜下去,哈哈,人不知鬼不覺,終於能看到完整的「地道戰」了,「高、高、實在是高!」大王與嘍羅們歡聚在銀幕下,得意忘形。後來的一個晚上,放映驚險故事片《古剎鐘聲》,天還是那麼黑,月亮躲進了雲層,遠處傳來陣陣狗吠,有手電筒光柱掃過夜空。「真是天助我也,上!」朱大頭一聲令下,我們故伎重演。眾好漢按尊卑座次盤膝坐在草場上,彈冠相慶。也是「三辣頭」鼻子尖,怪叫起來:「誰放屁了,是韭菜屁,臭死了。」夥伴們環顧左右,都懷疑是「拉涎寶兒」放的,因為他門牙縫裡經常有黃玉米糝兒和綠韭菜。可是他就是不認帳,嘴翹得象個雞屁眼,眼睛仁兒賴成了「衛生丸」。就數「大芭鬥」計謀多,只見他念念有詞,用手指逐人點擊:「一、根、竹、子、劈、四、丫,不、是、你、我、就、是、他——」,結果「他」字指向了「三辣頭」,大家笑得前俯後仰。還是「三辣頭」鼻子靈,他又叫起來:「不好,不好!咱們中計了,衣服上都有屎啦。」他還捉到了鞋幫上蠕動的蛆蟲。如此大辱,朱大頭急了:「這是哪個促狹癆兒,我認你個娘。好、好、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三天後,夥伴們終於獲知了案情,原來電影隊的「周鬍子」隊長早就發現了有人爬牆頭看電影,而且不是一個,是一夥兒。那天傍晚,就舀了臭茅缸裡半糞桶的汁水,澆在桑樹杆和根旁,也怪不得暗夜裡大家「吱溜」一聲滑爽得很呢。很快,有關摟屎鬼白看電影的多個版本一時成為了小鎮巷頭街尾的笑談。然而,幾個星期後,觀眾們都散了場,放映機和幕布都收拾停當,「周鬍子」們還象大蝦一樣,在一個勁地彎腰拜年,給戳破了輪胎的自行車打空氣呢。記得第二年,那棵桑樹長得特別的好,桑葉嫩綠,桑棗兒又黑又亮,又大又甜。
後來的後來,夥伴們的隱蔽體位上也長出了柔軟的茸毛。聽說唐閘工人文化宮上映了武打片《少林寺》,而且還是寬銀幕,看起來特有勁。幾經籌措,我們六人千方百計搞到了三部「鈴兒不太響,其餘部位都有點響」的殼殼自行車。砂石公路塵土揚,運河水在不倦的流淌,有縴夫老小一家彎腰蹬足,艱難前行,有農人在秧田拔稗草,不時驚起白鷺幾行,夥伴們一路歡笑,你追我趕。正所謂:少年得意車輪疾,數騎絕塵東南行。東過四十裡,人煙疏曠,為趕時間,朱大頭表演了「載人不下車,側身騎行撒尿」的絕活,只見他只手扶把,只手扯褲腰掏傢伙,象兒狗一樣,翹著一條腿,飛流直下三千尺,很爽地撒完一泡尿,褲子上都不溼一滴,眾人叫好,只有坐在他後座的「德刁子」嚇得不輕。待到文化宮前,「大芭鬥」擠進人群,第一回正兒八經地買到六張票。大家欣喜若狂:天賜良機貴賓席哇,頭排奇數六邊座。寬銀幕呀就是不一樣的享受,扁扁的長長的,十三棍僧的刀棒舞得眼花繚亂,馬蹄得得好象要踢破腦殼,眾人大呼過癮。散場後,都揉揉眼珠,街上的行人都歪歪的,似乎自己倒成了「謝頭斜眼」(歪脖子),不過幾天後也就好了,抓起擀麵杖,舞動掃帚把,哼哼哈嘿,仿佛都成了武藝超群的小和尚。
時過境遷難回放,懵懂歲月猶記兒時的歡樂、頑劣與酸辛,悄問昔日發小同窗,故鄉小鎮的銀杏樹依然枝繁葉茂,鳥雀聒噪吆,還有那棵老桑樹呢,老桑樹呵老桑樹,可愛不語的老桑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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