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首富槍殺始末(山西前首富的毀滅)
2023-07-11 21:17:24
9月15日,上海第一中級法院公布了一則高達2100萬的懸賞通告,讓李兆會這個聽來耳生的男人,成為所有人想要認識的對象。
通過法院發布懸賞通告的是現任山西首富,美錦能源的實控人姚俊良。
他在2013年作為擔保人,幫助李兆會從銀行借貸5.2個億,可在那之後,李兆會名下的海博鑫惠迅速破產,他本人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意味著,姚俊良不得不替李兆會承擔2.16億的欠款,為了找到李兆會,他不惜用這筆欠款的10%作為報酬向社會懸賞。
事實上,這不過是李兆會所背負債務的冰山一角。
早在今年5月,李兆會名下估值22.35億的個人資產被拍賣抵債,價格從1.4億一路跌到6000萬元,依然難逃流拍的命運。
細看這份資產,充斥著壞帳假帳,報表上的千瘡百孔,也正是李兆會近十年人生的縮影。
從2003年接手海鑫鋼鐵,到2015年在討債罵聲中落荒而逃,李兆會用12年時間葬送了昔日的鋼鐵龍頭,然後銷聲匿跡。
讓人費解的是,在逃20餘年的勞榮枝因摘下口罩被攝像頭抓拍,潛逃重慶3年的吳謝宇只因露了兩秒的臉便被人臉識別鎖定,但李兆會在這6年裡,卻像人間蒸發一般。
對於這位仿佛不曾存在過的海鑫少帥,身邊的人說他「樸實溫和」,前妻說他天真的像個孩子,而如今的債主姚俊良,曾評價他「很懂事」。
這些聲音並沒有拼湊出李兆會的完整肖像,只是展現了一個被推向不屬於自己的位置的年輕人,在資本的浪尖上得到短暫瘋狂後迅速墜落的軌跡。
1994年,當發小馮引亮推開自己家門時,李海倉絕對想不到這對十年後的自己,以及自己的兒子李兆會來說意味著什麼。
在此之前,他們相互扶持,李海倉創辦洗焦煤廠,馮引亮辦了造紙廠,同時成為山西有名的企業家。
在此之後,馮引亮摔門而出,同甘共苦的兩人之間,產生了難以癒合的裂痕。
馮引亮因造紙廠涉嫌偷稅,想讓時任山西省政協委員的李海倉提供「照顧」,被拒絕。
5年後,政府嚴查汙水排放,馮引亮的造紙廠被迫關停。他想作價200萬將廠區土地賣給李海倉,被拒絕。
緊接著,馮引亮炒股欠下一屁股債,走投無路下向李海倉提出借20萬,再次被拒絕。
2003年,李海倉成為「山西鋼鐵之王」,名下海鑫鋼鐵的總資產超過40億。
而與此同時,妻離子散的馮引亮,正跪坐在自家布滿蛛絲的角落,左手緊攥著自製的雙筒獵槍,右手機械地重複裝填子彈的動作。
1月22日上午,馮引亮最後一次著裝體面地走進海鑫大廈,徑直走向李海倉的辦公室。
李海倉向來平易近人,所有員工都能來辦公室找他。所以當秘書在走廊看到馮引亮時,只是付以禮節性的微笑,然後目送他走進董事長的辦公室。
僅僅不到半分鐘,辦公室裡傳出了兩聲槍響,不僅震動了整個海鑫上下,還驚顫了正在澳洲留學的李兆會。
當時還在兼職刷盤子的李兆會,突然接到妹妹李兆霞的電話,聲音低沉且帶著一種極度的克制。她對李兆會說,家裡出事了,趕緊回來,卻絕口不提到底出了什麼事。
直到李兆會坐上飛機,無意間看到前排人看的報紙頭版上,赫然寫著父親的名字。
一瞬間,他感到自己乘坐的飛機在下墜。
這一年,李兆會22歲。
在山西省南邊的聞喜縣,流傳這樣一句話:「一天三頓飯,有兩頓是海鑫給的,給的還是中飯和午飯。」
李海倉的海鑫鋼鐵,為當地7000多人提供了工作崗位,僅是打包工一個月的工資都有800多元,遠高於年輕人外出打工所能掙到的。靠著這份工作,許多家庭不用忍受親人離散的煎熬。
除此之外,李海倉還和父親李春元一起,創建了一家年利潤上千萬,且大量招收殘疾人的工廠。
正因如此,當李海倉猝然長逝,許多當地人哭著喊「聞喜的天塌了」,就連聞喜縣委書記董鵬翔也親自指示:「李海倉同志的葬禮,不能是簡單的埋人!」
葬禮當日,遠近鄉民送來4000多個花圈,前來追悼的人充塞路口,領導的車子只能停在百米開外。當48人的抬棺隊伍抬起李海倉前往下葬地點,擁擠的人群緩慢退散,形成一大股自發湧動的潮流。
和自發前來弔唁的人不同,李兆會處處表現得不自然。對他來說,這場葬禮辦得越隆重,將來壓在他身上的擔子越沉重。
沒有人覺得李兆會是合適的繼承者,他從小被送出國外,從未接觸過海鑫的運營,對鋼鐵行業更是一竅不通。
李海倉走後,集團仍有10位創業元老,其中他的弟弟李文杰,以及追隨他白手起家的辛存海,一度被認為是最有可能的繼任者。
而年過七十的李春元用夾帶咳嗽的聲音,蓋住了所有反對意見,親自將孫子推上董事長的位置:「如果接班人不是會會,不穩定的因素將來自我們內部。」
李兆會沒有選擇,儘管他一點也不喜歡鋼鐵。
葬禮上,爺爺拉著他去認識各路大人物,最後讓他當眾跪在墓碑前痛哭流涕。他「撲通」跪地,卻怎麼也哭不出來,腦海浮現的是多年前來公司找父親的情景。
當時父親正忙得不可開交,打發他到樓下的餐廳去。過了良久,父親仍然沒來,卻有一個服務員遞給他一張紙巾,上面留著父親的筆跡:「我太累了。」
李海倉去世28天後,李兆會在海鑫室內體育館正式就職董事長。
他努力用洪亮的聲音說:「既然我已認定我要扛起這份責任,就無怨無悔。公司是我父親的,不能敗在我手裡!」
此後幾個月,李兆會拼命學習與鋼鐵有關的知識,長期熬夜和出差帶來的作息紊亂,很快讓他患上了嚴重的胃病。
2003年年底,海鑫鋼鐵產值突破50億,比前一年李海倉在世時多出了整整10億。
第二年,集團決議投資1個億更新煉鋼設備,當年海鑫年產70億元,被評為納稅全國民企第一。
李兆會上任後連續兩年,交出了近乎滿分的答卷。
可這一切卻沒有讓李兆會滿意。
他發現就算自己怎麼努力,都無法得到高管們的認可。在他們眼裡,自己只是一個維穩的工具,集團所取得的耀眼成績,不過是他被肆意擺布的結果。
有一次他嘗試和六叔李文虎爭論,後者直接脫掉皮鞋,拍在他面前的桌上。
李兆會面色陰沉地坐在董事長位置上,看著其他人激烈討論,一句話也插不上。最後,獲得支持的那方起草的文件被推到他面前,等待籤字,仿佛這是他唯一該做的事。
與此同時,行業也正面臨巨變。
2003年的非典疫情,讓全國煤炭價格瘋漲,鋼鐵從鍛造到運輸,都變得十分困難。
雖然海鑫的產值依舊增長,但在行業整體遇冷的情況下,原有的經營模式也開始後勁不足。
而當集團高層在為下一步該如何走而焦頭爛額時,被他們一直壓制的李兆會卻瞄準了機會。
2004年10月,李兆會將目光轉向金融市場,以6.1億元從中色集團手中拿到民生銀行3.1%的股份。
聽聞這個消息的李春元,用青筋凸暴的手拔掉了呼吸機,從病床上掙紮起來衝到李兆會面前,要知道當年刺殺李海倉的馮引亮,就是炒股炒得傾家蕩產的。
然而擺在李春元面前的,卻是孫子憑藉資本運作,讓海鑫鋼鐵在當年逆市增長,80多億產值,淨利潤高達4億多,而他本人也在年度福布斯中國富豪榜中位列第19名,比父親還要提高了8個名次。
李兆會日益臃腫的身體盤踞在董事長的座位上,眼裡第一次流露出凌厲的目光。他首先架空了五叔李文虎,讓他負責獨立出來的水泥業務,緊接著六叔李文杰被迫離開公司,獨自經營起了房地產。
辛存海見到李家的元老相繼出走,早已料到自己的命運,不久後主動調到太原辦事處。臨行前,他對採訪自己的記者說:「李兆會絕不是扶不上牆的阿鬥。」
在清理原有勢力的過程中,李春元創立的海鑫監事會幫了大忙。當初,李春元這麼做是為了限制股東們的權力,而如今他看著大權獨攬的孫子,已然氣得渾身發抖。
終於,李春元獨自跑到太原,從此閉門不見客。
這一刻,李兆會一如古時奪權親政的少主,成為海鑫真正意義上的執掌者。
可正如威·皮特曾說:「無限的權力,只會讓佔有者面對無盡的風暴。」
從李兆會開始獨自面對風暴,他的腳步開始漸漸遠離父親留下的軌道。
父親被槍殺的陰影,在李兆會腦海揮之不去。他聘請安保團隊在辦公室周圍嚴密布置,下級能隨時找董事長討論工作的日子,從此一去不復返。
即使如此,李兆會依然覺得後背發涼。有一天他聽縣上人說:「海鑫的新辦公樓不吉利,看上去跟手槍似的,李總沒準就是被這給咒的。」
心有戚戚突然有了解釋,李兆會立刻將辦公地點搬到北京,偶爾返回聞喜,坐的也通常是私人飛機。
有次縣長來找他,撲了空後用半開玩笑半責備的語氣給他打電話:「現在要見你一面,比見你老子還難。」李兆會說我明年爭取在海鑫待夠200天,然而整個第二年,連海鑫的員工都沒有再見到他。
群龍無首的海鑫,很快就出現各種問題。
李海倉在世時,幾乎沒有出過聞喜縣,平時都是走路上班,在他的影響下,海鑫上下沒人敢開10萬以上的車子。而在李兆會時代,不僅是高級管理人員,普通員工偷拿鋼鐵和設備回去賣也成了常有的事情。
當這些情況能被傳到李兆會耳中時,基本已到了積重難返的程度。更要命的是,2008年金融危機來襲,全國鋼鐵銷量狂跌72%,這讓他更沒有心思收拾海鑫鋼鐵這副爛攤子。他索性將公司的實際管理權交給妹妹,自己專注於資本投資。
08年以後,李兆會拿出十幾億投資幼兒教育。不同於在民生銀行上套現的高光表現,他投資的行業立刻陷入低谷。後來他的主要債主姚俊良問這些投資的錢都去哪了,他無奈地搖頭:「都虧光了。」
到了2010年,海鑫全年鋼鐵產量400萬噸,行業內只能排到中下遊,只是李兆會本人資產依舊高達100億,遮掩了他主管後期的力不從心。
也在同一年,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李兆會,憑藉一場驚世駭俗的婚禮,風風光光出現在世人面前。
他在「成龍海倉基金會」上對女明星車曉一見傾心,立刻用名包、名表、豪車發起了猛烈攻勢。車曉曾在2008年參演《鑽石王老五的艱難愛情》時,飾演了一位被富豪猛追的女大學生。如今劇情被寫入現實,在李兆會的追求下,兩人很快閃婚。
婚禮上,李兆會安排了200多輛豪車,500多桌宴席,9000多名海鑫員工每人發了500元紅包,來訪記者更是每人拿到一萬多的紅包。要知道,當年李嘉欣和許晉亨的世紀婚禮,記者也不過才收到1000港幣的紅包。
由於婚禮的規模實在太大,李兆會甚至在當地對安保公司進行了招標。
最後,這場耗資5000多萬的婚禮,讓這位山西首富的名聲達到了頂峰。
而與此同時,一張申請投資1000萬對鍋爐進行改造的文件被留在辦公桌上,直到海鑫鋼鐵破產重組依然沒有得到李兆會的籤字。
車曉後來說,在她交往的所有男友當中,李兆會是最好的那個。
這個評價,搭配上兩人僅維持15個月就破滅的婚姻,顯得諷刺意味十足。
當世人為車曉拿了3億還是6億分手費吵得不可開交,海鑫內部全然一派熱鬧過後的狼藉。
從2011年開始,海鑫的員工們中秋節沒有收到月餅,除夕夜沒有收到糧油。再過一年,工資大規模拖欠的情況也出現了。
老員工們痛心疾首:「如果老董事長還在,海鑫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其實從2008年開始,海鑫鋼鐵已開始借款經營。此後五年,實體行業的一蹶不振,加上李兆會在投資市場上的不斷失誤,維繫經營的資金鍊終於斷裂。
2015年5月28日,李兆會出現在海鑫室內體育館,這一幕和11年前他宣布就職的場景何其相似。不同的是,當時他面對的是滿懷殷切的海鑫員工,此刻則是憤慨難當的海鑫債主。
李兆會的襯衣完全溼透,因為聲音顫抖,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來:「請……請大家放心,我還年輕,一定會把債務還清的。」
在920個債權人的注視下,李兆會緩緩走下臺,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直到徹底走出旁人的視線,他立刻加快腳步,消失在幕後的陰影中。
不久之後,海鑫廠區的六座高爐熄火。這是聞喜縣的地標建築,多年以來,不分晝夜地照耀整個縣城。這樣一座高爐,點一次火要耗費幾千萬,所有人都明白這次熄火意味著什麼。
從李海倉時代就為海鑫打拼的老人們,在高爐徹底熄滅的那一刻,紛紛流下了眼淚。
三個月後,海鑫破產重組,債務高達200億元。
2017年,李兆會在北京的房產作價6753萬被銀行收走,他本人則被限制出境。而其實,李兆會在討債會後便銷聲匿跡,倘若他早已逃到國外,那麼想再找到他,無異於大海撈針。
可當昔日的山西首富,只能在懸賞捉拿的新聞中回到人們視線,即使藏得再好,永遠只能活在見不得光的角落,又何嘗不是一種諷刺?
22歲時,李兆會跪在父親墓前,發誓一定要延續海鑫的輝煌。
但他沒有父親從一個煉鋼工人到鋼鐵大亨的歷練,在面對鋼鐵行業寒冬時,也沒有力挽狂瀾的能力與決心。
人生有許多路,沒有一條是輕鬆的。李兆會卻在試圖成就海鑫和自己的歲月裡,將資本投資當成了一條輕鬆的路,最終亦步亦趨,變成了自己也不願接受的模樣。
2012年,海鑫第一次沒能發出工資,也在同一年,李兆會沒有在清明節去看望父親。
到如今,昔日鋼鐵之王墓前的冷落,已將近10年了。
【參考資料】:
《海鑫鋼鐵李兆會接班十年:山西豪門盛極而衰》,中國網,2012;
《從百億身家到生死不明 山西前首富李兆會度過怎樣的18年》,新京報,2021;
本文作者:姜榆木
責任編輯:淡淡翠
策劃: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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