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君與荷花（一株不蔓不枝的蓮花）

2023-07-31 05:42:17

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影風。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這是晏幾道最出名的一首詞，也是晏幾道一生的寫照。

晏幾道，晏殊的第七子，與父親合稱為二晏。魯迅曾評價他為：「有至情之人，才能有至情之文」。晏幾道出生時，父親身居相位，屬於王公貴族。只是隨著父親去世，家道中落，他也變成了落魄公子哥。種種不如意，讓他花間醉臥，創作了無數膾炙人口的詩詞佳作，這首《鷓鴣天·彩袖殷勤捧玉鍾》，更是其中的佼佼之作。

這首詞寫了與一位佳人的重逢，從離愁別恨，到兩相對望，一切仿若一場夢。憶從前，翩翩起舞，歌聲悠悠，直到無力搖動手中那把桃花灼灼的扇子。從別後，便日日夢回，日日醒，夢醒成空後，更是相思成災。至如今，人在眼前，猶怕是一場夢。

桃花灼灼，香風陣陣，這把扇子成為了兩相憶的信物。提起桃花扇，就會令人想起秦淮河畔，槳聲燈影裡的那一抹倩影-----李香君

李香君，多少文人墨客香君一個娘子。就連大家林語堂也曾作一首詩：《為香君題詩》，他贊血染桃花扇的李香君：氣義照耀千古，羞殺鬚眉漢子。現在南京夫子廟，來燕橋南端，有一處老屋，便是「李香君故居」，也稱「媚香樓」。是李香君曾經生活居住的地方。作為秦淮八豔之一的李香君，在容貌上並不是第一，在才華上也並非遙遙領先，但獨獨她，令一代又一代人歌頌，敬佩。

生小傾城是李香，懷中婀娜袖中藏。何源十二巫峰女，夢中偏來見楚王。

據傳李香君生於武官之家，上有兩個哥哥。後因為遭人誣陷，家道中落，後被秦淮名妓李貞麗收為養女。李貞麗美豔不可方物，另外又為人光明磊落，故與之相交者，皆是以正義為姓、節操為名的東林黨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香君在李貞麗身邊長大，耳濡目染，心性自然隨母親。再加上天生麗質，聰慧伶俐，深得李貞麗的喜歡。讓師傅悉心教導，一時間，豔名無人不知。

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歌喉婉轉，無人可媲美。「膚理玉色，慧俊宛轉，調笑無雙」，此佳人，只應天上有。

侯方域在《李姬傳》中稱：亦俠而慧，略知書，能辨別士大夫賢否。張學士溥、夏吏部允彝急稱之。少，風調皎爽不韋，十三歲，從吳人周如松受歌《玉茗堂四傳奇》，皆能盡其音節；尤工琵琶詞，然不輕發也。

就連寫《板橋雜記》的餘懷對李香君也是萬份傾慕。為其做作詩，書法家魏子中還將詩作抄寫在李香君居室的掛壁之上，畫家楊友龍繪幽蘭奇石於上。

李香君是秦淮八豔之一，更有人推崇她為八豔之首，足以見得她的才名豔名，是有真才實學的。

那時候的她，還是不諳世事的小女子，明豔美麗。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美人從來就不會寂寞。美人如花，天真爛漫，只等那個正確的人來採擷。畢竟是歌姬，迎來送往，識人無數，她自認為看人頗準。

那時，最著名的是「明末四公子」。他們分別是陳貞慧、侯方域、方以智、冒闢疆。與李香君書寫愛情神話就是其中的侯方域。

侯方域何方人士？也算是官宦之家。其父任西道監察御史，太僕寺少卿，太長寺卿，戶部尚書。侯方域自幼聰慧，刻苦努力。好像從古至今，才子皆有過目不忘之能力。侯方域也不例外。

據記載：他七歲出口成章，當地文人只要見到他，便攔路要他作詩。他也絕不含糊，張口即來。15歲應童子試，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績。據不完全統計，侯方域一生所作古文、詩歌、書法、繪畫等無數。僅僅古文就高達140多篇，詩歌380多首。

再加上他是復社中的一員，所結交的皆是名士。他積極參加政治革命，關注社會動態，反映社會現實，同情民生疾苦。自古名士皆風流，秦淮兩岸的煙花之地，那些身份低微的賣笑女子，更是為其所動。李香君與養母更是其中的代表。

這樣身負盛名的才子，怎麼會入不了李香君的眼呢？不論李香君再怎麼的閱人無數，不過是一個歌姬。她的身份地位，環境思想，仍舊是一個小女子而已。

當因緣際會，侯方域輾轉來到她的面前時，她便被他深深吸引。他的才名事跡，她是知道的。一旦動了心，有了情，便會身不由己。他為她寫詩「夾道朱樓一徑斜，王孫初御富平車。青溪儘是辛夷書，不及東風桃李花。」這首詩寫在了白娟團扇上，送給了她。

這是定情之物。她知道他待她是不一樣的。愛情總是來得那麼猝不及防。未知未覺中，那人已經刻在了眼梢眉間。沒有道理可講，沒有理由可說。才子佳人，是對他們最好的寫照。

只是命運總會百轉千回，上天最是妒忌有情人。畢竟情深不壽，命運捉弄。有時候想想，也應該感謝那個卑鄙小人阮大鋮，否則這段才子佳人的故事，會遜色不少。

阮大鋮並非一無是處，在某個層面上來說，他倒也是名副其實的才子。畢竟曾經是東林黨人中的一員。寫的戲劇，也頗受歡迎。張岱在《陶庵夢憶》中曾經誇讚他「本本出色，腳腳出色，句句出色，字字出色。」寫的《燕子箋》，曾被冒闢疆寫到：「曲盡情豔。至霍華離合處，姬（董小宛）泣下」。

就像作家王臣所說的一樣：才華與人品從來都是兩回事。再才華超人，也不能抵消他是小人的事實。

當他委託楊友龍把重金轉贈給侯方域時，是否已經打好了如意算盤，準備好好的折辱一番求而不得的李香君。

只是他沒想到的時，李香君性格如此的剛烈，她義正言辭的對侯方域說：「公子讀書萬卷，所見豈能落後於賤妾？」這一番言論，令侯方域驚嘆，更加憐惜她。這或許是阮大鋮做夢也沒有料到的。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是不是越是美好的東西，越容易失去。曇花再美，只有一瞬。煙花再耀眼，也不過頃刻冰冷。

侯方域落榜了，他們不得不分別。縱然有再多的不舍，縱然有再多的難過。他們誰都沒有想到，這一刻的分別，便是永遠的陰陽相隔。李香君痴心不改，誓要為他守身。睚眥必報的阮大鋮知道後，便慫恿田仰將之納身為妾。

或許她已經等累了，或許她知道自己身單力薄反抗不過，總之她已經抱有了必死的決心。是的，活著比死了難。所以才一頭撞在樓板上，血濺團扇，似朵朵豔麗的桃花，刺痛了人眼。

石評梅說：人世艱難，偏要活得好看。廬隱說：辜負人間不值得。蕭紅說：我的野心是做一個自由的人。是呀，生而不易，但是我們必須活著。就像餘華寫的那樣：為了活著而活著。

有人說她出家了，常伴青燈古佛，傾聽梵音口誦經文，有人說她和侯方域毀了團扇，彼此決裂。究竟真相如何，我們不得而知。我倒寧願相信，血濺桃花，香消玉殞了。否則，田仰阮大鋮之流也不會輕易放了她。

或許李香君的貞烈不如戲劇、小說所描述的那樣有力，但是我們已經回不到從前，無法親眼所見，但是我寧願相信她就是這樣的一位奇女子。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女子。

林語堂曾經這樣評價她：她是一個以秉節不撓、受人讚美的奇女子，她的政治志節與勇毅精神愧殺鬚眉男子。

時至今日，提起李香君，說起桃花扇，依舊會被她的精神震撼。周敦頤在《愛蓮說》中寫道：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李香君就是一株不蔓不枝的蓮花，身處青樓煙花之地，儘管周身淤泥遍布，但她潔身自好，品行高潔。不論世事如何變遷，她依然是世人學習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