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地方志中的風土誌(貴州方志大定府志)
2023-07-11 23:58:56 2
地方志,是指記述地方情況的史志。我們經常在圖書館、博物館、書店,甚至城鄉舊書攤或舊書店都會看見其身影。在貴州方志史上,有這麼一本地方志書,是清代曾經虎門銷煙的民族英雄林則徐一生中,唯一親筆作序的一部地方志;曾被中國近代維新派代表人物梁啓超盛讚為「經名汝精心修撰或參訂商榷的『名志』」,它就是《大定府志》。
《大定府志》其書▲《大定府志》中華書局版本
《大定府志》是清代我省編纂的一部地方志,共60卷70餘萬字,時空廣闊,內容浩瀚,由黃宅中主修,鄒漢勳總纂。
▲清代大定府圖
《大定府志》分為冠篇、內篇、外篇3部分。卷一至卷十為冠篇,包有宸章、典禮;卷十一至卷五十為內篇,包有疆土志、治地誌、惠人志、俊民志、經政志、舊事志;卷五十一至卷六十為外篇,包有文徵志、舊事敘録。卷首有前述林、喬、翁之序,書末有黃宅中之跋。60卷《大定府志》所記歷史始於周赧王三十八年(公元前277年),止於道光二十九年(公元1849年),記錄了大定地域(《大定府志》所志地域,與今畢節市所轄區域略有不同。康熙三年,吳三桂率清軍平定水西安坤,即奏請將水西十一則溪地改設大定、黔西、平遠三府。歷經清朝前期幾次疆域調整,到雍正十年,大定府(治今大方)領有威寧州、平遠州、黔西州、畢節縣、水城廳,三州一縣一廳,加上府治所在地(今大方),共六屬,即為該志所志的範圍)2126年的發展脈絡,歷史軸線漫長,令人嘆為觀止,所收內容豐富,史料價值高。
▲《大定府志》舊本
一部《大定府志》,寫盡半部貴州彝族史。如果從民族角度研判《大定府志》,其中「水西安氏本末」用近10萬字,將水西安氏(彝族)的歷史,從濟濟火協助諸葛亮南徵至嘉靖九年(1503年)為第一部分,嘉靖十五年至明末安萬銓襲職為第二部分,清順治十五年(1658年)至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安勝祖卒、無子,廢安氏宣慰司職為第三部分,將水西安氏自蜀漢建興三年(225年)至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1400多年的歷史作了完整的敘述。加上該志所載《安氏譜》《安勝祖狀》《夷志十二則》《夷書四則》《烏撒安氏本末》《夷字釋略》等資料,可以說是一部簡明的「貴州彝族志」。
《大定府志》作者《大定府志》主修黃宅中,山西保德州河曲縣(今山西河曲)人,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調任大定知府。到任後,他訪得民間乾隆時期知府王允浩編纂的《大定府志》未刊稿十餘卷,即以此為基礎,倡修府志。
▲鄒漢勳(1805—1854)塑像
《大定府志》總纂鄒漢勳,湖南新化人,清代著名學者,鹹豐元年舉人,是個博覽群書、聰穎好學、世間少有的通才。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他由貴州巡撫賀長齡舉薦到貴州,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應聘總纂《大定府志》,鄒漢勳是清代傑出的輿地學家,中國近代輿地學的奠基人。曾興修《寶慶府志》,來貴州後,除總纂《大定府志》外,後又參與修纂《貴陽府志》、《興義府志》和《安順府志》。
林則徐親筆為其作序經過▲如果你認為林則徐的歷史功績只有虎門銷煙,那就錯了
一、途徑貴州,好友暢敘,欣然應允。
「自明代武功、朝邑二志以簡潔稱,嗣是載筆之儒競尚體要,沿習日久,文省而事不增,其蔽也陋,抑知方域所以有志,非僅網羅遺佚,殫洽見聞,實賴以損益古今,興革利病,政事所由考鏡,吏治於焉取資,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顧可略歟!《周官·小史》掌邦國之志,《外史》復掌四方之志,《職方》又掌天下之圖。凡《士訓》、《誦訓》所道無非是物,何不憚繁賾若是?孔子欲徵夏、殷之禮,而慨於文獻不足,志非所以存文獻者乎?足則能徵,不足反是,宜詳與否,亦可識矣。然所謂詳者,豈惟是捃摭比附,奢卷帙之富云爾哉!採訪宜廣而周,抉擇宜精而確。惟廣且周,乃足以備省覽,惟確且精乃足以資信守。江文通謂「修史莫難於志」。非以兩者之不易兼乎!」——林則徐《序》
時值大定知府黃宅中組織編修《大定府志》60卷完稿一年的時間,林則徐因舊病復發,於道光二十九年(公元1849年)秋,卸任雲貴總督回鄉養病,經過貴州。大定知府黃宅中趕到貴陽去拜見他,二人回顧以往、暢敘別情,依依惜別。臨別時黃宅中送《大定府志》60卷請林則徐撰寫序文,林則徐愉快接受。
▲林則徐歸鄉途中
二、反覆尋繹,比對舊志,慎重下筆。
「惺齋太守,由翰林改外領郡縣三十年,所至皆有循聲惠績,蒞官之始,必訪圖志,宗朱子法也,初仕閩,見李元仲所纂《寧化縣誌》,以土地、人民、政事分門,喜其詳贍,有裨於政,嘗欲效之。時閩省方修通志,君宰首邑,旋晉福州郡丞,多所贊襄,而不暇自成一書。洎守黔之大定,以身率屬,殫心教養,嘗謂其地古蠻方,叛服靡常。我朝始設郡縣,二百年來,彬彬文化,而苗夷諸種今猶多於漢民,欲變化而整齊之,志乘尤不可略。因訪得前守王君允浩未刊志稿八卷,取為權輿而釐訂焉,裒益焉。書成示餘,且囑為序。餘受而讀之,為卷凡六十,視舊稿奚翅增以倍蓰!其體例、門目,亦皆自抒胸臆,不相沿襲。乃每卷先標原撰名氏於前,而自署曰:『重輯。』噫!此誠君子以虛受人,美不自炫;而實則重輯之功,什百於原撰,謂之『創造』可也。」——林則徐《序》
林則徐在貴陽接受黃宅中請求之後,帶著書稿繼續前行,到達貴州東部的鎮遠後,在鎮遠棄岸登舟,繼續東行。就在這泛舟途中,林則徐對《大定府志》「反覆尋繹」,「深嘆編纂之勤,採輯之博,抉擇之當,綜核之精」。在他看來,只有嚴如熤的《漢南續修府志》、馮敏昌的《孟縣誌》和李兆洛的《鳳臺縣誌》「或堪與此頡頏,其他則未能望及項背也」!可見林則徐不但對《大定府志》認真研究,還將它與全國著名地方志比較後才動筆寫的序。
▲林則徐著官服塑像
三、嘔心瀝血,道光廿九,大序終成。
「夫王君八卷之稿,斷手於乾隆十五年庚午,距今已百年矣。此百年中事,非舊稿所有也;且舊稿僅紀郡守親轄之地,而各屬皆未之及,君則於所屬諸州縣,一一載記,巨細靡遺。荒服瘠土,搜採綦難,而君竭數年精力,不使以闕漏終。一境地,必溯其朔;一名物,必究其原;一措施,必縷陳其得失。凡可以昭法守、示勸懲者,無不鄭重揭之;且每事必詳所出,不以己意為增損。其貫穿賅洽,即龍門、扶風之史裁也。其大書分注,即涑水、紫陽之體例也。他如酈道元、常璩、袁樞、鄭樵諸述作,間亦資為釽摫,取以敷佐,使數千年往績,若指諸掌,非君平時視官如家,視民如子姓,其能若此之實事求是乎?此書出而合郡風俗、政治犁然畢陳,即君蒞官以來,所以治是郡之實政,亦灼然見其梗概。後之官斯土者,如導行之有津梁,制器之有模範,果其循習則效,擇善而從,又豈猾吏莠民所能障蔽其聽睹哉?且此書之用,非獨一郡所資。即措之天下,傳之奕祀,莫不如契斯印,君之設施,詎有涯涘耶。」——林則徐《序》
林則徐作序,絕非那種文人捉刀、大官籤名之序,而是自己研究其它地方志,認真閱讀《大定府志》之後的心得體會。他在《大定府志序》中指出:「書成示餘,且囑為序。餘受而讀之,為卷凡六十,視舊稿奚翅增以倍蓰。其體例、門目,亦皆自抒胸臆,不相沿襲。乃每卷先標原撰名氏於前,而自署曰:『重輯』。噫!此誠君子以虛受人,美不自炫;而實則重輯之功,什百於原撰,謂之『創造』可也。夫王君八卷之稿,斷手於乾隆十五年庚午(公元1750年),距今已百年矣。此百年中事,非舊稿所有也。且舊稿僅紀郡守親轄之地,而各屬皆未之及。君則於所屬諸州、縣一一載記,巨細靡遺。荒服瘠土,搜採纂難,而君竭數年精力,不使以闕漏終。一境地必溯其源;一名物必究其原;一措施必縷陳其得失。凡可以昭法守、示勸懲者,無不鄭重揭之。且每事必詳所出,不以己意為增損。」從這段話中不難看出,林則徐認為撰寫地方志序要先熟讀有關資料內容,還要閱讀新志,翻檢舊志,將兩志內容比較,舉出新志的優點等,在把握和弄通志書內容的情況下,才能動筆寫序文。
▲《大定府志》大定府屬全圖
「昔餘在閩裡居,嘗親見君之惠政。比督滇黔,又幸得君之匡益。今歲大定荒疫,賑恤補救,尤重賴君。茲瘡痍既復,而是書適成,誠斯土之幸,而又不僅斯土之幸也。第餘自愧老病,乞歸養痾,不獲與君常相切劘。所冀蒸蒸日上,宏此遠謨,異日宣力四方,所以上孚下浹,更有大且遠者。吾身雖退,猶樂為延頸企踵,以瞻治績之隆也。道光二十九年秋七月 總制滇黔使者侯官林則徐敘」——林則徐《序》
他在寫完《大定府志》序寄給黃宅中的同時,又寫一封有關地方志編寫問題的書信給黃宅中,信文僅500字。他在信中對地方志編寫的要求及如何搜尋志料等提出見解,主要是:一是肯定《大定府志》的價值。二是提出為志書作序的己見。林則徐把序言看成全書的提綱,應該讓讀者閱後,即能領會全書的宗旨。這對當前修志工作頗有借鑑之處。林則徐還恐自己所作序言「未能洞澈窾要」,敦囑「商榷補正」。三是要重視刊本的校勘工作。林則徐在信中說:「現在本刊(指《大定府志》)未免尚多錯字,須囑細心者重校一過,逐加修改,更可以廣流傳矣。」四是對入志人物的評論與採擇,「胥視其人誠合於輿評之公,絕無以意為軒輊者」,即不要以個人的感情好惡來論定是非。足見他對《大定府志》之喜愛與重視。
《大定府志》為何獲得林則徐青睞為其親自作序
▲《大定府志》貴州人民出版社版本
要獲得林則徐青睞,除了《大定府志》本身質量過硬意外,一個地方知府怎能請到曾是欽差大臣的林則徐寫方志序?他們之間還有些人情世故和歷史淵源。
一、方志《大定府志》,質量過硬。
打鐵還需自身硬,《大定府志》之所以獲得林則徐青睞,最根本的原因是因為《大定府志》體例完整,內容豐富,質量過硬,史料價值很高。該志保存了不少彌足珍貴的地方史料。編纂者廣徵博採,將應當記錄的史料加以考辨收入,以資存史。比如所收畢節七星橋記文,大可補史之闕。七星關鐵索橋雖然長度遠不及有名的瀘定鐵索橋,但它早於瀘定鐵索橋290年。該志所收記文,除了劉子翀《七星鐵鎖記》,還有明代楊慎《七星橋記》,清代羅繪錦《七星橋記》、範承勳《七星橋記》及吳紀《七星橋碑記》,為後人研究七星橋的建築史提供了寶貴資料。而乾隆《貴州通志》只收錄楊慎《七星橋記》(改名為「七星橋序」),遠不如《大定府志》豐富。
二、林黃曾為至交,相互欣賞。
根據史料記載,道光八年(公元1828年)至道光十年(公元1830年)間,黃宅中在林則徐的家鄉侯官縣(今閩侯)任知縣,林則徐因父親去世回家守墓,藉此不能外出會客之際,潛心研究各地的地方志書。黃宅中便登門拜訪林則徐。交談中,林則徐發現黃宅中對地方志很感興趣,也頗有見地,與他志趣相投,因而黃宅中受到林則徐器重。
三、林黃久別重逢,志趣相投。
二十年後,黃宅中轉任貴州大定知府,他又到貴陽拜訪林則徐,兩人重見格外親切,暢談離情別緒,論及撰寫地方志問題,英雄所見略同,互為知己。故林則徐欣然接受了黃宅中的請求。
結語
▲林則徐塑像
作為民族英雄、一代名臣,林則徐一生處事嚴謹、作風紮實,除了編譯論著《四洲志》,給地方志作序,《大定府志》是其一生唯一的一次。誠如林則徐在序中所認為:地方志具有資政、存史和教育後人的作用,各地方必須有志,目的是為人民興革利病,《大定府志》正是這樣的一部地方志書,這樣一部價值連城的志書。
參考資料:黃宅中(主修),鄒漢勳(總纂),貴州省畢節地區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點校)[M]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6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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