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濱城市和濱海城市有什麼區別(黃金海岸一部濱海城市的發展史與灘涂的消亡史)
2023-07-17 14:38:22 1
李師江歷經十年推出小說《黃金海岸》
創作過《逍遙樂》《中文系》《非比尋常》《福州傳奇》等長篇小說的福建作家李師江,最近推出歷經十年構思創作的長篇小說《黃金海岸》。這部反映改革開放四十年閩東眾生對灘涂開發與守護的文學作品,有68萬字,分「潮生萬物」和「陰陽守望」上下兩冊。該書是中國作家協會重點作品扶持項目,福建省文藝發展專項資金項目,福建省文聯、省文學院籤約作品扶持項目,由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出版。
閩東三都澳一帶是中國最為曲折的海岸線,這兒有豐富的山海資源,但較之北邊的江浙、南面的閩江口,開發比較緩慢,成為中國海岸線的「黃金斷裂帶」。時至今日,才有「寧德時代」等獨角獸企業崛起。
《黃金海岸》寫臨海工業崛起之前所在地的灘涂發展歷程,它從小人物著筆,記述20世紀80年代初,增坂村退伍青年李師海,在報紙上看到一則種草養魚的消息,靈光一閃,變身萬元戶……麒麟埕村青年陳立春,與池家妹妹眉目傳情定親,卻被逼與池家姐姐結婚,一段孽緣導致顛沛流離的漂泊命運……碗嶼村的輟學女孩池巧清,從一個過濾嘴菸頭看到希望,逐漸成長為一個精明的港商……閩東海岸三個村莊的年輕人被改革春風拂過,命運在時代更迭中撞擊出火花。
李師江在談到《黃金海岸》創作歷程時說:「我大學畢業後,曾在福州、北京、廣州生活過,在每個城市我都感覺自己是局外人,沒有找到根。2010年與朋友遊走到霞浦,無意中聽到一個真實的灘涂奇異案件,心中一動,閩東濱海灘涂就是我要尋找的根。我是寧德人,小時候父輩們灘涂勞作的場景一下子打開了我的記憶,就連自己小時候去灘涂捉螃蟹被困在泥巴中的場景,也從遺忘的角落裡找回來了。」
李師江決定寫一部濱海城市的發展史與灘涂的消亡史。為此,他從父母、村人、朋友的採訪開始,素材在核心故事上一點點地積累,人物逐漸增多,關於民俗、鄉村傳奇和時代變遷的素材也在豐富之中。2015年,該寫作項目入選了中國作家協會重點作品扶持項目,在寫了幾萬字之後,他感覺初稿是懸疑小說結構,沒有大格局,決定推倒重新構思。
李師江小時候,最早看的小說是《三國演義》。因為當時家裡只有這麼一部書,是他父親收藏的,繁體版本,破破爛爛。李師江從小學三年級開始看,很多字不認識,就跳著看,看個一知半解,算是對當年貧乏的課外生活的一種補充。《三國演義》的人物群像和故事世界,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
現在讀者看到的《黃金海岸》,是李師江2017年重寫的,它借鑑了《三國演義》群像式的寫法,寫出了二十多個人物交織的命運,從平民和創業者的角度,展現出海峽西岸改革開放四十年的波瀾壯闊的歷程,以及獨特的地域風土人情。李師江認為這部花了自己十年時間的作品是向傳統小說的取法與致敬。
李師江說創作《黃金海岸》的過程很辛苦。2018年,當他開始進入小說後半部創作時,他的父親去世了,父親是這部小說重要的素材源泉之一。其後不久,李師江自己還動了一次氣胸手術。他是在身體狀態最差的時候,靠毅力把小說的下半部寫完。
李師江之前寫過《福壽春》以及《爺爺的鬼》等鄉土故事,都是傳統的,而《黃金海岸》帶給讀者的是現在閩東鄉村的真實故事,是現代的。東南灘涂,黃金海岸,一代老去,一代崛起,永恆的是潮漲潮落,生生不息。在《黃金海岸》封面上,有這麼一句話:「有史詩的故鄉,不會消亡。」它反映出作者創作這部作品的一個理想根源。
本文轉載自《福州晚報》2022年07月15日第A12版
《黃金海岸》後記:山海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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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畢此書,童年的鄉村生活浮現腦海,像隱藏在身體裡的秘密被釋放。
增坂村依山傍海,南靠寨頂山,北臨西陂塘。從我記事開始,媽媽幾乎每天都去討小海,漲潮時回來,竹簍子往木盆上一倒,招潮蟹、蟛蜞等便烏壓壓爬著,一個頂著一個,一群壓著一群,有的嘴裡還吐著泡沫,發出極細微的唧唧聲。偶爾有鉗子又大又紅的招潮蟹,便用細線拴著,當玩具。這些蟛蜞個頭比較小,一個一個吃,吃不出花來,便洗完,倒在石臼裡,砸成醬,加了鹽巴醃製成蟛蜞醬。蟛蜞醬有一種說不出是香還是臭的鹹腥味,長年累月地吃,會覺得生活很苦,或者,那就是生活的味道。
在出蟶子的季節,媽媽的竹簍裡便是蟶子,那時候的蟶子是自然生長的,肉身清瘦,躲在半透明的蟶殼裡,一頓飯下來,桌子上的蟶子殼堆成山,嘴裡還是吃不爽的感覺。當然還有釘螺、彈塗魚、白條魚、青蟹、章魚,運氣好的時候會撿到鱟,它的血是藍色的。
村口即灘涂,討小海就相當於每天上菜市場,一天不去,桌上就沒東西。就連玩具,也是黃花魚腦石、串螺殼之類,這讓我小時候以為人類的生活都是這樣,靠海為生。海鮮這玩意兒,偶爾吃,頗為鮮美;頓頓吃,天天吃,年年月月吃,會令人絕望。特別是聞到每餐必有的蟛蜞醬,會覺得那是世上最清苦的氣味。
不過最好吃的是土丁凍。寒冬臘月,土丁躲在泥層深處,討小海的人在灘涂上手握木鋤,順著針眼大的通氣孔把土挖開,把小拇指大的土丁一個個找出來,這可是耐心活兒。所謂土丁,肚子裡都是泥土,挖土丁的人上岸後,會直接到水井邊,把土丁放在筐子裡踩(那時候沒覺得腳踩有什麼不衛生的),邊踩邊用水衝,把肚子裡的土擠出來,把圓滾滾的土丁踩成一條細繩。接著在有些粗糙的石板地上摩擦,把土丁表皮的土褪去。製作土丁凍並不複雜,把土丁放在滾水裡煮熟,放點蔥花、味精,盛在碗裡,正值寒冬,一夜之後,就變成一碗土丁凍。好吃的土丁凍,鹹淡適宜,既有膠質的口感,又保存著鮮美的海味,再加上蔥花的提鮮,吃的時候還不覺得,許多年之後,很久沒吃了,想起來是一種悠遠的童年的香味,帶著濱海的鄉愁。
颱風是經常來的,對村莊來說,是提心弔膽的災難。颱風來之前,村裡都會敲鑼提醒。孩子們並不怕颱風,反而覺得颱風天特別好玩。颱風來了,各家的荔枝樹、石榴樹就會落果,孩子們可以在樹下趁火打劫,是一件樂事。颱風過後,村莊一片潔淨,原來成堆的海蠣殼都沒了蹤影。
豬肉,過年了才有的吃。家家都會養一頭豬,過年前夕,凌晨殺豬聲起,令人精神一振。每一家殺豬,都會把豬血做成血豆腐,與左鄰右舍共享,所以別人家殺豬,你也能吃到豬血。豬血也頂好吃,雖然比起豬肉,還差那麼一點點意思。在我能開始聽一些故事的時候,我就問二伯一個問題:皇帝是不是天天吃豬肉?
村子裡灘涂之間,有一道土堤壩,堤壩下面就是海,堤壩上面圍起了幾口池塘,分給生產隊,養的是草魚、鰱魚、鱅魚等淡水魚。負責養魚的人,挑著青草扔在水面上,草魚便聚集過來,嘴巴露出水面,吧唧吧唧地吃草。扔一個石頭下去,它們便打個水花。過年的時候,我們家家戶戶按照人口,能分到自己的份額。我們家大概能分到五六條,塊頭很大,做成酸辣的魚湯,正逢寒天,過不久就變成魚凍了,可以慢慢吃,魚肉被凍住之後也特別結實,接近於豬肉的口感了。魚凍是我小時候能吃到的口味極佳的菜餚,回憶起來會有甜蜜的滋味。
面朝大海,自然是沒有田地的。背靠的寨頂山,山上有一點梯田,還有一些山地種番薯,這便是全村人的口糧。寨頂山是典型的福建小丘陵,海拔兩百米,既然山地都種了糧食,就沒有什麼荒地,柴火是不夠的,每年都要買柴火,有的人到北山打了柴,用船載回。這就是典型的「八山一水一分田」的鄉村。四年級的時候,我離開鄉村,到蕉城上小學,乃至後來離家越來越遠,這樣的生活也漸漸淡忘,深深地埋藏在記憶裡。
2
大約二〇一〇年,我已經在北京生活了十年。由於懶散,便辭了職,過上了自由寫作的生活。但我覺得自己是一個空心人。大學畢業後,我在福州、北京、廣州都生活過,但在每個城市,自己都是個局外人。或者說,在創作中,我只能浮光掠影地寫點自己漂泊的感受,並不能抓住它們的根。一個作家,沒有一個紮根心中的家鄉,寫作是不成立的。
當時我四處遊走,意識到回到縣城體驗生活,是寫作的必由之路:縣城連接鄉村和大都市,是了解中國社會的核心所在。不了解縣城的生活,便不了解中國。
有一次和朋友遊走到霞浦,無意中聽到一個真實的灘涂兇殺案件。心中一動,這是一個絕好的家鄉素材。繼而再想,灘涂,這是一塊沒有被人濃墨重彩書寫過的文學地理,正是我心目中尋找的新大陸。是的,灘涂的勞作歷史,承載了父輩們一生的勞作和戰鬥,承載了我的童年記憶。在我閱讀的文學中,我是極羨慕作家有自己辨識性的文學地理故鄉的,比如東北的黑土地、林海雪原,西北的白鹿原,陝南商洛,西南的絕美湘西,藏地景觀,文化與地域特色交融在一起,文字從土地上滋滋生長。是的,我確定,閩東濱海灘涂就是我要耕耘的地方。
小時候父輩們灘涂勞作的場景浮現眼前,那是一幅溼漉漉的畫面,我的記憶被慢慢打開,就連自己小時候去灘涂捉螃蟹被困在泥巴中的場景,也從遺忘的角落回來了。山海的血脈,連接到我的創作宏圖中來。
那時,海西發展了東僑新區,開闢了南岸北岸公園,成了一個視野開闊、風景絕好的海濱小城,不再是原來在山海夾縫中的巴掌大的地方。而絕大多數住在高樓上的人,不會意識到自己住的地方,原來是一片潮起潮落、魚蝦出沒的海洋。因此,我要寫的,將是一部濱海城市的發展史與灘涂的消亡史。這是一個龐大的題材,我不敢貿然動筆。
二〇二〇年五月,我完成這部長篇初稿時,離我開始構思這部題材,已經十年了。十年之中,我還寫了許多其他的作品,但無時無刻不在醞釀和搜集《黃金海岸》的素材,尋找原型人物。說句實話,原先我對灘涂的勞作乃至開發,是絕對不了解的,從父母、村人、朋友的採訪開始,素材在核心故事上一點點地積累,人物逐漸增多,關於民俗、鄉村傳奇和時代變遷的素材也在豐富之中,但一直覺得自己在寫作技術上還不能駕馭。二〇一五年,該寫作項目入選了中國作協的定點寫作項目,我覺得必須動筆了。在我寫了幾萬字之後,我感覺格局還沒養成,這不是我想像中的那種年代更迭、人物眾多的小說,而只是一個懸疑小說的結構。我決定放棄這一版本,重新構思,養大格局。
小時候,我最早看的一部小說,是《三國演義》。為什麼呢,因為家裡只有這麼一部書,是我父親收藏的,繁體版本,破破爛爛。我從小學三年級開始看,很多字都不認識,跳著看,看個一知半解,算是對貧乏的課外生活的一種補充。後來,《三國演義》成為我逃避現實生活的一個精神避難所,每當自己被現實煎熬得要死要活的時候,隨便翻開一章,進入裡面的英雄世界,跟痛苦躲貓貓。因此,這本書也紮根在我心中,成為一個念想:能不能把現實主義小說寫成像《三國演義》一樣人物眾多、精彩紛呈的小說呢?演義小說是一種類型小說,運用了類型小說的技術,在我研究和實踐了類型小說的奧妙之後,我覺得是可行的。因此,對這部小說,我不是定位為現代主義小說,而是現實主義與類型小說的結合,而現代主義,則更多滲透在觀念之中。在結構上,上部《潮生萬物》採用的是《三國演義》的三線交織結構,下部《陰陽守望》採用的是《水滸傳》的扇形結構。算是向傳統小說取法與致敬之作。在風格上,現實的脈絡繼承《詩經》、杜甫的現實主義傳統,超現實部分承接《楚辭》、李白的浪漫主義淵源。
一個建築設計師說,一個好的設計,也可以是一個平庸的設計。我認可這種說法,採用了最穩妥的結構。
二〇一七年四月,我覺得必須開始重寫了,再拖下去,可能沒有毅力完成了。我躲在九華山下的小城池州開始閉關寫作。與此同時,或者更早,我的身體開始報復我了。免疫力低下導致的過敏性咽炎,一聞二手菸就過敏發作,我在吃消炎藥和不斷復發的惡性循環中氣急敗壞地苦熬時日。我開始意識到不能再參加朋友的聚會和飯局,從此我過著孤絕的生活,朋友圈在縮小,幾乎與世隔絕,終日在腦子裡與小說中的人物為伍。
二〇一八年夏天,我開始進入小說的後半部。我的父親走了。父親是我的素材源泉之一,亦是我精神上的庇護。他終於不能熬到等我能夠心情放鬆地陪伴在他身邊的時候。其後不久,我自己動了一次氣胸手術。經歷了相當痛苦的一段時間後,才把小說的下半部寫完。可以說,寫作期間,是我身體狀態最差的時候,後來一邊堅持鍛鍊,一邊完成餘下的部分。
這部小說從構思、搜集素材到完成,掐指一算,竟然歷經十年。以前我不相信十年磨一劍的說法,覺得誇大其詞,覺得十年可以做很多事呢。而現在,我明白,十年,有時候就是一瞬間,我的心也只能用在一件事情上。
關於故鄉的創作,餘華講過一個《一千零一夜》的故事。講一個巴格達富翁,坐吃山空,最後一貧如洗。有一天他夢見一個智者跟他說,你想發財嗎?就去巴格達吧。他到了巴格達,不但沒找到財富,而且被當成小偷抓了起來。法官問他一個外地人為什麼來巴格達,他如實講述。法官哈哈大笑說,說我要是像你那麼傻,就去巴格達三次了。我曾三次夢見有人對我說,如果想發財,就去巴格達吧,在巴格達有這樣的一座房子,房子裡有這樣的一座花園,在花園的噴水池下面,有無數的金銀財寶。這個法官提到的房子,正是這個人的房子。他回來之後,挖開噴水池,又變成了一個富翁。
餘華說,這個故事的真正意義在於,你只有離開了最熟悉的地方,再回來,才知道真正的財富在哪裡。
對我而言,回家鄉的十年,亦是我找到筆下故鄉的時光。《黃金海岸》中的那些風物、那些人物、那些故事、那些信念,我以一個時代的時間和心力,記下他們的光芒,記下回不去的家鄉——在臨海工業的崛起中,他們與海的命運交織,宛如史前化石。
這一塊海西熱土、閩東老區,隨著獨角獸工業的崛起,正在發生前所未有的巨變。人與海的矛盾與平衡,現在與未來都在上演。而我記錄的是改革開放四十年的滄海桑田。對我而言,筆下的每個人物,都是我的孩子,我尋找他們現實的質地,精心打磨,賦予故事的意義,賦予命運的啟發。他們是虛構的,都是龐大故事的組成部分,請勿對號入座。而這一塊熱土,保守與發展,守護與開發的博弈,亦在繼續,人與自然的平衡依然是重中之重的探討主題。
向所有我採訪過的鄉親、朋友、親人致謝,沒有你們,我對家鄉的認知是一片空白。
寫完此書,我也從《黃金海岸》的世界裡走了出來,重新打量現實世界。我將開始新的旅程。
2021年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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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黃金海岸》
作者:李師江
出版社: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2年5月
增坂村退伍青年李師海,看到報紙上一則種草養魚的新聞,靈光一閃,變身萬元戶,朝著灘涂養殖之王的道路一路狂奔,不意在人生巔峰淪為階下囚;麒麟埕村懶散青年陳立春奉命相親,與池家妹妹眉目定情,卻被逼與姐姐成婚,一段孽緣招致顛沛流離的命運;碗嶼村的輟學女孩池巧清從一個過濾嘴菸頭看到希望,歷練成一個狐狸般的港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閩東海岸的三個村莊,一群年輕人如倔強的種子被改革的春風拂過,狂亂野蠻地生長。幾十年後的灘涂上,工業經濟的車輪碾向漁業經濟,他們的命運也在時代更迭中撞擊出悲壯的火花。黃金海岸,一代老去,一代崛起,永恆的是潮漲潮落,生生不息。
編輯:王昊
審核:胡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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