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石頭城全景圖(魔幻石馬鋪成長史)
2023-07-09 13:01:57 1
所有的魔幻感,都來自於一種「超現實」的體驗。
現實是大致有序的存在,魔幻之境則充斥著混亂與衝突。長沙這座城市的定語裡,很少有「魔幻」二字,但並不代表這座城市不存在一些具有魔幻感的地理區域。石馬鋪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我在這個片區附近工作和生活了十幾年,這裡讓我有一種「被邊緣化」的感覺。從城市的繁華街區進入這裡,立刻就能體會到一種無序感。與這種無序感相伴生的,則是它保留了文化的多樣性。
這種多樣性帶給我一種奇妙的感覺。在石馬鋪的區域內,高樓與菜地、學校與廟宇、民居與墳墓,各種元素無規則地堆積在一起。這與城市周邊的井然有序形成強烈的對比。稱之為「異世界」,我們之所以使用這樣一個定義,是因為它以一種極為特殊的「場景感」存在於長沙這座城市之中。香樟路、勞動路、南二環與韶山路構成了這個「異世界的邊緣」,它的中心區域則是在長沙民政職業技術學院的後山一帶。
其實,我們所說這種奇幻場景感不僅僅是一種視覺上的差異感,在一個差異極大的場景中,體會時空穿越的感覺更加魔幻。歷史上那些酷烈的戰爭以及民族遷徙的艱難歷程都曾在這裡留下了太多的印記。石馬鋪保留的長沙城市記憶,漫長而久遠。而它自己也將成為記憶的一部分,在它有可能消失於城市化的浪潮時,我想為它留下一些文字和影像,以為紀念。
長沙雅塘片區歷史上是被忽略的城市邊緣地帶,它被夾在南二環與勞動路、韶山路、香樟路之間。地形扭曲,地貌混亂。歷史上這裡是遠郊的墓葬區,即使在城市開發大潮湧來之後,這裡依然是一個被遺忘的角落。正是因為這種「遺忘」,讓它變得野蠻而魔幻。
石馬鋪為何成為長沙的「邊緣地帶」?
石馬鋪曾經是城市的遠郊丘崗地帶。這種地貌,有幸在今天依然有所保存。
在近代長沙開發強度很大的河東區域,這種留存相當難得。我們今天打開衛星地圖,依然可以看到石馬鋪及周邊的地貌特徵。在靠近香樟路的北衝水庫之上,是鄧家嶺,海拔84.6米。翻過鄧家嶺之後,是自然嶺。這是區域內比較高大的兩座丘陵。在它們的西面,與紅花坡、王家衝之間的地帶,則是一片更為低矮的丘崗,如陶公山、杉樹坡。在這些丘崗之間,是山衝、屋場和水灣,如王家灣、龍吉灣、石馬橋、戽桶塘、油鹽衝、新塘衝、鴉塘衝、蔣家老屋、明家屋場、中間屋場等等。這些歷史地名勾勒出了歷史上石馬鋪區域的原始地理圖景,它是一個典型的長沙遠郊農業區域。起伏的丘陵間,水系發達,但可耕種的土地卻十分有限。人們在山衝間勞作,種植蔬果或糧食。
當然,作為典型的交通型地名,石馬鋪在歷史上更多的是作為長沙到醴陵之間官道的驛站而存在。長沙南部當時有兩條重要官道,一條通往湘潭,一條通往醴陵。石馬鋪就是去往醴陵官道上的第一個驛站,其後則是洞井鋪、白田鋪,如今連曾經遙遠的洞井鋪都已經納入了城市的規劃區之內。
今天的人們,談論起石馬鋪,似乎總也避不開「墳山」這個定義。其實石馬鋪真正成為城市的大規模公共墓葬區,已經是很晚的事情了。
歷史上的長沙城很小,中心區一直在五一廣場附近,南不過城南路。石馬鋪直線距離南門口約六公裡,已是城市遠郊。歷史上的長沙墓葬區多在城區周邊,如今城中心的瀏城橋、黃土嶺一帶,以前都是大規模的墓葬區。後來隨著人口的增加,才大規模擴展到石馬鋪一帶的遠郊。其實早在南北朝時期,就已經有人選擇在此安葬。2018年,長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在石馬鋪一帶的長沙市兒童福利院項目工地發現了距今1500年左右的兩座南朝時期磚室古墓。它們都為民墓,且兩座墓葬有族屬關係,屬同一家族。說明當時已經有人選擇這片遠郊之地作為家族墓區,同時也說明了石馬鋪歷史上並非一直是丟棄無主亡靈的「亂葬崗子」,只是在某些混亂的歷史時期,有過這樣的現象。大多數時期,它和長沙大多數的其他郊區並無區別。1958年,政府將歷史悠久的石馬鋪墓地建立為民政部門的公墓,由市民政局進行管理。據說這也是新中國成立後長沙最早的公墓區。不僅如此,長沙市精神病醫院、長沙市第三社會福利院、長沙民政職業技術學院相繼在此落戶,石馬鋪由此成為一個城市中安置各種特殊機構的邊緣地帶。
石馬鋪的邊緣化,其實與歷史上的墓葬區定位關係並不大。長沙如今的繁華城區,大多都曾是墳山。1977年京廣鐵路從長沙市區改走郊區是石馬鋪近代命運改變的肇始。京廣鐵路從石馬鋪片區中心穿過,切斷了片區的完整性。上世紀90年代後期,東、南二環修建,連接樹木嶺與桔園兩個片區,這兩個地方因此日益繁榮。但在它們之間的石馬鋪片區,則因為鐵路與環線交織,且海拔高度不同,形成了一道堅固的屏障,阻礙了石馬鋪片區的西向發展,而在它的東、北兩面,則被民政學院與自然村所阻隔,在洞井路和曙光路拉通之前,片區內無大交通線。只有南面臨近韶山路,發展略好。交通和區位的阻隔,讓石馬鋪變成了城市中的一個「夾角地帶」。
正是由於這種「邊緣化」的定位,石馬鋪一直沒有得到發展的機遇,因此保留了一種「自由生長」的狀態。
「自由生長」下的石馬鋪,空間扭曲而魔幻
站在石馬鋪臨近二環線的山坡上,環顧四周,可以看到高樓林立的城區。
在它的周圍,城市得到了充分的發育,而它卻處於長期的無規則生長中。這裡最大的三個片區,是長沙民政職業技術學院(以下簡稱「民政學院」)、雅塘村社區和石馬村。長期以來,單位社區、城中村與學校互相擠壓在這片狹長的空間內,這片空間因此變得扭曲而複雜。
從南二環線的雅塘村路口進入雅塘村,首先經過的是一片混雜的民房區,然後是華雲小區。雅塘村社區建於上世紀70年代末,多為六層左右的傳統單元房,居民大多是市內各企業單位的職工。其中有長沙紙箱廠、長沙摩託車廠、長沙汽車製造廠、長沙汽車電器廠、長沙鼓風機廠、長沙第一服裝廠、水電八局、長沙鋼鐵廠、白雲製冷設備廠、華雲機械廠……這些都是老長沙人曾經耳熟能詳的老廠子。他們的職工住宅,集中於雅塘村片區,多為老房子。比較新的則是2004年長豐汽車所建的高層小區長豐苑,以及兩棟作為商品房開發的電梯高層旺盛佳園、雅蘭小築和匯城上築,社區佔據了二環線邊的一個巨大山坡。社區在沒有拆遷之前,也是一片極為幽深安靜的花園小區,那時候大片的樟樹幾乎將整個山坡覆蓋。小區入口處,則被石馬村杉樹坡組的民房所包圍,幾乎已經沒有了什麼綠化。除了民房,還有陶公山下的華雲機械廠與朝日五內衣廠。如今兩廠都已不在。
因為沒有整體的規劃,大家各自發展,僅僅是一座山頭,就有了如此複雜的構成。片區空間內單位和人員的多樣性導致了各種不同的文化衝突,魔幻感由此而生。在石馬村中,歷史遺留下的古墓構件丟棄在各個角落。民政學院的林間,墓葬依然大量存在。風格迥異的建築幾乎塞滿了這個狹長的區域,各自規劃的道路讓人迷失在這個扭曲的空間裡。而迷失之處,所見的建築或古墓又讓人更加感到驚悚。
多元化造成的劇烈衝突感充斥在這個封閉的空間中。這種衝突並非它的本意,但似乎又是一種宿命。城市的發展依賴於地理格局,交通的規劃因此有著一定的必然性。那些被交通割裂的地帶,發展空間十分有限。
石馬鋪的命運在近年來開始改變,片區開發已經在快速進行中。新的道路體系正在建立,原本封閉的空間逐漸走向開放。而我們最希望保留的是那些多元化的元素,這是它最有價值的文化基因。
撰文/瀟湘晨報記者常立軍
【來源:瀟湘晨報】
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向原創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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