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榮霸王別姬電影賞析(陳凱歌的電影霸王別姬)
2023-07-14 10:16:20
17年前的今天,張國榮在香港中環幹諾道文華東方酒店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每年4月1日,在這家酒店門口都有不少人擺上花束,悼念他。
在張國榮拍攝的影片中,人們總不能忘懷他的《霸王別姬》,以及他演繹的角色程蝶衣,在影片中不論是他的京劇表演還是對同性戀世界的展現,都成難以超越的豐碑,也化為人們對他最深的記掛之一。
但張國榮自己卻說,「如果《霸王別姬》的電影能忠於原著,把當中同性戀的戲作更多的發揮著墨,這套電影於同類題材電影而言,地位必定較我後來接拍的《春光乍洩》為高。」
導演陳凱歌(左三)為張國榮(左一)、鞏俐(左二)講戲
這是2002年,張國榮受邀在香港中文大學教授盧瑋鑾開設了「文學與影像比讀」演講時講述的。
張國榮認為,當時「國內對這類題材的處理較敏感,陳凱歌有其苦衷,是基於避忌吧!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陳凱歌有許多因素需要考慮,加上他個人的成長背景」,所以,導演在角色關係的失敗處理是這部電影的瑕疵。陳凱歌一直有意規避「程蝶衣」與「段小樓」這兩個男性角色之間的曖昧關係,從而使得兩人關係並沒有得到充分的表現,加之「張豐毅在同性戀演繹的表現上,也很避忌」。因此,這部電影在處理兩位男主人公的關係時候,雖揭開了同性戀的愛欲世界,卻又顯得侷促生澀。
張國榮2002年2月22日於港中大「文學與影像比讀」課堂。
講述||張國榮
《霸王別姬》的結局處理
《霸王別姬》這電影的結局很弔詭,較之原著的結局相差甚多——原著是另一個「虞姬」菊仙死了,霸王段小樓「渡江」南來香港,數十年後重遇年邁的蝶衣,洗盡鉛華的兩人在澡堂裡肉帛相見,只是他們都老了,一切曖昧的、似是而非的情感都淡了。
至於電影,則大刀闊斧地刪了南來香港這一筆,只交代飾演「虞姬」的程蝶衣在臺上自刎,而「霸王」段小樓喊了一句這個「女子」在現實生活裡的小名,而後臉上浮現一抹充滿懸疑的笑,一切就此打住。
其實電影這個結局是我跟張豐毅兩人構思出來的,因為我跟他經歷了電影前部分的製作跟演繹,都有感在大時代的浪濤中,電影是難以安排霸王「渡江」南來的。畢竟,「文化大革命」這部分是很沉重的戲,經歷了這段,實無必要像小說那樣再安排他們年老的重逢,這會令「戲味」淡了。結局他倆只要憑著彼此昔日的感情和感覺憶起對方,輕輕帶過就可以。
電影《霸王別姬》結局,兩人戲臺重逢
兩個主角之間的關係
我與張豐毅一直著眼於兩個角色之間的感情發展,尤其是蝶衣對師哥感情的變化:由起初蝶衣對師哥的傾慕;至中段師哥愛上菊仙,蝶衣仍固執地愛戀著師哥;到尾段,蝶衣年華老去,不復當年,然而與此同去的,還有他與師哥的一段感情。
程蝶衣與段小樓
所以蝶衣的死,總括而言有三個原因:第一是虞姬個性執著,要死在霸王面前。 故事中,蝶衣其實就是虞姬,虞姬也就是蝶衣,兩人的命運是互相影疊的。 「霸王」既已無用武之地,與霸王演對手戲的「她」—虞姬,是再也不能苟延其情的了,故死也要死在霸王面前。
第二,蝶衣想以自殺來完成原著故事的情節。蝶衣是一個有夢想的人,他喜愛舞臺上那種熱烈生動的演出,也只有舞臺上與師哥合演「霸王別姬」時,他才能遂其心願與師哥成為真正的一對。 舞臺是蝶衣實現其夢想的地方。所以當蝶衣發覺在現實生活裡,他與師哥沒有了以往那種親密的感覺時,他寧可選擇以虞姬的角色來結束他的生命,做一場真正的「霸王別姬」。
吸食了鴉片的程蝶衣
第三,年華老去,蝶衣不能接受,選擇自殺,因為他曾經是那麼芳華絕代而又傾倒眾生過。 由此可見,主角二人的感情根本無法走出「霸王別姬」這個典故的宿命,所以電影的結局讓它回歸原來的典故,是最合理和最具戲劇性的處理。
而且以程蝶衣的性情,他是怎麼也無法接受這樣的愛情,霸王已無用武之地,要在他鉛華盡洗之際苟延情感,是難堪的局面。現實生活裡,程蝶衣是個放縱的人,卻也因此,「她」不能接受現實走到惡劣之境。
拍攝《霸王別姬》期間,張國榮曾兩度拜訪梅蘭芳墓地
再者,在我們理解中的「別(虞)姬」程蝶衣,是一個有夢想的「女子」,「她」嚮往舞臺上那種熱烈生動的演繹,也只有在舞臺上,「她」才有最真實的生命。所以,讓「她」死在舞臺上,是最合理,也是最具戲劇性的處理。
虞姬與霸王
同性戀話題的演繹
小說版的《霸王別姬》,李碧華在同性戀這一主題上的表述和態度是比較明顯、寬容和自然的。 然而陳凱歌改編的電影《霸王別姬》,卻充滿了極端的「恐同意識」,扭曲了同性戀獨立自主的選擇意向。
或許我的確是顛覆了《霸王別姬》這套電影的演繹。在同性戀這方面,就內在題材表述而言,我認為導演陳凱歌的取鏡很壓抑,過分壓抑。無可否認,國內對這類題材的處理較敏感,陳凱歌有其苦衷,是基於避忌吧!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陳凱歌有許多因素需要考慮,加上他個人的成長背景,所以電影會有這樣的表現。
此外,影片能否賣掉或公映都是影響陳凱歌怎樣拍片的重要因素。很多人知道國內的政治審查很嚴,導致很多電影不能在國內上映。《霸王別姬》的題材敏感,故也納入被禁之列。就算這部片後來在坎城獲得金棕櫚獎,又在臺灣獲得金馬獎,內地仍在禁映。 然而,只要看看京劇發展流程裡的特殊狀況,就會發現臺上的夫妻皆是男人,這造就了男人與男人之間的特殊感情。這是絕對合乎人性的。
然而陳凱歌在電影裡一直不想清楚表明兩個男人之間的感情,而借鞏俐(按:飾演菊仙)來平衡故事裡同性關係的情節,這便提升了鞏俐在電影裡的地位。所以,作為一個演員,我只有盡力做好自己的本分,演好程蝶衣的角色,把他對同性那份義無反顧的堅持,憑著適當的眼神和動作,傳遞給觀眾。而某種程度上還是要注意怎樣平衡導演對同性戀題取材的避忌。
菊仙、段小樓、程蝶衣
張豐毅在同性戀演繹的表現上,也很避忌。例如電影有一場摟腰戲,張豐毅被我抱著腰時,卻緊張得全身在發抖!
程蝶衣摟住段小樓的腰
個人而言,我接拍一個角色,一定會事先挑選好,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在拍攝時因而有最投入的演繹。其實,早些年香港電臺已要開拍電視版的《霸王別姬》,他們邀請我飾演程蝶衣,我考慮了很久,終於還是推辭了。
多年後我接拍《霸王別姬》這部電影,便可以完全把自己放開了,我以為一個演員應該義無反顧,為自己所演繹的角色創造生命,如此演員方可穿梭於不同的生命,亦讓角色真實而鮮明地活起來。
我以為,如果《霸王別姬》的電影能忠於原著,把當中同性戀的戲作更多的發揮著墨,這套電影於同類題材電影而言,地位必定較我後來接拍的《春光乍洩》為高。
本文摘自《光影的來處》,由活字文化策劃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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