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一個被稱為魔都的地方完整版(上海藏著個烏託邦)
2023-07-21 04:38:08 3
上海西郊的岑卜村,是全國生態文化村,又屬於上海的水源地保護區,它沿河而建,樹林湖泊環繞,夏夜螢火蟲飛舞,因為良好的生態環境,10多年來吸引不少新村民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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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師Chain今年夏天拍於岑卜村
其中有做有機農業的上海女生,舉家搬過來的生物學博士,水上運動的愛好者們,退休的環境規劃師,畫家、音樂人、現代舞者等等,也有城市裡的上班族,願意辛苦地往返市區,選擇居住在此。
因為相似的生活態度、村莊來往頻繁的氛圍,新村民之間形成了溫馨的社群感,宛如一個親近自然的城郊烏託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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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搬來的新村民梁潔
目前,岑卜村開始了規劃與改造。不少新村民感慨,「如果種上城市裡的花草,修上城市裡的圍牆,螢火蟲就沒有了,白鷺就很難再回來了……這樣原生態的村落,是大自然賦予的美。」
作為生態村落美好樣本的岑卜村,未來會是什麼模樣,依然值得我們關注。
張揚是東北人,念完生物學博士以後到了上海,成為上班族,2011年因為幫朋友搬家,張揚第一次來到岑卜村,一下子喜歡上這裡。
岑卜村沿河而建,三面是樹林,一面臨湖,因此非常完整,而且屬於上海的水源地保護區,周圍汙染性的工廠已經全部遷走了,小葑漾的湖水那時非常清,水草之下遊魚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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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提供:思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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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葑漾
當時村裡只剩老人,沒有年輕人,日落而息,晚上特別黑,橋下常常是大片的蘆葦,夏夜,幾百隻螢火蟲在蘆葦上飛舞,倒映在水裡,分不清水面上下的螢火。
那天晚上,張揚認識了住進岑卜村的第一戶新村民家庭,從臺灣回來的環境規劃師青蛙爸爸(薛璋)和他的妻子。
青蛙媽媽帶來一把地裡剛摘的菜心,有五六十根,都是青菜最上面的一小段嫩尖,又甜又糯。「那個味道我從來沒嘗過」,如今張揚記憶猶新。
張揚也去了他們家,青蛙爸爸把村裡一棟牆快塌了的廢棄房子租下來,改造成了一座生機勃勃的田園小院,剛剛造好。張揚於是拜託他幫忙在村裡找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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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揚家
當時房租還很便宜,張揚在一座小橋西側找到兩層老屋,居住至今。他覺得很有緣分,因為妻子老家就叫做橋西村。2012年,村裡僅有三五戶新村民,搬家第二天,和青蛙爸爸這幾位新村民一起,把酒言歡。「感覺到了彼此之間沒有隔閡、完全放鬆的交流,基本這就是村子最早來的一批人的狀態」。
原本張揚和妻子只是周末一起過來,平時周一到周五在上海市區上班,2013年的時候,因為徹底辭職想要自己創業,就開始天天住在村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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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揚的嶽父母村裡散步
張揚的嶽父有阿茲海默症,住在城市裡面是不敢上下樓的,因為認知能力降低的時候,外頭的車流等等刺激會帶來巨大的恐懼。搬到村子裡,他一開始還能打理園子,近年發展到什麼人都不認識了,但還是願意出去遛彎,因為村子是安詳寧靜的,於是整個身體的衰退速度沒那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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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中的豆豆
女兒豆豆在這裡出生長大,今年3歲,讀本地澱山湖幼兒園,擁有一個「百草園」的童年經歷。暑假從睜開眼睛開始,就光腳跑去後院玩,花樣層出不窮,把自己養的小鴨們放進河道,看大樹上鳥兒之間餵食,蹲在河邊撈小魚小蝦,觀察壁虎捕捉昆蟲的樣子,和爸爸一起灑下黃洋蔥的種子,一個星期後就冒出了小苗……
「也許再長大一些,會選擇回到城市裡去上學,但她的童年是豐富立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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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揚的田地雜草叢生,但也保持了土壤溼潤,雜草下韭菜長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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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下擇韭菜
張揚如今把公司開在杭州,家在岑卜村,往返兩地。待在村裡時最大的愛好是種地,租下的0.2畝田不施農藥不打除草劑,樂趣在於勞動和收穫。
去地裡割出了一筐韭菜,就喊上新村民鄰居們,一起過來包韭菜餃子。
張揚家的後院有一棵兩層樓高的構樹,樹冠如蓋,上海40度的午後,坐在樹下,甚至不需要風扇,路過的人往往對它感到驚豔,但其實在十年前租下房子時,河道兩邊都是這些構樹,只是陸續地被砍伐,張揚堅持把它留了下來,長成一棵僅剩的大樹。
做有機農業的人、畫家、音樂老師、現代舞者、退休的科學家、皮划艇運動員等等人陸續也發現了岑卜村搬進來,十分自然地形成一個新村民社區,大家常在這棵構樹下聚會,最誇張的一次,有40個人一起吃飯。過年的時候,張揚夫妻也會喊村裡單身的新村民來吃年夜飯。
「村裡有一戶新村民是會孤單的,到了2014年我們有二三十戶新村民,感覺是特別好。」
青蛙爸爸今年80歲,最近在院子裡忙著觀察馬兜鈴上的蝶蛹,不想錯過它化蝶的時刻。
造這座小院時,他想營造一個生態角,挖了一口3米深的水井,水打上來後灌滿水池,溢出去了就滲進土地又回到水井,有了循環水,水生的動植物就能自動蔓延。睡蓮、蘆葦、金錢草鋪開翠綠一片,下雨的時候,院子裡的蛙鳴十分熱鬧——青蛙是環境好壞的指示生物。
然後又種了蝴蝶的食草和蜜源植物,這樣春、夏、秋三個季節蝴蝶會不斷地出現,多的時候隨處可見,舉起相機就能拍,青蛙爸爸在院子裡記錄過20種蝴蝶。
院子門口種了幾叢迷迭香,走過的時候身體蹭一蹭它,氣味有驅蚊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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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蛙爸爸在小院裡記錄的蝴蝶
這樣一個小院不僅吸引了張揚,還幾乎起到模板的作用,後續好幾位新村民都是看到青蛙爸爸的生活狀態,決定在此租房,而且都租老房子,默契地只改內部,保持外部舊的黑瓦白牆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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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端了長出一棵桃樹,可能是鳥銜來的種子(左)掉下來的鳥蛋,也許還能破殼(右)
青蛙爸爸祖籍重慶,原本在臺北和高雄做環境規劃師,退休時應上海園林局之邀,來上海動物園建立工作室,2010年一次偶然的考察中,發現了岑卜村,是青蛙媽媽開口說,「我們在這裡住下來吧。」
因為是第一戶正式入住的新村民,當時老村民還很「保守」,但青蛙媽媽一路上「阿公好!阿婆好!」地主動打招呼,把氣氛溝通了出來。打了一段時間招呼,老村民就開始有回應。
青蛙媽媽祖籍上海,安居岑卜村對她而言是一種還鄉感,「尊重很重要。老村民是這裡的主人,我常常覺得我們在這裡,要有這種心態:是我們來打攪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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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一角和小茶室
搬進來時,他們送掉了原本的新式家具,就用簡樸的老家具,老村民對他們十分好奇,而且本身也不太有城市人之間的邊界感,就常常就在他們家窗邊觀察。於是青蛙媽媽決定客廳就不裝窗簾了,讓村民光明正大地看,彼此都不尷尬。關係漸漸地融合在一起。
傍晚時分,兩個白髮老人習慣在村裡面閒逛一圈,「熟悉之後,老村民田裡有什麼菜,樹上結了什麼果子就會給我們塞一點,收穫的季節,我們散步回來都沒有空著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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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間的白鷺成群起伏
因為職業習慣,青蛙爸爸內心對於岑卜村有一種強烈的願景,希望它優良的生態環境能夠維持住。比如2015年,村裡改造田邊溝渠,他就和做有機農業的新村民康洪莉一起爭取,千萬不要做成完全硬化的水泥溝,這樣青蛙、蛇等動物掉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村子也吸取建議,做成植草磚鋪的半透水溝渠。
「不少新村民開玩笑說,是看到我們,想要搬進岑卜村,但真正能吸引人的,一定是這個村本身的環境和氣場。」
康洪莉和青蛙爸爸是十年的老友,武漢大學生態系碩士畢業,從小在上海黃浦江邊長大,被岑卜村沒有汙染的水源和環境吸引,來做有機農業的實踐。
「剛剛棕背伯勞飛撲到田裡,抓了一隻螞蚱」,「哈哈,這隻玉帶鳳蝶為了吸蜜,把自己卡在花裡頭了」……和康洪莉一起待在田間,她能看到無數別人注意不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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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為了吸蜜卡在長筒的凌霄花裡,康洪莉把它放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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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地兩邊種上了綠籬笆
很多人會質疑有機農業產量太低,只是一種理想化的狀態,但康洪莉經過十餘年實踐,印證了有機農業也能有一個良性產量,而且僱傭了5位本地村民,也能基本實現收支平衡,「只是不能支付自己的工資」,康洪莉笑說。
她租下的田地有10.5畝,給周圍種上了密密的木槿樹,形成綠籬笆,成為生物多樣性的廊道。很多捕食性的益蟲能從廊道通過,比如黑胸胡蜂可以捕食菜青蟲,異色瓢蟲能消滅大量的蚜蟲,田間就不太需要打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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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籬笆中的異色瓢蟲、黑胸胡蜂,能夠吃田裡害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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茭白溝
旱作的蔬菜田裡她設計了一條水溝,讓水生植物茭白生長,成為水生生物的廊道,青蛙、蜻蜓、泥鰍等等在此生長,一方面抑制蟲害,另外下雨的時候,農田的肥料會衝到溝裡,被茭白利用上,而不會去汙染自然水體。
能夠有產量,而且賣出去的價格是普通蔬菜的3倍,村裡老人也很看得上她的方式,「種田嘛,小康是種得不錯的」。
早年,康洪莉在上海做文案工作,常常加班熬夜,身體有不少毛病,住到村裡也有療愈的想法。鄉村的鬱鬱蔥蔥,和城市整齊的綠化不太一樣,能夠讓人很放鬆。
2011年夏夜,她在岑卜村散步,突然見到河旁有很大個的螢火蟲,數量很多,飛行速度又快,「咻咻」飛動,像流星一樣。
當時上海被認為只有一種陸生的螢火蟲,個頭很小,叫做黃脈翅螢,康洪莉去請教螢火蟲的專家,發現這是上海從沒有過記錄的物種,水生條背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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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裡的蘆葦地剩下不多了,小葑漾周圍還留有一些
本村阿姨非常勤勞,不放過任何一塊荒地,把河邊溼地全部開墾了,因為種農作物時會打除草劑、農藥,螢火蟲很容易就被殺死了,康洪莉於是出錢給在她農田邊開荒的阿姨,一塊地每年給幾十元,阿姨就可以去村裡正經包一塊地,溼地就不種了,她們也很樂意。
溼地被保留下來後,種上原生的植被,水生螢火蟲恢復了很多,但是很可惜,幾年之後做河道工程的時候,河道沿線變成景觀步道,把原先的植被全都推平,種上一些綠化植物,螢火蟲保育區的想法也就無疾而終。
「上海這樣大都市旁邊的鄉村,不僅僅是為城市提供農產品,生態服務功能也很高:這裡既是水源地保護區,緩解熱島效應,還有一項非常重要的功能——它為城市人療愈心靈提供了空間。我覺得鄉村原本的生態特色是不可替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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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村民梁潔的家;疫情封控期間,她說想念香椿,第二天便收到鄰居送的一大把
岑卜村新村民目前約有90戶,村裡大概是400棟房子,之前有人來到岑卜村,發現房子很難租到了,於是選擇住進周邊的村子,但是那兒沒有形成社區,沒有新村民之間溫馨的感覺,後來又搬回城市裡了。
為什麼偏偏是岑卜村能形成社區感?張揚覺得,巧合之外也有一些必然的原因,比如相對周邊的村子,岑卜村非常完整,沒有被公路穿過;岑卜村的脈絡沒有動過,沿河而建,房子之間通過矮小圍牆和花草分割,互相之間走動比較隨意;
而且最早來岑卜村的那批人,大家的願望都比較相似,關心環境,嚮往親近自然的美好生活,彼此能夠融洽地在一起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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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村民梁潔,種了許多香草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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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潔的兒子在此出生長大,村裡有不少玩伴
梁潔是2018年從上海市區搬過來的,和張揚家隔著一座小橋,常常串門,她在村裡經營自己的香薰、茶水小店,丈夫做IT工作,每天比較辛苦地往返市區上下班。
「一開始我老公是不願意來的,他選擇陪著我到這邊來,他的心一開始都是封閉的,但是住著就發現其實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所以他現在就特別喜歡這裡,甚至我說要去市區,他都說我們還是住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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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潔烤好香草蛋糕,帶去張揚家聚餐
梁潔在院子裡種了很多香草,她喜歡把「香」融入到烘焙中,新村民之間隔三差五的聚餐,往往就是每家準備一些食物,從各自家裡端到聚餐的地方,嘗到彼此的手藝。
近年來,常常聽到這樣的故事,北上廣青年放棄工作,跑到偏遠地帶,為了造出一個理想的棲息之地回歸自然,建生態村,發展出一種社群主義,這當然也沒什麼不好。
但如果類似的「造鄉」在附近就能展開,那就再好不過了。
岑卜村距離上海市中心大約1.5小時自駕車程,它承載著城市人對生態村的想像,但也面臨被城市捲入的現狀。
這十年,新村民不約而同到來,營造出彼此連接、親近自然的生活,它是陌生的個體與在地建立私密關係的過程,是化解「無鄉的焦慮感」的過程,是一個雨滴與溪流匯合過程,儘管雨滴匯入溪流的運動,較之於時代的電閃雷鳴,是如此微乎其微,但也是一個存在過的美好樣本。
來源|一條公眾號 美食臺 2022-10-21 08:30 發表於上海(編輯:Jessie 責編:陳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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