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藝人要復出了你們能原諒嗎(不可思議這偶像退圈了)
2023-04-14 03:05:39
今天,Sir要「道別」一個人。
他的作品,參與過絕大多數國人的童年。
他的「事跡」,至今流傳江湖:
你見過這樣的受訪者?
記者:如果讓你給自己寫墓志銘,你怎麼寫?
他:一個著作等身的文盲葬於此。
你見過這樣的「房地產投資人」?
90年代,為了存放全國各地小讀者的來信,他在北京買了10套房,那時房價才1400元。
你見過這樣的作家?
86年我參加一作家筆會。作家們談自己看過什麼書。一人說完一俄羅斯作家的書後問我:「你看過?」我搖頭。她大驚:「你連他的書都沒看過你怎麼寫作?」輪到我發言時,我瞎編了一個名字,我說我最近在看庫斯卡亞的書特受啟發你們看過嗎?70%的人點頭。我說這名字是我瞎編的。從此我再沒參加過作家筆會。
你應該猜到了,他是鄭淵潔。
為什麼突然提起他?
12月15日,鄭淵潔在微博上代表《童話大王》宣布停刊。
2021年12月刊第495期《童話大王》,將是這本橫跨36年的雜誌的最後一期。
停刊原因:創始人、主理人、唯一作者——鄭淵潔要為他被侵權的672個商標維權,奈何精力不夠,只能停刊。
N代人的「童年」結束了。
比這更唏噓的:
那個「童年」,似乎早已經歷過「社會性消亡」。
網友第一反應,不是「居然停了」,而是「現在才停」「不可思議」「鄭淵潔沒死?」……
從結果看,《童話大王》停刊似乎必然。
Sir無意陷入對情懷的喟嘆。
Sir更想追問這種「必然」的背後:
我們因此失去的是什麼?
我們是在跟誰道別?
我們,還會擁有屬於自己的「童話大王」嗎?
01
鄭淵潔為何是「童話大王」?
超過四十年的創作生涯裡,他塑造了幾個陪伴幾代人成長的著名角色:
皮皮魯,魯西西,舒克和貝塔,大灰狼羅克……
縱觀他所有的童話作品。
一個特點最為明顯——想像力。
Sir不否認,很多優秀童話作品文筆優美,內容健康,三觀端正。
但。
對孩子來說,看童話,其實就是看由種種漫無邊際的想像力編織而成的,我們嚮往的生活。
有冒險的。
《皮皮魯傳》。
春節期間,皮皮魯自製了一個二踢腳(衝天炮)。
結果被二踢腳帶上了天。
二踢腳向著太陽衝去,而皮皮魯落在軟綿綿的雲彩上……在這裡,他發現一個圓形的房子,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靠近一看,居然是一口大鐘。
上面寫著四個字——「地球之鐘」。
旁邊是一個旋鈕,左邊寫著快,右邊寫著慢。
皮皮魯興奮極了,他想,讓地球轉快點,一定很好玩……
有浪漫的。
皮皮魯的孿生妹妹,魯西西。
魯西西幫助了一條受困的龍。
龍回報給她一顆龍珠。
這龍珠,含在嘴中,可以在水下像龍暢遊。魯西西靠著這顆龍珠,代表班級參加遊泳比賽,打破一個個記錄,走向國際賽場。
直到……
還有驚悚的。
此類翹楚當屬《魔方大廈》。
但所謂的恐怖基因,其實是一個小孩子在成長過程必然遭受的心理摧殘的外化。
小男孩萊克面臨巨大的升學壓力。
被父母嚴防死守,把他當成一個囚犯來對待。
一怒之下,他把魔方玩具狠狠地摔在地上……
這一摔。
摔出了他的憤怒,也摔出了他的恐懼
魔方變大,再變大,幻化成一座巨型大廈,把他吸了進去。
這還只是單個作品,鄭淵潔更絕的地方在於,他用他的童話序列,建構了一個「鄭淵潔宇宙」。
《皮皮魯和魯西西》系列、《大灰狼羅克》系列、《十二生肖》系列,以及長達355回的《舒克貝塔歷險記》系列。
彼此之間有各種奇妙聯動。
想像力從何而來?
他筆下最著名的三個非人類角色:舒克、貝塔、羅克。
兩個是老鼠,一個是大灰狼。
都是傳統觀念中的「反面角色」。
一般的低幼童話,一個角色看上去是好的,他內心也一定是善良的。
但鄭淵潔不這麼做。
《哦,牛鎖》。
牛鎖是一頭忠厚老實的黃牛,但它在一次偷吃後愛上了吃肉。它挨個吃掉了主人家養著的家禽、牲畜,仗著自己憨厚可憐的外表,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直到吃光家裡的一切,它終於張開大嘴伸向主人。
《舒克和貝塔》。
一隻貓在捉到七隻老鼠後,正興高採烈地打算找主人邀功求賞,走到門口,又覺得不妥。
最後,放走兩隻才進屋。
……
鄭淵潔童話的天馬行空,早在我們心裡,為狡黠的人性留下騰挪的空間。
02
現實中的鄭淵潔更狠。
上小學,敢當著老師的面玩「自殺式襲擊」:
向學校求情無果,父親選擇把鄭淵潔帶回家自己教育。
在家,他可以自由地選擇學什麼、不學什麼,做什麼、不做什麼,父母盡最大努力尊重他的興趣和意願。
這種教育不只是學習上的。
14歲的鄭淵潔隨父母下放後,住在張蘊鈺(新中國第一任核司令)隔壁。那時的鄭淵潔也只是個孩子,從小夥伴那裡聽說張蘊鈺被「軟禁」,回家就跟父親說,「咱家隔壁住了一個壞人」。他父親立馬糾正了他的說法:張將軍不是壞人,他只是被打倒了。
日後,他常常去張將軍家裡,陪他聊天,看他練書法,還幫他買煙……
兩人的忘年交,讓鄭淵潔二元對立的善惡觀第一次發生鬆動。
還有母親。
母親劉效坤在鄭淵潔小時候就為他編了個睡前故事:
森林裡發大水,動物們都往山上跑,跑著跑著發現被一條大河攔住。河面上有兩座橋,一座是穩固的大橋,一座是只有一根木板的獨木橋。大多數動物都去走大橋,只有一隻小羊,選擇獨木橋。結果因為超載嚴重,大橋反而塌了,動物們掉進河中,被洪水衝走。只有選擇走獨木橋的小羊,倖存下來。
母親用這個故事給鄭淵潔反覆講了好幾年,教會了鄭淵潔另一個影響他終生的道理:「做事要和別人不一樣。」
往後人生,鄭淵潔一直在另闢蹊徑。
1977年高考恢復,年輕人一窩蜂投奔考場,他卻決心寫作;
別人都寫詩歌、散文、小說,他偏寫不嚴肅、不深刻、沒存在感的童話;
別人寫作都拿稿費,他不要稿費要版稅(大約是內地第一個推行版稅制的作家);
別人都是一堆作者合編一本刊物,他卻要以一己之力扛起一本雜誌的寫作量。
為此,他也付出了常年難以想像的自律和勤勉。
如今又堅持不懈地和盜版作鬥爭。
鄭淵潔大約是內地第一個在自己的作品裡大規模使用各種防偽標誌(水印、刮碼、雷射等)的作家。
當然。
鄭淵潔的「反叛」沒少惹麻煩。
他重視性教育。
早在80年代,兒子才三四歲,鄭淵潔就用香蕉和麵包圈跟兒子普及了他是怎麼來的,這一被無數父母含糊其辭,反而引發更大好奇的世紀難題;
他在兒子的腰部和大腿上系兩根紅繩,告訴兒子這兩根繩子之間的部分任何人都不可以觸碰。
乃至於,當他嘗試在書中加入相關內容,推行性教育,卻因為涉及了「結婚」「接吻」「月經」「墮胎」等內容,被各大媒體點名批評,嚇得鄭淵潔立即宣布停止刊登正在連載的《鬼車》。
他更重視分數以外的「教育」。
早在80年代,他就開始質疑國內唯分數論的教育體制。
兒子鄭亞旗小學時的班主任老師為了讓教學成績好看,每年都會在期末考試前給學生漏題。
六年級之前,鄭淵潔敢怒不敢言,擔心班主任給兒子穿小鞋,孤立他。
——鄭淵潔的成長經歷讓他明白,孤立比任何責罰都可怕。
臨近畢業,鄭淵潔和兒子商量後,決定不忍了。
他再出奇招:
讓兒子先「將計就計」,背好答案,再故意答錯三四十分,以便把全班的平均分拉下來。還跟兒子保證,最後的分數離61分越近,給他買的畢業禮物就越好。
鄭亞旗也「爭氣」,給他考了個62分。
別人叫他「童話大王」。
他卻孜孜不倦地提醒身邊人:警惕那些愛穿新衣的大王小王。
作協給他戴上「冠冕」,他主動摘下;
兒子在節目裡拆臺,他卻滿意地笑了。
這一切。
與其說「反叛」,倒不如說,鄭淵潔與造神與弒神的時代浪潮主動保持著距離。
因為。
我們誰都不知道,下一個「浪」,會不會更兇猛。
03
童話嚴格來說是「舶來品」。
童話的歷史至少有近兩千年,最早可追溯至公元2世紀古羅馬作家阿普列尤斯(Apuleius)所著《金驢記》(The Golden Ass)。書中透過主角路鳩士化身為驢,描述所見的真實羅馬,諷刺羅馬帝國的社會生活。
儘管中國文化底蘊深厚,卻少有狹義上的童話,直至近現代。
我們有了鄭淵潔。
童話一詞的英文名是什麼?
「Fairy Tale」,直譯為「仙子的故事」。
當西方有全球化傳播的《霍比特人》《納尼亞傳奇》《小王子》《綠野仙蹤》《尼爾斯騎鵝旅行記》……
鄭淵潔讓我們擁有了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和我們八竿子打不著的王子公主、精靈仙子、巫婆巨人的故事,而是跟我們的文化、社會、歷史、傳統息息相關的童話。
因為鄭淵潔抓準了童話的根基
不是「仙子」,而是「故事」。
一個獵奇的故事,可以讓孩子讀得津津有味;
一個深刻的故事,可以讓「長大的孩子」幡然醒悟。
鄭淵潔的故事顯然偏向後者。
最典型的一部:
《金拇指》。
表面看,這是個關於超能力的故事。
——孩子們都渴望超能力。
但其實人性,才是這世界上最難揣度和掌控的超能力。
故事裡幾乎每個人就都有著天使與魔鬼的複雜氣質。
一個原本雪中送炭的義氣姐妹,變成一個毒辣潑婦。
一個原本勤勉老實的忠厚丈夫,變成一個砍人惡棍。
連身邊人都「看錯了」,就更別說那些活在報導裡的,高大上的知識分子。
而這些人的「突變」,不過是原本活在底層的女主歐陽寧秀,一夜暴富了。
她的指甲具有預測股票漲跌的超能力。
人們是多麼擅於用忠誠、善良、正義這些概念裝扮自己,而他們這麼表演的原因不過是,想得到更大的利益。
故事裡,有一個人性瞬間讓Sir記憶深刻。
上帝突然光臨某某家,說:
我可以給你所有想要的,前提是,你的鄰居,會得到你的兩倍。
某某掙扎了一會說:請把我的耳朵割掉。
可以想像:
孩子讀到這裡,或許會尖叫;
成人讀到這裡,只會冷笑。
類似的故事比比皆是。
鄭淵潔寫出過20本有突破性的成人向童話,只可惜連載到第七本就被迫叫停。
既有講述金錢世界主視角故事《我是錢》,也有討論網絡科技對人性侵蝕的《白客》。
既有勾勒才華與現實糾纏的《智齒》,也有直面科幻恐懼的《生化保姆》。
……
我們還會有這樣的童話嗎?
當初有人問鄭淵潔為什麼選擇寫童話。
他的回答現在看顯得諷刺:
因為我是懦夫,不敢像劉胡蘭那樣為改變世界獻身,就通過寫童話逃避現實。
鄭淵潔的童話,正無奈地寓言著現實。
總有人不斷期待著點亮那隻「金拇指」;
也總有人把教育當成「馴兔記」。
將一個個充滿個性的「皮皮魯」,訓練成面目模糊,標準統一的「兔頭」。
童話,被無害化處理;
童年,逃不過被殺菌。
當然不是沒有「好消息」。
儘管《童話大王》確實停刊了,但鄭淵潔沒有停止寫作,只是不發表了,我們仍然有機會讀到這些作品。只要所有侵權商標維權成功後,只要他還沒到100歲,鄭淵潔仍會恢復更新、刊發《童話大王》。
再不堪。
我們還能在微博抖音裡,找到鄭爺爺的妙語連珠。
在時事新聞評論下,看到他的仗義執言。
Sir忍不住想起鄭淵潔母親那個關於動物過橋的「童話」。
未免再次背後一涼。
鄭淵潔永遠能找到屬於他的「獨木橋」。
只是。
那座單薄的,有木板搭成的獨木橋,本是當時「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現在似乎。
成了我們眼前唯一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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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哆啦C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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