廈門杏林白泉街會拆遷嗎(再見杏林區風雨63年)
2023-04-12 13:22:17 1
文/七月
時間把老杏林人的生活一分為二。
一邊是杏林電影院、溜冰場、冰廳孩子們的玩鬧聲,一邊是推土機的嗡嗡轟鳴。
一邊是年輕紡織女工引線織布的背影,一邊是工人揮汗如雨的忙碌。
溫順的黃狗搖著尾巴從炊煙裡跑到路口,它再也見不到那個遠去的老工人。或許幾年後,它的主人家也要拆了、搬了。
這兩年,說了許久的舊城改造計劃終於改到了杏林老工業區,在《杏林老城工業區提升改造規劃》上,明確寫著:一期將推進糖廠片區、電廠片區、紡織廠片區等5大片區開發,制定相關徵拆計劃並落實安置房選址等工作。
舊城改造正在進行時,到處都是時代的痕跡,紡織廠也第一個被夷為平地。
這一次,我們走過破舊的門窗、屋脊,來到杏林老工業區,看看那個無數人從18歲進廠,用青春華年創造的「黃金時代」。
20世紀50年代,蜿蜒的集杏海堤像一條巨龍橫臥在杏林灣上,奔馳在海堤上的列車,更像一條騰龍穿越兩岸稻田、菜園、甘蔗地。
曾經,廈門郊區杏林人民公社就是這樣一個小鄉村。
當年穿過甘蔗林的小火車(圖源天下集美)
1956年,兩條海堤建設節餘下來的近400萬元資金,在後江埭一帶建起了廈門第一個工業區。但由於島內發展生產受到限制,1957年廈門提出在島外開闢一座新型的工業衛星城。最後選擇位於島外西北的一片丘陵地區,這就是今天的杏林、杏濱兩個街道區域。
點擊圖片查看《後江埭老工業區往事》
於是,1958年的夏天,在杏林被定為廈門市工業區後,這裡迎來了變革。近2萬名幹部群眾懷著建設祖國的遠大理想,從全國四面八方湧入杏林。
僅三年的時間,杏林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裡逐步建成紡織廠、第一化纖廠、第二化纖廠、市綜合玻璃廠(後改名新華玻璃廠)、糖廠、化肥廠、冶煉廠、合成氨廠、第三製藥廠、電廠、自來水廠、工農鹽場和純鹼廠等十幾家省市屬大中型國有企業。
到1978年杏林建區時,杏林逐漸建立起紡織、化工、建材、冶煉等現代工業基礎。
這些工廠企業,有的在當時堪稱廈門各行各業的「巨頭獨角獸」,不僅掌握了廈門人衣食住行的半壁江山,有的還暢銷出口創外匯,為廈門經濟發展創造了可觀的GDP。
全省第一家紡織廠——廈門棉紡織印染廠,自1960年初至1989年底,共紡紗16萬噸,織布5億米,創造產值10.3億元,實現稅利2.06億元,是國家累計投資總額的8.2倍,在有力解決全省人民穿衣問題的同時,為祖國建設事業作出了巨大貢獻。
1960年正式投產的杏林糖廠,曾是我國第一批外銷的白砂糖。建廠時的日榨甘蔗量就有2000噸,後來增長為2500噸,是省裡規模最大的糖廠。甚至,杏林糖廠還成為世界知名企業——美國可口可樂香港分公司的原料供應商。
當時的「杏花牌」白砂糖,廈門每家每戶的廚房裡都有。一到招工季,「連三班倒洗麻袋的工作都有很多人搶著做」。
《廈門日報》1958年頭版報導廈門糖廠動工興建
1960年1月13日,杏林發電廠六千千瓦機組試車成功。當時的杏林發電廠是福建省三大火力發電廠之一。
廈門市綜合玻璃廠(後更名為「新華玻璃廠」,改制後為「明達玻璃」)在1958年底遷至杏林。至80年代末,新華玻璃廠成為全國重點的中型建材廠家。
此後的杏林迅速成為廈門現代工業的重要基地,這個原本名不見經傳的農村,很快成為當時年輕人追逐的「明星之地」,全國各地的人才來到杏林大展宏圖,很多人以來到這裡工作而驕傲、自豪。
但在2003年,杏林區便迎來了一次巨大變遷。
2003年廈門調整行政區劃,於是4月26日起,原杏林區的杏林街道辦事處和杏林鎮劃歸集美區管轄,區人民政府駐地由杏林南路29號遷至海滄鎮。
前後共存在了25年的杏林區,撤銷前面積245平方公裡。本次調整中,杏林區馬鑾灣以北的杏林街道、杏林鎮劃給集美區,剩餘部分更名「海滄區」,而杏林區的身份證號碼段為350205,歸海滄區使用。
從此杏林區退出歷史舞臺。杏林區和我們說再見了,但關於杏林老工業區的往事卻留下了...
小魚君是在一個下著小雨的日子裡來到杏林。灰濛濛的天氣給杏林老工業區蒙上了膠片的質感,眼前的畫面好似一部播放中的老電影。
下了公交後,小魚君便直奔紡織廠。只是,曾經的杏林紡織西路7號,以及在廠區東側的那一棟棟「紅房子」,都已不復存在。
看著眼前的空地,小魚君曾一度以為來錯了地方。但空地左側的夏紡幼兒園,以及老照片裡的一棟棟建築,都在講述著這裡曾真的存在過一代人的青春。
在一旁裝二手家電的張大叔說,「這裡早就推了,以後不知道要建什麼,最近經常有人過來拍。」 本以為拿著"長槍短炮"的我與巷子裡的生活環境總是格格不入的,但巷子裡的人們卻都顯得習以為常。
眼前的空地很難讓小魚君想像這個曾經的廈門郊區,到底有過怎樣激情燃燒的歲月。但在這裡奮鬥過的老工人,卻用文字向小魚君傳達了他們對這裡的感情——
@布衣:還記得紅樓嗎?那裡有年輕紡織女工的夢。一間宿舍擠了6個人,8小時的勞作後,圍著簡易的木板桌,小小的煤油爐,一群單身女漢就這樣組成了我們的小家。
@杏韻:杏林紡織廠是多少老杏林付出青春年華的地方!58年從全國各地轉業下來的軍人,攜家帶口從四面八方來到這荒草叢生的小地方,開荒墾區才有了杏林區。我們是夏紡人的後代,夏紡的紅樓、老三棟、母子宿舍、新三棟、七棟...見證了整個夏紡的前世今生。
@海水:紡織女工三班倒,特別是大夜班海風吹寒風刺骨,上班不停地步行擋車接紗線。
@凱:小時候等到甘蔗成熟時,很多車排著長長的隊伍進糖廠,那時候皮,放學就跑車隊後偷甘蔗,有一個頭大汁多的甘蔗最受歡迎,叫豐產蔗,滿滿的回憶。
@如風如圖:我在紡織廠待了14年。記憶深處時常回憶起紡織廠熱氣騰騰的大澡堂,食堂裡誘人的紅燒肉、大饅頭,圖書館排列整齊的各類書籍...記得我曾在杏林東路很自豪地跟我母親說「我們紡織廠有4000多名職工!」而現在,要在杏林的街道上遇見原來的工友,已經很難了。
@張Lynn:小時候久久才能去次杏東路,那時都說要去「曾營」。當時很多知青跟退伍人員都分配在糖廠,福利待遇好,讓人很是羨慕。現在說某個親戚還是說「糖廠退休的那個」。
那時住在杏林老工業區的驕傲感,只有工廠「子弟」能懂。這裡就像一個獨立的富有王國,有自己的籃球場、幼兒園,職工醫院、職工宿舍,電影院。單位子弟生下來就能讀書,更沒有所謂的學區房。
廠就是家,家就是廠。
電影院、職工活動中心還衍生出無數浪漫的故事。糖廠有很多臨時工,每到榨季都會好多年輕的男男女女相識相戀而結婚。
而除了紡織廠,老杏林人對於杏林的回憶,還不止於此。
無數老員工一住就住了半輩子的杏林糖廠生活區,是老糖廠目前僅存的區域。那時,同廠的大家都很熟悉,每家每戶都挨家串門,醬油醋要著吃都行,一家燒菜滿樓飄香。
還有,屬於杏林區50、60、70、80後小孩的專屬介紹。那時候,如果有人問「你哪裡的」,都是按父母或自己的工作單位來回答的。很多糖廠「子弟」向外人介紹自己時一般不說自己來自廈門、或者杏林,都說「我是糖廠的」。
無論是上學路上一輛輛排著長隊載滿甘蔗的車,百貨大樓旁的「奢侈店」杏林冰廳,杏東公園的小飛機和城堡迷宮,每到暑假就天天騎著自行車去玩水的高浦遊泳池...
還是曾營國營理髮店、工人俱樂部、舊百貨、杏林醫院、菜市場、新華書店、照相館、國營飲食店、月臺路舊百貨門口的服裝攤、曾營小學,都是無盡的回憶,也是老杏林曾經繁華的生動寫照。
毫無疑問,在那個「重工輕商」的年代,工廠林立的杏林工業區,可謂是如日中天,是廈門人心中炙手可熱的「黃金地帶」。
然而,隨著時代的變革與發展,這些老工廠在經濟轉型的過程中,不少呈現出了「大江東去浪淘盡」之勢。
但無論如何,小魚君走在杏林老工業區裡,卻依然能感受到,歷史的遺蹟,生活的倒影,在這裡和諧共生,生生不息。
時光的車輪滾滾,帶來了改革的浪潮。
「你是當工人的?真是好啊!」
這句話背後含義開始變了,工業區的繁華漸漸褪色。
廠房的機器聲慢慢消失,老工人們散落在天涯。曾經的熱火朝天的車間,再也聽不到機器的轟鳴聲和工人們熱情的呼喊。仍保留著的老廠宿舍大院,也只餘冷清和破敗了。
曾經住在這裡青春滿滿的男女們,皺紋也爬上了臉頰。不少老人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環境,沒事就與老熟人一起聊聊天、打打牌。
小魚君走進糖廠生活區裡,也發現這裡似乎還保留著之前的樣子,老式理髮店的招牌是木板的,社區裡自帶的菜場,到了下午就變成了老人活動中心。
而提起紡織廠,坐在路邊的張大媽仍是滿臉的自豪:「當年我們都是廠裡的。」隨後又是滿滿的失落,「現在比不上外面了,兒子都不願意帶孫子過來看,廈門的年輕人,怕是很多都不知道這裡了。」
在廈門長大的朋友,聽小魚君提起杏林紡織廠,一臉的陌生。但在杏林街頭,老居民仍舊過著自己的日子。
40餘歲的大姐從興閣裡走出,去牡丹園串個門,再走到白泉市場買點瓜果蔬菜,來填滿一家人三餐日常。
30歲的劉大哥剛午睡醒來,目光婆娑之餘不忘看看遠處在紡織廠內工作的兩輛挖掘機,對一切習以為常。
從杏前路走到杏林東路,白泉菜市場生鮮肉味,蔬菜的泥土味,剁肉聲,吆喝聲,浸潤其中,每一處景都是真實的生活。
再到紡織西路,叮鈴作響的自行車駛過,留下挨家挨戶灶臺飄出的飯菜香。
許多從十中下課的學生,每天穿梭於紡織路之間,是交織老工業區的針線,每一個針腳,都是老杏林的生活底色。
隱蔽在樹蔭下的小店,修鎖換鑰匙的小推車,古老的理髮店,賣著實用器具和小玩具的雜貨攤,安靜又生動。
時代在變,新店上臺,老店謝幕,然而記憶中的味道不會退潮。於是,紡織路、月臺路也搖身變成了一條承載了無數老杏林回憶與情懷的溫情老街。這裡的老字號美食,更成為了吸引大家前來尋味打卡的理由。
短短數百米的街道,就坐落著杏林第一包、劍峰大腸血小吃店、阿廖師山東水餃豬肝面線、吃欣望享、冬面夏冰...
點擊圖片查看,《杏林老工業區的美食指南》
離開杏林老工業區前,小魚君站在天橋上遠眺,發現很多正悄然改變,新與舊,就像一條淌過城牆內外的河流,形成涇渭分明的分水嶺:市井街道背後,遠處摩天大樓拔地而起;老杏林的舊時煙火,摻拌著苦樂交織的歷史行板,在挖土機的轟鳴中,共奏出時代變遷的軌跡。
在城市改造大潮下,一邊是離愁別緒,一邊是城市發展,一邊追憶過去,一邊希翼未來。
作為上世紀的遺留之物,杏林有的老工廠貼上封條,無人問津,有的等待著拆遷涅槃重生。
城市在變遷,時間在流淌。正如吳曉波在書裡寫道:「我們的國家就是一艘駛往未來的大船,很難有人可以自始至終隨行到終點。每一代人離去之時,均心懷不甘與不舍,而下一代人則感念前輩卻又註定反叛。」
在通往未來的路上,總有些東西註定成為歷史。但城市的輝煌是一代代人用碎磚頭壘起來的,其餘暉能夠繼續照亮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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