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謀的電影風格和特點(作為時代的一塊)
2023-06-09 18:02:08 2
中國電影的第一次黃金時代是30年代的左翼電影運動。
此後由於戰爭導致中國電影的發展出現了停滯,但解放後,在第三、四代的努力下,締造了中國電影的第二個黃金時代。
第四代導演落幕後,將這杆大旗交到了第五代導演手中,張藝謀、陳凱歌、黃建新、田壯壯等人不辱使命,至今仍然發揮著餘熱。
1982年,張藝謀、張軍釗等人從北京電影學院畢業後,被分配到了他們最不願意去的廣西電影製片廠。
那時候的交通不怎麼發達,廣西都地處西南最邊上,文化氛圍也不濃厚,張藝謀找領導商量了幾次想調換都沒成。
看著其他同學去了上海電影製片廠、北京電影製片廠、西安電影製片廠,他只能露出羨慕的眼光,收拾起行李,跟著其他三位同學踏上了去往廣西的火車。
既來之則安之,來都來了,總不能卷著鋪蓋捲兒再回去吧。
一到了廣西電影製片廠,張藝謀就和同學們到處打聽廠裡的領導喜歡什麼樣的劇本,希望能儘快拍電影。
這股子執拗的勁兒讓他們有所發現。
當時的廠領導比較追捧《一個和八個》,但廠裡沒什麼導演願意拍,於是他們決定自己上手。
審批很快就通過了,張藝謀、張軍釗四人立刻組建起了電影班底,《一個和八個》很快成型,打響了第五代導演的第一炮。
有了《一個和八個》的成功,張藝謀迎來了電影上的三級跳。
第二年在陳凱歌的處女作《黃土地》裡擔任攝影師,以打破常規的攝影構圖獲得了金雞獎最佳攝影。
片中的攝影不同於第四代導演的規整,以人為中心,張藝謀則是將人物縮小化,突出天地,表現一種尋根究底的視覺觀感。
正因為這種變化,讓觀眾在看《黃土地》時會發現,鏡頭會刻意地拉遠或放低,就是為了讓角色不喧兵奪主,使黃土和天空成為主角。
這種大膽的創新也讓《黃土地》在中國影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打破了以故事敘事的邏輯,引領了用畫面敘事的潮流。
很多人詬病第五代導演普遍不會講故事也與這有關。
其實是他們創新了非線性敘事的方式,讓華語電影更加豐富了,可惜的是,這種在視聽語言上的嘗試已經很多年難以見到了。
現在國內電影的大環境就是唯票房論,票房高就是好電影,導致像張藝謀、陳凱歌這樣的第五代導演顯得不合時宜。
他們的電影票房累計加起來都沒有吳京多,甚至連只導演了一部電影的賈玲都比不過。
這種現象讓很多人抨擊張藝謀、陳凱歌等老一輩導演,認為他們早就該退位讓賢,因為年輕人已經不喜歡他們了。
可這些人在評價張藝謀、陳凱歌等人時,總會忽略他們對中國電影做出的貢獻,以《長城》《無極》無限調侃。
也許,陳凱歌執著於老端著、愛面子、瞎講究,讓他落後於這個時代。
但是張藝謀確確實實一直在跟著時代的腳步走,他很清楚現在的年輕人成長於影像時代,看東西講究快節奏。
而來自文字時代的他,如果還像以前一樣過度注重電影的文學性,可能早就被淘汰了,於是他讓自己成了時代的一塊「磚」。
實際上,張藝謀作為「磚」的屬性從他走上電影之路就有了。
1986年,吳天明籌備《老井》,其他演員都已經找齊,唯獨男主遲遲未定。
吳天明想找一個身形消瘦,臉上有刀劈斧刻感覺的人,張藝謀最符合,勸了很久,張藝謀答應出演。
這一出演可不得了,張藝謀一舉拿下了三座影帝獎盃,東京國際電影節影帝更是國內第一個A類電影節影帝。
從攝影到演員,張藝謀實現了完美轉身,之後他走向了第三跳——當導演。
1987年,張藝謀看了莫言的小說《紅高粱》,對此愛不釋手,便決定將其作為自己的第一部電影。
吳天明對張藝謀大力支持,冒著風險為他湊了四萬塊,種上了電影中最重要的主角紅高粱,該片才得以成型。
電影拍完後,張藝謀將在片場穿爛的一雙鞋埋在了黃土之下,發誓「此部電影不成功,以後再不拍電影」。
可是,大師總是被時代眷顧的。
《紅高粱》出來後,在柏林電影節大放異彩,榮獲金熊獎。
張藝謀在《紅高粱》中不僅在畫面上保持了《黃土地》時期的大膽,還運用了色彩講故事。
片中最主要的顏色是紅色,紅色的漸變色代表了電影的情緒、劇情的推進。
暗紅、正紅、深紅,不同的變化對照不同的場景,也傳達著主角對周遭事物的態度。
一開始九兒出嫁時是暗紅,預示著悲劇的來臨,李大頭死後,九兒接管了酒坊,顏色成了正紅,寓意將來的日子紅紅火火。
最後,日本人到了青沙口,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九兒他們與侵略者結下了國讎家恨。
影片一轉之前的淺色系,直接過渡到深紅,片尾一幕,張藝謀讓整個畫面都成了深紅。
血紅帶來的強烈視覺衝擊,讓觀眾無比震撼的同時也能感受到片中人物的仇恨和悲傷,以及怒火燒不盡的抗爭。
這種對色彩的精準把握後來也成了張藝謀的特色。
《菊豆》中的色彩和構圖相較於《紅高粱》,張藝謀的使用更加自如了。
《紅高粱》是熱情、奔放、大膽,姊妹篇《菊豆》是含蓄、內斂、隱忍,更符合中國人的性格。
為了表達《菊豆》中的情愫,張藝謀運用了很多色彩蒙太奇。
鞏俐飾演的菊豆和李保田飾演的楊天青有很多場情慾戲,但張藝謀並沒有直接將其拍出來,否則影片也落俗了。
而是藉助染坊這個場景,用不同顏色的布,布掉入染池的聲音,制布時的快慢來反映嬸子和侄兒的私情與內心的掙扎。
在構圖上,《菊豆》略遜於《大紅燈籠高高掛》。
《大紅燈籠高高掛》將張藝謀攝影構圖的儀式感和形式感發揮到了極致,是張藝謀生涯中構圖最佳的作品。
在張藝謀的導筒下,片中的畫面都是方正型的,有進入大宅門之前是人,進入之後成了囚的視角效果。
那種陰冷、壓抑的順從,突破、反抗的覺醒,都被禁錮在四四方方的畫面裡,點燈、滅燈、封燈成了她們的一生。
戲裡有很多對稱的畫面,這是張藝謀的刻意為之。
他用對稱來彰顯大宅院內的女人們逃無可逃,她們看似走出了院門,實則是從一個監牢進入了另一個監牢,本質上沒有任何變化。
這種手法更能體現封建禮制吃人的可怕,人性本來是純潔的,可是踏入深門宅院後,囚禁與爭鬥帶來的精神折磨讓人性喪失,出路只剩變瘋和被殺。
這種對視聽語言的不斷革新,讓《大紅燈籠高高掛》僅憑構圖就能完美複製《圍城》中的狗與水中肉的圍城人。
《紅高粱》《菊豆》《大紅燈籠高高掛》三部電影之後,張藝謀哪裡需要哪裡搬的「磚頭」屬性又被激發了。
《秋菊打官司》讓張藝謀成為了國內第一個在電影中使用大量偷拍鏡頭的導演,紀實性的手法也讓他斬獲威尼斯金獅獎。
電影有強烈的現實主義情懷與文化批判意識,深度探討了普法概念,以及中國社會的觀念演進,使其成為了時代的印記。
其實,如果《秋菊打官司》之後,張藝謀依然堅持拍鄉土題材,他也是一位大師。
可是,創新意識深入骨髓的張藝謀又帶來了一部城市題材的黑色幽默《有話好好說》,完全不像張藝謀的電影。
在這部電影中,張藝謀用了大量跳切的剪輯手法。
又用全程手持和肩扛的鏡頭來製造晃動感,以及近景的大特寫,就是為了突出角色內心的躁動和不安。
同時,片中還有很多傾斜和歪扭的不規整構圖,張藝謀用這種最直觀的感受,讓觀眾跟著主角一起瘋。
不過,令人感到遺憾的是,張藝謀就拍了這麼一部類型片,如果多拍幾部,恐怕馮小剛就得靠邊站了。
到了世紀之交,張藝謀用一部《我的父親母親》讓電影簡單化。
後又用一部《英雄》把自己之前幾十年的積累全部傾瀉出來,自此之後,張藝謀的電影便再無創新了,都是對過去的重複。
不論是《影》《金陵十三釵》,還是《歸來》《一秒鐘》,在色彩、構圖、攝影等視聽語言和美術設計上,都很難超越前作。
但是,許多人都忽略了一點,張藝謀是拍主旋律最好的導演。
從左到右的張藝謀,思想有了轉變,但他的《懸崖之上》《狙擊手》卻沒怎麼歪,反而是近兩年主旋律影片評分最高的兩部電影。
不同於《戰狼2》的個人英雄,《紅海行動》的外交事件,張藝謀對過去故事的詮釋是管虎之流所不能比的,也沒有造成大的輿論效應和國際影響。
這種主旋律恰恰是現在最需要的,既可以獲得觀眾的認可,又能夠平穩過渡,若主旋律都是這種水平,觀眾很樂意掏錢進電影院。
對於張藝謀來說,失去了創新,或許有些可惜。
但是現階段的張藝謀已經不去強迫自己去追求藝術上的一鳴驚人了,而是更享受拍片帶來的快樂。
正如他自己說的那樣,我覺得現在的我就是一個職業導演,有好劇本就拍,不能浪費生命的每一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