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晚年流亡美國近9年（胡適晚年流亡美國近9年）
2023-06-10 01:11:17
看過《覺醒年代》的人，應該對胡適有不錯的印象。身為新文化運動的領袖，胡適被奉為中國新文學、史學、哲學的開山之人，更有國外學者稱之為「中國文藝復興之父」，一時譽滿天下。
不過，綜合來看胡適的生平，他的絕大多數「高光時刻」基本都集中在中青年時期，其晚年生活其實並不如意，可以說是毀譽參半，甚至更嚴格來說是「毀」更多一些。
如果以1949年為界，胡適的晚年生活大約13年，可分為兩個階段：美國流亡9年，臺灣定居4年。
對於這13年生活，如果用一個詞概括可以叫：黯然失色。首先在學術上再也沒有取得類似《中國哲學史大綱》的傑出成就；其次在政治上也幾乎毫無建樹；另外在思想上更是遭到來自大陸和臺灣蔣介石父子的雙重「圍剿」。
這篇文章主要聚焦三個問題：1）1948年底國民黨政權兵敗如山倒，胡適為什麼沒有跟著蔣介石去臺灣，而是遠赴海外去了美國，並且一待就是9年；2）1958年在美國已經生活了9年的胡適，為什麼突然選擇回到臺灣定居；3）胡適晚年在臺灣過得如何。
下面就從前往後開始說。
▲胡適
離開北平胡適是1948年12月15日登上蔣介石派來的飛機離開北平，但事實上他是不情願離開的，撇開政治立場上的差異，他其實捨不得北大這片樂土，跟當時許多學者一樣，他對北大以及北平都有著非常特殊的深厚情感。
1949年12月初平津戰役爆發後，有人曾主張北大遷校，胡適是堅決反對一個，說學校是因為在北平才名為北京大學，離開了北平還能叫北京大學嗎？他反問主張遷校者，「我做的是北京大學的校長，離開北平還能叫北京大學校長？」
甚至後來臨走時，他不無感慨地對留守北大的同事說：「我毫無準備地走了，一切的事，只好拜託你們幾位同事維持。我雖在遠，決不忘掉北大。」
應該說如果不是國民黨政權倒臺，他可能願意一直當這個北大校長。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當胡適拒絕毛主席拋出的北京市圖書館館長的「橄欖枝」時，他就註定要與北大以及北平訣別。
▲1948年胡適全家在北平合影，前排左為妻子江冬秀，後來左為長子胡祖望，右為次子胡思杜
1948年12月15日，胡適登上了蔣介石派來的飛機，從此離開北大，並且再也沒能返回北平。
離開北平，胡適能去哪裡？事實上可選的地方並不多，從1948年12月15日離開北平，到1949年4月6日奔赴美國，短短四個多月時間，胡適經歷了非常複雜的心路歷程。
首先他曾寄希望於國共和談，在1948年12月下旬抵達南京後，曾計劃將妻子江冬秀等人送到安徽績溪老家，相信時局會好轉；但後來，他又發現了蔣介石並沒有與共產黨講和的誠意，反而有放棄南京的打算，如此，他便只能跟著蔣介石的安排走。
俗話說「身在屋簷下安能不低頭」，面對蔣介石的勸說——「我不要你做大使，也不要你負什麼使命，例如爭取美援，不要你去做，我止（只）要你出去看看」，胡適選擇了遠赴海外。
但讓他失望的是，直到1949年4月27日抵達美國，胡適才發現這次出國是他一生中最艱難的一次。
▲1951年，胡適（右）拜訪艾森豪（中）
當時蔣介石派胡適去美國，是希望利用他的親美身份在美國進行民間外交，但事實上，龐大的中美關係根本不是胡適這樣一個「布衣學者」所能左右的。
在胡適抵達美國4個月後，1949年8月美國政府公布了《中美關係白皮書》，嚴厲批判了蔣介石政權的基本弱點，給身在美國的「民間大使」胡適一當頭棒喝，讓向來講面子的胡適感到「抬不起頭來」。
胡適不得不承認，他在紐約的活動其實扮演了一個錯誤的角色，因為「局勢太大，不是私人間的談話所能夠轉移的」。
更嚴重的是，這種精神上的苦悶直接誘發了他的心臟病，1949年7月11日，胡適在日記中寫道：「今午忽又得心臟『警報』。這是很可怪的，也許還是由於精神上的不舒服。」
甚至他在1949年動起了離開美國返回臺灣的念頭，甚至為自己想好的退路，那就是回到臺灣後堅決不做官了，可想而知他當時精神是無比鬱悶的。
後來，迫於各方政治壓力，胡適留在了美國，過起了流亡異邦的生活，並且一過就是9年。
▲1952年，胡適與妻子江冬秀在紐約寓所前
美國九年從1949年4月抵達紐約，到1958年4月離開美國，胡適在美國過了整整9年，期間過得怎麼樣，撇開三十多個華而不實的美國大學名譽博士學位外，可以用「黯淡」兩個字來形容。
首先，胡適在美國的經濟狀況並不好，除了1950年7月到1952年6月在普林斯頓大學圖書館擔任過兩年圖書館館長外，他沒有一份正式的工作，主要以短期講學和零星演講為主，沒有固定的收入來源。
而且即便是擔任圖書館館長期間，5200美元的年薪遠不能支撐胡適夫婦兩人在美國的開銷（每年大約6600美元）。
據悉胡適晚年曾不止一次地勸說他的安徽小同鄉唐德剛先生，「年輕時要多注意留點積蓄」，其實就是源於他在美國9年慘澹生活的深刻教訓。
因為收入慘澹，胡適身在美國不得不接受來自友人的捐贈，同時依靠少量的稿費和演講酬勞，與江冬秀過著十分清淡的生活。
其次，胡適在美國的健康狀況也不太好。他常常犯心臟病，因為年近60，甚至就連人壽保險公司也拒絕接受他這個顧客。
胡適當時在美國可謂是「風燭殘年」，甚至在給友人的信中流露出一種末年悲慘的情緒，「出門須扶拐杖」「我對他說水瀉、糞黑，而三天來身體十分疲乏，時時像發暈」「大吐血」「因為我心臟弱，血壓太低」，等等。
再次，胡適在美國的學術研究也陷入了困境。這也是他自己後來在公開場合承認的回臺原因，就是他想回到臺灣繼續從事《中國哲學史》《白話文學史》的寫作。
而為什麼胡適在美國不能做這些事情呢？這裡面有很多現實因素的制約。
首先是住房十分擁擠，胡適曾因為家裡放不下大書架，而不得不拒絕了友人贈送的2100冊《四部叢書》；其次是大量缺少圖書資料，當初離開北平時他僅帶走一套古本《石頭記》，其他102箱珍貴藏書均留在了北大，為此他晚年立遺囑的時候還念念不忘。
當然還有一個現實因素是，他在美國不僅沒有正式工作，而且還要承擔起照顧妻子江冬秀的家庭責任。
因為江冬秀耳朵有點聾，且不會英文，到美國後除了在家務方面幫一些忙，其他都需要胡適親力親為，比如接聽電話，上街買菜，郵局寄信，跑銀行，付帳單，等等。
而且江冬秀脾氣並不溫婉體貼，後人曾稱她是民國悍婦，胡適晚年回臺後也調侃自己是PTT（怕老婆）俱樂部的會員。
總之，在美國的9年流亡生活，胡適並沒有光鮮亮麗的職業，也沒有固定的收入來源，失去了以前在北大的優渥生活條件，反而過著跟十分清苦的生活，身體健康更是每況愈下。
於是在這種情況下，胡適在1957年底接受了蔣介石拋出的中央研究院院長的職位，決定回臺定居，也算是葉落歸根。
▲胡適晚年校勘《水經注》
臺灣四年胡適1958年4月回到臺灣後一直擔任中央研究院院長，期間曾利用自己在國外的聲望，全力以赴聘請海外學者到臺灣講學，以訓練島內的青年學者。
比如請他的美國老友趙元任到臺灣發展語言學研究，請著名旅美數學家陳省身到臺灣大學當客座教授，請美國麻省理工學院著名數學家林家翹訪問臺灣等等，可謂用心良苦。
據胡適的學生，後來也擔任中央研究院院長的吳大猷稱，「臺灣科學發展的種子是胡適種下的。」胡適也因此被後人稱為是臺灣科學發展的重要奠基者。
但除此之外，胡適晚年在臺灣的生活，尤其是政治上可以用「進退維谷」來形容，他先後遭到來自大陸以及臺灣蔣介石父子的多重思想「圍剿」，可以說是左右夾擊，兩頭不靠。
▲胡適與長子胡祖望一家三口晚年在臺灣合影
事實上早在1951年到1957年，毛主席就指導並開展了一系列清算胡適思想流毒的運動，反對在古典文學領域毒害青年10餘年的胡適派資產階級唯心論。
因為胡適長期親美反共，就算是蟄居美國期間也不遺餘力地發表對新中國不利的言論，反對新中國加入聯合國，等等。
因此，毛主席在五十年代中後期對胡適資產階級思想進行了嚴厲批判。
不過對於胡適來說，大陸的批判並不是最恐懼的，更讓他憂慮的是來自臺灣當局的思想「圍剿」，而且胡適晚年在臺灣，就是在這種受圍剿——發病——受圍剿——發病的困境中去世的。
要說蔣介石父子當時為什麼「圍剿」他，簡單說是因為胡適沒有按照蔣介石預設的角色去扮演。
胡適一生崇拜美國文明，提倡政治民主、言論自由，曾發文稱「寧鳴而死，不默而生」，回到臺灣後仍然高調宣揚這種親英美的自由主義思想。
但蔣氏家族控制下的臺灣政府並不樂於看到這一幕，這相當於公開批判蔣介石的獨裁，於是，在蔣介石父子的支持下，《自由中國》等胡適麾下刊物受到嚴厲打擊，就連胡適自己也承認，蔣介石父子表面上是「圍剿」刊物，實際上就是「圍剿」自己。
▲胡適與蔣介石
不僅如此，後來我們從蔣介石日記中也可以看到，蔣介石表面上尊重胡適，但實際上並不喜歡他，甚至頗有一種瞧不上的蔑視態度。
蔣介石在1960年10月13日的日記中寫，「聞胡適定於十六日回來，是其想在雷案未覆判以前要求減刑或釋放之用意甚明。此人實為一個最無品格之文化買辦，無以名之，只可名曰『狐仙』，乃為害國家，為害民族文化之蟊賊。」
1964年3月3日，蔣介石在日記中寫：「胡適之死，在革命事業與民族復興的建國思想言，乃除了障礙也。」
蔣介石早年雖然吹捧胡適，甚至高調推舉他競選民國總統，但歸根結底是利用他充當「馬前卒」，對於胡適所宣揚的政治民主和言論自由，蔣介石不支持也不喜歡，之所以給予他無盡榮耀，一個是出於對美國的忌憚，另一個是不希望胡適被大陸統戰。
總之，胡適晚年的13年生活，無論是流亡美國的9年，還是定居臺灣的4年，都遠比不上以前的榮耀奪目，甚至可以說有點悽涼。
對此，胡適本人也有深刻的感受，他曾在1960年對友人坦承，他的病情發作其實就是源於憂慮等不良情緒，而這種憂慮又是部分來自於晚年被「圍剿」的刺激。
他說：「如果我沒有憂慮，我不會有心臟病，也不會有十二指腸潰瘍的毛病了。我在二十七年接任駐美大使後，漢口是丟了，我的心臟病發了。那時唯一的海口是廣州，二十九年廣州也丟了，我的憂不能擺脫，心臟病又發了。」
▲1961年12月，胡適與江冬秀在臺大醫院
胡適早年譽滿天下，晚年卻遭到全方位不休止的多重「圍剿」，這間接導致了他的死亡。
1962年2月24日下午，胡適在出席一場歡迎中央研究院新院士的酒會時，因演講者提及了他曾遭受過「圍剿」的某篇文章，胡適頓時心中不快，臉色肅然，情緒激動，說：「我挨了四十年的罵，從來不生氣，並且歡迎之至....」
胡適越說越激動，後來忽然臉色蒼白，頭往後仰倒在了地上，這很明顯是心臟病發作，雖經現場緊急搶救，但終究沒有挽回他的生命，就這樣，「譽滿天下，謗亦隨之」的胡適帶著遺憾去世了，享年約7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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