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蝙蝠俠大電影(超級英雄電影的終結)
2023-06-09 15:29:03
很多影迷在看《新蝙蝠俠》之前,都有一個認知:這不是一部太差的電影,至少羅伯特·帕丁森不用下海了。
「下海」來自飾演本片男主角的羅伯特·帕丁森在影片拍攝時放下的狠話:如果《新蝙蝠俠》撲街,他就下海拍三級片。而在本片登陸中國院線之前,爛番茄開分就口碑大爆,新鮮度96%。一時間街知巷聞,大家都帶著點戲謔地討論,羅伯特·帕丁森的「下海夢」破滅了。
電影《新蝙蝠俠》海報。
伴隨著好評出現的另一種「共識」是:《新蝙蝠俠》展現了一個新的蝙蝠俠。那麼,《新蝙蝠俠》真的展現了一個新的蝙蝠俠嗎?在本文作者看來,《新蝙蝠俠》有一個具有吸引力的開頭,影片的獨特性當然不僅僅是展現了一個年輕貌美的蝙蝠俠。重點其實在於「年輕」所帶來的一系列屬性:孱弱、偏執、彷徨、陰鬱,甚至神經質。但另外一方面,《新蝙蝠俠》可以說就是一部老套的超級英雄電影。從複雜性到符號化,這是《新蝙蝠俠》最大的遺憾。
撰文|雁城
不一樣的蝙蝠俠!
《新蝙蝠俠》真的展現了一個新的蝙蝠俠嗎?先說結論。我的答案是:是,也不是。
如很多影評所說,這部漫改可能是DC漫改宇宙中最接近漫畫原作的一部。畢竟,DC的全稱Detective Comics,直譯就是偵探漫畫。影片設置在布魯斯·韋恩化身蝙蝠俠的兩年後。雖然蝙蝠俠在DC宇宙中一直以不會飛、沒有超能力只有「鈔能力」的凡人形態存在,但《新蝙蝠俠》中的青年蝙蝠俠和前作相比,還是更青澀脆弱。他解謎、探案、依靠還沒有那麼誇張的高科技和格鬥能力。
電影《新蝙蝠俠》劇照。
《新蝙蝠俠》給我留下了很頭重腳輕的印象,一部分原因是,它有一個非常先聲奪人的開頭。伴隨著陰鬱和神經質的旁白,我們看到一個冷峻的蝙蝠俠在黑暗中執勤。有趣的點不在於行俠仗義,而在於罪犯及市民對他的反應——取代了愛憎分明的,是一種統一的恐懼:
被暴民毆打的青年被蝙蝠俠解救後,並不如釋重負或感恩戴德,反而顫顫巍巍地懇求對方別傷害自己;在俯視的視角裡,蝙蝠俠注視著被蝙蝠燈驚擾的罪犯,比起英雄,他更像是幕後黑手;在蝙蝠俠的自述中,這些罪犯甚至開始懼怕黑暗,因為黑暗中可能潛伏著蝙蝠俠。他並不利用光明來驅散黑暗,而是用黑暗來震懾黑暗。所謂,「我不是躲藏在陰影裡,我就是陰影本身」。
影片最讓人印象深刻的鏡頭之一,發生在蝙蝠俠和企鵝人的追逐戰的末尾。當蝙蝠俠把企鵝人的車掀翻,導演直接讓觀眾通過反派的眼睛來觀察英雄,那卻是一個烘託邪惡的影像:倒懸的鏡頭,蝙蝠俠從火海中走來,比起正義使者,更像是來自地獄的處刑人。
蝙蝠俠的力量來源是否正義?一個體制外的義警(vigilant)會否帶來權力邊界的模糊和更大的混亂?實際上,這都不是什麼新鮮的問題。甚至,這種矛盾性原本就是蝙蝠俠一角最吸引人的、有別於其他超級英雄的核心。即使不談漫畫、只談漫改,諾蘭的《蝙蝠俠:黑暗騎士三部曲》早已把「黑暗」之名冠在「騎士」之前,並在大眾心中留下烙印。
電影《蝙蝠俠:黑暗騎士》劇照。
《新蝙蝠俠》有何不同?影片的獨特性當然不僅僅是展現了一個年輕貌美的蝙蝠俠。重點其實在於「年輕」所帶來的一系列屬性:孱弱、偏執、彷徨、陰鬱,甚至神經質。雖然前作也一再表現蝙蝠俠人格的矛盾性,但這種矛盾性往往是被外界的矛盾所激發、引爆。譬如在《蝙蝠俠:黑暗騎士三部曲》中,它依託小丑的詭計和民眾的呼聲,在《蝙蝠俠大戰超人:正義黎明》裡則通過和超人、和國家權力機關的矛盾。
唯有《新蝙蝠俠》是在英雄成長的初始時刻,捕捉到了一種還未達成自洽的精神狀態。早在外界的挑戰降臨前,青年蝙蝠俠就已經是一個矛盾重重、被陰影籠罩的角色。這種糾結是內化的,從童年陰影和對童年陰影的控制與克服中生長壯大的。他越聲稱自己是復仇使者,越堅信自己的舉動來自一種高貴的家族傳統,越壓制自己的恐懼並用恐懼來實現「正義」,他的偏執就越導向失控的暴力和岌岌可危的精神狀態。
《邪不壓正》裡有句名臺詞:「正經人誰寫日記啊。」在本片,我們就第一次看到了會寫日記的蝙蝠俠。影片開頭的旁白自述都出自蝙蝠俠的日記。工整的字跡,剛好寫滿一整頁,合上厚厚的日記本,你發現這是十月份他書寫的第三卷。他通過文字和瞳孔上的攝像頭迫使自己記住字面意義上的一切,但記住得越多,憤怒和悲觀就越多。這就是一個高度偏執和惶惑的青年人。
選羅伯特·帕丁森出演這版蝙蝠俠是一個正確的選擇:他的年輕青澀和鬼氣森森,賦予了蝙蝠俠天然的矛盾性和脆弱感。影片初始時,他是一個尚未成形的英雄,甚至,沒有人能確保他會成為英雄。羅伯特·帕丁森真的讓你感到,這個蝙蝠俠可能隨時失去平衡、倒向黑暗。
電影《新蝙蝠俠》劇照。
暫時把注意力從權力的隱喻上移開,採用性別角度,我也能感知到羅伯特·帕丁森版(以下簡稱羅帕版)蝙蝠俠和往常蝙蝠俠的不同:我從未感到任何一版蝙蝠俠能像羅帕版一樣,適合成為一種女性凝視的客體。這裡的女性凝視並不是一種規範的學術用語,僅僅表示女性觀眾對於電影的觀看。僅就我的觀察,在上映後,中文網際網路上,羅帕版蝙蝠俠相關的同人創作數量激增,包括「泥塑」創作。譬如一條熱轉的微博裡,配圖是一身黑西裝的布魯斯·韋恩面色蒼白地參與葬禮,而文字說明是:「要想俏,一身孝。」
這些創作的誘發點,恰是羅帕版蝙蝠俠展示出的陰鬱和脆弱,這與傳統的阿爾法範式的男性超級英雄對立。儘管相對消瘦蒼白的貝爾版蝙蝠俠,已經是一種對傳統超級英雄陽剛範式的挑戰,但就如上文所說,新蝙蝠俠由於年齡設定更小、處於更深的自我矛盾之中,比貝爾版蝙蝠俠更能吸引關懷與性化(sexualisation),更不用說和本·阿弗萊克版蝙蝠俠拉開差別了。
有趣的是,在影片中,蝙蝠俠和貓女的關係仍然偏向傳統:強調男女之間的體型差、力量差,強調男性對於女性的「老父親一般的關懷」。但銀幕外,女性觀眾對於男性超級英雄的消費方式已經發生轉變。這種消費偏好也潛在地影響著生產側的角色塑造,所以我們看到了新蝙蝠俠,和未來潛在的其他非傳統陽剛的男性超級英雄。其實這也不是一個嶄新的命題,如果觀察對象擴大到包含近十年的漫威電影,你也可以找到相似的例子。只是羅帕版蝙蝠俠使這個情景進一步地清晰起來。
電影《新蝙蝠俠》劇照。
不一樣的蝙蝠俠?
然而,《新蝙蝠俠》真的展現了一個不一樣的蝙蝠俠嗎?如上文所說,我的答案還有另一面,那就是:《新蝙蝠俠》有一個具有吸引力的開頭,但在觀影過程中逐漸讓我感到疲憊。走出電影院後,我不得不承認,《新蝙蝠俠》可以說就是一部老套的超級英雄電影。
影片初始,觀眾確實收穫了一個有意思的議程:關注青年蝙蝠俠的成長,和他對自我力量的反思。除此之外,隨著謎語人的一樁樁兇案,蝙蝠俠也和觀眾一起走進哥譚的黑暗核心——從市長、警察局局長到治安官,上層權力機構的每個角落都早已被貪婪腐蝕。
蝙蝠俠的自我糾結、官員的貪婪失範。這兩條線,一條代表個人,一條代表社會,其實都圍繞著「權力」展開。但這個議程並沒有被執行下去,卻經歷了一場偷梁換柱。
電影《新蝙蝠俠》劇照。
在某個時刻,《新蝙蝠俠》曾展現出巨大的野心:在DC主線世界觀中,這是第一部試圖徹底顛覆韋恩家族形象的電影(在《小丑》裡只是側面描寫)。它給韋恩夫婦——這對每出一個蝙蝠俠故事就要遇害一次的悲情受害者——染上陰暗面。影片中,蝙蝠俠的母親瑪莎實際來自阿卡姆家族,因為父親弒母事件而精神混亂。黑幫頭目卡麥爾·法爾康尼則更進一步揭露,蝙蝠俠的父親託馬斯·韋恩為了掩蓋這段不堪往事,曾向他求助,殺死了爆料的記者。
因為影片已反覆渲染,蝙蝠俠認為自己的正義感是一種家族使命,所以其父母黑暗面的揭露就將直接導致蝙蝠俠信念的幻滅。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刻,蝙蝠俠的核心矛盾悄然從「一種不受約束的力量所潛藏的危險性」,轉移成了「我爹我媽到底是不是清白的」。更重要的是,經由這種轉移,只要「我爹我媽被證明清白」,就能直接為蝙蝠俠的力量正名。
果然,病榻上的艾爾弗雷德向蝙蝠俠道出真相:託馬斯·韋恩本意不想殺人,只是為了保護家人,給予記者警告。並且在導致記者死亡後,他甚至想要投案自首,只是自首之前就遭槍殺。這種坦白顯然安撫了蝙蝠俠的內心,並重建了他的精神秩序。但即使不談一個忠僕的單方面陳述是否可信,單看這種精神秩序,我們也能發現它僅僅建立於一種想像中的空洞善意之上。它還是迴避了那幾個問題:
蝙蝠俠憑什麼擁有一種秩序外的權力?僅僅是因為他是高尚的首富之子嗎?我們如何約束這種秩序外的權力,讓被保護的民眾免於成為受害者的恐懼?一個精力註定有限的義警(影片一再渲染蝙蝠俠十分疲憊)如何給自己的執法對象設立優先級?保持一種秩序外的權力真的比參與、完善秩序本身(像葬禮上的新市長候選人對布魯斯·韋恩——而非蝙蝠俠——所提出的那樣)更行之有效嗎?
從這個角度來說,《新蝙蝠俠》甚至很難說構成了一個「成長故事」(coming-of-age story),因為你甚至不知道蝙蝠俠獲得了什麼樣的成長。他最初的偏執和糾結幾乎被原封不動地保留到了結尾,甚至對父輩原本不存在的質疑在萌發後也未能被徹底解釋清晰。
電影《新蝙蝠俠》劇照。
當蝙蝠俠重新「發明」家庭傳統、重塑個人信念的同時,影片在對於公權力的剖析上也陷入了極度懶惰的簡單化:謎語人殺死了幾個政府要員和黑幫頭目,下一步就是發動反社會分子毀滅哥譚。從有目的地殺高官到無差別地屠城,好像在暗示:「狗官」已經被殺盡,接下來只是前任政府尚未肅清的流毒。
然而,一個控制哥譚數十年的權力網絡,可能只由四個高官和一個罪犯構成嗎?更本質的問題根植於政治體制、階級結構。《新蝙蝠俠》不是沒有試圖拷問過更深層次的問題。謎語人質問蝙蝠俠:你認為你是孤兒?享受著父母的遺產在豪華別墅裡憑弔雙親的怎麼算孤兒?真正的孤兒在等不到救濟的孤兒院裡擔心自己被老鼠吃掉!但在這質問真正得到回覆之前,《新蝙蝠俠》就已經塑造了所謂的救世主——黑暗裡的蝙蝠俠,光明裡的新市長候選人。
如果說《新蝙蝠俠》的後半程對於蝙蝠俠的心理描寫失之潦草,那對於新市長候選人的塑造只能說是幼稚得可笑。需要注意的是,這裡我並不是在說,一個雄辯、正義、善良的年輕黑人女性不可能成為合格的哥譚市市長。我要說的是,我震驚於創作者居然能塑造出這樣一個除了膚色和性別的符號外,完全空洞得像樣板戲紙片人一樣的角色。
電影《新蝙蝠俠》劇照。
他吝嗇到幾乎不願意讓她說出任何一句非口號式的臺詞,遑論任何人物弧光。整個故事的結局,又偏偏要依靠這樣一個只在童話故事裡才不嫌失真的角色,與蝙蝠俠裡應外合,為觀眾指向一個寓言式的、在廢墟上重建的光明未來。新市長候選人全名Bella Reál,Reál對應的就是「A Real Change」中的Real。這漂亮的雙關是她的競選宣言,也是謎語人在地板上寫下的終極密語。但脫離了具體的政治主張、改良方案,這個角色的符號性越強,她的真實感就越弱,最終只能化作一個虛無的能指。
從複雜性到符號化,這就是在《新蝙蝠俠》中我看到的最大遺憾。我們不是沒有見證羅帕版蝙蝠俠展示出真正迷人的矛盾感和威懾力,以及謎語人撼動體制的聲聲質問,但在議題的偷換中,劇情的張力消失了,只落成一個空洞的符號——那就是我們在這部電影,和先前數不勝數的漫畫、動畫、周邊、電影、主題公園裡都已見過的蝙蝠標誌。
在災難的尾聲,我們見證了蝙蝠俠燃起火把,帶著哥譚的市民走出廢墟。紅與黑,明與暗,這當然是很美很震撼的一幕,但它的符號性再次壓過了實質性。希望被點燃了,但是,然後呢?同時我們發現,蝙蝠俠在此情此景裡變得面目不清——這個DC宇宙裡最特殊的英雄,實際上可以被換成任何一個超級英雄:超人、神奇女俠、海王,甚至美國隊長……
不一樣的蝙蝠俠!
不一樣的蝙蝠俠?
超級英雄電影的終結?
看完《新蝙蝠俠》後,我產生了一個自己都覺得可能過於激進的結論:或許,超級英雄電影即將面臨終結。
在抵達這個結論之前,我需要先解釋一下我的思考過程。
實際上,《新蝙蝠俠》本來就不是一部常規的超級英雄電影:影片的前兩個小時都圍繞著謎語人所搭建的兇殺和謎題展開。蝙蝠俠經受著智力和武力的雙重考驗。智力上,他被要求深入謎題,極為復古地破解謎語人在每具屍體上放置的邀請函裡的線索。在展示動作場面時,創作者沒有忘記設計蝙蝠俠武力的邊界:被追擊的蝙蝠俠從大樓頂層縱深躍下,卻沒有成為展翅高飛的超級英雄。他展開滑翔翼,但最終還是摔倒在地。這使他更接近於一個人類,而非「超人」。
從這個角度來說,比起超級英雄電影,《新蝙蝠俠》更像是懸疑片和動作片。大多數觀眾會由連環殺人案中的變態手法想到《十二宮》《七宗罪》,或者由動作場面想到《諜影重重》《碟中諜》,但唯獨不是《正義聯盟》或《蝙蝠俠大戰超人:正義黎明》。換個角度來說,《新蝙蝠俠》也並不是一部在體裁上有所創新的電影,它只是沿用了另一種商業類型片的範式。你可以在《新蝙蝠俠》裡非常輕易地發現懸疑動作類型電影裡都會出現的元素,固定的人物動機、敘事、背景、場面調度……唯一的區別是,它們被披上了一層哥譚的皮。
電影《新蝙蝠俠》劇照。
很多人評價《新蝙蝠俠》的時候會提到2019年上映的另一部令人矚目、被認為有創新突破的DC漫改《小丑》。其實這兩部電影除了風格都偏向黑暗陰鬱外,在主題章程、敘事手法,甚至表演技法上都非常不同。共同點可能在於,《小丑》也選擇了背離傳統超級英雄電影的範式,更為激進地選擇了現實主義電影,或者如某些評論家所說的「社會恐怖片」,作為類型模板。所以當時《小丑》斬獲金獅沒有激起我的太多意外,因為它很大程度上真的只是讓歐洲現實主義電影裡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主角,變成了小丑本人。
要談論超級英雄電影,只談論DC顯然是不夠的,所以我們還得聊一聊「老對家」漫威。和DC的這兩部試圖從超級英雄片範式中跳脫的電影不同,漫威在2019年的《復仇者聯盟4:終局之戰》之後仍推出了幾部標準的超級英雄電影:《蜘蛛俠:英雄遠徵》《黑寡婦》《新變種人》《尚氣與十環傳奇》《永恆族》《蜘蛛俠:英雄無歸》……緊接著《復仇者聯盟4:終局之戰》上映的《蜘蛛俠:英雄遠徵》還算口碑良好,但黑寡婦作為漫威宇宙中最具人氣的女性英雄,首部個人電影在豆瓣僅獲得6.2分。隨後上映的6.1分的《尚氣與十環傳奇》更是一個明顯的轉折點:漫威電影在此之後都未能進入中國市場。雖然《蜘蛛俠:英雄無歸》在失去中國票倉的情形下仍然奪得2021年全球票房冠軍,但近日上線流媒體後口碑不佳,如今豆瓣評分僅有6.8分。許多觀眾認為影片除了「三蟲合體」外並無亮點,而這點情懷也有炒冷飯之嫌。
電影《蜘蛛俠:英雄無歸》劇照。
當我們把這些電影的出產年份與口碑一一列明,我們會發現除了《尚氣與十環傳奇》是漫威系超級英雄電影的重要轉折點外,還有一個時間點至關重要:2020年。《復仇者聯盟4:終局之戰》後唯一一部在中國上映且獲得好評的《蜘蛛俠:英雄遠徵》上映於2019年。然後疫情開始了,2020年因此成為基本空白的一年(《新變種人》未能進入國內院線)。等一再改檔的《黑寡婦》進入國內院線,就已經是2021年。如果說《尚氣與十環傳奇》所引發的爭議代表著在當下世界日漸鮮明的身份政治議題和日益高漲的種族/民族矛盾,那麼2020年作為漫威乃至超級英雄歷史上較為空缺的一年(DC當年推出的是《猛禽小隊與哈裡奎茵》和《神奇女俠1984》,豆瓣得分為5.8和6.1),則折射出疫情對於影視文化產業的粗暴打斷。
集中在短短兩三年內發生的變化,其實已經不知不覺地改變了人們對於超級英雄的認知。這些我們熟悉的英雄形象和高刺激的觀影體驗雖然始終能讓人短暫地忘記生活中的困苦,但當如今的觀眾們在長時間、無止境地面對一場前所未有的疫情以及伴生的恐懼與死亡時,這些形象就開始顯得陳舊和無力。他們能點燃的希望之火,就像《新蝙蝠俠》末尾的火把,只能有限地照亮我們所處的現實。
同時,身份政治前所未有地幹擾我們創作並享受一種普世的英雄形象。漫威、DC、迪士尼這些大版權公司的應對模式是,為英雄換上不同的膚色、增加不同的文化背景。但這樣簡單粗暴的「換皮」不僅可能因為文化挪用、刻板印象而招致批判和非議——就如同《尚氣與十環傳奇》所經歷的——還可能根本意義上地幹擾人們對於超級英雄這一概念的理解:超級英雄本來就是普世大於具體、抽象大於具象、絕對大於相對、感性大於嚴謹的。超級英雄片的娛樂性和商業性決定了它只能是一本有感染力的寓言書,而不是一篇細緻的社會研究論文。
電影《尚氣與十環傳奇》劇照。
所以,我在上文中說超級英雄電影即將迎來終結,意思其實是,超級英雄電影正在進行轉向:
從體裁類型上,《新蝙蝠俠》《小丑》和更早以前的《守望者》甚至《蝙蝠俠:黑暗騎士三部曲》都或多或少做出了嘗試。它們讓我們耳熟能詳的超級英雄偏移了超級英雄片模式,進入類型片範式內,承擔類型片的主角。因此,它們能夠拓展探討與類型片更契合的主題:權力與制衡、歷史與記憶、個人與群體、階級矛盾、社會公平……這些現實問題在如今前所未有地吸引人們的關注,需要有合適的大眾傳媒承載關於它們的討論和想像。
從另一個方面來說,當一種普世的超級英雄想像被身份政治幹擾分割,分割後的故事也許也不再僅限於漫威、DC、迪士尼的體系之內。與其讓一個國家的影視產業巨擘主導分配不同族裔在超級英雄電影中所佔的比重,或許由每個共同體自己創作的,更貼近民族和文化環境的故事,能更滿足人們揭露現實矛盾、治癒心靈傷口的需求,尤其是在後疫情時代。譬如對於中國觀眾來說,像《我不是藥神》中展現出的凡人英雄,或許可以比《復仇者聯盟》帶來更多的感召力。
因此,《新蝙蝠俠》雖不完美、甚至有些部分略顯陳舊,但我還是認為它別有一種文本以外的價值:作為一部在疫情期間攝製的電影——羅伯特·帕丁森甚至在拍攝過程中感染過新冠——《新蝙蝠俠》可能在不自覺間標誌著一種前疫情-舊超級英雄片的結束,和後疫情-新超級英雄片的開啟。
電影《新蝙蝠俠》劇照。
文藝作品總是多少滯後於社會現實,所以影片並沒有直接觸碰這一議題,但《新蝙蝠俠》同時用它的創新與陳舊告訴我們,在後疫情時代,我們需要一種新的故事。
我們期待著與它們相逢。
或許是新的超級英雄電影,更或許,不僅僅是。
題圖來自電影《新蝙蝠俠》劇照。
作者 | 雁城
編輯 | 青青子、羅東
校對 | 賈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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