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烈士的事跡被寫進了書(拯救我們孿生兄弟的烈士)
2023-06-21 09:47:48 5
口述:馮華堂 整理:周於江
這是發生三十多年前的一件驚心動魄的事,至今還在影響著我們,影響著我們一家人的所做所為。
因為我們家對這件事的處理有私心,有苦衷有很不光彩的一面。儘管一生都在彌補,可心理上總覺得有無良,有愧疚,雖已過去幾十年,一家人還是諱莫如深。
我的老家有一條馳名的汶河,沂山是它的發源地,是濰河的支流。
我家住汶河的北岸,且是村裡離河最近的人家,房子建在村落的最南邊一塊凸起的高臺上,離河的直線距離也就七八百米的樣子。
河由一座滾水橋(漲水時水從橋面流淌)連接兩岸。河也是兩縣的界河,與我村南北對應的南劉村,雖只有二裡地卻是同市不同縣。
汶河的河床寬大,主河道的兩側都有幾百米的溼地,雜草叢生是村民們放牧牛羊的好去處。
兩岸為防洪都築有很高的河堤,河堤上栽植著大片的柳樹和速生楊,夏日裡在濃蔭覆蓋的河堤上是既涼爽又愜意。
這也自然是我欒生哥倆的樂園。自上學起每到暑假,我哥倆便把家裡的幾隻羊拴到河灘上,然後不是在樹林中粘蝔蟉(蟬),就是在河裡撈蝦、摸魚、摳蟹子。
當然安全問題父母是千叮嚀萬囑咐,告誡千萬不能到主河道的深水裡去。弟還犟嘴說,不敢到深水裡去,什麼時候能學會鳧水?卻招來了父親邊大聲斥責,邊狠狠地兩巴掌。
一年的暑期,十三歲已上小學五年級的我哥倆,在吃過午飯後,一個肩扛我倆剛研製成功的,用紗窗網做的長杆網子,一個牽著家裡的兩頭羊,不顧父親的呵斥和母親的勸阻,大晌午的迫不急待的趕到了河邊。
哥先把羊拴到河灘裡啃草,我哥倆便沿著河岸尋覓起魚蝦來。
可由於當時正是雨季,河水量大且混濁我們看不到魚蝦,便二人來到滾水橋上,撈橋面上偶爾經過的小鯽魚。
我用網子撈著,大哥從網中撿拾著小魚,正幹得起勁,可由於橋面的一側由於雨季,長了一層滑膩的水苔,大哥不慎腳下一滑跌落於幾米深的滾水橋下,好歹他死命抓住了網頭,另一頭的我緊抓網杆試圖拉他上來,可滾水橋的石牆也是滑的很,無論怎樣掙扎,他就是無法攀登上橋面上來。
我倆雖是十二三歲的孩子,可也知道人一旦跌落於滾水橋下深淵的後果。
急得我邊使出吃奶的力氣死拽著網杆,邊歇斯底裡地狂喊著救人。可我心裡又涼涼地想到,此時大人們都在午休,哪裡會有個人影?
我本能地抬頭望了下周邊,欣喜地看到河南岸有一個比我們哥倆大幾歲的少年,正狂奔過來要搭救我們。此時,我亦被大哥拖到了橋的邊緣,腳下一滑雙雙跌落於打著漩渦的橋下深淵裡。
不會鳧水的我,在深不見底的淵裡瞎撲騰,只覺身子在慢慢沉下去,眼珠子憋得像要鼓出來,只得張開大口任河水往肚裡灌來。
忽覺一隻有力的手,緊抓著我的手臂向外撕扯,爾後又感到有一雙手推著我的脊背猛地推向了淺水區。此時的我勉強站立在沒過膝蓋的河水中,已經鼻口出血的我,哇哇地吐著灌滿了肚子的河水。
待我睜眼時看到的是我的大哥,也是被人推到了差不多我被得救的位置,我不顧一切地把一息尚存的大哥拖到了河灘上。
可我回頭望時,卻不見救我們哥倆的好心人的蹤影。我知道大事不好,顧不了我哥,就向家中狂奔而去。
我抓起正在午睡的父親的手,邊哭喊著敘述著,邊往河邊跑來,待我與父親來到哥的身邊時,他已甦醒,正側身躺在沙灘上哇哇地吐苦水。
可四野茫茫河水譁譁,始終未見救命恩人的身影。有點水性的爹顧不了脫衣,跳入深潭搜尋了很長時間終無結果。
我爹又順河尋出好幾裡地也沒見到那人的蹤跡,只好哀嘆著,悻悻地領我們回了家,他大概判斷救我們的少年可能已命喪了黃泉。
這天夜裡,我大哥我不知道什麼情況,反正我一個十三歲的少年竟失了眠。
聽到了一夜未眠的父母的一夜的談話。父親說:救這倆畜牲的大概是南劉村劉立山的兒子,我看到了河灘拴著的牛,是劉立山家的。
去年我去劉家換過麥種,認得他家的大黑犍子。劉立山兒子比咱家這倆小子大概大兩三歲。好孩子,有禮有貌的。
母親說:你敢肯定救他倆的人會淹死在了河裡。父親說:還用問?這麼長時間,沒見人,我又下去搜尋了很久,還不肯定淹死順流而下了。
那我們怎麼辦,要不要報官。或到救咱孩子的家裡慰問一下,給他們些錢什麼的?母親又在詰問著父親。
父親說:兩樣都不能。報了官,肯定要判我們給這家人些補償,到人家家裡去同樣我們拿不出分文。現在只能裝傻充愣待以後我們報答這家人,我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的辦法。
當時我家裡奶奶已長年臥床不起,三天兩頭住院,爺爺肺氣腫也是個藥罐子,我還有個八歲的妹妹,這樣三個孩子上學,就靠家裡的幾畝地和父親會點瓦幹掙點錢過活,日子捉襟見肘,還拉下了不少的饑荒。
這時,我的母親邊嚶嚶地哭邊說:要是這個孩子真這樣去了,這一家人可怎麼活呀,孩子的娘親可怎麼過這一關呀。
我們這樣做,我良心上過不去呀。母親又說。
父親說:哭是沒用的,我們只有用行動來報答人家。這種救命之恩,而且還是兩條人命的恩情,不是一輩人能報答清的,我們應世代銘記,世代回報才不負良心。
要是劉立山大哥的兒子的話,我就有譜了,要不是,我再另做打算。父親又補充道。
果然應了父親的判斷,救我們哥倆的人,就是南劉村的劉立山的兒子劉林。
劉林是年十五歲正讀初一,這一天他把他家的牛拴在河灘裡啃草,正坐著馬扎在河壩的樹蔭下複習功課。聽到我的呼救聲便飛奔而來。
仗著他有點水下功夫,一看我倆已落水,便義無反顧地跳入水中相救,可他畢竟是個才十五歲的書生,救我一人應是沒有問題的,可連救二人,可能是體力實在不支,最後自己沒了上岸的力氣被無情的河水捲走。
兩天後,在河的下遊一個地方有人發現了劉林的屍體,報警後,警方通知了也已報警的劉林的父母相認了屍體。警方的結論是溺水而亡。
中年喪子的苦痛讓劉林父母不堪重負。其母更是悲痛欲絕,眼晴哭得幾近失明,長期的失眠和神情的抑鬱,導致了神經系統的崩潰,已成了間歇性的神經病患者。
我們一家當然也陷於了精神的泥沼不能自拔。內心皆被負罪、內疚、無良、缺德這些字眼佔據著。從此也註定了我家沒有了歡聲笑語,沒有了快樂和喜悅。
半年後,父親開始了他的心靈救贖計劃。
有一天父母親帶著厚禮與我們哥倆一同來到了劉林父母的家中。
對老實善良又厚道的劉立山夫婦言明:他的雙胞胎兒子通過算命的算定,要想無病無災的長大成人,必須拜一對劉姓的乾爹乾娘才好,你們夫婦的年齡和家庭的方位正合適,希望他們成全此事。
此時,沒有了兒子的劉立山夫婦,自然是感激不盡的滿口滿應,他們還認為這是高攀了我們呢?
我們哥倆跪地磕頭,行了拜親禮。
從此我們家名正言順地幫扶起乾爹一家來。
種地時父親都是先幫他們種上,再考慮我們的,逢年過節買兩隻雞有他們一隻,兩條魚有他們一條,二斤肉有他們一斤。
我妹有什麼樣的衣服,劉林的妹劉英也必有同款,而且上學的費用我們家全包。我母親還隔三差我過來打掃一下衛生,洗洗衣裳什麼的,儼然就是一家人。他們自然是感激得一塌糊塗。
轉眼十年過去,我們都是二十三歲的青年了,雖讀書不中用沒有成材,可我哥倆跟著父親學成了很不錯的瓦工,日子過得還說得過去。
此時,與我們同歲的劉英也成了大姑娘。於是父親又促成了我大哥與劉英的婚姻,乾親成了實親。
不過為了以後好照顧劉英父母,大哥做了劉家的上門女婿。大哥雖有些不情願,可當爹一提那事,大哥也就沒了二話。
對於劉林救我們欒生兄弟性命的事,一家人總稱為那事,因都覺心裡有愧,自家人也是諱莫如深。
可是大哥與劉英沒感情的日子是很難過好的,又加上劉英的母親已完全失明,又有了兩個孩子,大哥沒法出外打工,只能在家種那幾畝地,一直弄得手夠不著腳。父親見此,心裡也有點後悔當時的拉郎配。更讓爹後悔的是後來發生的一件事。
2010年的夏末秋初的一天,孩子溺水的悲劇再一次在汶河重演,其結局卻是大相逕庭。與此同時也讓父親跌落於救贖陷井。
這一天,在汶河的下遊一個叫于振剛的初中生,在汶河裡救了兩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于振剛卻被無情的洪水捲走。
當時於的村子裡有一個縣文化局的扶貧幹部,認為這是英雄事跡,便寫了材料報了上去。
可當上面來核實時,那兩個孩子的家長卻訂了共守同盟,逼迫自己的孩子堅決不承認被救之事。兩個自私無良又愚蠢的家長,是怕擔經濟責任才這麼做的。
可虧得有四五個目擊證人證明,才通過了審報為烈士的材料。根據《烈士褒揚條例》于振剛的父母得到了很高的政治待遇和物質獎勵,國家還給辦了大額養老保險,現在每月拿著豐厚的養老金。
此時,我的父親覺得自己狹隘自私的農民意識,不但害了人家立山夫婦,也害了自己一家。
他大概想到如果當時報了官,人家立山夫婦也肯定是英雄的父母,享受國家的崇高榮譽和物質獎賞。
而自己卻自作聰明的這麼做,這算什麼呀,就是全家累死這麼沉重的十字架也背不下來呀。
才六十剛出頭的父親實在覺得窩囊和對不起立山大哥,悔恨交加喝了劇毒的農藥一命歸西。
想要報恩也是要具備能力的,儘管我們兄弟沒有忘記救過我們命的劉林的父母,可是我們都是普通的靠體力吃飯的人,不可能給老人以很好的生活,我倆常為此苦惱不已。也只有儘其所有,盡其所能問心無愧就好。
我哥倆已四十五歲,我在縣城的勞務市場做瓦工,雖也每天掙得不算少,可擱不住僧多粥少,我有兩個讀書的孩子,一個讀大一,一個讀高二,妻子的父母,我的母親都需要照顧。
但近十年來,我還是每年擠出不少於兩萬來接濟我的乾爹乾娘,當然這些事基本都背著我的妻子。
直到今年的六月份,我才不得不露出了馬腳。
起因源於今年的五月間,已七十五歲的乾爹在縣醫院查出了肺癌,醫生的意思,若大年紀最好回家採取中醫保守治療為妥。可我大嫂執意要給她父親做手術,我們哥倆遵從了她的意願。
手術費押金需要十萬,我知道大哥也沒多少積蓄,就把我卡上僅有的八萬元全部充作了押金。
沒想到一月後,妻子的侄子要買房成婚,差三萬塊錢向我們張口,此時我卻連一萬也拿不出。妻子質問我錢的去向,並警告我,說不明白就跟我拜拜。
我被逼無奈只得將事情全盤託出。並進一步告訴妻子,乾爹大概化、放療還需要很多錢,我以後掙到的錢還得用到乾爹的身上。
妻子怔怔地用眼瞪了我半天,最後還是回了娘家。
可兩天後妻子又主動回來了,奇怪的是再不提離婚的事。也許是我待他們不薄的嶽父母規勸了她,也許是她醒悟到我這樣做是對的。
無論什麼原因,無論什麼結果我都不會埋怨她,可為我乾爹所做的一切我也是永不能改變的。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救命之恩莫齒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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