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的悲劇深度解析(人世間的真正結局)
2023-06-20 16:24:34
熱播電視劇《人世間》,改編自當代作家梁曉聲先生的同名小說。
好的改編劇與文學作品是相互成就的,將文字閱讀影視化,接地氣的藝術表達形式,賦予了文學作品第二次生命。提升劇版IP口碑影響的同時,也讓普通大眾在快節奏的當下,關注到優秀的現實主義小說的文化價值。
一個個血肉豐滿的「人」,構成了這熱氣騰騰的「人世間」。
在這些虛構的人物身上,我們體味到酸甜苦辣的百味人生,也從中照見了自己的生活、思考現實的意義。
光字片的兒女:每個人都為世俗所累魯迅在《朝花夕拾》裡提出「寫小說,說到底,就是寫人物。小說的藝術精髓就是創造人物的藝術」。
從這點上來看,《人世間》無疑是成功的。他筆下生活在光字片的那群人,都可以在普通人的現實生活中找到投影。
我們的周圍,就有像周秉昆一般善良忠厚的老好人、周蓉那般精緻的利己主義者、鄧娟一樣任勞任怨奉獻家庭的婦女……
「六小君子」間肝膽相照的友情,在風雨沉浮的歲月中,慢慢從純粹到複雜,在現實的推動下漸行漸遠。
在北京任職高官的呂川,和掙扎在溫飽線上的國慶趕超們,註定再難有交集。階層間無形的壁壘,輕易瓦解曾經真摯的友誼,這,也是我們的現實。
曾經大談恩愛的春燕、吳倩、於虹,被婚姻的瑣碎磨去所有年輕時的可愛,為了焦頭爛額的窮困生活,與丈夫以及他的家庭撕扯,眼裡只有蠅頭小利,變得世俗可憎。這也並非文學化的衝突,同樣是現實的人生。
憑知識能力走出光字片、實現階層躍遷的秉義、周蓉們,就像現在好多農村家庭「有出息」的下一代,或遠在他鄉或走出國門,過他們各自精彩的人生。那仍舊生活在農村的父母們,耗盡心力、辛勞半生供養出去的兒女,成了難得一見的「最牽掛的陌生人」。
周父在他那泥土房子的炕上去世後,周圍的人議論紛紛:
出息了的兒女未必就能讓父母得益,周家大兒子很有出息,女兒也出人頭地那又怎麼樣?周志剛退休後不是照樣住在光字片的老屋子嗎?上醫院不是得由眾人輪番背嗎?從醫院回來不是坐平板車嗎?不是最終死在早前自己脫坯砌得火炕上了嗎?
《人世間》劇中,借馮化成之口,說出「自古以來,孝分兩種:養口體,養心志,缺一不可」,遠走高飛、功成名就,讓父母有面子的「養心志」,細想是何其可悲,不失是對現實無奈的反諷。
光字片的兒女,無論是貧窮還是出息的,都有著他們各自的人生桎梏。
周秉昆所代表的底層,一輩子在窮人堆裡掙扎,沒有任何抗擊風險的能力。時代大轉型下的壓力,卷著他們一次次陷入困厄,物質上的窮苦如泥淖困住了他們的人生,為上有片瓦遮頭、肚有食可果腹活得踉踉蹌蹌、庸庸碌碌。
為了不拖累家人,國慶父親患病後凍斃於風雪,國慶重病後臥軌自盡,「窮」,成為隨時壓垮他們整個家庭的稻草。生存的本質是如此凜冽而殘酷。
正如小說中周秉昆的喟嘆:
所謂人生,原本便是一個怎麼辦接著一個怎麼辦的無休止的過程。
困在這個階層的人,單是「活著」已叫他們精疲力盡,哪有餘地為自己而活呢?
抓住機遇順勢而為的秉義與周蓉,作為時代的直接受益者,脫離了物質基礎的鉗制,卻同樣活得並不瀟灑。
從泥濘中跋涉到高處的人,因為見識過苦難,所以背負了太多理想主義的壓力。
秉義對於光字片近乎拯救式的責任感,對於個人慾求自戕式的克制,讓他一生都在權利漩渦中如履薄冰,謹小慎微、殫精竭慮地過了半生,最終積勞成疾透支了自己的生命,剛剛退休就癌症去世。
「不自由、毋寧死」的周蓉,為了證明她獨立於光字片這卑瑣之地的反叛,幾乎浪費了她人生大部分的時光。為了追求「理想愛情」,追著馮化成去了貴州山溝十多年,最後發現詩人人品卑劣,離婚收場。
為了修復「完美親情」,她追著女兒馮玥遠赴法國十多年,培養出的女兒物質虛榮,嫁老男人。她的智慧與博學,並沒有造福於學術或社會,如果不是因為蔡曉光的接納,晚年寫了一本暢銷書,她這輩子就是轟轟烈烈地去平平無奇。
光字片的兩個階層,受縛於有形的現實、無形的壓力,都被世俗的枷鎖纏身,為生存和理想的欲望所累。所謂「遵從內心而活」,其實也是我們大多數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狀態。
原著與改編劇: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人世間」?《人世間》的編劇王海鴒說她要把「原本著作的鉛灰色調亮成像火焰一般的明黃色」,即便已經盡力將劇情往美好的方向靠,仍然有觀眾會覺得:這《人世間》實在太苦了!
相對於悲劇,咱們中國人更喜歡大圓滿的結局,好人有好報、各家皆歡喜,就算在一地的玻璃渣中,也想找到糖吃。
所以梁山伯與祝英臺,變成蝴蝶也要在一起;牛郎織女,一年也要鵲橋相會一次;血濺白練的竇娥,死後也要六月飛雪,冤屈動容天地……
看到網友對此的解釋:「生活中悲催的事情已經夠多了,看到大團圓的劇情,至少自己還有點盼頭。」
所以,《人世間》劇中,完美化了所有「好人」的人格,付出都有回報,愛情純粹美好,親情無私真摯,友情深厚堅定。讓我們看完後,感動於人間的真情與溫暖,為當下的生活帶來慰藉和希望。
對於文學作品而言,悲劇更貼近生活的本質,它直面人性的齟齬、社會的複雜,引發讀者對於現實意義的探討和反思。
因此梁曉聲對於《人世間》中的人物刻畫,呈現的是人性本身的複雜性。沒有絕對的非黑即白、好人壞人,一切不過是被命運推著向前走的選擇。
五十年跨度的滄桑巨變,作為書中的每一個人物,都不可能一成不變。生活的各種形態裡,有死亡就有新生、又絕望就有希望、有美好就有醜陋、有冷漠就有溫情……即使再不濟的人生裡,也會有微光閃耀。
無論電視劇還是原著小說,都在真誠地反映一個急劇變化的時代下,人們認真活著的生活實態。
不完美的「人世間」:依舊值得深愛關於愛情周蓉的為愛出走,並沒有多勇敢高尚。初始的幾年裡,每個月靠母親、哥嫂寄過去的35元,維持她「脫離世俗的愛」。如果沒有這些錢,她和詩人丈夫都沒有機會活下去,全家人的「縱容」,滿足了周蓉幼稚的愛情理想。
馮化成年長周蓉十多歲,他接受周蓉更為世俗:
生逢厄運,卻有美妻相伴,男人都會很乖的。除了周蓉到處都是視他為敵人的眼睛,他依賴這個工人階級的女兒的保護如同小貓小狗依賴主人,太明白一旦失去她自己的命運將更加不堪。
所謂的「患難夫妻」,不過是場各取所需的捆綁。
鄭娟與秉昆的相遇始於錢。秉昆送錢的初衷並不高尚,僅僅是出於一個未婚小青年,對「和塗志強秘密結婚、成了小寡婦的卑賤女人」,一種略陰暗的好奇。
鄭娟在明知水自流被捕,周秉昆只有35元工資的情況下,繼續接受著他每月40塊的資助。要知道,周父每月寄給周母的家用都不到30元,周母還能存下錢來。
多年以後,秉昆當初為幫助鄭娟1000多就賣掉祖傳玉鐲,在電視上的鑑寶節目裡估價七八萬,面對周蓉的詢問秉昆的搪塞,鄭娟故作無意地將電視調到別的頻道。當年拖著瞎眼弟弟和私生子的鄭娟,賭的並不是秉昆的良心,而是她的姿色。
鄭娟對周家的付出,源自她簡單的頭腦計算下,當下生活帶給她的滿足感。如果周秉昆沒有接納她,沒一技之長的她連活下去都無比艱難。
一個為錢、一個為色,愛情的開端,不會因為兩個好人就純粹美好。小人物的幸福,往往是本能選擇下的依存。
關於親情秉昆是三個子女中,長相與智力都很遜色的那個。所以周母最看重長子秉義,周父更愛女兒周蓉。
成長中一直被忽視的秉昆,對自己優秀的哥哥姐姐,其實是心懷嫉憤的。因為覺得父親偏心,與周志剛最後兩年的關係也很彆扭。
雖然看似對楠楠視如己出,但一直很介意他是駱士賓的「種」,在鄭娟說楠楠與玥玥早戀是好事時,氣得脫口而出:
「你別忘了他是誰的種!他將來怎麼可以成為我姐姐的女婿?他這是恩將仇報!」
善良的周家人尚且有那麼多摩擦和矛盾,更別提春燕家的兩個姐姐為了房子反目成仇,於虹和趕超母親水火不容……
關於友情好人秉昆,一直都為他負重的友情所累。借房給趕超於虹一住就是30多年,幫趕超妹妹、國慶姐姐找工作、幫春燕姐姐們協調住房、幫德寶父親報銷醫藥費……
秉義主持光字片拆遷,在秉昆的爭取下,給吳倩、趕超、進步家都分了房。春燕媽媽三番五次提要求,從一樓到二居室到大院子,再提出給春燕二姐一套房。
秉義最終動用關係分給春燕二姐一套一居室,結果人家並不領情,生氣地責備秉昆:「你哥大權在握,有什麼為難的,非不給春燕二姐兩居室?」幫了忙還要陪笑臉道歉。
德寶與春燕在市區有兩套住房,氣勢洶洶指責秉昆不夠朋友,強硬提出要以5萬塊買20萬的安置房,讓秉昆去找秉義辦。不合理的要求被拒絕後,不僅和秉昆斷絕來往,還實名舉報秉義濫用職權給趕超、進步幾家人分房。
幾十年的友情,抵不過貪慾和利益。與秉昆仍交好的窮朋友們,有多少是因為秉昆對他們還有能力價值呢?
《人世間》小說最後,秉昆回首一生,「他從來都只是一個小老百姓,從小到大對自己的要求也只不過是應該做一個好人,儘量那麼做了,卻並沒做的多麼好」,這一點周蓉看得比弟弟睿智,人不可能一生中,佔據太多的好事、美事。
擁有過一段說得過去的親情、愛情、友情,已然是莫大的幸福。
「實惠比體面更重要,人都是生活在現實裡的,人間煙火要的就是實惠。」看起來一地雞毛的人生,好像過得並不美好,但在這磕磕絆絆的過程中,感受到的溫暖和快樂,都是真真切切的。
周蓉對自己和馮化成的婚姻說了句「無怨無悔」,她確實愛過一個詩人。秉昆和鄭娟,將困難的日子縫縫補補出溫情,即便膈應,秉昆依然努力去愛著楠楠。
親人間的摩擦和爭吵,將他們的血脈貼的更近;友情合合散散,卻也問心無愧地被他們需要過。
「於人間煙火處,彰顯道義和擔當。在悲歡離合中,抒寫情懷和熱望。」
大時代下的小人物,歷盡命運的酸甜苦辣、人際的紛擾纏磨,心底樸素的善良卻從不會被時間消弭。
溫熱的生活質感,永遠有打動人心的力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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