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老書迷推薦的4本小說(讀點科幻小說杞人憂天)
2023-06-13 20:27:08 3
勿謂言之不預
新冠肺炎疫情的暴發,不少場景看了熟悉,除了本身就有科幻感外,還立即讓人想到很多科幻小說,這一幕幕在科幻中早就描寫過了。
有人說,科幻是一種「世界末日」類型小說,比如,上海交通大學的江曉原教授研究過,寫未來災難,佔了科幻的多數。從1818年第一部現代科幻小說《弗蘭肯斯坦》在英國誕生時就是這樣,這部書也是最早關於「生物安全」的故事。
當然,始於武漢的疫情根本不是什麼世界末日,但科幻的一個作用就是預警,防患於未然,包括不厭其煩告誡人們,病毒入侵具有毀滅性,不要讓科幻成真。
《弗蘭肯斯坦》的作者瑪麗·雪萊,在八年後又寫下《最後的人》。這個故事講的正是大瘟疫造成人類文明大滅亡,到最後僅剩一個活人。
小說可能跟瑪麗·雪萊的生活經歷有關。比如,她出生後十天,母親因產後熱過世。她婚後生育了四個孩子,卻有三個夭折。她還遭遇了一次流產,差點喪命。更難受的是,她的詩人丈夫珀西·雪萊在一次遠航中溺水身亡。這使得她的小說流露出末世情結。
她的作品反映了那個時代的真實。一方面,科學革命和工業革命在英國發生,人們的生產生活發生巨大改變,對未來滿懷憧憬;另一方面,技術和經濟奇蹟,能否戰勝現世的災難,人們對此並無把握,對未來感到更大的不確定。
作者的母親和孩子喪命,以及她本人54歲就病逝,足以說明問題——在那時最發達的國家英國,現代醫學已經誕生,卻還很難拯救人生。
另外,此書還納入了馬爾薩斯對現代社會人口發展和疾病關係的認識,而這又是與城市化相關的。
科幻小說是工業化的伴生品,也是一種城市文學。微生物導致的瘟疫大暴發,往往伴隨城市化。正如勞裡·加勒特在《逼近的瘟疫》一書中所稱,城市就是微生物的天堂,毀滅性最強的流行病只是在微生物到達城鎮後才達到可怕的規模。對此,不可不如履薄冰。
1918年,西班牙大流感暴發,六個月裡,全球死亡兩千萬至四千萬人,病毒來源至今都沒有弄清。因此後來的科幻小說也承襲了瑪麗·雪萊制定的「標準」:科學的進步和人類的局限。
從非典到新冠肺炎,不也反映著這個嗎?從中既看到了人類作為一個集體的固有力量,包括政治動員力、經濟應對力、社會治理力、科技救助力、國際合作力,但人類的局限也一目了然體現在了方方面面,畢竟,這種兩腳動物,只是基因上與黑猩猩僅有百分之一差異的獸類。
同為英國人的赫伯特·威爾斯在1898年發表了科幻小說《星際大戰》,同樣是一部具有生物安全意味的末世災難小說。它寫另一種「病毒」——火星人暴力入侵地球,地球人毫無還手之力,軍事、外交、政治、經濟、社會全面崩潰。但就在人類快要滅亡之際,火星人卻自己死絕了。原來,他們無法適應地球環境,被細菌感染,產生不了抗體,迅速完蛋了。
這部小說表達了一種觀點:千萬不要小瞧微生物,它可能會決定性地滅絕一個種族。威爾斯曾經在英國皇家科學院的前身堪津頓科學師範學校學習物理學、化學、地質學、天文學和生物學。其中他的生物學老師是著名的進化論科學家託馬斯·赫胥黎。
在20世紀50年代,人類科學家發現了脫氧核糖核酸雙螺旋結構,宣稱一舉破譯了生命密碼。但對生物安全的憂慮反而愈加強烈。1969年美國科幻作家麥可·克萊頓出版了《安德洛墨達菌株》(也譯《天外病菌》)。它寫的是人造衛星返回地球,從太空中帶回一種病毒,造成小鎮八萬居民死亡,然後全國擴散,引起巨大恐慌,美國政府阻擊無效,最後準備啟動核攻擊來玉石俱焚。但關鍵時刻,卻發現在純氧環境裡,病毒會自行殺滅。這部小說寫得太有真實感了,有的部分讀來就像學術論文。小說出版這一年,克萊頓在哈佛大學獲醫學博士學位。
艾薩克·阿西莫夫在科幻名著「基地」系列裡,也安排了病毒出場。他寫道,一個很小的反叛組織要抗擊龐大的銀河帝國,那是不可能的,人家開兩艘太空母艦過來就把你滅了,但如果能讓一種人造超級病毒在帝國境內擴散,則很快就能見效,造成對方大批人口死亡,社會陷入混亂,產業鏈斷裂,人民和軍隊不戰自潰。
阿西莫夫還在科普著作《終極抉擇——威脅人類的災難》裡描寫了十餘種能夠滅絕人類的災難,包括地底甲烷噴出和核物質加速衰變等等。其中之一即是病毒威脅。他寫道,自然界出現超級病毒,或者生物恐怖主義組織製造出超級病毒,引發新型傳染病,蔓延全球,人類無法免疫,醫院失效,僅僅幾周之內,高級生命就會被掃蕩一光。阿西莫夫寫得同樣有根有據,真實可信,他可是擔任過波士頓大學醫學院的生物化學助理教授啊。
杞人憂天不是壞事
另一部探討病毒問題的是中國科幻作家王晉康2009年出版的長篇小說《十字》,它寫的是,化裝成印第安人的恐怖分子撒播病毒,使美國陷入生物恐怖襲擊的恐慌之中,其他國家也面臨感染的風險。華裔科學家梅茵自美國返華不久,她所救助的孤兒們就染上了病毒。但誰也未能料到,撒播病毒的正是梅茵。為什麼這麼做呢?是因為她要保護中華民族。
小說提出了「低烈度縱火」的設想。在森林火災控制裡,可以通過縱容甚至人工引發小規模火災來清除森林易燃物,從而防止大火。《十字》中,主人公是通過製造低毒性的、可傳播的活菌株,試圖在人群中造成自然免疫,來防止大面積感染,從而使民族免於世紀災難。其效果類似於疫苗,但是這個菌株能夠自然繁衍傳播,無須人工接種。
這讓我想到同事董峻在《大地之犁——中國農業科技困局實錄》一書中記錄的一個真實事例:虹彩病毒會造成養殖魚類大量死亡,中國科學家想到一種手段,即通過基因敲除方法製造弱毒疫苗,即讓魚類感染失去致病基因的病毒,模仿自然感染,刺激機體產生免疫應答,從而保護了中國水產養殖業。
王晉康小說闡述的一個主要觀點是:病原體演化在大方向上會越來越溫和,因為宿主死掉對病原體並沒有好處。但凡毒性大發作,都是人類瞎搗鼓的結果。
醫生出身的作家畢淑敏在2012年出版了長篇科幻《花冠病毒》。她寫的是21世紀上半葉,中國某大城市遭到不明病毒襲擊,同樣是醫院近乎崩潰,人們束手無策,生活陷於混亂,市民搶購,政府緊急建立抗疫指揮部,實施封城措施,醫務人員艱難抗擊疫情,疾控專家以身試毒犧牲,各方研發抗疫「解藥」……
這與當下的情形頗是相似。有人稱畢淑敏是「預言家」。她在接受《南方人物周刊》採訪時說,她採訪過非典,產生了對未來的憂慮。小說中有她對現實的觀察,但更多出自想像。
如果更多的人提早讀到了這些科幻小說,在現實中出現苗頭時,是不是就會更小心一些、更警覺一些、更謹慎一些呢?現在也不好說。換了科幻作家去當武漢市市長,也可能更糟。但是,科幻含有的杞人憂天意識,還是有它的可貴處。畢竟,在如今的社會上,對未來懷有憂患感的人,其實不是太多。
然而,科幻小說,又長期被視作兒童文學,被認為荒誕不經,有時預言多了,還被認為是散布負能量。
比如,葉永烈在愛滋病還沒有出現在中國之前的1985年,就寫了一部科幻小說叫《愛之病》,寫愛滋病並非只是「愛資病」,只在資本主義國家傳播。隨著中國打開國門,對外開放,成千上萬的外國人湧入中國,中國也成了「不安全地帶」,於是當時的中國衛生部決定在北京建立愛滋病研究所,在新疆沙漠深處建立愛滋病醫院……
但小說送到衛生部門審稿時,給出的意見竟是:我國迄今沒有發現一例愛滋病患者,而這部作品卻寫愛滋病已經傳入中國,發表後必會引起「誤導」,造成「新聞混亂」。小說便被「槍斃」了。
科幻小說往往是報憂不報喜的,但現實有時可能恰恰相反。這也是需要今後做點調和的吧。
尊重自然、人、科學和實際
這些具有一定科學根據而以想像力為載體的科幻小說,畢竟是文藝作品,不能與現實一一對應,但它們表達了一些共同的理念,對於今天應對疫情和善後疫情或有別樣啟發:
一是呼籲處理好人類和大自然及其他物種的關係。必須明白,人在宇宙中,是滄海一粟,我們對大自然的認識,還有很大空白,包括對病毒的規律,沒有完全掌握。這次關於病毒的中間宿主是什麼,一直眾說紛紜,有的說是蛇,有的說是水貂,有的說是穿山甲。病毒是怎麼由蝙蝠傳過來的,還需要更多研究。
地球上的大多數生命都比人類更早到來。單細胞生物在地球上存在幾十億年了。病毒是否生命,尚存爭議,但它的歷史也很古老了。最早的蛇化石出現在七千萬年前的中生代白堊紀地層。貂屬於鼬科,最早的鼬科動物源於三千到五千萬年前的始新世。穿山甲則是由生活在白堊紀晚期的「小型原始的、分布很廣的」胎盤哺乳動物進化而來的。
僅有三四百萬年歷史的人類,真的是晚來者。但人類無知者無畏,不但對別的物種缺乏了解,還對它們的生存構成很大威脅。蛇被拿來泡酒熬湯,貂成了皮毛的供應者,穿山甲被弄來做藥。人類活動造成了物種大滅絕,叫「地球的第六次大滅絕周期」。絕大多數物種在人類還不知道它們是什麼之前,就永遠消失了。
畢淑敏說,「不是我們能生存,別的生物就不能生存。地球是大家的。」疫情告誡我們,對大自然要存有敬畏之心。從2017年起,中國及多國科學家合作,開始對地球幾百萬種生物進行基因測序,包括動物、植物和微生物,最後要打造「命聯網」,這比「網際網路」「物聯網」還要厲害,便是要促進對地球所有生命的認識、了解、理解和關懷。
二是倡導開展進一步的科學啟蒙。科幻小說的作者往往具有一定現代科學知識。他們描寫了科學能走多遠、能創造什麼奇蹟。如今是「科技是第一生產力」的時代,我們要生存發展好,一定要依靠科學進步。
同時,還要認識到科技是雙刃劍。牛頓之後,相對論、量子力學、基因科學把人類帶入新時代,生產生活質量極大提高,但也在短短一個世紀裡,讓人類獲得了可以整體性自我滅絕的手段,主要有四種:核戰爭、人工智慧失控、納米技術失控、實驗室超級病毒外溢。
另外,則是科學理性,尊重規律和實際,這方面也還不夠。我自己平時常看的幾本科技雜誌,無一例外都是國外引進版,因為目前還沒有看到中國自己的科普雜誌在街頭報刊亭出售的。
三是強調弘揚人文精神和人道關懷。科幻的魅力,卻不僅僅在於講了科學,因為預言中的科技發明,許多會過時。科幻的魅力更在於它提出了強大的人文思想,倡導關注人的處境。它要思考造物主和被造物的關係。人當了上帝,接管了地球,會不會更輕慢粗暴對待其他物種?它要對科技這把雙刃劍進行質疑和反思。
科技的發展不能脫離社會。一種新成果出來了,它對社會有何影響?比如無人機,如果恐怖組織掌握了「蜂群」無人機,是否會給一座城市帶來一場比「9·11」更大的災難?
科學是有倫理問題的,有人道主義考慮的。那麼,基因可以隨便編輯嗎?大數據時代,人的一些基本權利,如隱私權、表達權、知情權、傳播權等如何界定和依法保護?像《美麗新世界》描述的那樣,未來人類都由機器照顧、機器培育,衣食無憂,卻沒有自己的思想,這是否真是一件好事呢?
還有就是怎麼去改進和完善體制機制,實現更好的社會治理和法律秩序。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否則,付出的代價可能比瘟疫帶來的損失還要大,甚至有一天可能導致思想、精神和文化的殘廢與毀滅。
這方面,有的是西方工業革命幾百年以來引發的思考,有的則是由中國幾千年文明傳統及當代國情歷史下取得的經驗教訓。但對於一些人來說,包括個別的地方執政者,都還是比較陌生的,需要今後進一步「復盤」。總之,這次新冠肺炎疫情再次提出一個問題:什麼是真正的現代化?它到底包含哪些要素?短板究竟是什麼?
我個人只希望,在這次疫情過去之後,大家也可以選擇一些關注人類前途命運,尤其是描繪我們還可能面臨哪些自然或人為災難的科普圖書和科幻小說來閱讀,這對於增加免疫力是有好處的。
(來源:新華每日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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