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特洛伊美學範疇(伊納裡電影變得越來越同質化)
2023-06-30 00:47:37 2
當地時間2019年5月14日,第72屆坎城電影節,伊納裡圖在開幕現場。 視覺中國 圖
說來可能讓人覺得難以置信,擔任本屆坎城電影節主競賽單元評審團主席的墨西哥導演亞利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裡圖(Alejandro González Iñárritu),竟然是坎城72年的歷史上,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來自拉丁美洲的第一人。在開始今年的審片工作之前,伊納裡圖接受了《世界報》、Deadline等多家媒體的採訪,談了自己對評審工作的見解以及對當下觀影之道的看法。
這就像是世界末日的電影節
問:你是第一位擔任坎城主競賽單元評審團主席的墨西哥導演,對此有什麼想法?
伊納裡圖:不光是墨西哥,我還是第一位擔任坎城主競賽單元評審團主席的拉美人,你們想想,這有多驚人。整個拉丁美洲,就那麼被忽視了72年。所以,我覺得很榮幸——甚至因為上述的原因,覺得倍加榮幸。(編註:坎城主競賽單元評審團主席基本為歐洲和北美洲電影人所壟斷,來自亞洲的僅有古垣鐵郎和王家衛,來自中美洲的有瓜地馬拉小說家阿斯圖裡亞斯,來自大洋洲的有簡·坎皮恩、喬治·米勒和去年的凱特·布蘭切特,來自非洲的則是零。)
問:你以前就有《愛情是狗娘》(Amores Perros)來過坎城影評人周單元,之後還有《通天塔》(Babel)和《美錯》(Biutiful)都來主競賽單元參賽過,但這次是作為評審團主席,感受有何不同?
伊納裡圖:感覺很奇怪,變成了由我來評判別人的電影——那些我喜愛的導演的作品,這種換位的感覺讓我很不適應。通常說來,我不太願意做這種工作,我一直挺忙的,不想中斷自己的工作。但這一次我答應了,因為我和坎城之間有著很強的紐帶。之所以覺得是時候可以完成這種身份轉換了,其中一個原因在於我想到了,我第一次來這裡,帶著《愛情是狗娘》過來,已經是快20年之前的事情了。之後我又來了好幾次,可以說,我的職業生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坎城非常密切的交織在了一起。所以,對我來說,這次接下這個工作,也可以說是在向坎城致敬,再加上我發現了自己是史上第一位擔任這個工作的墨西哥人,拉美人,那就更無法拒絕了。不管從情感角度,還是從職業的角度或是別的什麼角度,我都沒法拒絕這個邀約。
問:你認識其他幾位評委嗎?
伊納裡圖:只認識導演歐格斯(Yorgos Lanthimos)和導演帕夫利科夫斯基(Pawel Pawlikowski),我們是朋友,還有就是艾麗·范寧(Elle Fanning),她七歲時就演過我的《通天塔》。
問:你以前有沒有做過類似的工作?
伊納裡圖:11年前,我在威尼斯電影節做過評委,主席是張藝謀。就只有那麼一次。我喜歡這種感覺,跟大家一起連看十多天電影,分享彼此的想法、情緒和觸動,了解別人的情感……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水果店裡的猴子。太棒了!
伊納裡圖和艾麗·范寧。
問:你想過要利用這個平臺來表達自己對於一些社會問題的看法嗎?還是純粹只顧沉浸在電影中就好?
伊納裡圖:我想說的是,我們現在生活的時代,是一個很離奇古怪的時代,感覺這就像是世界末日的電影節。全世界現在的狀態,我覺得就像是鐵達尼號,船正在沉沒,小提琴還在拉。我們在這裡看電影,外面的世界卻已經發了瘋,這種感覺真是古怪。
我指的是這個世界的方方面面,尤其是全球氣候變遷的問題。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我特別相信電影解放人性的治癒力量。我相信電影故事中承載的那些畫面和寓意,可以擊中你的神經中樞,可以徹底改變你的想法。就像是在大海中注入一滴水,也能激起漣漪一樣,我相信一部電影也可以擁有巨大的力量。所以,我的想法其實挺矛盾的。我們究竟在做什麼?地球正在毀滅,而我們卻在看電影——美麗的電影。
我希望這21部參賽片能給我們帶來巨大的震撼。我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我們選出來的獲勝者,應該是大家看過之後都覺得受到了觸動、挑釁或者慰藉的作品。我說的並不是什麼政治寓意,我是指極深層的人類處境,看過之後能讓我們產生一些不同的想法的電影。對我來說,真實永遠是最重要的,電影必須反映創作者真正的想法和獨特的視角,這就是我作為評委要尋找的東西。
在大銀幕上看還是在手機上看,應該讓觀眾自主選擇
問:現在電影面臨著很大的挑戰,比如來自Netflix的,比如來自獨佔市場的超級英雄大片。對於這些,你怎麼看?
伊納裡圖:我相信在大銀幕上看電影,坐在一群人的中間看電影,這種體驗是不一樣的。但因為製作、發行和放映上的霸權,電影變得越來越同質化,原本可以用來表達不同主題、不同文化的電影,漸漸失去了這種多樣性。就說我們在坎城能夠看到的這些電影,有多少能在美國電影院裡放映?有多少美國人能在家門口的電影院裡看到它們,看到地球上其他地方的人的生活?
批評Netflix很容易,但他們其實不過是利用了這一點,利用了我們的電影院裡缺少多樣性作品的事實。他們至少還在網絡平臺上推出了那些電影,不然的話,你根本就沒地方可以看到,因為電影院裡根本就沒有。
所以我並不是反Netflix。他們其實幹得很不錯,他們利用了電影院線的短視,我只是希望這兩者能找到一個平衡點,能聯起手來,讓我們可以在大銀幕,或者是電視機和電腦上看到好的電影。設想一下,我正坐在車裡,在聽莫扎特,某人從兩百年前穿越過來,他肯定會奇怪,你在做什麼啊?坐在車裡,用車載音響聽莫扎特?莫扎特必須在音樂廳裡聽啊。但我會告訴他,我覺得車裡也沒問題,我聽得很高興。但是,這不代表我們就要被剝奪在音樂廳裡聽莫扎特的可能性。而這恰恰就是如今的問題所在,Netflix和電影院線逼得大家只能從中選擇一個,這就難辦了。
問:但也有人覺得,美國人就是不喜歡看這種電影。
伊納裡圖:我不同意這種說法。回溯上世紀六十年代,戈達爾和費裡尼的電影在美國很受歡迎,他們的地位就像披頭四樂隊,就像搖滾明星。電影和文化都像是植物,需要你去培植、去灌溉。如果我們不去管它,任由它死去,那它確實就會死掉。
問:年輕人都埋頭看著自己的手機,看著短視頻,要怎麼才能培養他們對於電影的好奇心呢?
伊納裡圖:把這些歸咎於手機或是iPad,我覺得不太合適。我自己也很喜歡看手機、看電腦,我在電腦上看電影也能看得很開心。我知道那種體驗和在電影院是不一樣的,但那也好過不看電影。年輕人喜歡在手機上看,我覺得我們不能死守著老腦筋。我唯一的看法就是,不能剝奪了他們去電影院看大銀幕的權利。他們為什麼喜歡聽音樂?那是因為現在的音樂很多樣性,他們可以聽到來自世界各地的各種不同的音樂,而現在的電影卻不是,只關心自己眼前的東西。
這個問題,大家都有責任,包括製作方、發行方、營銷方。這不是Netflix的問題。我只希望他們能和電影院線多談談,把窗口期給談下來。或者,Netflix就該把電影院線買下來。一部電影同時在全世界的大銀幕和網絡上放。讓觀眾自己去選擇,什麼樣的電影該在大銀幕上看,什麼樣的可以在手機上看。但這裡面又有一個大問題,現在的年輕編劇和導演已經開始習慣電視的思維方式了,可電視語言和電影語言是不一樣的。電視劇和電視電影強調的是一上來就要抓住你,而電影卻不是這樣。如果大家只知道電視語言,那到了最後,電影語言就會消失。這是我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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