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楊的資料（張楊目前最棒的電影）

2023-06-22 14:56:05

「讓我愛別人，而不求被人愛。」

如果說《岡仁波齊》用簡單製造了震撼，那麼《皮繩上的魂》可以說是用繁複指涉了生命。

作為與《岡仁波齊》同期拍攝的另一部影片，《皮繩上的魂》顯然包含了導演張楊更多的野心。

▲從海報色彩、風格上也能看出兩者的不同

因為《岡仁波齊》更多是偶發的產物，是「皮魂」項目擱淺之後，為了熬過漫長的籌備期，誕生的一部記錄式影片。這一條「朝聖路」，渾然天成，有如神助。

▲《東邪西毒》與同樣經典的《東成西就》

《岡仁波齊》目前的票房成績也即將破億，堪稱今年的「現象級」文藝片黑馬。至於《皮繩上的魂》在有無可能重塑這樣的「票房奇蹟」，小十君持保守的態度，但電影本身還是值得一看。

▲今年的文藝片票房擔當

三個交錯平行的時空，三條彼此糾纏的故事線，以及一層看似「燒腦」的懸疑外殼，或許會讓許多觀眾望而卻步。

畢竟大量信息同時湧入，太容易消化不能。當初看《東邪西毒》時，小十君也一度想睡過去，不過一旦把它當成幾段講述「求不得」的愛情片，就撥開雲霧見月明了。

如果你想去看《皮繩上的魂》，又對它雜糅的「魔幻現實」氣質感到無所適從，那麼，至少還有西部、武俠、偵探三種打開方式，幫你找到通向這個新世界大門的鑰匙。

「它經歷了無數隻貪婪的、罪惡的和聖潔的、虔誠的手。」

▲主角 塔貝（金巴 飾）

塔貝，一個殺業過重的獵人，要把天珠護送到掌紋地，以贖清自己的罪孽，一路上引來了各方人物（黑幫、仇家、死神）的爭奪……

「天珠」是一件讓塔貝死而復生的秘寶，同時也是價值連城的寶石（藏族七寶之首，因外形像貓的眼睛，又稱「貓睛石」）。

它經過世事流轉，成為了一種宿命輪迴的象徵，此番降臨塔貝之手，也是想要被送到通往天界的地方，結束自身的業力和因果。

▲電影海報上的天珠和護送它的勇士塔貝

「掌紋地」就是這樣一個目的地。它溝壑縱橫，寸草不生，是藏傳佛教神話中蓮花生大士的伏魔地。

傳說蓮花生大士與一個叫「喜巴美如」的妖魔大戰108天，直到妖魔化身為蝨子逃跑，蓮花生大士舉起右手，蓋向大地，其掌紋遍及山川，於是該地就得名「掌紋地」。

這個故事可以和我們熟悉的「如來神掌」相對照，只不過藏地風光更加魔幻、壯麗、神奇。

▲「掌紋地」和電影《功夫》裡的「如來神掌」

掌紋地也是一個迷宮，因為蓮花生大士的掌紋縱橫交錯，幾乎每一條都是死路，只有一條是生路藏於其中。

在這個「西部世界」中，塔貝作為秘寶的護送者，職能就像《魔戒》裡的佛羅多，掌紋地也類似末日火山，而天珠就是魔戒。

塔貝一路上也收穫了兩個跟班，一個是情人牧羊女，瓊；一個是活地圖先知，小啞巴，普。

▲天珠護送隊

倘若用「西部片」的方式看的話，中間一場客棧的戲，很像電影《八惡人》中因為風雪而聚集了各色人等的驛站，《皮繩上的魂》也是在一個雨夜，仇家、黑幫跟著塔貝到了這裡。

黑幫綁走了塔貝的情人、小啞巴，目的是拿到天珠。

而塔貝繼續逃亡，一路向西，但他所不知道的是，到達掌紋地的那一刻，也就是他的死期。

二、武俠片：康巴式「邊城浪子」

「你腰上掛條皮繩幹什麼，像條沒人牽的小狗。」

這是小十君偏愛的一種打開方式。我們先欣賞一段行雲流水的刺殺。

拋沙、拔刀、突刺，一氣呵成。

這是郭日，一個復仇者，但總殺錯人，業障纏身。他和哥哥佔堆都需要為父報仇，但他希望哥哥過上正常的生活，所以偷走了對方的藏刀，消失得無蹤無影。

▲弟弟郭日（少年時期）

而哥哥，在尋找殺父仇人的過程中，結識了戀人，並與之生活了下去。

但由於擔心弟弟陷入無休無止的復仇情緒中，繼續錯殺他人，在弟弟偷走刀的那一天，哥哥也離開了戀人，他決定去尋找弟弟，尋找仇人。

▲哥哥佔堆（少年時期）離開了他的戀人

這是一段復仇的故事，千裡追兇。

這也是一對兄弟相愛相殺的故事，灼艾分痛。

多年以後，康巴漢子佔堆（哥哥）成為了古龍筆下的「邊城浪子」傅紅雪，他們都是一個孤獨的人，也是一個為了復仇拋下愛情的人。

▲長大後的哥哥佔堆（索朗尼瑪 飾）

佔堆話不多，身上只有一把刀和一臺錄音機。錄音機裡只有一首歌，那首歌他常常在夜裡聽。聽歌的時候，他會想起那個被自己拋棄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等他回來。

「這首歌好憂傷。」

「是給憂傷的人聽的。」

連對白都很古龍。雨夜、客棧的設置也和武俠世界如出一轍，這裡也有個賣弄風情的老闆娘，就像《新龍門客棧》裡的金鑲玉一樣。

▲《皮繩上的魂》老闆娘和《新龍門客棧》金鑲玉

佔堆在客棧裡找到了仇人——塔貝。

但他必須等到弟弟出現才能動手，於是那一場決鬥發生在他們抵達「掌紋地」的時候。

弟弟出現了，他也像古龍筆下的傅紅雪，只不過是一個被仇恨佔據心靈的傅紅雪，他們都一樣瘸了腿。

▲長大後的弟弟和塔貝決鬥

弟弟輸了，但在塔貝轉身之時，他又偷襲了對方。哥哥看不過，又傷了弟弟另一條腿。

當哥哥背著雙腿盡廢的弟弟，說「我們終於可以回家」時，弟弟自殺了。

替父親還債的塔貝（塔貝的父親殺了這對兄弟的父親），也死在了這裡，他身邊只有瓊一個人。

▲瓊（曲尼次仁 飾）

瓊數著身上的繩結，是108個結，代表108天，也是她成為塔貝情人的第108天，這也是《皮繩上的魂》片名的來歷。

記得她找上塔貝的時候，塔貝問她：「你腰上掛條皮繩幹什麼，像條沒人牽的小狗。」

她回答：「用它來計算天數。」

塔貝抱怨了幾聲，沒有趕她走，她也開開心心地跟了上來，像一隻找到了主人的小狗。

這個場面讓小十君想起了《大話西遊》。

紫霞找到了至尊寶，可最後，至尊寶沒有躲過西天取經的命運，猴子的背影「好像一隻狗」。

瓊找到了塔貝，但她一樣沒能讓塔貝逃脫死亡的魔咒。

▲瓊凝視著塔貝的背影

三、偵探片：華生的「福爾摩斯」

「我心裡很害怕，我一直不清楚，塔貝是否走進了掌紋地？」

▲格丹（夏諾·扎西敦珠 飾）

格丹是一名作家，他像偵探一樣尋找塔貝和瓊，因為塔貝是他小說裡的主人公。但是這篇小說在沒有完結的情況下闖進了現實裡，逃離了時空的管束，仿佛作亂的魔鬼。

但當他沿著塔貝的足跡尋訪時，所有人都告訴他，沒有塔貝這個人。

▲一人一狗，追蹤他故事中的人物

這一切就像我們熟悉的「大偵探福爾摩斯」的故事，總是由他的助手「華生」講述。

可是，突然有一天，人們告訴華生，世界上根本沒有福爾摩斯這個人。華生該怎麼辦？是的，他必須找這個「不存在」的福爾摩斯。

大偵探（作家）格丹出發了，帶著他未完成的小說。這時，他的筆已經被小啞巴搶走了。

小啞巴，後來成為了塔貝的嚮導，因為搶奪了「筆」，它代替了「作家」成為「先知」，並引導塔貝和瓊尋找掌紋地。

▲盜筆的小啞巴——普（益西旦增 飾）

作家陷入了焦慮，他才思枯竭，只能跟在塔貝後面，可總慢人一步。

正如張楊在導演手記中說：

「作品裡的第一人物通常都是作者自身的投影，作家尋找塔貝其實就是尋找自己，他試圖通過筆下的人物探尋自己生命中的焦慮。」

同樣，電影裡的作家也是張楊自身的一種投射。所以他拍攝了《岡仁波齊》，他不知道那一群村民會遭遇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記錄什麼，所以他選擇跟隨，一同迎接路上的風雨，等待作品自己誕生。

這次格丹也選擇跟隨塔貝和瓊，但卻常常失去他們的蹤跡，他們像幻象一樣折磨著這位作家。而作家差點因此跌入「瘋狂」的深淵。

中魔。

他像電影《霸王別姬》裡鴉片成癮的程蝶衣，無法擺脫這些賴以為生的幻象了。

▲程蝶衣是一個更瘋魔、更徹底的作家，他故事裡的主人公既是虞姬，也是自己。

這一切都源於片頭一個男孩的童年心結。

男孩遇到一個跌落山崖的女孩，女孩臨終前的願望是希望他把天珠送到掌紋地，可男孩逃掉了。

後來男孩成了一個作家。而女孩手裡的天珠，也已被一頭路過的小鹿吞下肚。獵人塔貝後來殺了這隻鹿，得到了天珠。

▲男孩長大後成了作家格丹

三個時空如此就串聯在了一起。

「掌紋地」其實是一塊死地。

記得電影《2012》裡，大洪水最後淹沒的地點是西藏，在世界末日的黑暗圖景中，大地上只有如火的僧袍守護人類的尊嚴和安寧。

▲電影《2012》「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

而我們，也只有經歷了死亡之後才能重獲新生。

電影的最後，作家找到了塔貝的屍體，他代替死去的塔貝，帶著奄奄一息的瓊朝著「掌紋地」裡唯一的生路走去。

此時，在作家未完結的小說中，塔貝是否走進掌紋地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自己走進掌紋地，擁抱了他的死亡和新生。

▲作家格丹找到了他故事裡的塔貝和瓊

然而，這個偵探片的結尾讓小十君不寒而慄。

它暴露了電影本身的殘忍，這也是我們人類「講故事」傳統的殘忍，即「歐洲最後一個知識分子」本雅明說的：

「以讀到的某人的死來暖和自己寒顫的生命。」

作家格丹是幸運的，他故事裡的主角塔貝代替了他的死，所以自己找到了生路。

而世界上更多的，則是《霸王別姬》裡的程蝶衣，死亡之後再也無法復活。他不能像作家格丹那樣分出一個虞姬來替代自己成為祭品。

▲格丹帶著瓊走出掌紋地

至於導演張楊是否通過《岡仁波齊》、《皮繩上的魂》兩部電影完成了他的「朝聖」、「降魔」之旅，我們不得而知。但這並不妨礙兩部作品在路上的降生。

西部、武俠、偵探，三種打開方式並行不悖，你可以選擇任何一種進入這個紛繁複雜的世界，把它當成主故事線；也可以視它們為三部平行的電影作品，最後交織在了「掌紋地」。

小十君在走出電影院後，耳邊還會時不時響起裡邊飄渺的骨笛音、小啞巴彈奏的六弦琴，以及哥哥錄音機中女人的歌聲。

那歌聲仿佛扎西達娃原著小說（《西藏，系在皮繩結上的魂》）裡寫到的：「蘊含著荒野中不息的生命和寂寞中透出的一絲蒼涼的渴望。」

本文為第十放映室原創，如需轉載請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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