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一男子住在墓地15(杭州95後姑娘坐在墓碑前)
2023-06-24 23:07:46
據杭州日報報導,3月30日清明節前夕,杭州南山陵園,身著制服的莫智穎在一座墓碑前緩緩蹲下,將一束菊花擺在碑前,之後輕輕撫了上面的照片。
「爸爸,我還是當了一名警察。今年是我上班的第一年,年初剛上班的。你有沒有看到?我現在的警號就是你以前的。我真的很少看你穿警服,現在穿在我身上,我倒是能想像一點。我現在也在喬司所工作了,是你很熟悉的地方,我覺得單位裡大家都挺好的,工作氛圍也很好。我以後也會在喬司好好工作的,我希望你能看到......」
她的父親莫永偉生前是臨平公安喬司派出所民警。2015年世界網際網路大會安保工作期間,他因牙疼乏力、身體不適,仍堅守崗位連續工作十幾天,後被確診為急性白血病,又因腦溢血,病情突然加重,於2016年1月5日經搶救無效因公犧牲。此後,老莫被追授全國公安系統二級英雄模範稱號。
今年是26歲的女兒莫智穎入警的第一年,經小莫申請,老莫被封存的警號「110584」正式重啟。
爸爸最後的回應,是一滴淚「我退學了,考上了中國人民公安大學」爸爸走的那年,莫智穎正在浙江海洋大學行政管理專業念大一。那個周末,小莫接到媽媽電話,從學校回家來看望住院的老莫。爸爸在病床上總是和她聊起大學裡的事,適應不適應?同學相處都好不好?寒假準備怎麼過?一切看起來都稀鬆平常。星期天,小莫準備返校,老莫卻突發腦溢血,病情驟然加重,深陷昏迷。小莫一聲聲叫著「爸爸、爸爸」,老莫沒有回應,眼角卻流出淚來。一直到1月5日夜裡,奇蹟沒能出現......
2016年下半年,大二剛開學不久,小莫從學校退了學,隨後報考了中國人民公安大學涉外警務專業。
「我想繼續走爸爸沒有走完的路。媽媽也很支持我。」她說。
重讀警校,累的時候就問自己:還要不要當警察了?剛到人民公安大學,跟之前的大學生活相比很不一樣。一入學就是一個月的軍訓,「強度很大,還收了手機,蠻累的」。凌晨4點就要做好內務,宿舍不能有雜物,床單鋪完不能露白邊。頭髮不過耳,不能染髮燙髮。好像總有做不完的體能訓練,平均一周一次三公裡,「但也沒有感覺很難,因為大家都一樣,哈哈......」「累的時候,我就問自己,還要不要當警察了?」大學四年裡,小莫結識了不少朋友。小依就是最要好的一個。那是對門宿舍的姑娘,廣西人。也許是某種緣分,兩個人不知道怎麼就走近了。一次學校舉辦的紀念英烈的活動中,臺下兩個曬得黑黑的女孩坐在一塊,聊起了爸爸。小莫才知道,小依和自己一樣。小依爸爸在她一兩歲的時候,因為工作中抓捕歹徒,不幸受傷犧牲。她聽她提起來,語氣裡總是難過。小莫兩眼遠眺臺上,說,「我爸爸是工作連軸轉,勞累過度突發疾病走的。」兩人簡短地結束了話題,生怕不小心再揭開了彼此心裡的疤。老莫從前最要關心女兒生活。他如果還在,女兒回家一定會提起這位好閨蜜。她會告訴爸爸,「小依也回到老家當了警察,最近在參加拉練。他們局裡的拉練是跑原始山路,超級辛苦。」她還會說,「我一直很羨慕小依,性格外向開朗,有很好的交際能力,好像跟誰都說得上話,認識人也特別多。這樣的人以後一個人也不大會吃虧吧?」
「110584」重返崗位「那些糾紛裡的人,總是充滿變數」2022年1月,莫智穎經過考試,正式成為臨平區公安分局喬司派出所辦案中隊一名治安民警。這幾年,爸爸工作過的喬司所經過擴建,比以前更新更大了。工作3個月,小莫跟著師父曹駱琦學習,出警、做筆錄、把案子按照程序完整辦下來。小莫已經能獨立處理一些相對簡單的警情了。
莫智穎在社區裡做反詐宣傳
不過,警察這份工作其實沒有小莫之前想像中的那樣「高大上」,更多的是雞飛狗跳的瑣碎。
「一些糾紛警情裡的當事人,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有機會和解,卻總是充滿變數......不停地互加條件。」小莫嘗到這種滋味了。
這是最近小莫參與處理的一次糾紛:
轄區楊東(化名)是喬司本地人,50多歲,收租的房東。3月21日晚,七八個做生意的老弟兄一起在飯店裡吃飯,吃到興起,不停叫服務員上酒。服務員也煩了,嘴裡不太愉快地嘟囔著。
一場推推搡搡的肢體衝突之後,後廚一個60多歲的洗碗大爺受了傷,客人裡一位老哥也掛了彩。
雙方有調解的機會,第二天,雙方共十幾個人一起到派出所來。客人要求,賠償醫藥費,這裡痛那裡痛的,要好好檢查檢查。
飯店是幾名外地人合夥開的。老闆覺得客人蠻橫欺負人,我們洗碗大爺也傷了,也要客人賠。
客人又跳將起來,還有一個女客人手鐲摔碎掉了,不便宜的誒!
這起糾紛,雙方都有七八個人參與,真的要按程序處罰,所有人都要牽進來,一段時間的生意肯定沒得做了。
小莫也聽出來,其實兩撥人當中,都有人希望和解,別影響正常生活。但就要先槓一槓,看誰怕誰。
問題關鍵在於,誰來搭個橋。
那天,小莫完整看過現場監控,又和同事一起勸說,花了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總算讓雙方都接受了。
洗碗大爺年紀大還在打工,肯定不容易,一碼歸一碼,受傷的事,由其中的客人單獨賠償,並賠禮道歉。之後的誤工費,飯店就自行承擔,在外做生意,也要退讓一步。客人的扭傷骨折由他們自行承擔,鐲子由飯店半價賠償。
有人的地方,難免有摩擦。老莫總是說,「好的調解,不大可能讓雙方都滿意,但是要努力讓雙方都接受。」他來不及教給女兒。
老莫(左一)在現場出警
50多歲的喬司所老民警範方松跟老莫認識30多年了,既是戰友,又是同事。看到小莫的樣子,範方松就想起老莫,「在單位裡,只幹事,也不多說話,倒不是內向,這點跟他老爸一樣,穩重型。她說想要跟她爸爸一樣,以後也做社區民警。」
小莫說,有時候一看見自己的眼睛和鼻子,就會覺得爸爸和自己是永遠在一起的。
離家出走的姑娘對父親大吼:我的路你別管警服下的小莫,讓她安心半個月前,離家出走的廣西女孩楚楚(化名)出現在喬司。派出所接到這條線索,莫智穎主動出了這票警。楚楚今年剛滿16歲,從高中輟學,來到喬司找小叔,迷了路。她穿著粉紅衛衣,一襲百褶長裙配皮鞋,遮不住青春稚氣。小莫跟楚楚聊了聊,原來,楚楚父母離異,都在廣州打工。前些天她和媽媽吵了架,自己從老家出走了。
小莫幫忙聯繫了楚楚小叔,又聯繫了楚楚父母,一直陪她等著。楚楚說,不念書了,想出來打工,投靠小叔。
小叔也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匆忙從上班的廠裡趕來,一時不知怎麼辦。
楚楚父母先後打電話來,爸爸在電話裡大罵,「手機呢?你媽打你電話好幾天了知不知道!」「你不上學,你能幹什麼!」
「我自己選的路自己會走!不要你們管!」小姑娘也說得決絕。電話那邊長時間的沉默......小莫也聽得心裡一酸。
沒一會兒,楚楚媽來電話,聽到女兒的聲音,直接哽咽了,當場說要從廣州過來接她。
「不要這麼快放棄學業,有了學歷,今後選擇的可能性就越多。」「自己出這麼遠的門,手機不能關機,有沒有想過爸媽多麼擔心?」「現在好多地方都有疫情,爸媽從廣州來接你,很不容易的......」
小莫就在街邊路燈下,像個姐姐一樣,跟楚楚聊了一個多小時。楚楚答應,過些天乖乖跟大人回去。
輔警兄弟拍下的那張出警現場照裡,小莫守在身旁,手扶腰帶,自然而然有種讓人安心的威嚴感。
短短20年,父女緣分真的很淺很想你摸著我的頭說上一句:你做得夠好了老莫老家是臨平塘栖,在常熟當兵時,認識了妻子張海雁。兩人結婚後直接兩地分居。
2004年老莫轉業,妻子也從老家寧波跟著他來到杭州,就像任何一對打工夫妻一樣從零開始,租房子住,擔心條件不如在寧波,女兒則交給了外公外婆,一直帶到高中畢業。
小莫很少看到爸爸穿警服的樣子,過去二十年陪伴爸爸的日子也少之又少,想不到年紀輕輕就體會到子欲養而親不在了。
老爸走的那年,小莫才20歲。小莫說,這輩子和爸爸的父女緣分真的很淺,短短二十年。
甚至這6年來,也只夢見爸爸一次,「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夢不到」。那一次是老莫剛走不久後的春節,夢裡,爸爸像從前一樣牽著她在街上走,一起去親戚家拜年。她想抓住爸爸的手久一點,卻不行。
可明明在家的日子裡,抬頭環顧,家中一片葉、一擺件都沾染著爸爸的氣息;低頭一頓,自己又何嘗不是爸爸存在過的最大證明?
6年來,小莫慢慢理解爸爸的工作,「這是一個比較瑣碎的,但很可靠的職業。好像大家有什麼事,都會去找他們。我能當公安的話,就能離爸爸更近一點。」也漸漸明白,人這一輩子,大部分的路是要自己走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每個人都只能陪你走其中一段。
現在覺得自己能讓老爸放心了嗎?
小莫輕輕笑了,「我覺得能。畢竟我工作穩定了,有自己獨立生活的能力,家裡也都挺好的。」
她想跟老莫說:
爸爸,我真的很想你摸著我的頭,對我說上一句:你做得很好。
清明/追思
他跳出了時間,變成宇宙裡最原視的組成部分,分子原子,慢慢地重新構建成你身邊的其他事物。
以後為你遮風擋雨的大樹是他,為你抵擋寒冷的毛衣是他,當你疲憊時看著桌頭的掛件還是他。他是你親人的身份消失了,但是其實他以後無處不在。他離開了,卻散落四周。
記者 鍾瑋 視頻 楊子健通訊員 艾杭楓 陳曉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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