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的短篇敘事詩(當代短篇小說選)
2023-06-10 08:28:35 2
別說讀書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這兒是一座巨大的山谷。西面是陡峭的絕壁。紅色的巖石,仿佛用大斧劈過似的光滑。它的峰頂上,聳立著撐住雲天的松柏。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向前探出身子,俯視著下面深深的谷底。東面和北面都是傾斜的山坡,漸漸地向上,把山峰託進高不可測的蒼空。它們和西面的高峰遙遙相對。在它們傾斜的山坡上,長滿白楊樹、野櫻桃樹、山杏和桃樹。山谷的出口,突然變得狹小了,仿佛谷口的東西兩座大山,正在向前奔跑著靠攏起來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喝令:「站住!」於是就這麼相隔不遠地停下來了。每年夏天,暴雨來到的時候,山洪像滾雷似地轟響著:這山谷,一面向那閃著電光的黑暗的雲層,發出駭人的吼聲,一面傾吐著混濁的浪濤,淹沒山外的田野。而每年春天,又將泥土大量地吞食,然後送到山口外面的河裡,阻塞著河的水流,把混濁的水引到村邊。每年都有泥牆和茅屋因水流的衝擊而倒塌。
現在,人們正在山谷的出口修築一座摩天壁壘,準備留住山洪,把這巨大的山谷變成一個人工湖泊,乾旱年月就放水灌溉山外的農田。
我到這工地上來參加勞動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了。我不時地躲閃著抬石挑土的人們。一群民工正在已經升長起來的攔洪壩上打夯。一個黑臉尖下頦的小夥子,戴著一頂麥秸編的大寬邊草帽,光著肌肉發達結實的上身,用他粗啞的喉嚨領唱著夯歌:
鐵鍬挖得山神動嗨,
哎嘿喲!……
石夯打得土地驚啊,
哎嘿喲!
人們用宏亮的聲音合唱著。簡單、優美,雄壯的調子,同運輸汽車的喇叭聲、崩山的爆炸聲和人們互相呼喚的喊叫聲,混合成一個震撼心胸的聲音,在這整個的山谷裡迴蕩著。
黑臉領唱的小夥子,他那大寬邊草帽下面兩隻顯得特別大而黑的眼睛,瞧見了我。聽他粗啞的嗓子,帶著優美的顫音,唱著:
又來了一個新同志哎!
巨大的石夯,在那小夥子和眾人手中,像一個輕輕的木塊似的向空中跳了起來。隨著石夯落在壩上沉重的響聲,人們合唱著:
哎嘿喲!……
小夥子仍舊望著我,接著唱道:
他也來修水晶宮哎!
哎嘿喲!……
人們一邊合唱著,一邊回頭望了望我,我向他們笑了笑。我本想問一問這胸前流著汗水領夯的小夥子,二隊在哪裡(工地指揮部把我分到二隊了),忽聽背後有人喊叫說:「嘿嘿,借光!借光!」
我回頭只見一溜挑石擔土的民工,邁著迅速的步子過來了。我躲閃著他們向裡走去。跳過兩個土坑,還聽得見那粗啞的嗓子唱著:
水晶宮裡龍女長的俊哎!
在合唱聲中有婦女的笑聲。
百十多個民工在一個山腳下往挑筐裡裝石頭,我走過去問他們:「同志,二隊在哪兒?」
「快閃開,閃開!」一個長著連鬢鬍子的人,一面叫喊著,從頭上的山坡跑下來,揮著手。「響啦,響啦,響啦!」他神色緊張地趕著裝石的民工們。
民工們挑起空筐,向裡奔跑。一個赤紅臉的矮胖子,一把手攥住我的胳臂,拖著我連顛帶跑,在幾棵白楊樹下停下來,他用那種大人呵斥小孩子的口氣,向我嘟噥著:「你這位同志,怎麼到工地上亂躥?直眉瞪眼也不留點神。崩山啦,石頭滾下來,你還要命嗎?」
我回頭瞧那山坡,那遮滿山坡的人們,仿佛突然隱沒了似的不見了。只見山坡高處,騰起一股濃煙,接著發出悶雷似的回聲。那大小石塊,在騰起的煙塵中,互相追逐似的滾下山坡。又一聲巨響……於是,這整個山谷都充滿了連續的爆炸聲,四外的群山來不及回答似的發出不斷的迴響。卷著沙石的濃煙,在樹林的梢頭、在半山腰上飄蕩開來。幾隻蒼鷹盤旋著,鑽進雲層不見了。
山谷沸騰著。瀰漫在它上空的乳白色的濃煙,恰似騰起的熱氣。人們跑回原地開始裝石頭的時候,我也跟了過去。「二隊在哪兒?」我問身邊的矮胖子。
「哪個二隊?」他一邊說一邊往筐裡裝著石頭,沒有看我,「二隊可多啦,大隊?小隊?」他問。
「第二青年突擊隊!」我回答著,伸手在口袋裡掏摸著工地指揮部開來的介紹信。他已經把扁擔放在肩上,準備走了。
「這兒就是!」他說。同時揮了一下手,叫我不要掏信。「隊長不在這兒!」他環顧著四周的人群,為我尋找一個領路的人。
這時候,那個長著連鬢鬍子的人走過來,兩手叉腰,一腳踩在巖石上,吸了一口氣,咂著嘴說:「這東山不能再崩啦。再崩就要炸著上面的樹林子了。」
一個露著胸膛、粗壯的民工,直起腰來,喘著氣,仰臉望著西山陡峭的絕壁,說:「那裡倒是還沒有崩過。就是不好打眼兒放信子。」
「找隊長商量商量?」長連鬢鬍子的人自語著朝前走去了。
我想要跟這人去找隊長。那已經擔著石頭走出幾步的矮胖子,回頭瞥了我一眼,說:「他不是找去了嗎?你就等他吧,亂跑什麼?先往筐裡裝石頭,等隊長來了分配你什麼活兒再說!」
我覺得他的話挺有道理。挽挽袖子,向手心裡吐口唾沫,我就往筐裡搬石頭。大夥工作著,互相打趣,說笑,直著脖子唱小調,使我忘掉了時間,不知不覺兩個鐘頭過去了。隊長還沒有來。連那尋找隊長的人也不見了蹤影。我正著急地掃視著整個山谷裡的人群,就聽西邊天空一陣劈雷似的巨響,那陡峭絕壁的高處,騰起一團濃煙。像有一把看不見的大斧,劈著那峰頂下面的巖石,石塊懸空地落下去了。接著,又在一處斷壁上騰起一股濃煙,發出了爆炸聲……
「這是誰鑿的眼兒呢?」一個民工眯縫著眼睛,望著那擦著峭壁浮動的煙霧,低聲說。「好傢夥!」顯然他在讚嘆著那鑿眼的人。
一陣爆炸之後,只見從那峰頂的黑綠色的松柏樹中間閃出一個白點。轉眼間,那白點沿著峭壁懸空地下來了。白點漸漸擴大,仔細看去,才辨認出是一個穿白汗衫的人。從那探出絕壁的松樹上垂下一根幾乎辨認不出的爬山索,那人手把著爬山索,兩腳蹬著峭壁,向下移動。他的白汗衫有時被風吹得張開衣襟,那些還沒有散淨的硝煙,在他身邊浮動著,使人想起雲霧中飛翔的白翅膀的大鳥。襯託他白色身影的是紅色的巖石。那山後的落日,射出扇子骨形的金光,把那高空裡一塊塊灰白色的雲,鑲上耀眼的金邊。由於這眩目的雲霞的移動,使人感覺到那聳立雲霄的峭壁也在移動,給那在峭壁上鑿眼的人更增添了一種驚險壯麗的景象。那一群蒼鷹,大概剛才聽到它們築巢的地方的轟響,不放心了,從那彩色的雲層中間衝了出來,在半山腰裡盤旋著。有一隻鷹,仿佛故意似的,從那個人的身邊擦了過去。絕壁上傳來了「叮噹叮噹」鑽鑿巖石的聲音和鷹群的鳴叫。
一個穿著寫有「青年突擊隊」紅字背心的瘦個子民工,把筐放下,向西山瞥了一眼,挺直胸脯,驕傲地說:「怎麼樣?咱二隊不含糊吧?」
「那是二隊的人嗎?」我問。
「嘖,」他咂響了一下嘴,揚了揚眉毛,對我的疑問口氣表示驚訝。
「那是誰呀?」我望著那懸在峭壁上的人說。
「嘿,」他未曾回答先驚嘆了一聲。「咱們的頭條漢子!」他伸出一個大拇指,從肩頭上向背後的西山指了指。「頭條漢子!」他又重複了一句。
我一邊往筐裡搬著石頭,用疑問的目光望了望身邊另一個民工。
「頭條漢子就是咱們的隊長王德祿嘛!」這個民工回答。
未完待續…… 本文作者為著名作家管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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