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裡森一家的聖誕節
2023-06-24 09:41:43
孤兒院來的孩子
還有兩天就到聖誕節了。黃昏時分，哈裡森帶著14歲的鮑勃回家。半路，他打電話給妻子珍妮：「親愛的，昨天老闆發出倡議，今年的聖誕節希望大家不要忘記那些沒有家的孤兒。你知道，老闆很青睞有愛心的員工。所以，我領了一個孤兒回家過聖誕節。也許，明年我就可以當上部門經理呢。你不會不同意吧？」
哈裡森小心翼翼地說著，電話那邊的珍妮沉默片刻說：「既然你已經領來了，那就這樣吧。不過，我很懷疑你能當上部門經理。」說罷，她掛上了電話。
哈裡森如釋重負，朝旁邊座位上的鮑勃微微一笑。他今年已經42歲，還是個普通推銷員。一個男人，到了這個年紀還沒什麼出息，多少總會有些自卑的。
將車停在院門口，哈裡森囑咐鮑勃：「我妻子喜歡安靜，在家裡不要大聲說話。露絲最討厭別人不尊重她的個人隱私，所以不要惹到她。」露絲是哈裡森的女兒，今年17歲。
鮑勃點頭答應，哈裡森滿臉笑容進了家門，嘴裡大聲喊著：「我回來了。」
珍妮從廚房出來，上下打量哈裡森身邊的黑白混血兒，不冷不熱地朝他伸出手說：「歡迎你來到哈裡森的家。樓上的房間已經收拾乾淨，先上去吧。」
哈裡森感激地望了珍妮一眼。兩人正上樓，露絲回來了。哈裡森趕緊為她介紹鮑勃，可沒等他說完，露絲已經一頭鑽進自己的房間。哈裡森面露尷尬，安頓好鮑勃，便下了樓。
鮑勃坐在床邊，感覺這個家似乎並不歡迎他。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哈裡森偏偏挑中自己來家裡過聖誕節？他心裡微微有些不安，生怕被這家人嫌棄。
透過窗子，可以看到後院的山櫸。鮑勃走到窗前，看到樹上有一個為烏鴉搭建的小木房子。一隻老烏鴉在巢裡轉來轉去，突然，一隻小烏鴉被擠了下來。看到它在地上掙扎，鮑勃迅速下樓跑到後院。
口袋裡裝著小烏鴉，鮑勃很快就爬到了樹梢。將鳥放進巢中，鮑勃突然看到了對面屋裡的露絲。露絲距他不過一米多遠，她化著妖豔的濃妝，和著激烈的音樂拼命擺動身體。衣服一件件從她的身上剝下，最後只剩下了一件比基尼。而她的面前，放著一架小型攝像機。現在的露絲，看上去就像一隻小野貓。鮑勃的心一陣怦怦直跳。就在這時，露絲也看到了他。她驚愕地瞪著他，鮑勃心慌意亂，趕緊從樹上滑下來。
吃飯時，露絲已經換上了家常衣服，洗去了臉上的油彩。在餐桌前看到鮑勃，她低聲說：「你最好識相點兒，要是敢把看到的告訴我爸媽，你就死定了！」
晚飯擺上了桌。珍妮分完餐，若無其事地問鮑勃：「以前在孤兒院，怎麼過聖誕節？」鮑勃說很多人一起過，唱聖歌，吃火雞，偶爾會有蛋糕派，清早能看到聖誕禮物。
「每年都有人送聖誕禮物？」珍妮關切地問。
鮑勃點點頭。哈裡森插話說：「我們，談談明天的聖誕節大餐吧？」
珍妮看他一眼：「對了，明天你還要去砍聖誕樹。」說著，她把目光轉向鮑勃：「布置聖誕樹是哈裡森最拿手的。不過，他也只有這個拿手。」
珍妮語氣中帶著譏諷，哈裡森面紅耳赤，本能地反唇相譏：「是啊，我不像你，你拿手的事情很多。小時候便會在便利店變『魔術』了，那些聖誕節糖果塞進了罩杯還是口袋？」
這話一下子激怒了珍妮，她瞪著哈裡森，正要針鋒相對，鮑勃突然說：「青豆真好吃。不像孤兒院的『青豆鑽石』，簡直能穿透人的牙床。」
鮑勃的話把哈裡森逗笑了，珍妮也壓下了怒火。露絲湊到鮑勃耳邊說：「這只是聖誕節前奏，等到聖誕節大餐，會有更熱鬧的事發生。很抱歉，也許你在孤兒院過聖誕節會更好些。」
鮑勃沒有說話。吃過晚飯，珍妮甚至沒有收拾餐桌，就直奔臥室。她化了精緻的妝，穿上漂亮合體的連衣裙，匆匆出門。鮑勃問露絲：「哈裡森太太要去哪兒？」
「她說去參加讀書會。每周二、周四都去。」露絲的語氣裡流露出誰都能聽出的懷疑。
鮑勃沒吭聲，如果只是去參加讀書會，好像不用那麼隆重的。她看上去，更像是要去約會。
每個人都有秘密
晚上九點鐘，哈裡森的家一片沉寂。鮑勃坐在陽臺上，毫無睡意。他想起進門前哈裡森囑咐他的話，珍妮不喜歡大聲講話，露絲不喜歡暴露隱私……現在看來，這倒和實際正相反呢！這時，隔壁傳來露絲打電話的聲音，在講什麼視頻的點擊率。鮑勃不想偷聽，可他和露絲的窗子都開著，聲音輕易就飄了進來。
鮑勃嘆了口氣，這是個並不富裕的家，似乎處處都捉襟見肘。正胡思亂想，他突然看到哈裡森來到了後院。鮑勃有些奇怪，這麼晚了，他到後院做什麼？哈裡森站在角落裡，四下看了看，突然掀起地上的鐵蓋子，然後整個人就消失了。
鮑勃明白，那裡一定有個地下室。不過，地下室建在後院，還是那麼隱蔽的角落，實在有些奇怪。
晚上睡得晚，鮑勃一直到了清早八點鐘才醒。他下樓走到餐桌前，看到珍妮已經將餐具擺好。她看上去容光煥發，好像心裡藏著什麼高興的事。也許，昨晚的約會很愉快？露絲也下樓了，她的腳步輕盈地像只蝴蝶，鮑勃心想，她的視頻點擊率一定又刷新了。而哈裡森，神情中也有掩不住的絲絲喜悅。聖誕節，似乎大家都願意高興起來。
早飯之後，哈裡森去砍聖誕樹，露絲依舊躲在房間裡，而珍妮早早出門了。鮑勃百無聊賴，一個人來到後院。角落裡，果然有一個圓形鐵蓋子，但上著鎖。鮑勃有些猶豫，最終還是好奇心佔了上風，他拿來根鐵棍，兩下就撬開了鎖。
拿著打火機，鮑勃沿著通道走到了地下。地下室很小，但打掃得十分乾淨，正中放著一把椅子，對面卻是一架相機。鮑勃找到牆上的電源開關，頓時大燈晃得他的眼睛幾乎睜不開。奇怪，這麼小的房間，為什麼用這麼亮的燈？鮑勃坐到椅子上，終於明白哈裡森在這兒幹什麼了。他在玩自拍！奇怪，莫非拍的是裸照？否則為什麼不正大光明在家裡拍？
環顧四周，鮑勃看到身邊牆上掛著布幔，小心地拉開，他頓時吃驚地張大嘴巴。牆上貼滿了哈裡森的照片，全都是哈哈大笑，神情幾乎一模一樣。可是，鮑勃完全被弄迷糊了。照片足有幾千張！哈裡森到底在做什麼？仔細看，上面的哈裡森明顯年輕，而越往下，越接近現在的哈裡森。
鮑勃怕被人發現，不敢逗留太長時間。他匆匆從地下室出來，將鐵蓋上的鎖恢復原位。剛回到自己的房間，露絲推門而入，問他剛才去哪兒了？沒等鮑勃回話，露絲又說：「跟我出去一趟好嗎？看來，媽媽是忘記今晚的聖誕大餐了。現在，她居然都沒準備火雞呢。」
鮑勃應著，跟露絲出門。露絲蹬著車子，鮑勃緊隨其後。可兩人還沒趕到超市，露絲突然停下了車子。鮑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竟然看到了珍妮！一家服裝店的玻璃櫥窗裡，映出她和一個男人的身影。珍妮正拿著一件燕尾服，在男人身上比來比去。任是誰都看得出，這應該是一個妻子在為丈夫挑選參加宴會的行頭。
露絲的臉漲得通紅，她緊緊咬著嘴唇，扭頭看向鮑勃。鮑勃也看她，露絲將自行車調了頭，說：「我們什麼都沒看見，走，從另一邊繞過去。」
一路上，鮑勃和露絲都不說話，甚至買了火雞和許多裝飾聖誕樹的彩燈和鈴鐺回家，兩人仍然一言不發。這時，哈裡森回來了。小卡車裡，放著嬰兒手臂粗細的聖誕樹。將聖誕樹拖進院子，哈裡森興致勃勃地修剪起來。
露絲將火雞抹上油放進烤箱，心神不定。鮑勃突然有一種預感，今晚的聖誕大餐可能會不同尋常，也許有什麼事要發生。
事實證明，鮑勃的預感是十分準確的。下午三點鐘，珍妮回家了。她的手裡拎著凍火雞，還有露絲已經買過的東西。不知怎麼，她的臉色很難看。露絲有些不滿地看著她，說：「你買火雞的時間，夠養一籠火雞了。」
珍妮似乎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揪住露絲的胳膊，叫她跟自己上樓。而露絲自打看到母親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就一直心情不爽，此刻見母親這麼粗暴，忍不住尖叫起來。哈裡森趕緊過來打圓場：「今年的聖誕樹，比往年枝葉更多，可以掛很多的禮物。你們，可以想想怎麼布置。」
「你就知道砍聖誕樹，你怎麼不去關心關心女兒？你知道嗎？她快成脫衣舞女了！」珍妮怒不可遏。
哈裡森愕然，珍妮將手機遞到哈裡森跟前，調出一段錄像：「這是我今天從網上發現的。她化了濃妝，別人認不出，可我能認出來！怪不得我放在閣樓的演出服沒了蹤影，原來是她用來表演脫衣舞了！」
露絲的臉由紅變白，接著便爆發了：「我是將視頻放到了網上來賺錢，可是，我沒有背叛任何人！」
哈裡森轉頭看看女兒，又看看珍妮，珍妮兩眼冒火，問露絲在說什麼？露絲說：「我看到你在為別的男人挑選衣服！我看到你和他在店裡！」
哈裡森驚呆了，他直視著珍妮，一字一頓地問：「這是真的？」
珍妮看上去快要被氣得發瘋了，她對哈裡森說：「是又怎麼樣？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勾當？什麼慈善晚會，什麼從孤兒院領孩子回家，這一切都是假的吧？鮑勃壓根就是你的私生子！你以為我是個傻瓜？每年你都去孤兒院送禮物，你是去彌補自己的罪惡吧？十幾年前，你醉酒後和一個吧女一夜情，她竟然懷了孩子！三年前她出了車禍，有人給你打電話，說鮑勃是你的孩子，可你是多麼懦弱，你不敢承認！你一直都不敢承認！」
珍妮的話像一顆重磅炸彈，將屋子裡所有的人都震懵了。哈裡森木呆呆的，他以為這件事是自己一個人的秘密，沒有人知道；而鮑勃，他驚愕地張大嘴巴，說不出一句話。母親說，他出生後父親就死了，家裡沒有他的照片，沒有他的任何東西，他一直都相信父親死了……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哈裡森艱難地吐出一句。這是他心裡的隱痛，他想正大光明地做鮑勃的父親，可他不知道該怎麼對珍妮說，更怕說了，這個家就會解體。
「三個月前，你喝得酩酊大醉，你親口對我說的！說過之後你完全忘記了，可我一直都沒有忘！」珍妮說著，掉下淚來。
完美的聖誕大餐
火雞在烤爐裡發出誘人的香味兒，可哈裡森一家卻像在暴風雨的漩渦中，每個人都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這時，門鈴響了。門鈴一連響了三遍，露絲才起身開門。門口站著一個英俊男子，手裡捧著一束鮮花。露絲一下子愣住了，這正是和母親在服裝店約會的男人。
男人笑容滿面，不顧露絲的阻擋一直來到客廳。他似乎並未察覺到這個家的氣氛不對，朝珍妮眨眨眼，珍妮勉強露出一笑，問他怎麼來了？男人並未答話，而是走到哈裡森身邊說：「我今天來，是想說出哈裡森夫人一直不敢說的話。」
一聽這話，在場的人都把心提到了喉嚨眼。這個家的關係如此脆弱，恐怕連根稻草的壓力都承受不起了。哈裡森臉色鐵青，目光盯視著男人。珍妮似乎要阻止男人，可男人卻堅定地說：「哈裡森先生，我想跟您進行一次男人之間的談話。」
男人的話令哈裡森的身體微微一抖，他攤開雙手，示意男人接著說。男人扭過頭看看珍妮，又說：「哈裡森夫人很有魔術天賦，她有一雙靈巧的手和一個富於智慧的頭腦。這一年多，她一直都在做我的助手。我雖然只是個業餘魔術師，可我是真心喜歡魔術，就像哈裡森夫人一樣。聖誕節的公開表演，一定會十分火爆，可哈裡森夫人說，您絕不會同意的。您十分討厭她變魔術。所以，她不能參加。請問，您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哈裡森愣住了。珍妮，一直都在學魔術？他們戀愛時，他記得珍妮喜歡變點兒小玩意兒，可他曾不止一次嘲笑她：「女人變魔術，就像男人學鴨子走路，簡直太可笑了。」後來，聽說珍妮小時候利用魔術手法偷過糖果，他的嘲笑更是變本加厲。
珍妮臉色通紅：「哈裡森，對不起，我一直瞞著你。其實，讀書會我只去過一次，後來每周兩個晚上，我都是去魔術協會。我真的很喜歡變魔術，可我也真的害怕被你嘲笑，所以，我一直不敢告訴你。」
這時，露絲插嘴了，她問男人：「我媽媽，她的身份只是你的助手？」
男人詫異，說當然，否則還能是什麼？總不能是道具吧？
屋子裡的氣氛頓時緩和下來。鮑勃突然說話了，他鄭重其事地對哈裡森夫婦說：「其實，露絲賺錢，不是為了虛榮。她想買一架專業的電吉他。她喜歡吉他彈唱，學校裡的樂隊選中了她，但她的吉他音質太差，只能借用別人的。她一直都在拼命攢錢，想在聖誕節前將電吉他買到手，以便參加聖誕節後的演出。這些，是我無意中聽她給朋友打電話知道的。」
哈裡森夫婦看向露絲，露絲神情尷尬，半天沒吭聲。是的，她已經17歲，有自己的夢想和追求，她不想庸庸碌碌，她渴望成功，渴望鮮花和掌聲。但她也知道，父母收入微薄，一把幾千美金的專業電吉他是不能奢望的禮物。
珍妮一陣心酸，突然將露絲緊緊抱在懷裡，淚水湧出了眼眶。哈裡森也難過地拍拍女兒的後背，說：「露絲，你怎麼知道你老爸沒有辦法呢？要知道，我已經遞交了一項金氏世界紀錄，他們昨天打來電話，說通過了。過了聖誕節，就可以領到一筆獎金，我能夠給你買一把很棒的電吉他。」
哈裡森的話令大家吃了一驚。哈裡森面紅耳赤，帶著大家來到後院，掀開地下室的蓋子，請大家參觀。每天拍下一張自己大笑的照片，他整整堅持了五年。「很不好意思，你們一定會覺得這很無聊，也可笑到了極點。可是，我堅持了五年，還會堅持下去。就在兩個月前，我把所有照片寄給了世界吉尼斯評選委員會，我的申請通過了！還從來沒有人有這麼荒唐的做法！本來，我打算在今晚的聖誕大餐時宣布的！這筆獎金，三分之一給親愛的珍妮，她一直期待一次非洲之旅；三分之一給露絲；還有三分之一，給鮑勃。我想要在聖誕節之後告訴你們，他是我的兒子。」哈裡森說罷，滿懷歉意地看著鮑勃和妻子女兒。
「歡迎鮑勃回家。」珍妮含著淚，伸開雙臂緊緊擁抱鮑勃。
「謝謝您。我，我很想看您的魔術表演。」鮑勃聲音有些緊張地說。
「當然，我們全家都會去，為你助威。你喜歡的，也是我喜歡的。這是我以前常說的話，你怎麼倒忘了呢？我的確不喜歡女魔術師，但我深愛著我的妻子。」哈裡森走到妻子身邊，滿懷歉意。
這真是個難忘的聖誕節。魔術師滿臉笑容，暫時充當了攝影師。就在狹小的地下室，他按動了快門，拍下了一張幾乎完美的聖誕節全家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