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漸離和勝楠(和離爽翻了好麼)
2023-06-15 22:45:49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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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陽說,苻老將軍的許副將,在很多年前就已經勾上了沙峪的一個王子,素日裡這個王子用不上他什麼,所以許副將一直藏得很好,經年不需要傳一次消息。
這次苻老將軍咳疾復發,勾起舊傷,許副將把這個消息傳到了沙峪。
那個沙峪王子恰恰稱王不久,今年冬天鬧饑荒,於是便趁機趕來,竟有心想破潼關。
潼關城內的糧草,足夠他們富庶得過完這個冬天。苻老將軍命幼子去雁棲關送信不久,許副將就暗害了苻老將軍,還幽禁了他的老夫人,並把蒙在鼓裡的苻四將軍調走。
許副將和沙峪的交易是這樣的:他幫助沙峪人得到潼關的糧草,沙峪人趁機除掉苻家的人和苻家在軍中的親信。
「他跟了苻老將軍多年,居然想除掉苻家的人?」我不由得齒冷。
「苻老將軍此次病發,給朝廷發了急報,他認為他的四子魯莽,不堪大任,幼子還未曾上過戰場,所以難掌潼關。他讓朝廷儘快派個有能力的大將,接手潼關事宜,避免他萬一不測,城中內亂,邊境失守。」
衛衡陽一字一句說得緩慢有力,苻老將軍一輩子守著潼關,私心來說,潼關就是他們苻家的大本營,就像雁棲關對於隋家,漠城關對於鍾家來說。
交出潼關,就等於交出苻家子弟未來的出路和根基。
日後,他們只能像普通軍士一樣,靠自己搏命請功封賞,不知何日可以打下一份自己的基業。
許副將太想成為一城之主了,所以他無時無刻不等著這個機會,誰知苻老將軍連商議都沒有,就奏請朝廷安排新人。
許副將打起了小心思:如果在朝廷派人之前,苻家陣亡,他可以穩住潼關,那麼皇上就極可能就地封他大將軍,鎮守潼關。
於是,害死苻老將軍,調走四將軍之後,許副將調用兵符讓我和小苻將軍分兵。
他送信給沙峪兵,伏擊了小苻將軍,小苻將軍已經陣亡,他又把我在這裡的消息賣給沙峪人,只是他算錯了我帶的糧草,以為我們已經瀕臨餓死。
許副將在潼關上躥下跳,幾乎安排妥當的時候,雁棲關和漠城關的大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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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伯伯輕而易舉地察覺到破綻,堅持要見苻老將軍。謊言一戳即破,但是來不及處理這個叛賊,只能先清掃敵軍,再上奏朝廷。
我派回去送信的,那個隋小將的親信,在路上已經被盯著墨仞山的叛賊部下截殺。
後來刀刀二次送信,拼死殺出去,卻受了重傷,所以只到達了雁棲關附近便力盡昏厥。
衛衡陽聽說糧草將盡,我第一次派的人毫無蹤影,刀刀還被截殺,便斷定此事有鬼。
他一邊讓人往漠城關送信,一邊和隋將軍借兵,帶著糧草趕向墨仞山,同時派人打探潼關消息。
這事中間還有個小插曲,由於城中糧草不足,部分備用軍糧必須有隋伯伯軍令才能領取,可隋伯伯早已去了潼關。
衛衡陽便想到通鄶今年收成甚好, 徑直去趙臨川處借糧。
趙臨川哪會捨得把糧食讓出來,打著官腔道通鄶久經戰亂,黎民飢餒,並沒有餘糧。
衛衡陽也沒工夫和他廢話,直接提他上馬去了糧倉。
趙臨川堅稱無糧,最後還是錢算算偷來糧倉鑰匙,讓衛衡陽提走了糧草。
衛衡陽一得到糧草,就帶兵快馬趕來墨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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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著他的肩膀,月上中天,月色灑在潔白的雪地上,銀輝清冷,身邊這個人卻是暖的。
我們繼續守在墨仞山,隋伯伯帶著大軍力壓沙峪人,沙峪人的糧草終於支撐不住了,開始撤軍。
我們在墨仞谷中,真的截殺了近半數敗軍。
許副將被苻四將軍親自押解回京。
京中也派來了素有威名的褚將軍接管潼關。
「雁翎,你走以後,良馬裡陸陸續續生了十五六隻小馬駒,青芒也生了,是個白色的小馬,很像它的父親,我把它好好訓練,留給你。」
我和衛衡陽帶著兵馬撤回雁棲關,路上,他給我絮叨雁棲關的事情。我認真地說,「衡陽,等到了雁棲關,我就給我爹寫信。」
「是得給老將軍說一說這北疆的事,今年北疆,不太平。」
「我還要說,讓他再給我準備一份嫁妝。」
「真的?嫁妝裡有沒有尋味閣的燒鵝?離京兩年多了,我真的很想呢。」衛衡陽一臉驚喜得握著我的手,臉上的笑容收斂不住,還不忘了耍貧嘴。
「不過,我有個要求……」
「你說你說…….」
「我不回京,我就在北疆。你願意守著北疆就留下來,不願意就回京去。」
「我留下。」衛衡陽乖巧的樣子,一點也不像那個眉目掛霜衝到墨仞谷的將軍。
「不用回去繼承家產嗎?」
「我還有幾個弟弟啊。」衛衡陽得意的一笑,「小時候挺煩他們纏著我的,現在發現,有弟弟還有點用途,至少可以替我繼承爵位了。」
「二品侯爵在你眼裡,這麼燙手嗎?」
「凡是耽誤我陪娘子的事,都燙手。」
「呸,誰是你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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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 葉築華
我叫葉築華,我爹是大宇國正三品鎮北將軍,世襲的勇烈侯,統領京畿大軍。
或許是幼女的緣故,我自幼獨得父親歡心,不論他在哥哥們面前多麼嚴厲,當他看到我時,眼裡總是彎起掩飾不住的歡喜。
他會把我抱在膝上講故事,會陪我看工藝坊的首飾,帶著我去元宵燈會,去遠郊獵場。
我小時候,爹爹常常去很遠的州郡打仗平叛,家裡只有我娘。
我每天陪著娘睡,和她結伴坐在燈下,我歪歪扭扭學著繡手帕,娘一針一線地給父親做棉袍。
娘總是走雙份線,說男人打仗粗枝大葉,做結實一點耐穿,不容易掙破。
其實家中有的是做針線的女使,但娘就喜歡這樣一針一線親自給爹做衣服,好像她給爹做的不是棉袍,是精鋼戰甲,可以保護爹爹在戰場上無堅不摧。
我爹徵南闖北,在家的時候並不多,他每次回來,都要拉著娘去選一些衣料首飾,作為他不能陪伴在我們身邊的愧疚彌補。
我娘是個溫柔內斂的女人,她不捨得浪費我爹用命換來的真金白銀,但也不願給我爹的熱情潑冷水。
所以爹送的禮物,她只穿戴一小部分,其餘的都精心得登記保管起來,說將來留著給兒媳做見禮,給女兒做嫁妝,給孫子孫女們做賀禮。
我從小跟在娘身邊,見識了什麼叫鐵漢柔情,什麼叫兩情繾綣。
我認識雁翎那年,院中鳳凰花開得正好,火紅色的花朵一直從我院中燃燒到天際。
她穿著一件小小的白色戰袍,鑲著明藍緄邊,上身還束著一副窄窄的銀色鎧甲,兩肩挑起,肉乎乎的小臉稚氣未脫,卻也英氣逼人。
她的身量還未長成,那衣甲必定是專人定做的。
一看便知,鍾老將軍是多麼疼愛這個女兒,把她帶在身邊,像兒子一樣悉心教導。
鍾老將軍和我爹是在一場大戰中相識的,他們為維護皇上的江山並肩而戰,回京後,便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不過,我爹把我們安置在京城,他帶領永陵營守衛京畿地區,有時被派到遠方打仗。
鍾老將軍那時舉家都在北疆,他們住在北疆,守衛北疆,只有太平年歲會回京述職。
那次是鍾老將軍送嫁長女,他的長女嫁入京城,他帶著夫人、嫡次子鍾鍩和嫡次女鍾雁翎一同為長女送嫁。
皇上感念鍾家的功勳,特意賜了一座宅子,方便他們在京中小住,這座宅子,恰恰在我家對面。
那天,鍾老將軍帶著妻兒來我家吃酒,母親安排我去帶著雁翎逛一逛花園。
她一身衣甲站在小院門口,小小巧巧的身姿,一雙眼睛靈動有神,毫不怯弱。
我陡然生出一股羨慕,我羨慕她身上不拘小節的豁達,羨慕她無所畏懼的英勇,羨慕她不為規矩所累的自由。
那一刻,我好像理解,為什麼鍾老將軍一定要把她帶在身邊了。
雖然生活環境和習慣天差地別,但我們很快成了好朋友,我給她繡了一方小手帕,她送給我一把木刻的小寶劍。
她說,那是哥哥鍾鍩給她做的,精緻小巧,更像是一個工藝品,這也是我唯一光明正大擁有的鐘鍩的物件。
這把劍珍藏在我的嫁妝盒子裡,成了心底裡一個念想和回憶。
因為是兩家的家宴,武將向來不拘小節,母親便攜著我們也入宴了,宴席中,我看到鍾老將軍身畔那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他穿著一襲天青色長袍,烏黑的頭髮如同墨玉,常年被風沙吹徹的臉龐透著堅毅凌厲,整個人帶了幾分不符合年紀的威嚴。
或許是他的模樣太嚴肅了,我在他對面坐著,竟不敢抬頭打量周圍,這種緊張,遠遠比女先生和嬤嬤們教導時還要惶恐。
他笑起來的時候,竟然像徐徐微風,春和景明,又讓人覺得親切活潑,多少年後,我都記得他笑起來潔白的牙齒,明亮的眼睛。
過了兩個月,鍾老將軍帶著妻兒又回到了北疆。我再次見到他們,是在三年之後了。
聽母親說,輔國將軍受了傷,把北疆事務全部交給了幾個兒子,帶著雁翎和小妹回京養老了,是鍾鍩送他們回來的。
我娘攜我去內宅探望,鍾夫人豪爽率真,雁翎已然長成了大姑娘。
鍾夫人拉著我的手止不住得誇獎我溫和端莊,又說雁翎整天像個皮猴子,說得我都不好意思起來。
我怕雁翎會不高興,偷眼去看她時,她卻毫不上心,光惦記著讓我帶她出去玩。
我娘給我放了幾天假,允我陪雁翎逛一逛京城,鍾鍩突然提出,他也想看看京城景色,順便可以保護兩位妹妹,兩位娘親出奇地一口答應下來。
我帶著他們吃遍了京中聞名的酒樓茶館,聽書先兒說戲,看正月的花燈,鍾鍩還送給我們一人一個小兔子燈籠。
他悄悄對我說:「築華妹妹,聽說你是屬兔的,那你一定要多多出來走走,才能多吃多長肉。」我嗔怪他胡說,我才不要長胖。
回到府中,我把兔子燈籠掛在自己內室裡,躺在床上,擁被而眠,覺得被窩裡格外暖和,房中一切都合心舒適。
我帶著鍾鍩和雁翎去了葉家在西郊的馬場,馬場旁邊便是樂安郡王的小獵場。
樂安郡王的一個女兒嫁到了北疆,那日恰逢老郡王帶人狩獵,遇到我們更是極力相邀。
雁翎向來跳脫自如,馬上就跑去了,我雖然會騎馬,卻從沒有學過射箭。
那天,只有雁翎歡快的獵獲了一馬背的兔子、獐子,鍾鍩的馬背上空空如也,我的馬背也是空空如也。
整整一個下午,雁翎都在專心致志的狩獵,老郡王樂呵呵地坐在一邊,翻烤著雁翎派人送來的野兔子。
鍾鍩背了滿滿五六桶箭矢堆在我面前,說要教我射箭,看得我目瞪口呆。
他卻哈哈大笑起來,悄咪咪得對我說:「打獵這種事,就讓我那個傻妹妹去吧,咱們兩個就在這兒貓著,等著老郡王把兔子肉烤熟了,出去一起吃兔肉。」
我笑著揶揄他,是不是經常這樣欺負雁翎。
又過了兩個月,我去找娘,卻見房外無人守著,爹娘在商議我的婚事。
爹爹說:「鍩兒年長了幾歲,是在邊疆耽擱的緣故,但是人很爽透,又肯上進,是個好孩子。」
娘說:「長几歲也沒什麼不好,年紀大會體貼人,只是他在北疆效力,我們華兒跟去北疆,可要受苦了,何況沙場刀劍無眼……」
「哎,若是娘子的說法,那我們武將可要討不到媳婦了。鍩兒是個有眼界有胸懷的孩子,必然有個好前程,我們華兒也是武將世家出身,可不能讓人看扁了。」
看得出,爹爹很喜歡鍾鍩,娘也很喜歡。
我覺得兩頰發燙,喜悅從心底裡悄然而生,我想和人說,卻又不敢對人說;我特別想見到他,問問他的意思,又怕見到他,不知道該問什麼。
親事還未議定,北疆便來了急報,鍾鍩不得不加急趕回漠城。
「築華姐姐,我二哥很快就會回來的,我要替他守著你,別讓人給搶跑了。」雁翎半真半假地說。
「胡說。」我忙去掩她的口,心頭突突直跳,臉上發燒似得滾燙。
這小妮子,在北疆長大,輔國將軍一向寬厚,她竟一點避諱都沒有,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怎好嚷嚷出來。
反正我也是剛及笄,爹爹並不著急,倒是更願意讓我在身邊再養兩年,畢竟親事議定,就得跟著去北疆了,日後見面恐怕就難了。
我守著小兔花燈等啊等,等過無數個月亮升起,等過多少個雨夜霖鈴。
我沒有等到鍾鍩哥哥,卻等來了一道賜婚聖旨,賜婚葉氏女與新科進士楊駿誠。
我聽到消息後,慌亂間摔碎了手中的白玉盞,我不顧禮節地跑到前院,卻見爹爹背著手走在走去,我娘癱坐在椅子上,端著茶水的手都在抖。
我和鍾鍩的心思,早已是兩府公開的秘密,我們的婚事,也只差一道明禮。
聖旨接了,便不可轉圜了,我跑回房間說自己頭疼,把女使們都趕了出去。
我抱著小兔燈籠躲在被窩裡。不是說,等下次他進京,就來給我下定禮嗎?
怎麼一轉眼,給我下聘禮的人就變成了一個我從未聽說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娘給我送了兩次飯,我都沒有回應,她硬是推門進來,一把把我摟在懷裡,眼淚撲簌簌落在我的被子上:「好孩子,是我們私心,誤了你的大事。」
我在娘懷裡哭的昏天黑地。娘說,來不及了,楊家已經擇定送聘日子了,這次被賜婚的,除了我,還有鍾鍩和周家四小姐,雁翎和新科狀元郎。
哭過之後,我把兔子燈籠當著娘的面燒掉了,從此再也不提那個人。
府中的人都說,我放下了,這樣也好,聖上指婚,總不會是太差的,小楊進士伯爵府出身,又是新科進士,也算是個良人,小姐只有放下了,才能婚姻美滿。
我聽著他們的議論,默默不語。到了約定的日子,我像個木頭人一樣被花轎抬進了伯爵府。
這個曾經輝煌一時卻已見衰頹的府邸,即使披紅掛彩,吹奏樂曲,也遮掩不住它的疲態。
伯爵府的主子們加上下人們穿梭忙碌,依舊讓人覺得這宅子空曠而寂寥。
楊駿誠拿起喜秤挑起我的蓋頭時,新房中響起了嬤嬤喜氣洋洋的賀詞。
我聽著耳邊的喜樂看著眼前的人,覺得自己離他們特別遙遠,我的身體還在麻木得喝交杯酒,而我的靈魂早已飛到了雪海北疆,仿佛看到鍾鍩在策馬狂奔。
第二天我早早醒來,端詳著楊駿誠的面龐,再閉上眼睛,卻不記得這個人是什麼模樣。
可是那個被我牽腸掛肚的人,終究是娶了周家四小姐,和我再無瓜葛。
我把那個木劍放在嫁妝盒子的最深處,假裝和過去做了訣別。
我開始努力的做好一個賢妻良母,每日去侍候婆婆用膳,打理夫君的起居。
楊駿誠對我很好,他會給我買玉珍閣最新的珍珠項鍊,會讓丫鬟拿了馨氏布坊的綢緞給我做衣裳,以至於我恍惚覺得,這也是一種平靜恬淡的生活。
直到義安伯夫人高高在上地告訴我,我還年輕沒見識,伯爵府上下都由她來打理經營,讓我把自己的嫁妝統統交付給她管理。
饒是我再無知,也知道這嫁妝都是女人家自己保管,礙於婆母顏面,我只得充耳不聞。
晚間回到房中和楊駿誠商議,誰知一向對我不錯的楊駿誠居然詫異地說:「內宅的事情,你和我說這些什麼?」
我抽絲剝繭,給他分析這件事的不妥之處,他卻冷冷的說:「夫人居於內宅,自然是恭順婆母,和睦姊妹,母親既然是為家中打算,就聽母親的便是了,何必無端生出這麼多猜忌來!」
說罷,他和衣而臥,閉目養神不再和我說話,燭火下我看著楊駿誠清秀的臉,特別適合一巴掌給他補點紅潤。
我覺得整個義安伯府冷如冰窖,這個理應護我周全的人,此刻卻因我拿內宅之事「煩」他而心煩不已。
幾日之後,我便遇上了嫁入趙家的雁翎,她依舊是那個沒心沒肺的樣子,卻又聰慧的抓住了要害:「姐姐,你的嫁妝千萬不能交。」
可是我們卻不懂,該怎麼樣虛與委蛇。
又過了幾日,義安伯夫人突然犯了心口疼的毛病。
她拉著我說,本想一點點教我掌家管事,慢慢接手伯爵府家業,可是如今境況急切,只好讓我一試了,言辭懇切,幾乎讓我覺得之前是我錯怪了她。
伯爵夫人拿出一個帳冊來,貼心的告訴我往年每個莊子如何交租,府中如何開支,讓我按照往年的先例打理家務即可。
我冒冒失失接下帳目,成了我最後悔的一個決定。
這帳目是被人改動過的,箇中因由已經無法查清,可是若按照這改動之後的帳目管理,我幾乎是要將自己的嫁妝盡數填進去。
這伯爵府,究竟還有多少虧空,我不得而知,一筆一筆看上去出路正當的銀錢,到底中飽了誰的私囊,也不得而知。
我艱難打理著伯爵府上下,既然已經嫁入了楊家,那便應當將楊家的內府打理順暢,來日這也是我安身立命的本錢。
此時,丫鬟卻給我傳來一個驚人的消息:鍾雁翎和趙臨川寫了和離書,馬上要回北疆!
雁翎這丫頭,是個不拘小節的性子,細碎瑣事她都不放在眼裡,若是和離,必是出了很大的事情了吧。
我這陣子在一筆爛帳中忙的焦頭爛額,乍然聽到她小產、和離、回北疆的消息,覺得自己像是突然被抽空了,此番支撐實在是心力交瘁。
雁翎在回北疆的路上給我來了一封信,她說文武聯姻不過是一種「你放心我也放心」的遊戲,如今她做了一個出逃者,萬望我在京中珍重,如不能抽身,便定要保全自己。
雁翎的話像烙印一樣燒在我心頭,我睡夢裡都在惦記著如何珍重自己。
隨著帳目一本一本計算下來,一個模糊的念頭漸漸地浮了上來。
我把舊帳本連同理出來的問題一筆一筆記得清楚,暗中接觸所有經手可疑的人,即便是墊資,這筆帳我也得墊的明明白白。
我的孩子,就在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盤算中出生了。
淮清是個安靜的孩子,我在房中噼噼啪啪撥著算珠的時候,她躺在搖籃中咿咿呀呀看著自己的小手。
為了讓楊駿誠的心思暫時不在我這邊,騰挪出更多時間來理帳,我給他納了兩個通房小妾,按照母親的叮囑,悄悄給她們送避子湯。
母親說,小妾在主母之前生下長子,對誰都是不光彩的事情。我苦笑著,如今我也變成了拿捏別人身家性命的人了。
在我懷上第二個孩子的時候,雁翎給淮清的賀禮剛剛送到京城。
隨著賀禮的有一封書信,她為我引薦了一位朋友,隋老將軍副將之妹,趙臨川續娶的夫人,樂安郡王的外孫女錢算算。
錢夫人的多重身份讓我瞠目結舌,很難想像雁翎竟然還會和趙臨川續娶的夫人有來往。
錢夫人更是讓人佩服,在信中,她讓我收集府中積弊的種種證據,斷定伯爵夫人收回管家權之時,便是拿出這些證據之日。
事情果然如錢算算預料的一樣發展,雁翎困於墨仞山的那段時間,我難產生下了淮宇。
身體大大的虧空,使我每每醒來便是一身冷汗,每天晚上都要換兩三次衣裳。
我出月子那天,伯爵夫人滿是憐惜地說:「築華掌管伯爵府偌大家業,著實辛苦,又給我們伯爵府添了長子長孫,是實實在在的功臣,你身體虛得厲害,我少不得得撐起身體來幫幫你,往後府中諸事,你便先一放吧,安心照顧你的孩子們。」
伯爵夫人這話說出口,我想我手下確實還有內賊,我剛剛平了府中的虧空,伯爵夫人便要收回管家權,這豈不是那我做了她平帳的冤家?
我莞爾一笑說:「母親身體不適,兒媳理應奉養,母親只管保重身體,便是兒媳和夫君極大的福分了。」
楊駿誠聞言不耐煩地放下碗筷道:「怎麼?過去,母親說要管家,你對我哭天抹淚不願意;母親依著你,給你了管家鑰匙,如今你還真做起主人來了?」
我如今已經可以儘量平靜,去面對這個男人,即使對他的強詞奪理心有悸痛,面上也紋絲不露。
伯爵夫人此刻也變了聲調,冷笑著對我說:「難道是帳目有些不妥,築華你不敢交付嗎?」
「帳目是有些不妥,兒媳認為這些帳目不僅牽涉內宅,還牽涉到其他人事,所以都謄抄了一份,請父親和母親一同查看。」
我把一早準備好的帳本全部搬來,伯爵夫人變了臉色。
楊駿誠那個腐儒,似乎還不知道有什麼問題,義安伯卻認真的翻閱起這些帳目來,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猛然一拳砸在桌子上。
伯爵夫人已經瑟縮在坐椅上,這些帳目,記著她挪用庫銀私放高利貸的事情,記著她巧取豪奪強買珍寶的事情,記著她替自己娘家弟弟官司填補虧空的事情,記著她棒殺妾室花錢壓狀子的事情,林林總總,足矣讓這個風雨飄搖的爵府徹底沉寂。
那天義安伯發了很大的火,他命伯爵夫人回自己院中清修禁閉,不得命令不可外出,不允許子女探視,由我來執掌家中事宜。
這不大的伯爵府,清理異己之後,管理起來便容易了許多,我終於可以安下心來調養身體,養育我的一雙兒女。
兩年後,我父親調入京中,做了羽林營的大統領。
沒有了伯爵夫人的刻意引導,我和楊駿誠之間也少了幾分嫌隙,有時候他也像初婚那段日子,惦記著我愛吃愛用的物件,只是我的心再難回到過去。
罷,罷,罷,但行前程,莫問風雨。
衛小侯爺為了雁翎留在了北疆,他每年都會回來探望老侯爺,同時給我捎回雁翎和算算的信函。
鍾家小妹出嫁之後,鍾老將軍有時會去北疆小住,有時乾脆帶著夫人遊山玩水,令人好生羨慕。
我讓淮宇拜了衛衡陽為師,十二歲便把他送到了北疆。
好男兒當建功立業,莫要像他父親,在一潭死水中攪弄是非。
義安伯的爵位,到了楊駿誠這一代便沒有了,只留下一個偌大的伯爵府。
義安伯去世的時候,伯爵夫人也蒼老得不成樣子。
她年紀並不算很大,但是這種十年如一日的禁閉,早已經消磨掉了她所有的神採。
楊駿誠順利繼承了家業,這家業也不過是一座宅子而已。
我打理府中上下,照顧到每一支楊家子孫,修建祠堂,重金開了家塾。
族中幼子皆可入學,有志從軍者,也可以憑著我的書信,去我哥哥處參軍。
楊家子弟,荒廢怠業者不扶,心思詭譎者不助。
我坐在自己八十壽宴上,望著出息的滿堂兒孫,忍不住嘆息,幾十年繁華如夢,我終究沒有辜負自己來這世上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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