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黑娃與田小娥結局（細思黑娃那場返鄉祭祖）

2023-06-04 18:15:03 3

文|芳小菊

田小娥被公爹鹿三殺死後，臭在村外的破窯洞裡。

人們被浮遊在村子裡的臭氣燻得快要窒息時，循著臭氣散發出的方位找到了她的窯洞。

當白孝武帶著人打開窯洞的門時，一副悽慘的場景出現在人們面前。原著裡是這樣描述的：

小娥上身趴伏在炕上，一隻胳膊壓在肋下，另一隻胳膊伸到頭前的炕上，一條腿壓在身下，另一條腿吊在炕邊下，通體精赤。

屍體已經完全腐爛，大大小小的蛆蟲結成疙瘩，右肩上的肩胛骨已被蛆蟲嚼透，窩成一堆的頭髮裡也有萬千蛆蟲在蠕扭，炕席上、被子上、腳底下、連著火炕的鍋臺上，到處都是蛆蟲的世界......

對田小娥的死，白鹿村沒給予任何同情，人們一致認為，這樣一個臭名遠揚的官碾子女人突然死了，出了姦情，不會再有其它原因。

於是，聚在窯洞前看熱鬧的人們，除了一致譴責田小娥死了還要讓全村人聞她的臭氣外，還慶幸總算除了這個禍害。

幾個老年人則倚老賣老地責備白孝武等人：

「看啥哩？那個臭婊子有啥好看的呢？趕快拿鐵鍁來把那臭肉臭骨頭剷出去埋了」。

徵得白嘉軒同意後，白鹿村人一擁而上，從窯堖土崖上放下土來，把田小娥封堵在既承載了她短暫的甜蜜，也帶給她無數屈辱的窯洞裡。

被封在窯洞裡的田小娥，也許不甘心就這樣屈辱悽慘地死去，於是，她散發出來的臭氣，給白鹿原帶來了一場瘟疫。因為這場瘟疫，她被白嘉軒壓在了鎮妖闢邪的六稜塔下。

一生和四個男人愛過、糾纏過，一心想通過男人改變命運的田小娥，不僅沒被男人救贖，最後還背著「婊子」的名號被公爹無情地殺死，然後又被壓在鎮妖塔下永世不得翻身。

是什麼原因讓田小娥活得那樣屈辱不堪，為什麼她最終的結局會如此悽慘？

細思黑娃發達後攜新妻返鄉祭祖的情景，才明白其中的原因。

黑娃返鄉祭祖，在白鹿原引起空前震動。

為了他的到來，白鹿村所有街道都清掃地乾乾淨淨，白孝武還帶領十數人在村口迎接他。

回到白鹿村，黑娃先去祠堂拜祭了祖宗，然後又領著新妻高玉鳳挨家挨戶拜望鄉親。

黑娃拜望的大多數人家，幾乎所有男人和女人都不太在意他的謙詞，大家表面上和他寒暄著，內心其實最想知道是，他這次返鄉會怎樣面對村外那孔窯洞和崖上那座高塔。

很多人在送黑娃走出自己的家門時，心中都懷著濃厚的興趣——黑娃是忘了田小娥還是想著她？

黑娃最終的表現，讓白鹿村的人都失望了，他早就忘了田小娥。他不僅沒踏到那孔破塌的窯洞，和那座矗立在崖頭的六稜塔那裡半步，而且對它們視而不見。

在黑娃心裡，他與田小娥的過往，已經成了揮之不去的恥辱。

經歷世間的人情冷暖後，黑娃已經想明白，他和田小娥沒能修成正果，全是因為那段偷來的感情。

青春年少時，想出去闖世界的黑娃不顧父親的反對，偷偷從白鹿原跑到渭北，落腳在將軍寨郭舉人家熬活。

在郭舉人家，黑娃遇見了他的「娥兒姐」——青春貌美，姿色撩人的田小娥。

那時的田小娥，因為嫁了個能當自己爺爺的丈夫，正經受著近似於守活寡的煎熬。

年齡即將奔七十的郭舉人，心中沒有「妻不如妾」的概念，家裡大小事都由大老婆說了算。

他娶回只有十七八歲的田小娥，既不是為了享受「一樹梨花壓海棠」的快樂，也不是為了「老牛吃嫩草」生出個娃娃，而是為了拿她當養生工具，用來晚上泡棗。

生理和心理雙重壓抑的田小娥，在郭家活得生不如死。直到青春激蕩的黑娃出現在郭家，她那顆死去的心才活了過來。

看著滿身荷爾蒙爆棚的黑娃，田小娥臉上重新綻放出迷人的光彩。

一個是情竇初開，一個正渴望盛開，兩顆年輕的心一旦碰撞在一起，就遏制不住地燃燒起來。

兩個人乾柴烈火了一段時間後，田小娥抱著黑娃說：

「兄弟呀，姐在這屋裡連條狗都不如，我看咱倆偷空跑了吧，哪怕要飯吃我都不嫌，只要有兄弟你日夜和我在一起......」

和黑娃在一起，情感得到釋放的田小娥，心裡想的是天長日久，而黑娃卻只想曾經擁有，他滿腦子都是「晚上那點事」。

所以，面對動了真情的田小娥，黑娃只是支支吾吾：

「姐呀，你甭急，我還沒想過要跑的事，咱們明黑間再說」。

可是，偷來的東西終不能長久，沒等黑娃「明黑間再說」，郭舉人就發現了他們的私情。

田小娥在敲鑼打鼓中被休回娘家，黑娃被趕出郭家。

因為敗壞了娘家的名聲，田小娥後來被父親倒貼兩摞銀元打發給了前來尋她的黑娃。

黑娃帶著他的娥兒姐回到白鹿村後，原以為從此就會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誰知，背著「偷人」名聲的田小娥，一來到白鹿村就遭到所有人的鄙視。

白鹿村人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一個偷情被休，跟人私奔的「破爛貨」。

在人們的紛紛議論和鄙視下，黑娃灰溜溜地帶著田小娥住進了村外那孔破塌的窯洞裡。

一對因偷情走到一起的男女，在破塌的窯洞裡度過一段短暫的快樂時光後，於紛亂的世事中陰陽兩隔，最終沒能修成正果。

這世上，好的感情是純粹的，不能正大光明的感情，無論何時都會遭人鄙視，要想修成正果很難。

黑娃返鄉祭祖是得到族長白嘉軒的許可，在恩師朱先生的陪伴下進行的。

為了歡迎黑娃的到來，白嘉軒親自站在祠堂門口等候他。

從來沒在祠堂門口迎接過任何人的白嘉軒，用白鹿村最高規格的迎賓儀式接待了黑娃。

引著黑娃夫妻走進祠堂，白嘉軒點燃香燭後就叩拜下去：「列祖列宗，鹿姓兆謙前來祭奠，求祖宗寬恕」。

叩拜完畢，白嘉軒又把一條紅綢披掛到黑娃身上，對著列祖列宗說：「兆謙領軍軍紀嚴明已有公論，也為祖宗爭了光，為表族人心意——披紅」！

白嘉軒不計前嫌，用長者的慈祥提攜、讚美著黑娃，不僅讓朱先生淚花盈眶，更感動得黑娃匍匐在地，長跪不起。

此時此刻，看著白嘉軒慈父般的和善面孔，黑娃想起了他帶著田小娥私奔到白鹿村的情景，內心感到羞愧不已。

當年，黑娃出門熬活帶回個罕見漂亮的女人，一下子驚呆了所有人。鹿三一見田小娥，就知道她肯定來歷不明，他疑雲四起地喝問兒子：

「哪兒來的？打眼一看就知道不是窮家小戶的女子，怎麼會跟你走？三媒六證了嗎？說！給老子說明白」。

待鹿三打探明白兒子在外面做下的醜事後，先狠狠抽了他一記耳光，然後自己咕咚一聲跌倒在地，不省人事。

被救醒後，鹿三斷然對兒子說：

「你快快把這個婊子攆走，你要是舍不下他，你就不是我兒......」

白嘉軒知道田小娥的來歷後，態度堅決地拒絕了黑娃想和她進祠堂拜祖宗的要求，他冷靜地對黑娃說：

「我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女人不是你黑娃能養得住的人，你拾掇下這樣的女人要招禍，趁早丟開，免得後悔」。

四處碰壁的黑娃，沒想到自己的婚姻會得不到長輩的認可，聽完白嘉軒的話，他痛苦地蹲下去，抱著頭不知所措。隨後，只得無奈地在村外的破窯洞裡安了家。

入不了祠堂，拜不得祖宗，黑娃和田小娥這段不被長輩和族人承認的婚姻，最後的結局只能是一個遺棄，另一個背叛。

這世上，那些天長地久的美滿婚姻，一定是父母承認，親友祝福過的。

不被認可，得不到祝福的婚姻，很難一路暢通地走到底。即使你再努力，不管你多堅持，也終會在跌跌撞撞中敗下陣來。

黑娃返鄉祭祖最大的收穫，是新妻高玉鳳帶給自己的安慰和榮耀。

高玉鳳的優雅沉靜和端莊大方，不僅讓白鹿村的男人女人們紛紛讚嘆不已，也給黑娃掙足了面子。

黑娃所到之處，不管何樣的環境，只要他跪拜的地方，高玉鳳都會優雅款款地跟著跪拜下去。

在鹿三棲身的馬號裡，高玉鳳跟著白嘉軒一進門，就朝正在鍘草的鹿三叫了一聲「大」，然後恭敬地在草垛前跪拜下去，並優雅地給他磕了三個頭。

晚上，黑娃謝絕了白嘉軒為他準備好的住處，和妻子雙雙攜手走進自家那個破敗的敞院。

在塵土和老鼠屎成堆的炕上，黑娃拉開一條露著棉絮的破被子，對高玉鳳說：「我們在媽媽的炕上睡一夜吧」？

高玉鳳對髒亂不堪的炕和被子沒有絲毫嫌棄，她欣然躺到炕上，緊挨在黑娃身邊。

第二天，黑娃在祠堂看到那塊斷裂拼湊，刻著鄉約的石碑時，忽然想起和他一起鬧農協的田小娥，他心頭迅即湧上恥辱感，和身邊高貴美好的新妻高玉鳳比，黑娃覺得曾經的田小娥就是一團汙濁。

此時的黑娃，已經把當年與田小娥的偷情和私奔，看成像在山寨和黑白牡丹廝混一樣可恥。

和田小娥在一起，黑娃表現出的全是男人的雄性慾望，他心裡想得都是「晚上那點事」。

和高玉鳳在一起，黑娃從來不敢魯莽，也不再有瘋狂的感覺，他一心想得是如何才能天長地久。

對田小娥，黑娃在被縣府通緝時，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可以毫不留戀地棄她而去，全然不顧她將如何面對自己丟下的亂攤子，也沒考慮過她孤身一人該怎樣活下去。

而對新妻高玉鳳，黑娃無微不至的關懷無處不在。

高玉鳳的娘家和縣保安團只隔一道拐巷，怕她在娘家門口處事左右為難，黑娃決然賣掉縣城的房子，在省城西安為她買下一座四合院。

在黑娃心裡，端莊嫻靜，明媒正娶的高玉鳳就是一輪皎潔的明月，讓他時刻沐浴在聖潔美好裡。

每當看到燒火做飯時都在看書的高玉鳳，黑娃就會想起從前和田小娥攀樹翻牆偷情的情景。這時，他和田小娥那些不堪的過往，就像汙血濁水一樣，一波一波在面前漫過，讓他完全陷入羞愧懊悔的境地。

在迎娶高玉鳳的大喜日子裡，黑娃曾因為那些不堪生出一種歡樂和懊悔相互撕扯的痛苦。

歡樂熱鬧的婚禮上，面對新娘子高玉鳳，黑娃的心情很糟糕，他覺得自己十分彆扭，十分空虛，而且十分畏怯，十分卑劣。

想起和田小娥的過往，黑娃在大喜之日失去了自信和驕傲。原著裡這樣寫道：

黑娃跟著彩飾的花轎，在歡樂悠揚的樂曲中回城的時候，忽然想起在渭北那個武舉人家攀樹翻牆與田小娥偷情的場景......這種現實的歡樂和回憶的痛苦互相扭纏，完全使他陷入自責、懊悔的境地。

偷情，讓田小娥成了黑娃心中不知潔身自好的女人。

雖然黑娃曾經在她身上享受過男人的終極快樂，但已經發達了，而且「學好為人」了的黑娃，已經不可能再瞧得起一個有汙點的女人。所以，他才會對田小娥越來越鄙視。

細思黑娃這場返鄉祭祖，才明白田小娥的悽慘結局其實早就註定。

從踏入白鹿村那天起，田小娥就開啟了她的悲劇命運。因為在白鹿村人眼裡，一個偷情被休，然後又與人私奔的女人，根本不懂得自愛。

一個不懂得自愛的女人就應該遭唾棄，被鄙視。

白鹿村人對黑娃返鄉祭祖登門拜望大家似乎並不在意，他們感興趣的是，發達了的黑娃是否還記得那個「破爛貨」女人。

當他們發現黑娃一眼都沒有瞅過那孔破窯洞和那座矗立著的鎮妖塔時，心裡既失落，也有點替田小娥不值。

一個不惜名聲與人偷情然後私奔的女人，不僅死得那麼悽慘，還被曾經的男人當成恥辱，這讓白鹿村人有點難以釋懷。

黑娃這場返鄉祭祖，讓人們徹底明白一個道理：女人一定要潔身自好，懂得自愛！

因為，所有不計後果的偷情，不顧一切地私奔，僅能帶來一時的快樂和滿足。它後續帶給女人的，將是長久的自卑和無法言說的痛苦。

這世上，沒有人認為一個偷情的女人會潔身自好，也沒有人認為一個與人私奔的女人是個懂得自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