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童有關的小說(唐人小說中的兒童圖鑑)
2023-06-20 05:06:13
作者:谷文彬 謝香梅
在古今文學藝術長廊裡,天真爛漫的兒童構成了一道耀眼的風景。一提起唐代兒童,我們往往首先會想到詩文裡天才秀髮的駱賓王、王勃、薛濤等人。事實上,唐人小說中也不乏兒童的身影,其中既有對兒童生活的描繪與再現,又有兒童個體形象與文人自我情感的呈現,具有豐富的文化內涵。
雙童圖(唐)佚名新疆吐魯番市阿斯塔那187號墓出土
敏而早慧的神童
和前人一樣,唐人小說家也熱衷於將一些出類拔萃的早慧少年搜羅筆下,這類兒童從小便流露出異於常人的聰明才智,他們熟讀典籍,善作詩賦。比如《朝野僉載》「毛俊男」條:「并州人毛俊誕一男,四歲,則天召入內試字,千字文皆能暗書。」同書「元嘉」條:「元嘉少聰俊,右手畫圓,左手畫方,口誦經史,目數群羊」,時人譽之「神仙童子」。此外,《鄴侯外傳》也強調傳主李泌「書一覽必能誦,六七歲學屬文」。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時期還出現了對聰慧女童的記錄,比如牛僧孺在《玄怪錄》中敘自己女兒牛應貞「少而聰穎,經耳必誦。年十三,凡誦佛經三百餘卷,儒書子史又數百餘卷,親族驚異之」,字裡行間不難感知父親的欣喜和驕傲。
不過不同於魏晉時期對兒童思辨能力的推崇,唐人更多的是對兒童詩才的褒揚。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莫過於神童劉晏,《明皇雜錄》載,「時劉晏以神童為秘書正字,年方十歲,形狀獰劣,而聰悟過人。玄宗召於樓中簾下,貴妃置於膝上,為施粉黛,與之巾櫛。玄宗問晏曰:『卿為正字,正得幾字?』曰:『天下字皆正,唯『朋』字未正得。』貴妃復令詠王大娘戴竿,晏應聲曰:『樓前百戲競爭新,唯有長竿妙入神。誰謂綺羅翻有力,猶自嫌輕更著人。』玄宗與貴妃及諸嬪御歡笑移時,聲聞於外,因命牙笏及黃文袍以賜之」。
大量善於記憶的兒童形象的出現,與唐代科舉制度息息相關。唐代鼓勵兒童早習儒家經典,雖官學系統並未設置童蒙教育,但有私學補足,幾乎村村有私塾,為蒙養教育提供了基礎條件。且唐代科舉考試中特設有童子科,據《新唐書》載:「凡童子科,十歲以下能通一經及《孝經》《論語》,卷誦文十,通者予官;通七,予出身。」與進士、明經並列為「歲舉之常選也」。官方的大力提倡,讓唐代的蒙學氛圍十分濃厚,唐人小說中的這些自小熟讀儒學經典、能詩善賦的神童形象,某種程度上是「人家不必論貧富,惟有讀書聲最佳」(翁承贊《書齋漫興》)的寫照。
身懷絕技的藝童
唐人小說還記錄了一批身懷絕技的兒童,這類孩童不以詩文才賦取勝,而以一技之長聞名。如《杜陽雜編》卷中載:「上降日,大張音樂,集天下百戲於殿前。時有妓女石火胡,本幽州人也,挈養女五人,才八九歲。於百尺竿上張弓弦五條,令五女各居一條之上,衣五色衣,執戟持戈,舞《破陣樂》曲。」又,《東城老父傳》中「神雞童」賈昌之事,賈昌七歲便「矯捷過人,能摶柱乘梁,善應對,解鳥語音」。因善於訓雞得玄宗賞識,其父去世後也因賈昌得以厚葬。賈昌甚至穿上鬥雞服與玄宗溫泉相對,享盡榮華富貴。民間有歌曰:「生兒不用識文字,鬥雞走馬勝讀書。賈家小兒年十三,富貴榮華代不如。」這種現象是唐代鬥雞風氣盛行在小說中的反映。《新唐書·五行志》載:「玄宗好鬥雞,貴臣、外戚皆尚之。」自上而下地在民間掀起了一股鬥雞熱潮,而鬥雞往往需要投入大量的金錢支持,《酉陽雜俎》續八《支動》中記載一「河北軍將」花費二百萬錢買下一隻鬥雞,可見其昂貴非常。
賈昌在文末有一段反思性話語,這實質是作者對當時社會政治現象發表的評論,陳鴻本是史官出身,他用這種方式,抨擊玄宗荒誕離奇、窮奢極欲的行為。
除了鬥雞,唐人小說家還記錄了像聶隱娘這樣身懷絕技、武藝高強的女童。聶隱娘十歲被一尼姑帶走,與另兩位女童在洞中學藝,她們「皆聰明婉麗,不食,能於峭壁上飛走,若捷猱登木,無有蹶失」。聶隱娘接受了尼姑的丹藥、寶劍,在此學藝一年後便能刺猿猴、取虎豹頭顱,三年後便能飛起刺飛禽,成為一個快意恩仇的傳奇女俠。
值得注意的是,聶隱娘的形象折射出的唐代社會環境狀況。兒童本是「父本位」權力形態下的服從者,更何況是女童,這樣的角色身份設置既反映出唐代後期藩鎮割據,政治黑暗,遊俠思想盛行,人們對那些行俠仗義、來去自由的遊俠兒女的崇拜,亦有道教思想在唐代文學中的滲透。足見在唐傳奇中,小說家用兒童作為故事的承載者,有意識地用兒童天真爛漫的天性與擁有神異技能的反差來設置角色在文本中的結構位置,以達到誇張、放大地反映社會風氣的作用。
出身不凡的仙童
還有一類兒童出身非凡。他們或為仙女所生,如《田崑崙》中的田章為天女所生之子,因天女不忍母子分別,將田章帶至天庭撫養,天帝喜愛「乃教習學方術伎藝能」。田章帶著天帝所賜文書八卷返回人間,後為天子宰相。或是其母夢中受孕所生,為凸顯他們的奇特,作者在其誕生之時便為其安排一個特別的亮相,如《墨崑崙》中墨崑崙的降生便頗具神異色彩,「母懷妊之時,曾夢胡僧攜一孺子,面色光黑,授之曰:『與爾為子,他日必大得力。』既生之,眉目稜岸,肌膚若鐵。」後果然協助趙王免於燕王之難,被授予光祿大夫。又如《司命君》「母因夢天人滿空,皆長丈餘,麾旆旌蓋,蔭其居宅,有黃光照其身,身若金色,因孕之而生」,司命君一生下來便「張目開口,若笑之容」。又或是神仙轉世投胎,如《擒惡將軍》中的天神遊察使者之子擒惡將軍託生人間時便是其母與一位「衣錦衣,乘白馬,侍從百餘人,皆攜劍戟過之」的神秘人而生,別時謂其母趙氏曰:「當生一子,為明神,善保愛之」。其子一出生便相貌奇特:「發赤面青,遍身赤毛,僅長五寸,眼有光耀」,長至七歲後即飛升上天為東方擒惡將軍。
小說家們之所以為仙童安排奇異的出身,往往是為了烘託神仙童子金光閃閃的人生經歷。正如史學家塞爾託在《歷史書寫》中所言:「形象的構造是基於語義元素進行的。因此,為了表明英雄人物的英勇行為和高尚情操的神聖來源,聖人生平通常會賦予英雄人物以崇高的出身。」為顯示其命中便為天選之子,仙童往往自小身上帶著某種神秘的使命感。如司命君長至十五六歲時便突然消失,「蓋遊天下,尋師訪道矣。不知師何人,得神仙之訣。」《王法進》中記載王法進兒童時期便好道學,年幼在古觀中玩耍,「其嬉戲未嘗輕侮於尊像,見必斂手致敬,若有凜懼焉。」以及擒惡將軍被其母藏於密室長大,但至七歲時,「其兒忽長一丈。俄又自空有一大鳥飛下,兒走出,躍上鳥背飛去。」
稚童,在傳統文學的園地裡,他們只是佔著小小的一角。然而,當他們以敏捷的才思、出眾的技藝脫穎而出時,立刻吸引了文人的注意。文人之筆捕捉、記錄下兒童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構築了一個明淨、純樸的童稚世界,讓自己,也讓世人那顆焦躁不安的心靈在這童稚的世界裡得以休憩,同時也讓後來的成人擁有了一個可以永遠回望的精神家園,這或許是唐代文人筆下兒童形象的魅力所在。
(作者單位:湘潭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本文系湖南省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唐人小說中洞庭湖想像與書寫研究」〔17YBQ109〕階段性成果)
《光明日報》( 2022年06月03日08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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