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類小說有哪些(對話作家盧一萍)
2023-06-11 09:48:18 2
至今,虛構與非虛構已然成為了一個文學熱詞。而虛構,向來被視為小說的生命。託爾斯泰曾說過:「沒有虛構,就不能進行寫作。整個文學都是虛構出來的。」在接受讀者報獨家專訪時,著名作家盧一萍對虛構也做了精闢的解讀:「小說的虛構品質主要來自於作家的經歷、才華、來自於他對世界、對生活、對人生的看法。小說雖然是一種虛構的藝術,卻是一種更為深刻的真實。」
小說寫作是一個很孤獨的職業
讀者報:麥家曾說過:「小說家應該有這樣一些技巧,就是讓讀者相信他虛構的世界。這是小說家應有的基本本領和稟賦,就像泥瓦匠修房子要會用磚刀一樣的。」您如何看待小說家與虛構這二者之間的關係?
盧一萍:我很認同麥家的這個觀點。小說寫作是一個很孤獨的職業。很多時候,我是在書房對著書或稿紙自語。我把這叫做自語症。小說家都是自語症患者。與小說家打交道的都是自己虛構的一些人物。我愛他,我恨他,但看不見他們的影子,他們活在我的心裡,這還不夠,他們要能夠活在讀者的心裡、能夠活在時間裡才行,只有這樣,你這個虛構的人物才算立住了。我們只能通過文字對話。在寫作小說的那一段時間,我們魂牽夢繞、朝夕相處,一旦寫完,他們就離開了。這就像一場激烈的愛情,愛過之後,恩斷情絕。我再試著去虛構新的人物,那個虛構的傢伙則試著去徵服別人。有些人物被少數讀者記起,有些很快死亡。小說家活在虛構的世界裡。很多人都有個印象,小說家大多不會說話。這是因為他們在寫作時把話說得差不多了。
小說是所有文學體裁裡的重體力活。一部短篇構思好後,連寫帶改,也得十天半月;一部中篇至少需要一個月時間;一部長篇就是長期的苦役了,有時可以折磨你三五年。甚至十餘年,還有人為了一本書,即使付出一生,也未必能夠完成,比如曹雪芹寫《紅樓夢》只寫到了八十回;德國作家穆齊爾的《沒有個性的人》、捷克作家哈謝克的《好兵帥克》均屬未竟之作。一個長期在鬥室以虛構為生的人,他的言說功能有可能退化。
真實是虛構的源泉
讀者報:小說和其他虛構文本一樣,在作者用想像力構建的世界中,作者本人的面目倒不那麼清晰了。那麼,我們應該如何理解真實與虛構?
盧一萍:美國作家安妮·普魯有一本短篇小說集《近距離:懷俄明故事集》,從這本書的感謝致辭中,我感覺到了作家為尋找到虛構的真實所做的努力。她說:「我熱愛地方歷史,多年來收集了北美多地的當地生活、事件的回憶錄與敘述。」她還說:「非現實、奇思異想與未必成真的元素,為這些故事添上色彩,正如真實人生因這些元素而多彩多姿的道理一樣。」電影《斷背山》成功後,她在談《斷背山》的創作過程時,有一段話,可能我們一般人聽起來沒有什麼感覺,但是對寫作的人卻很重要,她說:「我和一位羊倌談話,以便確定我所描寫的20世紀60年代早期,可以有一對白人牧童看護牧群,這一點是符合歷史事實的……」安妮·普魯為什麼這麼較真,為什麼耗時耗力地尋求歷史的那一點真實?小說不是虛構嗎?有什麼是不能虛構的?這告訴我們,事實的真實是很重要的,小說是創造一種假設的生活,這種假設的生活是在真實的條件下發生,派生出故事和細節,真實是虛構的源泉。正是有了這個源泉,她才能「用銳利的筆法破開(美國西部)牛仔粗野狂放的生活方式背後的生命激情與渴望,用詩一般的語言從殘酷和粗礪中淬出美和希望。」
我有很多想寫卻還沒有寫出來的小說
讀者報:我們常常在一些小說的開篇中看到「本小說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這樣的提示語,但小說本就是虛構的,您如何看待這種現象?
盧一萍:我直白的說,有這種提示語的小說常是些不入流的作品。為什麼呢?他要麼是在故弄玄虛,要麼是與現實靠得太近,擔心有人從其作品中看到自己。故弄玄虛會使小說的真實性流失;與現實靠得太近的作家,其虛構能力則讓人懷疑。虛構故事的高手常常會強調自己作品的真實。哥倫比亞作家馬爾克斯在談論他的創作時,也總是在強調他筆下的魔幻來自現實,在拉丁美洲可以找到其出處。
即使很多按真實事件寫成的小說——比如蘇聯作家巴別爾的《騎兵軍》,馬爾克斯的《一個遇難者的故事》,作家的目的也不是把這件事實再敘述一遍,如果這樣,他就不會有任何意義。事件是為小說服務的。事實對於一篇小說來說,是呈現在表面的東西,是大海中冰山露出海面的八分之一。為了達到這一點,常常需要做出艱苦的努力。比如我就有很多想寫卻還沒有寫出來的小說。
我有20餘年的軍旅生活經歷,其中在帕米爾高原的經歷就足夠寫一部書,但我時隔六年才寫出中短篇小說選《帕米爾情歌》。為什麼呢?因為我要把一個真實的故事用虛構的方法還原出來。這其實就是虛構與紀實的差別。紀實作品的標籤不會讓讀者對你的文字產生警惕,他們樂於接受。但當它成為小說,讀者看完之後,就會說這傢伙真能瞎編。如果讀者這樣評價一部小說,這無疑是對作者徹底的否定。所以,我要尋找到現實之下八分之七的部分。我要尋找到這部小說發生的時代氣息,主要人物說話的方式,他的象徵性,這個人物的價值。也就是一部小說作為小說的意義。所以,小說家這個行當很不好幹。
在小說裡,作者是一個最大的「獨裁者」
讀者報:構成小說虛構真實的元素有哪些?
盧一萍:小說作為一種虛構的文學形式,虛構性是滲透在所有方面的,而且可以說,它首先就是從語言開始的。如果我們認真解剖一部好的小說就會發現:其中無論是作者使用的敘述語言還是其中的人物語言,都是獨具特點和與眾不同的——它們不太像公眾的、社會的,而純粹是獨一的。原來它是屬於作家自己的,而不可能屬於任何別的人。他的這種「語言方式」根本就不可能複製。這裡的「語言虛構」,指的是說話的方式,就是說,小說的語言就像小說的故事和人物一樣,不是追求簡單的「生活的真實」。也等於說,作品中的人物說話的方式,更有描述和講述的方式,都是作者虛構出來的,包括你用的詞,使用的語言節奏,都必須是文學的。
細節的虛構很多時候來自自身的經歷,但更重要的是你的經歷能否升華為文學的力量,能否成為人類對某個方面感受和認知的象徵。
此外,小說作品裡所有人物的說話都要貼近身份,就連作者敘述的語言,也要具有大家都能認可的客觀性才行,不然讀起來就會顯得不真實。也就是說,說話的內容可以是虛構的,但「說話的方式」必須符合不同人物的身份。契訶夫寫一個農民看到大海時,是說,「海是大的」。很簡單的描寫,卻符合農民的感受。這就是小說的真實。
總之,在小說裡,作者是一個最大的「獨裁者」。他要誰死,誰必定得死。他讓天上掉下一砣金子砸中誰,就會砸中誰。一切全憑作者對這個世界的理解。愛與恨,鏡像著這個世界另一端的真相。
造句式的文字不算創作
讀者報:能否請您談一談小說的虛構技巧?
盧一萍:很多時候,小說家的思想面臨著種種壓力,這要求他成為生活的智者,通過虛構一個獨立的世界,來表達自己對現實世界的看法,來表達自己對所處的社會的認識。於是,這也就要求小說家虛構的現實高於所處的時代。就像曹雪芹的《紅樓夢》。所以說,小說雖然是一種虛構的藝術,卻是一種更為深刻的真實。
奧地利作家卡夫卡的《騎桶者》開篇是這樣寫的,「煤全部燒光了;煤桶空了;煤鏟子也沒有用了;火爐裡透出寒氣,灌得滿屋冰涼。」這是非常真實的描寫。包括接下去一整節的心理描寫都可感可觸。讀到這裡,讀者都以為這將是一篇寫一個窮人如何生活艱難、又遭到資產階級壓迫、最終如何悲慘死亡的小說,但這只是卡夫卡慣用的真實的筆法給我們造成的錯覺。果然,到了小說第二節,作者筆鋒一轉,讓人目瞪口呆,這個窮人在心靈的掙扎之後,選擇了自己認為既可以得到煤又能最大限度保住體面的方法,騎著會飛的煤桶去弄煤。「我」騎桶飛行、老闆娘用圍裙把我扇走、我浮升到冰山區域等都是卡夫卡虛構的結果,但是鑲嵌在具有真實性的描寫中,讓人很難懷疑這個故事的真實性。雖然卡夫卡的虛構總是誇張得讓人措手不及,但是在他大量真實描寫的襯託下,讓讀者難以保持對現實的依戀和理智,而拋棄對虛假與現實的苛刻,轉而思索卡夫卡如此用心良苦背後所要傳達的思想。
一部小說的產生可能來源於現實的觸動,但從構思開始,就不得不從虛構開始。我在創作時,有時會接觸到一些老人,他們經歷豐富,真情實感,但要付諸文字,你立馬就會對他的經歷懷疑。我們小時候寫作文,因為不是從真實感受出發的,我們開篇總會寫「今天春風送爽,陽光燦爛,萬裡無雲」,要麼就是「藍藍的天上飄著朵朵白雲」,這是在老師的要求下造句,不算創作。(讀者報客戶端記者 何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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