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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魂茶館店

2023-10-06 17:07:59 2

  1、走投無路

  1644年崇禎皇帝朱由檢吊死在壽皇殿旁的槐樹上,當這個消息像風一樣吹到蘇州時,汪福光聽了,居然也有了死的念頭,為什麼?就因為他開在閶門外的「飄香」茶館被「一碗醉」擠兌得即將倒閉了。

  汪福光怎麼也弄不懂:自己與「一碗醉」的老闆齊玉清,都是安徽休歙人,都是同一年來蘇州開茶館的,做的都是一樣的茶葉生意,出售的茶葉也都是那幾個品種,茶葉的質量也不分上下,經營模式也基本一致,怎麼齊老闆的生意就這樣好呢?後來經打探,汪福光才曉得,原來齊老闆在經營上的手段五花八門著呢!首先,他的茶價不管是散客還是批發,都比自己的低;其次,他弄了「搭送」,凡是前往他店中喝茶的老茶客,他一律免費奉送一隻景德鎮產的小茶盅。這套茶盅名為「八仙過海」,每套茶具上都印有八個仙人。只要湊齊這八隻茶盅,齊玉清就再奉送一隻同樣品質的小茶壺;之後,根據茶客光臨的次數,再逐一免費贈送一隻小茶罐或小茶盤,直到湊滿一套精美的茶具為止。其實,就是傻子也曉得,齊玉清表面上看似慷慨大方,實際上羊毛都出在羊身上,所有的茶具價鈿,都早分攤在那杯茶水中了。更讓汪福光看不順眼的是,齊玉清還請了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專為茶客沏茶續水,開了姑蘇城裡茶館美女嬌娘當侍女的先河。

  等到汪福光發現齊玉清用這樣一套套的手段做生意發財時,已來不及了,因為這時候他店裡原有的老茶客已大半被「一碗醉」吸過去了,他有心來個依樣畫葫蘆,卻因本鈿所剩無幾而力不從心。到現在,他已欠了房東半年的房租,連進幾斤茶葉的本鈿也沒有了。

  所以,當汪福光眼睜睜地看著「一碗醉」茶館裡整日人來人往、生意興隆的時候,他恨不得把不顧鄉情將他逼到懸崖邊上的齊玉清咬上幾口。

  剛才,勢利的房東又鐵青著面孔來討要房租了。面對即將被掃地出門的殘酷現實,汪福光急得六神無主,七魂無窩,一時間氣急交加,居然嚎啕大哭了起來。

  哎,也別說,老天真的自有眼睛!就在汪氏夫婦不得不開始收拾被褥衣服準備關店離去的時候,門口一黑,走進一個紅鼻子的漢子。

  2、絕處逢生

  「就這樣服輸?捲鋪蓋回老家了?」紅鼻子一聲乾咳,走進店堂,斜乜著汪福光夫婦訕笑著問道。

  「客官你什麼意思?」汪福光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見狀,氣更不打一處來,氣鼓鼓問道。

  「什麼意思?」紅鼻子又是嘿嘿一聲乾笑,「我想幫你發財,東山再起!」

  汪福光聞聽此言,這才認真地打量開了來人。但見紅鼻子衣著打扮儘是綢羅綾緞,言談舉止也全無顛三倒四,不像是存心前來戲弄自己的,想必來者有些名堂。所以,緩下神後,強打起精神,賠著笑臉上前問道:「幫我東山再起?客官,你倒是把話說個透亮呀!」

  於是,紅鼻子反手關上店門,暗示汪方氏退入內屋迴避後,咬著汪福光的耳朵神秘兮兮地說出一番話來,直說得汪福光當場破涕為笑。

  原來,這紅鼻子也是一個做茶葉生意的徽商,名叫唐祖榮。他長期在蘇杭一帶做茶葉生意。他自稱自己本是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俠義之士,眼見「一碗醉」活生生地將比他早開了兩年的「飄香」給擠兌得走投無路、關門大吉,他心底的那股扶弱制強的豪俠之氣就油然翻湧了上來。為此,他今日特地找上門來,要與汪福光密謀合做一檔與眾不同的生意:既在不動聲色中幫扶了汪福光,使「飄香」能夠接上資金,東山再起,又使自己帶來的一款名為「霧裡青」的新茶在姑蘇城裡站住腳跟,打出名聲。

  原來,這姓唐的是想借汪祖光的「飄香」,推銷自己的剛從家鄉發掘出來的新茶品種「霧裡青」呀!

  唐祖榮之計,正中汪福光下懷。他除了可以因此讓「飄香」重新開張,拾回手中的飯碗頭外,還可以仿效齊玉清的經營方法,爭取到一批新老茶客!這兩年來,他因在與齊玉清的競爭中節節敗退,受夠了窩囊氣,把齊玉清恨了個牙根痒痒,正愁不知如何報復呢。現在唐祖榮兩肋插刀,自天而降,既能幫扶自己於危急之中,又可以有力地煞一煞齊玉清的囂張氣焰,真是何樂而不為?於是,他當下與唐祖榮擊掌為信,接受了對方開出的要求與條件。

  唐祖榮見汪福光一口答應,當即真的掏出十兩銀子,擺到汪福光面前,信誓旦旦地說道:「這十兩銀子是定金,事成之後,我定按契約上的數目,再一次性付你五兩。」說到這裡,他又從懷裡掏出早就準備下的一紙契約,攤到汪福光面前,嚴肅地說道,「現在只要你汪老闆在這紙契約上簽字畫押,我倆之間這檔互惠互利的生意,就算正式約定了。」

  汪福光看著面前的一切,好像是在夢中,他將信將疑地接過契約,一字一句地默讀了起來。但見契約上寥寥幾行,簡單扼要地寫道:

  契 約

  茲經雙方友好協商,乙方承諾自願配合甲方合作經商。現甲方先支付乙方定金銀子壹拾兩整,事成之後,甲方再付乙方銀子五兩整。中途雙方均不得反悔,否則自願接受一方的制裁。

  特此為憑

   甲方:乙方:

  崇幀十七年×月×日

  此時此刻的汪福光,早被這筆從天而降的橫財誘惑得饞涎欲滴,當即毫不猶豫地在契約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雙手捧著交還給了唐祖榮。唐祖榮接過契約揣入懷中,也當真留下十兩銀子與幾包名為「嫩蕊」的新茶,這才鬼鬼祟祟地離開了「飄香」茶館。

  唐祖榮的背影剛消失在街口,汪福光就抑制不止心頭的激動,興奮地衝進裡屋,一邊把契約與銀子交給夫人,一邊噙著眼淚對夫人笑道:「夫人,發財了,發橫財了!我們再也不必回安徽去了!」

  汪方氏接過契約,反覆看了幾遍,也沒從字面上看出個所以然。最後,還是汪福光一五一十向她作了解釋,她才恍然大悟。但汪方氏並不像丈夫那樣激動,而是冷靜地問道:「福光,難道天底下真有這樣的好事情?」

  「銀子都硬梆梆地擺在這裡了,還會有假?就是還有的五兩他日後賴帳了,我們也合算了!」汪福光胸有成竹地答道。

  「真的什麼事也不要我們做?」汪方氏還不放心。

  「什麼事也不必做!我們每天只須像以往那樣,早晨開門迎客,落夜關門打烊,專用他無償留下的這幾包嫩蕊待客。只是要辛苦夫人你了,因為那姓唐的老闆說了,到時候我們的茶館肯定會門庭若市,生意好得會讓我們忙不過來。」

  「這是真的嗎……」汪方氏反覆閱讀著契約上的文字,依然疑慮重重,「都說千做萬做,蝕本生意不做。萬一他這款新茶茶客不買帳,他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出乎汪福光夫婦意料的是,第二天開始,果然就有一批批面孔陌生的茶客絡繹不絕地來到「飄香」茶館,坐在那裡喝茶,而且一坐就是一整天。那南腔北調的說笑聲,硬是把個小小的「飄香」茶館鬧得沸反盈天、人氣十足。更令汪福光夫婦稱奇的是,凡來茶館喝茶者,都不約而同地直點「嫩蕊」,而且喝了還讚不絕口,直誇此茶是他們有史以來喝到的最好的綠茶。茶客們異口同聲地誇讚,汪福光夫婦見狀,也各自泡了一碗品嘗。果然名副其實:此「嫩蕊」無論色香味,確實都是姑蘇城裡市面上所有的茶葉不可同日而語的,那個清香與回味,只怕就是上乘的龍井與松羅茶,也都相形見絀呢!

  就此,「飄香」茶館有了新款好茶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似的飛遍了姑蘇城。很快,就連「一碗醉」的老茶客們,也都被紛紛吸引過來了。一時間,「飄香」茶館裡茶客擁擠,以致小小的店堂裡人滿為患,有些茶客只好站在那裡品嘗。

  唐祖榮先後送來的幾包「嫩蕊」,很快就喝完了。好在唐祖榮眼明腳勤,很快又送來了幾十斤,才沒斷檔。

  這時再出現的唐祖榮,就不像第一次來時那樣鬼頭鬼腦了,他乾脆大大咧咧地驅著馬車,載著「嫩蕊」,然後大模大樣地送進「飄香」茶館。儼然一副腰纏萬貫、奇貨可居的大茶商的派頭。

距「飄香」幾十步路外的「一碗醉」茶館的老闆齊玉清,本是機靈玲瓏之輩,「飄香」一夜之間起死回生的奇蹟,他怎會不知道?!他心明如鏡:拯救「飄香」於一旦的,就是那款品質超絕、聞所未聞的「嫩蕊」!於是,他特派手下喬裝成茶客,混進「飄香」茶館,買了一壺回去。一品嘗,果然名不虛傳。

  活人自不能讓尿憋死,何況這個頭頂一拍腳底動的齊玉清老闆,他立即把目光轉向了背後支撐著「飄香」重新站立起來的那個「嫩蕊」的供貨商,那個這一陣來經常光臨「飄香」茶館的紅鼻子茶商。

  這天,眼看唐祖榮前腳剛離開「飄香」,齊玉清就後腳親自出馬,帶上一個夥計,兩人一路悄悄地尾隨著唐祖榮去了。

  紅鼻子的唐老闆是在這天黃昏搭上一艘開往安徽的航船的。想必「嫩蕊」存貨不多了,他要回去進貨了。齊玉清與他的夥計打扮成皮貨商的樣子,各自肩搭手提著些許狐狸與黃鼠狼的皮,緊跟著唐祖榮也上了船。

  航船出了姑蘇城胥門,沿著大運河徑直向東北方向而去。齊玉清一路上緊盯著那個醒目的紅鼻子標誌,不即不離、不動聲色。

  3、奇貨可居

  航船順流而上,大約在水上航行了兩天兩夜的光景後,那唐老闆才在皖西南牯牛降地區的一個名叫石臺的碼頭下了船。齊玉清見狀不敢懈怠,忙與夥計也一起緊隨著人家上了岸,一路尾隨而去,一前一後地來到了搭設在一片茶場邊的幾大間茅屋前。憑經驗,齊玉清知道這裡就是那唐老闆囤積茶葉的倉庫了。眼見唐老闆進屋,齊玉清正躊躇著怎樣跟進去向人家開口,不料那唐老闆卻又驀地從屋裡折轉身,衝著他們主僕倆笑道:「齊老闆好工夫,果然跟著我來了。也好,既然來了,那就進來坐坐,聊聊吧。」

  沒想到唐老闆如此精明,齊玉清不由尷尬地一笑,搔頭摸耳、將計就計地來到人家屋裡坐下。然而,不等他開口,那唐祖榮先說話了:「齊老闆,恐怕你們這一趟是要白辛苦了。」

  齊玉清一愣,連忙問道:「唐老闆此話怎講?你我都是做茶葉生意的同行,你賣我買,都為銀子,此話我就聽不懂了。」

  「很簡單,就因為汪福光是我的表舅子,他落難,我是有心幫扶他一把,才把嫩蕊讓他在蘇州獨家經營的。」唐祖榮一邊沏茶待客,一邊直言不諱。

  原來如此!聽到這裡,齊玉清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姑蘇城裡那麼多的茶館店,這位唐老闆誰也不賣,就賣汪福光!頓時,齊玉清不由肅然起敬,由衷地向對方豎起了大拇指:「好一個俠肝義膽的唐老闆,這下我就更要向你求貨了。與你這樣的老闆打交道,我放心!」說到最後,齊玉清甩了急令牌,表示他願出比汪福光高出一倍的價錢,收購嫩蕊,而且有多少收多少。

  然而任憑齊玉清怎麼說,唐祖榮就是一個勁地搖頭,堅決不同意。他一會兒說此事已經答應小舅子了,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一會兒又說這「嫩蕊」是剛發現不久的稀罕貨,都長在山頂上與深凹裡,產量本就不多,供不應求。總之一句話,在姑蘇城裡,除了汪福光外,他人一概不供應,否則他難以向夫人交代。

  豈料唐祖榮不提夫人也罷,一提,他的夫人就聞聲從裡屋出來了,嗔道:「有什麼不好交代的?既然人家都千裡迢迢跟你來了,你狠心不賣,我卻不忍心。何況人家願出這樣的高價錢呢!阿弟那邊的事,我自會去說的。」原來,唐祖榮與齊玉清的對話,都被她聽見了,她忍不住,跳出來打起了圓場。

  見夫人都同意了,唐祖榮這才無話好說,連忙擺開酒宴,招待齊玉清兩人。席間,不知借酒遮面膛還是以酒壯膽,唐祖榮說話的口氣也大了,他乾脆領著齊玉清來到後院的茶葉倉庫,掀開封蓋,指著滿滿一倉香氣撲鼻的茶葉表示:倉庫裡共存有幾千斤上乘的「嫩蕊」,既然齊玉清肯出大價錢,有膽氣的話,就乾脆全部包了去。

  齊玉清見自己的目的基本都達到了,心裡正高興著呢,現在見唐祖榮居然借著酒勁口出狂言,不由當即斟了滿滿一碗酒,雙手舉過頭,往唐祖榮的酒碗上重重一磕,然後也不管唐祖榮答應與否,先一仰脖來了個一飲而盡,豪氣幹雲地說道:「得!就衝你唐哥如此義氣,我齊玉清哪怕傾家蕩產,也全部包下了!」

  這邊的兩個男人似在賭氣一般談生意,可急壞了一邊的唐夫人,連忙插嘴制止道:「全包了可不行!我阿弟日後的茶館還開不開?他要的貨色還向誰去拿?」

  齊玉清聽了,豪情更加高漲,把胸脯拍了個通通響,當場表態道:「嫂子請放心,汪弟要的貨,絕不會斷檔的!沒有了,只管上我倉庫裡拿!我要高出現在唐兄給他的價錢一分一毫,我就立馬不得好死!」

  好一番賭神罰咒,就這樣,齊玉清終於不虛此行,達到了目的。他當場與唐祖榮籤約畫押,決定回蘇州後就帶足所有銀兩,來包銷唐家所有的庫存。

  然而,正應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那句老話,齊玉清再精明,最終還是上了人家的當。因為唐祖榮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真正的目的並非是要與汪福光一起聯手把自己的「嫩蕊」推向蘇州城,而是要從汪老闆那裡,大發一筆不義之財!

  因為齊玉清剛才所看到的那滿滿一囤的「嫩蕊」,除卻上面一層是真貨外,底下都是假冒偽劣的粗茶陳茶!

  當然,這一點,就連始作俑者汪福光也都蒙在鼓裡呢!

  4、葫蘆有藥

  不錯,汪福光確實是被唐祖榮蒙在了鼓裡,但是,他的夫人汪方氏,卻是瞎子吃餛飩——心裡有數呢。因為她始終堅信天上不會掉餡餅:姑蘇城裡的茶館店近百家,為什麼人家偏偏看上了我們?他看中我們什麼了?

  讓汪方氏終於發現這樁天大好事的背後還藏有一個偌大陰謀的是,那天她無意中從那個茶客的談吐中發現的。那天,那個茶客也許在外喝多了,下午回到「飄香」茶館時,已是腳步浮飄,舌頭髮腫。汪方氏見狀,連忙像以往一樣,往那茶客上午喝剩的半壺殘茶裡續滿水,繼續端給他喝。豈料那茶客見了,氣派十足地一揮手,嘟噥道:「倒、倒了,再、再沏一壺,反、反正不要老子掏、掏一個銅、銅幣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就這一句看似平常的醉話,卻使一直心存疑惑的汪方氏的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怪不得才過了一夜,茶館裡就突然來了這麼多的新茶客;怪不得這一陣子來,茶客總是這樣一批面孔;怪不得他們一到茶館,就不約而同、異口同聲地指名道姓直點「嫩蕊」!原來在他們的後面,有一個財大氣粗且別有用心的人在「包籮底」呀!

  這個人是誰?不用猜,汪方氏心裡比誰都清楚。

  汪方氏馬上把自己的分析與判斷,說給了丈夫聽。

  汪福光一聽,愣怔了半晌,沒吭聲。說實話,隨著時間的推移,對於這批忽然如約而至一般出現在他茶館裡的新茶客,他也產生過疑惑,尤其是對其中好幾個正值壯年卻整天孵茶館的年青小夥子,疑慮更大。蘇州人對每天都進茶館長時間品茶的人統稱為「孵茶館」,按常規,孵茶館的人通常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頭們,哪有年紀輕輕的整天泡在這裡「孵茶館」的?尤其是其中一個操河南口音的彎腰瘦老頭子,面孔熟得很,好像以前在哪見過的。仔細一回想,想起來了:這彎背瘦老頭子不就是原來常在渡僧橋一帶以乞討為生的叫花子嗎?如今他何來這麼多閒錢與興致,在溫飽還沒解決的情況下,也前來孵茶館了呢?

  汪福光暗自對那個彎背瘦老頭子進行了跟蹤。

  豈料這不跟蹤倒罷,一跟蹤,汪福光就嚇出了一身冷汗:那彎背瘦老頭子的背後,果然也有人在支撐著!那天傍晚,茶館打烊後,汪福光親眼看見這瘦老頭來到一個燒餅攤,從那攤主手中接過了兩塊燒餅和一條銅幣,然後才回到渡僧橋橋洞裡過夜的。也是無巧不成書,那擺燒餅攤的攤主不是別人,恰是汪福光的一房遠親!於是,汪福光很快就又從他的遠親嘴裡獲知了真相。原來,早在半月前,他的那房遠親就受一個陌生人的委託,遵囑把那人託付的幾塊碎銀換成數十份銅幣,在每天傍晚逐一交付給那河南叫花子。至於那託付人姓甚叫誰?遠房親戚一概不知,只知道那人是個中年男子,商人模樣,長著一個紅得令人注目的紅鼻子……

事到如今,迷霧散去:這一切確實是唐祖榮一手精心策劃的!那些新茶客,就是唐祖榮花錢僱傭的「託」!

  他後來親眼看見剛從安徽回來的唐祖榮大搖大擺地走進隔壁的「一碗醉」,與那齊玉清談笑風生如老友重逢一般親熱時,汪福光心中的謎團更大了:他們又是什麼時候一見如故的呢?換句話說,就是他們什麼時候見過面打過交道並如此親熱的呢?

  汪福光夫婦輾轉反側商量了一夜後,決定主動接觸齊玉清,試著從他那裡尋求答案。

  然而,不接觸也罷,一接觸,汪福光不由又冒出了一身冷汗。

  5、茶館驚魂

  這天,汪福光硬起頭皮,踏進久違了的「一碗醉」。

  面對突然造訪的同行,齊玉清先是一愣,旋即伴隨著一連串熱情的話語迎了上來:「啊呀汪老闆,是哪陣風把你給吹來的呀?快進來請坐。」然後,不等汪福光開口,他就自作聰明地來了個自問自答,「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的阿舅讓你找我來了,對不對?」

  我的阿舅?讓我找你?一時間,汪福光成了摸不著頭腦的丈二和尚。好在他反應快,當即隨機應變地笑道:「是的是的,是他讓我找你來的。」

  「我的老鄉,你就放一千一萬個心吧!我答應過的事,是決不反悔的。從今起,你要的嫩蕊,只管到我這裡進,我是決不會比你阿舅給你的價高出一分一毫的!」

  聽到這裡,汪福光急如風扇般的腦子裡,終於有所明亮了,同時也知道齊玉清說的「你阿舅」是誰了。於是,汪福光將計就計地問道:「看來,你也回了趟老家?」

  「回了。不過,我是悄悄地跟著他的後面回去的。哈哈……」

  「你們都談好了?」

  「都談好了。」

  「口說無憑呀。」

  「當然。我們還當下簽了契約了呢。你阿舅為人俠義,我也爽氣。」說到這裡,齊玉清從裡屋拿出那張他在石臺與唐祖榮共同籤訂的購銷契約,放到汪福光面前。

  汪福光一看,徹底明白了,心底不由泛起莫名的恐懼。他似乎看見面前這個聰明一世的精明人,正向一個危險的懸崖邊上爬去……

  汪福光不知自己是怎麼離開「一碗醉」的,反正當齊玉清把他送到店門口時,他才實在忍不住地向齊玉清提醒道:「齊老闆,我勸你做這樣大的生意一定要慎重。」

  這句提醒太突兀了,以致汪福光走到自家店門口回頭望時,還見齊玉清一頭霧水地站在那裡怔怔地望著自己在出神……

  豈料當晚,唐祖榮突然臉色鐵青地出現在汪福光夫婦的面前,他狠狠地盯著汪福光,憋了半天,從牙縫裡迸出幾句話:「姓汪的,我勸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人家的事不要多插手,否則,你會像它一樣!」說到這裡,唐祖榮奮力一腳,「通」一聲,把那隻正偎在一邊的小花貓像只線球似的遠遠地踢了出去。小花貓一聲慘叫,一頭撞在牆壁上,頓時腦漿迸裂,鮮血飛濺,嗚呼哀哉。

  望著面前的一幕,汪福光夫婦嚇得面面相覷,渾身打顫。為此,他們更清楚地意識到,一種巨大的危險,正悄悄地向齊玉清全家逼去。

  這一晚,他們夫婦倆又是徹夜難眠,分清了什麼是正常競爭,什麼是陰謀欺詐;什麼是本分經營,什麼是惡意掠奪!儘管齊玉清的「一碗醉」擠兌了他們的「飄香」,自己對他們產生了嫉妒與仇恨,但那畢竟是合情合理的經營手段,是他們做生意時的高明之處。而那個姓唐的則是覬覦人家的財產,企圖不勞而獲!殊不料他這麼一做,就等於致齊家老小於滅頂了!他的手段是卑劣無恥的,也是汪福光夫婦所不齒的!

  事到如今,誰是誰非,誰好誰壞,誰忠誰奸,誰善誰惡,已一清二楚,明白無誤!

  也就是這一夜,善良與理智,終於使汪福光夫婦徹底地分辨清了是與非。

  凌晨時分,汪福光勇敢地叩響了齊玉清的家門,只一字一頓地向人家說了一句「告訴你,那個姓唐的我根本不認識,更不是我的阿舅」後,也不管齊玉清在背後如何追問,就頭也不回地走了。然後,汪福光夫婦就挾起簡單的行李,趁著夜幕,逃離了姑蘇城。

  然而,汪福光夫婦的義舉,還是晚了一步。就在他們離開姑蘇城踏上郊外的路程時,始終在暗中密切地監視著他們的唐祖榮,帶著一位殺手追了上來!

  6、螳螂捕蟬

  狡猾的唐祖榮,白天已經在「一碗醉」中,覺察到了齊玉清與以往有異的警覺與懷疑,並意識到汪福光已先他一步,向齊玉清暗示了什麼。當晚就殺氣騰騰地來到「飄香」茶館,向汪福光作出了嚴重的威脅與警告。但他還不放心,他不願在大把銀子即將詐騙到手的關鍵時刻,功虧一簣!所以整晚他都守伏在「飄香」茶館附近,暗中密切地關注著汪福光夫婦的動靜。果不出所料,凌晨時分,他親眼看見汪福光叩響了「一碗醉」的茶館,並親眼見汪福光夫婦雙雙卷席而去。

  功虧一簣的現實,徹底激怒了唐祖榮,於是,他當即帶著一名殺手,一路惡狠狠地尾隨汪福光夫婦而去,他要殺人滅口,為騙得這筆橫財作孤注一擲的垂死掙扎!

  汪福光夫婦剛逃出姑蘇城胥門,身後就傳來了紛沓雜亂的腳步聲。汪福光料事不好,回頭一望,卻已遲了,唐祖榮他們已舉著明晃晃的砍刀,把汪福光夫婦雙雙按倒在地。唐祖榮兇神惡煞地用刀指著汪福光,咬牙切齒地吼道:「說吧,你為什麼要壞我的好事?」

  「因為你是強盜,是騙子!」汪福光忍痛大聲叫道。

  「難道那個姓齊的害你害得還不夠嗎?你居然還好壞不分?」唐祖榮百思不得其解,跺腳怒喝。

  「他沒害我!是我無能!做生意就該像他,這樣才公平!而你就是想利用我對他的誤解,借我的刀,幫你謀害人家,幫你發不義之財。你這是偷搶拐騙,是想不勞而獲!」

  「他媽的,死到臨頭還嘴硬!」眼見東方已露魚肚白,唐祖榮哪還有心思再與汪福光拌嘴皮子,他一步衝上前,用力一腳把汪福光踩在腳下,高高舉起砍刀吼道,「姓汪的記著,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鍵時刻,突然從一邊呼啦啦衝上一群人,隨著一片「住手」的大喊聲,旋風般地包圍了上來,領頭的幾個趁唐祖榮與那個殺手愣怔分神的瞬間,已眼明手快地揮動手中的長槍棍棒,掄飛了他們手中的砍刀。慌亂中,唐祖榮就著晨光定睛一看,不由失聲驚叫:「齊老闆!」

  像及時雨般自天而降的確是齊玉清與他的手下。原來,半夜時分,當汪福光叩開他的家門,向他挑明了他所身處的險境時,齊玉清這才徹底地如夢方醒,知道自己差點上了唐祖榮的大當。感激之際,他又立即意識到汪福光此舉的危險性。所以,汪福光走後,齊玉清也一直暗中派人守望著「飄香」茶館,並一直追蹤到此……

  由於齊玉清他們的及時趕到,唐祖榮欲殺人滅口、為自己詐騙齊玉清巨額錢財作最後一搏的陰謀徹底破產,並被齊玉清他們生擒活捉,扭送官府。

  事後,汪福光夫婦為齊玉清的及時救命深表感謝。齊玉清卻說:「不,這事我應該感謝你們才是。因為是你們救我在先。你們用善良、理智與仁愛,化解了因誤會對我產生的仇恨,從而使我避免了一場面臨破產的滅頂之災……」

  汪福光聽到這裡,不由深情地望著夫人汪方氏,由衷地說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還得先感謝我的夫人,因為在件事上她遠比我要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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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迦路瓦山下的藏族村落裡來了一個漢人,他在村頭一株大樹上貼了一張告示,用藏語寫著:「誠徵勇士捕獵活熊,每頭1000元。」   告示迅速吸引了全村老少。雖然迦路瓦山上有大量黑熊,但它們性情暴戾,體形龐大,捕獵起來非常困難。現在這個漢人竟要求捕活熊,就更加危險了,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幹的活。

倒錯的穿

劉凱買了一張由寧波去上海的船票,開船時間是晚上七點。劉凱沒排隊就提前上了船。呵呵,因為輪船碼頭的值班經理是他的老同學。   大約半小時後,其他乘客才陸續上了船。   劉凱住二等艙,房內有三張床鋪。他的兩位室友,一個是矮矮胖胖的上海老太,另一個是長相帥氣的山東小夥。   為了消磨時間,劉凱決

隔行隔山

 京城有個瓷器店,店老闆叫宋士河,憑著他獨特的經營之道把生意做得紅紅火火。   這一年,愛熱鬧的乾隆皇帝在皇宮裡開闢出商業一條街,這條街上酒肆茶樓應有盡有,和一般的商業街毫無二致,唯一不同的便是所有的店鋪經營者都是宮裡的太監宮女,顧客自然是乾隆和宮裡大小嬪妃與皇宮貴胄。   皇宮商業街經營

神秘的竊賊

 這天,綠蔭城公安局刑警大隊接到富豪馬練的報案,說他全家外出旅遊回來,發現家中被盜,凡是沒有放到保險柜裡的貴重物品都被偷走了。   刑警大隊長梁鴻帶領警察趕到現場察看,發現馬家的防盜門、防護欄、報警系統等絲毫無損,家中也沒有留下任何偷盜者的指紋。   馬練沮喪地說:「我放在抽屜裡的幾萬塊錢

清妃陵飄出古裝人

 沉睡地下200多年的逸妃陵在河北某地被發現,但挖掘的時候卻怪事連發。先是工棚裡半夜鬧鬼,後是挖掘的工人失蹤,最後又全部離奇死亡,致使挖掘工作無法進行,只能暫時停了下來。   省公安廳成立了「逸妃陵專案組」,刑偵處處長劉剛親自出馬,帶領周揚和郭力趕往案發現場。   在離妃子陵一公裡的地方,

燒包袱

 馬上就到鬼節了,按老北京民間的習俗,七月十五這天,家家戶戶都要燒包袱。其實就是把燒紙、銀錠什麼的裝進紙糊的包袱裡,上面寫上三代祖上的名字,然後由晚輩進行焚化。包袱年年燒,可今年燒包袱卻鬧出了大風波,因為天香閣的妓女英蓮也要燒包袱。   英蓮是天香閣的頭牌,不僅模樣可人,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

惡匪剋星

 早年,癩頭山下有個田家村,村裡除了老李頭一家,其他都是田姓。   村外的大路邊有片瓜田,這天,老李頭起了個大早,扛著钁頭剛到瓜田,就見一胖一瘦兩個過路的漢子正在瓜田裡摘瓜。他們摘一個,用拳頭砸開,啃兩口就丟在一旁,半爿地都被糟蹋了。   老李頭不樂意了:「我說你們兩個後生,走路口渴了,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