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席判決
2023-10-09 10:26:39 3
１
沒雪的冬天，不是真正的冬天，寒冷的有雪的冬天，才是真正的冬天。
幾個月來，我的心裡經歷了一次殘酷的冰雪的洗禮，不僅僅讓我讀懂了冬天，還讓我看到了春的腳步。
午後，睡覺時間，幾乎沒有打電話的，我坐在電話亭裡無聊的看著路上的行人，李春蘭一頭闖了進來。
＂幹嗎這麼風風火火的？＂望著一臉喜悅的老同學，我不禁問。
＂告訴你個好消息，楊鳳英老師回來了。＂楊鳳英是我們初中的班主任，因我好打不平，常常到楊老師那裡告狀，而楊老師常常支持我，所以我和楊老師的關係特別好，後來聽說她辦了假退，到市裡經商，作起了買賣。是個成功的商人。大概有十多年沒見到楊老師了，所以大腦的興奮細胞馬上被調動起來。
＂楊老師回來做什麼？＂ 我問。
＂好像沒什麼事，說是想學生們了，回來看看，並希望把咱班的同學組織起來，搞個同學聯誼會。＂
＂這主意不錯，這麼多年了，同學們是該聚聚了，這次是楊老師回來主持，更有意義。＂
＂聯誼會定在１６號，還有半個月，楊老師還有事，回市裡了，１６號她再來。＂於是我每天算計著日子，盼望這一天早點到來。
２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老天爺專挑軟柿子捏，我的好朋友孫同出車禍住進了醫院，孫同時我初中最要好的朋友，這些年一直保持來往，是我的為數不多的好朋友之一。一聽說她被撞了，我馬上跑到醫院去看她。她的母親告訴我，孫通的腰椎被撞壞了，永遠也站不起來了，望著病床上臉色蒼白的孫同，我心裡特別的難受，一個中年人將在床上度過他的後半生，多麼殘酷而可怕的現實，而且她的生活本來就困難，這不是雪上加霜嗎，孫同的丈夫前年因病逝世，她靠打工維持自己和兒子的生活，她這一癱瘓，未來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可想而知。
＂孫同是怎麼被撞的？＂我問。
＂她在路邊走，一輛轎車從後面撞到了她交警隊去人看了現場，拍了照片，交警隊的人說了，責任不在咱們，那輛轎車負全面的事故責任。＂聽了孫同母親的話，我的心才感到一絲的輕鬆，最起碼孫同可以獲得一筆賠償金，能維持母子今後的生活。
３
同學聯誼會如期舉行，有幾個活躍分子聯繫了三十多人，這麼多年不見的老同學不知從何處專了出來，個個容光煥發，面目一新，不再是當年的少年，變得成熟老練多了，有兩個甚至白髮叢生，馬上讓人聯想到滄桑二字的含義。楊鳳英老師雖已是將近５０歲的人了，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年輕１０歲，燙著新潮的捲髮，一身得體的休閒裝，襯著她勻稱的體型，和學生們跳著交際舞，完全融入了學生們中間。看著熱情洋溢的當年的老師 ，我的心裡莫名的生出一種不知名的惆悵，楊老師的地位有了，錢也掙了，人生該有的她都有了，而我們中的許多人至今連個工作也沒混上，不知是該愧對老師呢，還是愧對自己，愧對社會。這時平時和我關係不錯的李梅湊到我跟前，小聲地對我說：
＂你知道楊老師這次來的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嗎？＂她的話讓我既吃驚又詫異，難道楊老師這次來搞同學聯誼會還有什麼不為人所知的秘密嗎？
＂就你實惠，楊老師說啥你信啥，我是最了解她的。＂
＂你說為什麼？ 快說，別賣關子了，我可沒你那沒多花花腸子。＂
＂楊老師的女兒下個月結婚，她是來打前站的，這回你明白了吧。＂我不相信德搖搖頭，我記得昨天和楊老師去看孫同時感人的場面讓我都流淚了，她怎麼可能這麼勢利呢，見我不相信，她無奈的說：
＂那你就等著瞧吧。＂ 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我 ，隨著熱鬧的人們跳舞去了。輕柔飛揚的樂曲伴著多年不見的老同學的輕快的腳步在大廳裡感染著每個人，流淌的音樂好似歲月釀造的美酒，讓每個人情不自禁的陶醉。
在歡聚晚宴上，楊老師當人不讓地站到臺上，像當年講課一樣，娓娓的道出她的祝酒詞：＂……我現在最想說的一句話就是，看到當年的你們能再次聚在一起，我感到非常的欣慰，你們畢業將近２０年了，希望你們今後多些溝通，多些關照，像在學校時那樣互相幫助。昨天，我去看望孫同，她很不幸，有時間去看看她，幫幫她。楊老師的話讓在場的人感慨萬千，憶昨日，想今昔，共同的心願把四面八方的同學們聚到一起，內心湧動的是對逝去的美好的記憶的無限留戀，所以每個人喝得都很盡興，這種純真美好的感情只有在同學間能尋覓到了。
４
外面飄起了雪花，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大而厚的雪片漫天飛舞，快樂而無憂的雪花落地的一剎那，仍是那麼的悠閒和自信。正看得出神，孫同的母親帶著一身的雪花 ，一身的寒氣進了電話亭，我這才想起有好幾日沒去看孫同了。
＂孫同好些了麼？＂我關切地問。
＂孫同回家用藥了。＂孫同的母親神色憂鬱的說。
＂怎麼這麼快就出院了？是好了麼？＂
＂沒錢住院了，先將就著在家用藥。＂
＂最近沒去找交警隊麼？＂
＂去了，人家說了，沒作傷殘鑑定，沒法提前支付醫藥費，已借了不少錢了，去作醫療鑑定還要一筆錢。＂我馬上明白了孫同母親的來意。
＂伯母，你先回去吧，晚上我去你那，我手裡還有點積蓄。＂孫同的母親感激得看看我，轉身走了。望著她蹣跚的背影，我的心好痛。
５
楊鳳英老師再次回來了，正像李梅預言的那樣，楊老師通知她的學生們參加她女兒的婚禮，所謂婚禮就是楊老師擺的酒席。因為她女兒的真正的婚禮要在下周 ，聽說她女兒找了個搞房地產的，非常有錢，真的也好，假的也罷，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們只管參加酒宴好了，參加酒宴，師生的關係才能長久，同學之間的友誼才會純真，因為每個人都渴望保留心中這唯一保留的真情。令我驚喜的是孫新也從幾千裡的省城趕回來了。孫新做的是醫藥批發生意，是所有同學中的佼佼者，所以同學們格外的青睞他，在他的面前，沒有人提到受傷的孫同，所以他無從知曉還有個因受傷而癱瘓在床的老同學，這是他能見孫同的唯一機會，但他卻錯過了，這並不是他的錯，只有老天爺知道這是誰的錯，也許這根本就不是錯。
楊老師再次看望了孫同，說了些同情和鼓勵的話，馬不停蹄的回市裡了。
６
孫同去指定的醫院做了醫療鑑定，拿著醫療鑑定，孫同的母親去了交警隊。從交警隊出來，孫同的母親直接來到我的電話亭，她告訴我，交警隊給她出示了出事現場的照片，說交通事故有孫同百分之七十的責任，醫藥費只能按百分之三十責任賠付。孫同的母親坐在我面前一個勁兒的掉著眼淚 說：
＂這是怎麼回事啊，交警隊是不是搞錯了，那張照片不是真的。＂
我這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於是讓老公託朋友去打探，結果讓我大吃一驚，肇事車司機竟然是交警大隊大隊長的侄子楊海疆，孫同的母親向楊海疆索賠，就等於向交警隊要錢。這哪是一個平民老百姓能勝任的啊。
我立刻讓孫同的母親找律師幫打官司，有律師的幫助官司才有勝的把握。
兩個月後，我去看孫同。孫同的母親告訴我，官司敗了。因為交警隊的照片是最有力的證據，她不明白，明明女兒是在路邊被撞的，可到了照片上，怎麼就躺在了路中間那，難道照片也能造假嗎？是怎麼造的假那，這才叫有苦難辯那，望者日漸消瘦的孫同，我陪者他的母親一起掉眼淚。
７
孫同的事讓我感到很壓抑，明明孫同是在路邊被撞的，怎麼在照片上就變成了躺在路中間了那，難道是照片是被做了特殊處理，誰又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做這樣的手腳，這個真是當事者清，旁觀者迷。
還有半個月就要過年了，打電話的人多起來，我也就把孫同的事放在一邊，一大早就刮起來猛烈的北風，我剛把爐子生著，就進來一位中年婦女，她看著我楞了楞，猶猶豫豫的說：
＂你是楊鳳英老師的學生吧。＂
＂是呀，你怎麼知道？＂
＂在楊老師女兒的婚宴上，我見過你，我也是楊老師的學生，比你高三界。＂
＂你在那裡工作？＂
＂我在人民銀行，你們那界有個叫孫同的被車撞了，現在怎麼樣了？＂
＂不怎麼樣。交警隊拍的事故現在和事發的實際情況不一樣，本來孫同是沒責任的，被交警隊的照片一弄，變成了７０％的責任，找律師打官司也沒打贏，現在孫同很慘，沒錢治病，只得在家活一天算一天。＂
哪個女的很差異，沒在說什麼，打了一個電話就走了。走時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天剛擦黑，那個中年婦女又來了，她從兜裡拿出一疊複印紙。
＂你把這個給孫同，對她有用，這是我那天趕巧用手機拍的，不要向人說起。＂還沒等我說什麼，她轉身走了，消失在夜色中，扔下孤零零的我。我馬上看她給我的東西，是孫同被撞的現場，和孫同描述的一樣，但和交警隊的照片是完全不一樣的，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心狂跳不已，孫同敗訴缺的就是有力的證據，人不死總 有救，這份證據對孫同來說太重要了，有了這份證據，孫同就能打贏這場官司。我馬上關上電話廳，直奔孫同的家。
一周後，律師把那份重要的證據遞交被法院，孫同和她的母親滿懷希望的等待著法院的消息。
過了一個月，律師告訴孫同的母親，法院拖著他的案子不辦，原因是他的對手太強大了，律師無能為力，孫同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間又被撲滅了。
８
我突然想起，和楊老師一次很隨便的談話，楊老師提過一句話，她的一個表哥在市裡的交警隊當個不小的官，於是我決定親自走一趟，為了可憐的孫同，楊老師不會見死不救的，對老師的信任讓我堅定了信心。
沒有和孫同打招呼，我便自作主張坐上了一列去市裡的火車，我把證據用一個牛皮紙袋裝好，小心翼翼地拎在手裡，生怕弄丟了，這份材料對外人來說一錢不值，可對於孫同來說就猶如她的生命。
按楊老師留的地址，我很快找到了她的商店。這是一個店面很大的婚紗攝影行，裡面有４、５個店員在忙，楊老師把我領到樓上，跟前沒人時我對楊老師說明來意，並把裝有證據的牛皮紙袋交給她，她打開了仔細的看了看，我觀察著她，發現她很不自在，臉上的肌肉似乎再動。我不明白楊老師為何如此的為難。她沒有表態，把材料放回牛皮紙袋，我期待她能說點什麼，但她什麼也沒說。
從市裡回來，我的心裡如掛了７、８只吊桶，七上八下的，本來滿懷希望的乘興而去，沒想到，卻是心灰意冷的敗興而歸。
我正做在電話廳裡６神無主地踱著步，好管閒事的李春蘭來了。
＂你今天怎麼有時間？＂
＂買東西路過這裡就進來看看你。＂我給她讓個座，忍不住把去市裡找楊老師的事和她學了一遍，她聽後大驚失色。
＂你知道為什麼同學們都不幫孫同的忙嗎？＂
＂為什麼？＂
＂因為撞孫同的是楊老師的侄子，而且交警大隊的大隊長又是楊老師的哥哥，誰能幫的了這個忙啊，沒想到你竟去找楊老師，這不等於肉包子打狗嗎？＂我頓時啞然，驚出一身冷汗，突然明白了楊老師當時為何是那種神情，我暗暗抽了自己一個嘴巴，木魚的腦袋傻到家了。
本來想暗地裡幫助好朋友的忙，看來這個忙是幫不上了。我狠狠地想到，為什麼撞孫同的人是楊老師的侄子，為什麼交警大隊的大隊長又是楊老師的哥哥那。這一連串的為什麼把我弄得垂頭喪氣，哭的心都有了。李春蘭見我不知聲，又說：
＂同學們都很同情孫同，可又有什麼辦法那，瞧著唐僧被妖精吃掉，只有干著急的份，誰能孫悟空的本事，你就別費心了。
喪家犬什麼樣，我就什麼樣。心裡灰濛濛的，好幾天都懶得說一句話。
９
半年後的一天，孫同的母親接到了法院的傳票，孫同的案子接受公開審理。
開庭那天，我早早地到了法院。法庭下坐滿了人，法官判楊海江負全部的交通事故責任。
臺下沒有孫同的身影，孫同在也無法知曉這個天大的好消息了。
半個月前，孫同被檢查出患了子宮癌，絕望的她自殺了。
在旁聽席上，我還看到了一個人，她靜靜地坐在了一個角落裡，頓時我明白了，是她在幕後幫助打贏了這場官司。
她還是那頭新潮的捲髮，只是臉上的表情是痛苦而複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