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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包彈

2023-10-14 05:20:24 1

  吉恩走進演員俱樂部酒吧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俱樂部裡的人不是很多。他跨進房間,徑直走到吧檯前。「給我一杯酒。」他對艾迪說道,目不斜視。儘管只有一些零零星星的觀眾,但他還是招來一番關注。由於他的進入,頗為戲劇化的一幕出現了:正在下雙陸木棋的人,停了下來,約莫有半分鐘的時間。在這個地方下雙陸木棋,停歇是很少見的,即使是片刻的工夫。正在打撞球的那個人,由於抬頭看他,接著擊球時,球跑偏了。他的對手也分了神,球再一次跑偏。但似乎誰也沒想著抱怨,這倒是有點出乎意料。

  艾迪開始倒酒給吉恩,短暫的停頓後,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別人對他有怎樣的評價,我不知道。但我很欣賞他。想要做好那件事情,是需要一定膽識的。除了吉恩和我,沒有人會了解這些。

  我站起身來,走到吧檯前,折起剛剛正在閱讀的報紙。這似乎看起來挺滑稽的。報紙的頭版頭條是一個大家都熟知的事——吉恩殺死了一個女人,就在前天晚上。

  那個女人叫貝蒂,她是百老匯流行戲製作人的妻子。吉恩正在「NexttoGood」戲裡擔任男主角。他是個前途無可限量的演員,正處於事業的高峰。聽說,吉恩能得到那個角色,是因為貝夫人喜歡他。關於這一點,我也不大清楚。我只知道,吉恩演那個角色,是因為他恰好適合。那出戲是我編的。我也知道他當時已經有家有室,在他還四處尋找工作和劇院的那些日子裡,他身邊總有一位可愛的女伴。目前他家住在城郊,已經有兩個孩子。在已經過去的半年裡,吉恩和貝太太經常一起在公共場所出現。我所了解的也就這些,關於這些,城裡的每位專欄作家都報導過,而且已經兩次了。

  我走向吧檯,吉恩一個人站在那裡。酒保抬起頭看著我。「來一杯那個。」我指指吉恩的酒說。

  「雙料威士忌?」艾迪吃驚地看看我,我平常總喝淡酒,這個他知道。

  吉恩只顧喝他的酒,沒有看我。

  「對,沒錯!雙料威士忌!快點,你這愛爾蘭傻瓜!」

  艾迪咧開嘴笑起來。來這兒的人經常會跟他開玩笑,假如哪一天我們不理他的話,他反而就覺得有些寂寞。

  聽說,就在昨天,吉恩和貝蒂在「漫廳餐廳」裡還喝過酒、聊過天。正在這時,貝爾過來了。貝蒂年輕的時候,是個很漂亮的女人。雖然現在已經四十八歲,但仍然很動人,風韻猶存。

  報紙對昨天發生的事報導得很詳盡,當時,餐廳裡用餐的是百老匯的人,全都認識他們三個,想要找個目擊證人並不困難。

  貝爾走向吉恩和貝蒂時,他們正在喝咖啡。貝爾彎下腰,輕聲在太太耳邊說些什麼,聲音很小,除了他們兩個誰也不知道他到底說了些什麼。隨後貝爾又附在吉恩的耳邊,用很低的聲音說了些什麼。隨後,貝爾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摔在桌子上。吉恩說了幾句,貝爾看起來生氣極了,他向吉恩衝了過去。就在這個時候,吉恩本能地從口袋裡掏出了槍。

  後面的事情,像開端一樣引人入勝。那張貝爾扔在桌上的紙,大概是貝蒂寫給吉恩的一張字條。上面寫著:「今天的戲演完後,馬上到『漫廳』來,快點!蒂蒂留。」

  和這個字條一起的,還有一封信。信是用印表機打的,上面寫著「貝爾親啟」。

  在結束演出,匆匆謝過兩次幕後,吉恩急忙回到化妝室。他草草用毛巾擦掉臉上的妝,甚至連戲服都沒來得及換,穿上格子粗呢外套和法蘭絨長褲,就趕去他們平常見面的地方——拐角的餐廳。

  也正是這個原因,他的外套口袋裡才裝了一個空包彈的手槍,這支手槍是「NexttoGood」的最後一齣戲裡的道具。吉恩向敞開的窗戶那邊開了一槍,嚇走了正在下面潛伏的小偷。這個情節很特殊,相信很多人還記得。

  「貝爾走了過來,他開始咒罵我,你也知道,沒人願意接受沒來由的咒罵。我只是想讓他閉嘴。貝蒂和我只是好朋友,這個他自己也很清楚,有人故意寫一封惡意傷人的信給他。指責我和貝蒂有苟且之事,而且附了一張條子,目的就是要證明今天我們會見面。可他相信了!他變得有點歇斯底裡,簡直瘋掉了!」事後《每日新聞》引用了吉恩的這番話。

  不管怎麼說,他們之間的確發生了激烈的衝突,而且說了讓人難以忍受的話。貝爾顯然已經氣得失去理智了,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衝向吉恩,而吉恩竟然想起了拿槍。事實上,那支槍不具有什麼威力,因為槍裡面的子彈是空殼的。

  現場目擊者似乎都說辭一致,他們都認定,有那麼一段時間,吉恩拿槍指著貝爾,使得貝爾暫時安靜下來,不敢輕舉妄動了。就在這時,餐廳的服務生走過去,看樣子是想勸說他們放棄爭執。但是勸說並沒有奏效,雙方都各執一詞,一點兒也沒有退讓的意思。貝爾跳了過去,他準備去奪吉恩手裡的槍。

  頓時,兩個人廝打起來,都死命地用手抓著槍,不肯鬆開。裝咖啡的杯子在他們的推搡下,倒在了桌子上,杯裡剩餘的咖啡灑了出來,濺了貝蒂一身。她似乎被這場面給嚇著了,大叫著跳了起來,她抓狂地撲向這兩個男人,試圖將他們兩個分開。槍卻在這時候走火了,傳出兩聲槍響。酒店的服務生聞聲都圍了過去。

  只見貝太太身體前傾,倒在桌上,而後整個人倒在地板上。餐廳裡安靜極了,這時候,哪怕是一根針掉下來也聽得見。沒人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時間,所有在場的人都怔住了。

  貝蒂看起來虛弱極了,誰都看得出來,她傷勢嚴重極了,隨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

  手槍裡面竟裝了一發實彈!那兩發子彈,一發打中她的嘴角,從嘴角一直穿過腦部;另一發擊中了左乳房,緊挨著心臟的位置。由於槍槍都在要害上,當急救人員趕到時,已經太遲了。她早已停止了呼吸。

  「再給我來一杯。」吉恩喝下酒,對酒保說。就在酒保隨即給他斟酒時,他發現了我。

  「嗨!」我跟他打了一個招呼。

  他只是揚手舉舉杯,以一個友善的手勢回應我。他的眼框黑黑的,臉上寫滿了疲倦。

  我一口氣喝完杯中剩餘的酒,然後把酒杯向艾迪那邊推了推,又要了一杯。「不要太責怪自己了,也不全是你的錯。誰也不想發生這種事。沒人會責怪你的。」我跟吉恩說。

  他的確沒被責怪。警方把他和貝爾帶到警局,審訊了一個通宵。經過驗屍,以及十六分局和兇殺組的偵查,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意外死亡。」警方認為這不是故意殺人,而是一次荒謬的巧合。

  吉恩和貝爾被釋放了。今天的早報已經報導了這些。

  想想覺得,這件事充滿諷刺。那把吉恩用來表演的槍,一直是由管道具的人負責裝彈的。最近,他們新進了一批空包彈,五十顆裝的,整整六大包。可不知在什麼時候,被人悄悄地換了一盒真子彈。這些真子彈是警方在調查此案的時候發現的。而在次之前,也就是那天下午,吉恩演出的最後一幕,他射出了一枚真子彈!

  可是,當時,誰會想到這些呢?沒有人會去瞧瞧吉恩射擊過的後牆,更沒人會在意那個背景上的小洞。貝蒂貝太大實在死得冤枉,她的死全屬意外。

  等艾迪離開了,我走到吉恩身邊,靜靜地說:「吉恩,你為什麼非殺她不可?」

  他沒有回答,只是皺了皺完美的鼻子。從這一點我已經判斷出,我的想法是對的。可這並沒什麼值得好奇的,我正在梳理事情的來龍去脈,相信您也能做得到。

  「你喝醉了吧?還是你就喜歡胡言亂語?」吉恩問道。

  「噢,不。事實上我很清醒。我知道你會平安無事的。」

  他愣住了,眼睛一直盯著吧檯。

  我看著他,繼續說下去:「其實,你的說辭是有漏洞的,只是警方並沒有發現。你很了解貝蒂,可是警察卻並不了解。問題就出在她寫的字條上。貝爾拿到信是在昨天,也就是貝蒂出事的那天。很顯然,信是你提前一天寄出去的。但信上說你們約在『今天』見面,那正是貝爾收到信的時間。我敢保證,那封帶有字條的信裡,一定有你和貝蒂會面的詳細時間和地點。而這顯然是不可能的。誰都不是先知。那麼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貝蒂的那張字條是事先寫好的,準備留著最近經常使用的。可誰會有此殊榮,能得到她如此的傾心?答案很簡單,那個人就是你!」

  「你瘋了!」

  「我可沒瘋,我說的全是實情。若是按照常理推算,我這種說法是有點荒謬。你不可能自找麻煩給他丈夫寄去那樣一個字條,外加一封只會引發正面衝突的下流信。這似乎看起來對你沒有一點好處。」

  「表面上看,不應該有人這樣懷疑你。可貝蒂死了,她被殺了!她很欣賞你,你們經常在一起,而且關係很好。可這也是你最好的掩飾。沒有人相信你敢在餐廳——這個人員嘈雜的地方,貿然行事,甚至動手殺了她。」

  吉恩不再否認,只是把頭低下去,仔細地聽我往下說。

  「現在有一種假定,儘管它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這種假設應該是成立的。從頭到尾,最方便動手腳的人是你——那把手槍的使用者。因為要使用手槍,你有機會進道具室,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調換一包真子彈,因為你要使用手槍,你可以順理成章地更換子彈。其實管道具的裝進去的,確實是一顆空包彈,只是後來你把它換掉了。因為知道裡面的子彈是真的,你射擊時很小心,以確定不會露出破綻、更不會傷到別人。」

  「你憑什麼說這些?還這麼清楚?」

  「因為我知道誰會想置她於死地,這一點我知道,你也知道,可警察是不會知道的。她是一個貪婪的女人,想要的總是太多。男人在她眼裡就像一隻將要被榨汁的水果,她總會嫌榨出的水分不夠多。也許她需要的遠遠超出了你的能力?婚姻?」

  他幅度很小地點點頭,似乎不想被人察覺。

  「我想我沒有猜錯。你想要發展自己的事業,可你也愛自己的太太和孩子。為了你的事業能更好地向前,你不得不順從你的老闆娘,甚至不惜跟她保持曖昧。可她並不滿足這些,她要你拋掉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然後取而代之。這當然不是你想要的結果。於是,你決定鋌而走險,選擇一個適當的時機幹掉她。不過說真的,這的確是個瞞天過海的好辦法。找一個公共場所當舞臺,先是用信,再當面侮辱,再掏出你假裝不知道是真子彈的槍,讓貝爾先動手過來搶,因為你比較年輕力壯,等槍對準適當的方向時,你就扣動兩次扳機。這樣你借貝爾的手,殺了他的結髮妻子。在外人看來,除了認為是意外事件,誰還能怎樣認為?」

  「你簡直是個魔鬼!」

  「我應該告訴過你,我很早就認識她。那是在二十年前了,我還很年輕,也很有才華。我的妻子很漂亮,夫妻恩愛極了,跟現在的你很相像。最後,我的婚姻因為她破裂了。她那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我知道她在想什麼。她一直把男人當成玩物,這麼長時間了才得到懲罰,也算是她的運氣。吉恩,不用擔心,我不會拆穿你的,這也是我一直想做的!來吧,再喝一杯,放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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