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罪
2023-10-13 05:03:29 2
洪兵是派出所所長，這幾天正為轄區內發生的一樁大案忙得焦頭爛額——每天既要忙著破案，還要應付同步介入的媒體記者，且正常工作還不能耽誤。這天早上剛上班，一個中年男人走進洪兵的辦公室，進門「嗵」地一下子跪到地上，聲淚俱下地說：「洪所長，我是來替兒子頂罪的，你就把我抓起來吧，求你啦！」
洪兵連忙把人扶起來，說：「老李，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事是你兒子犯下的，與你無關，冷鍋裡怎麼蹦出這個熱豆啊，你替他頂哪門子罪！」
五天前，老李的兒子李裡因為倒垃圾跟鄰居發生衝突，結果李裡一氣之下掄起小板凳向人頭上砸去，一下子把人砸死了。李裡殺了人後，連忙逃之夭夭，遠走高飛，警察局派出大批人員抓捕毫無所獲，這事出在洪兵轄區內，他參與整個破案和抓捕，自然也認識李裡的父親老李。沒有想到，老李竟會找到派出所來，要替兒子李裡頂罪，這讓洪兵哭笑不得，這不是忙裡添亂嗎！
老李掙扎著還往地上跪，哭著說：「洪所長，我是真心的，真是要替李裡頂罪的，你就成全我吧！」
洪兵一使勁把老李緊緊拉住，神情嚴肅地說：「現在是法治社會，一人犯罪一人當，李裡犯了人命案，是他的事，與你無關，更不可能讓你替他頂罪。李裡案子發生後，你積極配合警察破案，主動參與抓捕李裡工作，做得很好，值得表揚。但是，現在你卻要替他頂罪，這樣就很不好了。這事一碼歸一碼，根本沒你的事。再說這麼做於法於理於情都說不過去。為了你兒子李裡，我已經夠忙的了，一天只能睡四五個小時的覺，你千萬別沒事找事，我請你繼續配合我們工作，爭取早一天抓到李裡。」
老李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瞪著木呆的眼珠子盯著洪兵看了看，然後認真地說：「過去老話說，『父債子還，子債父還』，李裡殺了人，逃走了，現在我作為他父親，就得來頂罪，就得來替他坐牢，不然就不能告慰被李裡打死的人，也不能顯示法律的威嚴，更不能教育更多的人。所以，我意已決，誰也攔不住我，我一定要替李裡頂罪，一定要來替他坐牢，就算被槍斃我也認了！」
洪兵一怔，原來以為老李面對警察強大的壓力，心理上一時受不了，想通過這種方式來緩解一下自己的心情，沒想到他還能說出一套一套的，看來是早有準備，真的要替李裡頂罪了。洪兵連忙拱拱手，向老李求饒似的說：「老李同志，你也是有文化懂道理的人，也是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的人，大道理小道理，你不比我懂得少，替兒頂罪，這事真做不成，不然我就是犯紀律，這事實在是弄不成，真的弄不成。你就行行好吧，別在我這裡添麻煩了。老實說，一會兒不光局裡有很多警察過來破案，連記者都同步介入進來了，這些都需要我來應對，我實在太忙，真沒時間做你的工作。」
老李看了看洪兵，然後鬆開手，低聲說了句：「好吧，你忙你的，我不打擾你，但我替兒頂罪的意願是堅定的！」
說著，老李轉身走出辦公室。洪兵鬆了一口氣，看來老李還是很懂道理的，話說明白了就不再糾纏了，不過洪兵也不由得心裡嘆了一聲：這個李裡啊，看你做得什麼事，犯了事就要敢於承擔，別讓你老爹跟著受罪難受，替兒頂罪，這要是讓馬上趕來採訪的記者知道，說不定又會寫出什麼樣的文章來呢！
洪兵正忙著時，突然門外有人厲聲說：「洪兵，你搞什麼鬼啊！怎麼讓李裡的父親跪在院子裡？」
局裡領導下來督案，看到老李跪在院子裡，頓時大怒，衝著洪兵發起火來。洪兵跑到院子裡一看，一股怒火直往腦門上衝，原來老李並沒有走開，而是跪在院子中間，嘴裡還不住地嘀咕：「我兒殺人，我來替兒頂罪，替兒坐牢，替兒吃槍子。自古父債子還，今天我也要子罪父頂，還法律一個公正。」
洪兵連忙跑到老李跟前，低聲說：「老李啊老李，我跟你無冤無仇，你幹嗎總跟我過不去啊，你看看你跪在這裡，這也不能解決問題呀！還有馬上記者們也要來了，你就行行好吧，趕快走吧，算我求你了。」
老李依然跪著不起，執拗地說：「不讓我替兒頂罪，我就賴在你們這裡，跪在你們這裡，硬往牢裡擠，看你們怎麼辦。」
洪兵沒有辦法，只得把老李扶進辦公室，頭上的汗不住地往下掉，現在正忙得兩腳朝天，哪有閒工夫管老李替兒頂罪這事，再說這事就是想管也不好管啊。可是，這事不管又不行，看樣子老李是「一根筋」，認準的事非要做不可，真拿他沒有辦法。
洪兵隨手拿出一本法律書，遞到老李手裡，說：「你想替子頂罪，這個想法不錯，但是我這人學習不夠，知識太少，不知道怎麼處理，你在這書上面找找，如果能找到替兒頂罪的規定，我就依了你，讓你替李裡來坐牢頂罪，行不行？」
老李接過書，點點頭，然後抱起書認真地看起來。洪兵這才緩過一口氣，就讓老李去白費工夫吧，他就是把書吃下去，也找不到替兒頂罪的規定。可是，一小時之後，老李卻抱著書，激動地對洪兵說：「洪所長，我找到了，書上有這樣的規定。」
洪兵的頭「嗡」地一下子差點要炸了，書上難道真還有這樣的規定？老李打開書，指著上面的字，念念有詞地說：「兒子如果犯了法……父親可以替其……頂上。怎麼樣，書上都規定可以了，你總該讓我替兒頂罪了吧。」
洪兵接過書，很認真地說：「老李啊，你想替兒頂罪的想法可以理解，但也不能對法律斷章取義啊，前後幾十頁不相干的內容被你串起來，這算哪門子規定啊！你呀，就死了這心吧，想替兒子頂罪這事，根本不可能！」
老李瞪著眼睛，一把拉過一個剛來的記者，說：「洪所長，你這人太沒文化，你讓人家記者看看，上面是不是這樣說的。」
記者探頭一看，明白了怎麼回事，心情沉重了起來，雖知老李無理，但卻被他愛子之心所感動。老李執拗地說：「不管怎麼說，替兒頂罪我做定了，誰也別想攔我，我就是要替兒頂罪。」
恰巧這時，派出所抓到一個小偷，老李跑過去硬把手伸過去，要讓警察把他跟小偷銬在一起。警察不幹，老李就大吵大鬧，小偷咧著嘴，低聲罵道：「神經病，哪有專門找銬子戴的，真是沒事找事。」
最後警察雖沒把手銬給老李銬上，但是老李卻非常有毅力，自己硬要往關犯罪嫌疑人的拘留室裡擠，無奈警察局不允許，他只能硬蹲在警察局外頭，不肯離去，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編外罪犯」。洪兵看到這裡哭笑不得，心裡嘆息道：「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老李執著地替兒頂罪的做法，讓同步介入李裡殺人案報導的記者大感興趣，報紙上、網絡上連續進行了跟蹤報導，也讓很多讀者為之感動流淚。
正當洪兵既為破李裡的案子著急，又為老李替兒頂罪欲罷不能的時候，這天傍晚李裡突然出現在派出所裡，他投案自首來了。洪兵納悶，問：「李裡，你怎麼會突然投案自首，案發時間這麼長了，我們布下天羅地網都沒抓到你，你跑到哪兒去了？」
李裡淚水一下子流了出來，哭著說：「我在報上網上看到我爸爸要替我頂罪的消息後，我實在受不了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能讓老爸替我當罪犯。殺了人，我有罪，但如果我繼續潛逃下去，不僅罪加一等，而且還會讓我的家人成為更大的受害者。即使槍斃了我，我也不能頂個不孝的罵名，讓我年邁的父母為我擔驚受怕，替我受過。」
這時，洪兵似乎明白了老李替兒頂罪的真實想法。果然，老李看到李裡回來自首投案後，苦笑著對洪兵說：「其實，李裡這孩子很有孝心，我執意要替兒頂罪，再通過記者的報導，就是要讓潛逃到外的李裡看到，自己的罪過自己頂，只有投案自首才是他最好的出路，也是對父母最大的安慰和孝心。果然，我替兒『頂罪』的目的達到了，他回來投案自首了。」
聽到這裡，洪兵兩行淚水悄悄流了下來，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向老李敬了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