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尊嚴

2023-10-13 04:44:14

　　過了2012年元旦，廠宣傳通知欄貼出一張通告：

　　告全廠職工書

　　全廠職工同志們：

隨著改革的不斷深入，為最大限度的節省非產品成本開支，經常委會研究決定從即日起廠職工澡堂停止運行，請大家諒解。

　　長江機械製造廠

　　2012.1月4日

　　從表面看，好像就是因為節能降耗，職工每洗一次澡，澡堂收費一元，市場上的澡堂收費為十元，澡堂工作人員十人，年工資總額約為二十五萬元，另外燃煤、水電年消耗量大約三十五萬元，收回的成本約為十萬元，廠裡每年在澡堂這一項上消耗五十萬元以上。其實職工澡堂停止運行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自從職工澡堂開辦以來，因為洗澡時職工互相開玩笑已經導致三人死亡，最後廠領導不得不做出職工澡堂停止運行的決定，多少有些因噎廢食的嫌疑，但是每死一個人就造成一次惡劣的影響，每死一個人就給廠領導造成一次安置遺孀及其子女的麻煩，每死一個人就讓上級批評一次，這實在是花錢買罪受，吃力不討好的事兒，所以最終廠領導班子集體討論通過停辦澡堂的決定。

　　職工們看了這則通告主要有三種態度：有破口大罵的，媽的屄，就知道打著改革的旗號減少職工福利待遇，上一天班鐵鏽斑斑，汗水油膩不洗個澡怎麼更衣回家？有無動於衷的，看一眼麻木地走過去，心想反正各家都有太陽能淋浴器，回家洗澡還省得洗衣服；有看了通告叫好的，說早就該關了這種大型的集體澡堂，當著這麼多人赤裸裸的一點隱私暴露無遺，早關閉集體澡堂，也許就不會死三個人了。

　　小李子是因為在澡堂受了侮辱死的第一個人，小李子出生於農村，生他的時候就是在山裡找了一個接生婆，嬰兒在母腹中睪丸是藏在自己肚子裡的，出生以後睪丸會從腹部下垂落入睪丸袋中來，如果一個嬰兒睪丸沒有順利下垂，在城市大醫院醫生會通過手術或者藥物等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可是山村的接生婆只要母子活著就完成了任務。小李子有一個睪丸一直遺留在腹中，睪丸必須在低於體溫三度左右才能存活，等到小李子成年以後才發現自己只有一個睪丸，但是醫生已經無可奈何了。像小李子這種情況如果不結婚也許一輩子也不會暴露，沒有誰會無聊到數別人的睪丸的地步。可是偏偏小李子的父母在山裡給他說下一房媳婦，結婚以後小李子就把老婆帶到了工廠來了。

　　小李子的性無能使他老婆難以忍受，後來小李子就與他老婆達成一項協議，允許他老婆在外面解決問題，生個一男半女只要姓李就行。開後門生兒子——名聲不好，傳宗接代還是一樣。後來小李子的老婆樸杏花真的給小李子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只是這一兒一女不是一個男人的後代，兒子長得黢黑，像非洲人的後裔，女兒卻生得細肉白皮，像歐洲人孩子，鄰居同事中好事者多有疑竇。結果小李子的老婆繃不住了，說：「反正這兩個孩子都不是李大鶴的，他只有一個卵子。」

　　一天，小李子下了班在澡堂洗澡，幾個工人突發奇想，要證實一下他究竟有幾個卵子，他剛把衣服一脫，幾個工人發生喊，蜂擁而上把他按倒在地，其中一個人就把手伸向他的胯襠一摸，說：「他媽的，叫你小李子真是沒叫錯，跟李蓮英一路貨色——太監！」後面的人亂鬨鬨地都伸手去摸，然後大家笑得前仰後合，把小李子丟在一邊沒人管他。小李子也沒有洗澡，爬起來穿上衣服徑直回家了，那天晚上就用一根繩子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小李子死了以後，他沒有留下遺書，也沒有給老婆孩子做任何安排。

　　廠領導並不是很清楚小李子死亡的真正原因，但是沒有職業的家屬，未成年的子女都成了工廠的負擔，一方面把樸杏花安排當工人，另一方面把兩個孩子撫養到18歲。當然廠領導後來還是知道小李子死亡的原因，但是第一，這純屬於開玩笑的性質；第二，法不責眾。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留給人們的思考應該是，男人不能沒有尊嚴，一旦這層窗戶紙捅破了，男人寧肯以死抗之。

　　朱大富是第二個死於澡堂玩笑的人，朱大富是搬運工，身高1。86米，膀大腰圓，他的一隻大手能捏破核桃，右手三根手指能把啤酒瓶蓋拔下來，平時不苟言笑，大家也不怎麼敢跟他開玩笑。但是他的兒子卻又瘦又小，18歲了，還沒有別的14歲的小孩個子高，有好事者就跟他老婆尤大胖開玩笑說：「你們倆口子長得牛高馬大，可是這孩子就像打了矮壯素的，蹊蹺呀！」

　　尤大胖是一個心直口快的人她說：「什麼呀？這孩子跟朱大富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的那東西是個廢物，看著又粗又大，其實跟棉條一樣，軟不拉塌的，收不回去也硬不起來，聽說是在哪個機器上挺壞了，他是個和尚的雞巴——白大的。」

　　這話不知怎麼就傳開了，那天朱大富脫了衣服洗澡，一個輕工拿一條毛巾故意甩動，毛巾尖稍彈到朱大富的生殖器上，他竟然毫無知覺，於是幾個工人一齊動手把朱大富按倒在地，大家都去挑逗一番，真的是沒有知覺，於是大家一掃往日對他的畏懼，有人當著他的面說：「你他媽一根棉條，平時橫個啥？」

　　朱大富絲毫沒有反抗，他眼裡充滿了悲哀，男人的自尊徹底喪失了，爬起來胡亂洗了一把，穿上衣服頭也不回地走了，第二天就聽說他在某地臥軌自殺了。廠裡又一次給朱大富兒子安排工作，這一次廠領導倒是聽說了朱大富自殺的大致原因，但是你總不能因為一些不確切的道聽途說就去處分某一個職工吧？

　　小馬是第三個死於澡堂玩笑的人，小馬其實可以稱得上是侏儒，身高只有1。42，米，平時誰都跟他開玩笑，他因為誰都鬥不過所以總是忍氣吞聲，有一天，人們聽說他老婆生了一個女兒，就跟他開玩笑，有一個工人問他：「小馬，你說老實話，這個活兒是不是你幹的？」

　　小馬老老實實地回答：「這是我幹的活兒。」於是大家哄堂大笑了。

　　另一個工人問：「小馬，你狗日的胯下有東西嗎？」小馬不敢回答了。

　　人群中又有人說：「你就是有一點東西那也就是在門口瞄一眼就退回來了，哈哈……」大家都跟著訕笑。

　　那天下班洗澡時，大家不由分說把小馬的褲衩脫掉了，平時小馬洗澡從不脫褲衩，看到小馬不到一寸長袖珍生殖器笑得人仰馬翻說：「跟他媽潘長江一樣，濃縮的都是精華，只是可惜你老婆翠花白白嫩嫩的完全是優良資產閒置，哈哈……」當天晚上小馬就喝老鼠藥死在家裡了。

　　這件事終於讓廠領導下定決心，關停了廠裡的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