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嫂如父

2023-10-15 22:35:05 3

　　北宋仁宗年間，伏牛山下住著兄弟二人，雖然算不上不富裕，但憑著哥哥一身的力氣，他們的日子還可以將就。

　　這天，聽說哥哥要說媳婦，弟弟傅舟高興得不得了，可是一見那姑娘，他的心立馬涼了個透。為啥呢？這嫂子長得也太醜了，黑黑的矮矮的，簡直就是個半截缸。傅舟知道，這是哥哥怕花錢，故意委屈自己，於是就鬧著堅決不同意。見他這樣，哥哥大怒，請出父親留下的鐵戒尺，厲聲喝道：「你好好讀書就是了，這關你什麼事？」傅舟不敢說話了，那戒尺的一邊，有父親生前親手寫下的「長兄如父」四字，哥哥完全可以拿它痛打弟弟。

　　幾個月後，哥哥硬是把那個醜姑娘娶回了家。別說，這醜嫂的為人還真不錯，能吃苦耐勞不說，還特別關心體貼他們兄弟倆，一家人的生活立刻變了個樣兒。就這樣，傅舟打心眼裡漸漸認可了她……可誰想，天有不測風雲，一天夜裡，哥哥突然得了急病，來不及叫郎中，就好像要不行了！嫂子哭得不成樣子，傅舟嚇得六神無主。哥哥喘著氣，叫傅舟取出筆墨，再拿來那把戒尺，他顫微微地在另一面寫道：長嫂如父！然後說：「你嫂子人好，又有主見，你要聽她的。」傅舟一邊點頭，一邊哭喊著哥哥。歇了一會兒，哥哥又對嫂子斷續道：「這戒尺……你拿著，他不聽話就……給我打。」聽了這些，嫂子一下子撲到哥哥身上，尖聲叫道：「你不能這樣狠心……」再看哥哥，已經永遠閉上了眼睛！

　　埋葬了哥哥，嫂子好像變了個人，再不對弟弟說笑了，總是一本正經的樣子，吃過飯就獨自一人下地幹活了。傅舟也在一夜間長大了，除了農忙時幫幫嫂子，就是沒日沒夜地讀書。一段日子過後，傅舟忽然覺得這個醜嫂子太苦了，畢竟人家還年輕啊，他勸嫂子再找一家改嫁算了。可是沒想到，嫂子一聽這話，竟是淚流滿面，當即拿出那把戒尺，顫聲道：「跪下！你想趕我走嗎？」傅舟一驚趕緊跪下，剛想解釋，戒尺便狠狠打在了身上！

　　既然嫂子沒這心思，傅舟從此再不敢提起……這一年，伏牛山一帶遭遇煌災，莊稼幾乎是顆粒無收，國家救濟的糧款總是被貪官私吞，遲遲不能到位，老百姓們餓得不行，連田野裡的樹皮、草根都要吃光了！眼看活不下去，嫂子就勸傅舟上京趕考。可傅舟卻猶豫不決，拿什麼當路費呢？再說了，他這一去，醜嫂子怎麼辦？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的，如何對得起死去的哥哥！嫂子沒有辦法，又一次請出戒尺，喝道：「傅舟，你聽話不？」傅舟不語，挨了幾下後，他忍不住掉下淚來，說：「嫂子，這樣吧，把咱家變賣了吧，你跟我一起去，不然，傅舟寧死不從。」嫂子聽了這話，嘆口氣搖搖頭，只好按他說的辦，——其實，她也擔心傅舟路上出事呢。

　　就這樣，叔嫂倆賣了這個家，湊了一些銀子，又到父母和哥哥墳前大哭了一聲，便起身出了村子。一個醜女人，一個是俊小夥，一路上很多人朝他們看了又看，但見他們互敬互愛的樣子，也就不再笑話他們了。

　　一天晚上，嫂子打聽出一條近道，可以節省兩天的行程，便很高興地帶傅舟走了過去。可誰想，這是條相當難走的山路，荊棘遍布不說，還荒無人煙很陰森！叔嫂倆正心驚膽戰地走著，忽然黑影裡竄出一個漢子，舉刀斷喝：「站住！」嫂子慌忙攔在傅舟前面，哀求道：「好漢爺，錢在我身上，你就放了他吧。」而事實上，那些銀子都是傅舟帶著的，他剛要上前理論，不想那漢子卻說：「錢有什麼用！還不是一樣餓死！爺爺今天要吃了你這小子！」那時候，大家為了保命，吃人的事時有發生，並不出奇。

　　很顯然，反抗是沒用的，不要說漢子有刀，就是赤手空拳，他們叔嫂倆也不是人家對手。嫂子眼看沒有辦法，忽然跪下哭道：「好漢爺，你看他瘦成那樣，身上也沒幾兩肉，你抬抬貴手，就吃了我吧。」這話沒錯，傅舟那會兒已經是皮包骨頭了，而嫂子卻餓得浮腫，看上去好像很胖。

　　那漢子聽了這話，道一聲「也好」，背起嫂子便走。傅舟哪容他離去，瘋跑過去要與他拼命，可誰想那漢子不理會他，只一腳就把他踹到溝裡去了！傅舟一陣眩暈，隱隱聽到嫂子悽聲叫道：「記住，別再走小路。」便失去了知覺。

　　待他醒來，天已經亮了。他抬眼看看四周，想起嫂子已經被人吃了，心裡痛苦之極，不禁大聲哭道：「蒼天！為什麼要趕盡殺絕啊，她可是我最後的親人啊。」哭歸哭，叫歸叫，傅舟面對眼前的情況，那是一點法子都沒有。最後，他一咬牙，來到山下，打聽出這個村子叫高村，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個月後，傅舟到了京城，並參加了科舉考試。報考那會兒，他想起嫂子叫二鳳，便毅然改名叫傅鳳舟。他的想法是，如果將來自己考中了，就做個清官，一定竭盡忠心報效國家，也好讓嫂子的名字，跟著他流芳百世，因為他覺得，他的這條命本來就應該是嫂子的……沒過多久，成績出來了，傅鳳舟果然金榜題名！接下來，蒙皇上恩典，他被任命為吏部監察御史。

　　當了這個官，傅鳳舟心花怒放，不久便參倒了幾個朝中奸臣。而他這個名字，也很快傳遍了天下，百姓們稱頌不止，貪官們心驚膽戰。可是誰也不知道，他的心中卻有著一腔的仇恨，正要好好發洩！要說，這會兒，傅鳳舟想報殺嫂之仇，是相當容易的，派幾個身邊的侍衛，便可殺盡高村所有的漢子。但他不想那樣，他不想傷及無辜，他更想手刃仇人！

　　一年後，機會終於來了，皇上見傅鳳舟忠心為國，特意恩準他回家探親。傅鳳舟領了聖旨，回府後大哭一場，焚香告訴嫂子的在天之靈，早點等在那段山路上，看他活剮那漢子……接下來，他帶了數十個侍衛，不幾日便來到了高村。

　　傅鳳舟把全村人集中起來，高聲道：「兩年的一天夜裡，誰在前面山路上，吃過一個醜女人，自動站出來，我想不連累大家。」見長時間沒人應聲，傅鳳舟恨聲道：「你真的想連累大家都死嗎？」這時，他聽見有人呻吟了一聲，一看，正是吃嫂子的那個漢子，便對侍衛們厲聲：「快綁了他，到山路了等我。」剛說完，忽見人群外面跑來一個女人，嘴裡叫道：「是傅舟嗎？我是你嫂子啊。」傅舟心頭一震，見來人正是他的醜嫂二鳳，便失聲道：「嫂子，你還好嗎？」接下來，叔嫂倆抱頭痛哭，眾人見了，無不傷感落淚。

　　原來，那天夜裡，那漢子在山路上抓走二鳳後，第二天就準備殺了吃掉，不料想，他的父親聽到動靜，便過來問情況。二鳳哭道：「我是自願的。」那老頭不解，待知道她是為了救弟弟才這樣做的，大為感動，當即罵兒子道：「作孽啊。要活命，病死的人吃了也就吃了，像這種大義之人，你也敢吃？」那老頭救下嫂子，嫂子不放心傅舟，又去那條山路上找過，可那時傅舟已經離去了。嫂子只好又回到高村，那漢子的父親很尊敬她，還叫她義嫂，請她暫時先住下，要兒子和鄰居向她學著點……

　　聽了這些，傅舟感激漢子的父親，但卻不能原諒那漢子。嫂子見漢子的父親表情很痛苦，便勸傅舟說：「他也是沒辦法，才吃人的嘛。」可是，傅舟卻聽不進這話，他決定要懲罰那漢子，嫂子沒轍了，只好又拿出那把戒尺道：「傅舟，你要是有本事，除盡貪官汙吏，不就天下太平了嗎？」對呀，傅舟一怔，頓時醒悟，忙低下頭一言不發。

　　嫂子聽說傅舟改名了，現在叫傅鳳舟，也明白他的用意，便嘆道：「你該記住的是你哥哥。」說著話，嫂子突然哭了，她拿出戒尺又說：「嫂子只是嫂子。長嫂如父，這是你哥哥親筆寫的，你現在懂了吧？」這時，傅鳳舟全明白了，原來嫂子對他好，全是因為哥哥有囑託！

　　後來，傅舟不管走到哪裡，總是帶著嫂子，敬如父兄。再後來，皇上聽說了這事，很是感慨，親手題寫了「長嫂如父」一匾，賜予二鳳。就這樣，嫂子成了全天下女子效仿的榜樣……直到如今，伏牛山還流傳著義嫂的故事，據說，那上面寫有「長嫂如父」的鐵戒尺和匾額，也都在傅家墳裡找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