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刀寒
2023-10-15 23:46:15
密室命案
這天清晨,荊城縣女捕頭周紫淇剛一到縣衙,就被知縣唐傲叫進了書房。唐傲面色凝重地說道:「兵部剛剛發來密函,咱們縣潛伏有遼國奸細!」
周紫淇一愣,荊城既非軍事重鎮,又不是通都大邑,一個普通小縣城,奸細在這兒潛伏為何?
這時捕快阿威急匆匆跑來,說東鄉出了命案。唐傲讓周紫淇先去查案,奸細的事兒回頭從長計議。
周紫淇帶著手下捕快趕到案發現場,問是誰報的官。
江伯回稟,這所宅子是綢緞商許老爺在東鄉的祖屋,許老爺一家已在七年前舉家遷往了荊城縣城內。這祖屋平時沒人住,只有他一人看守。大約半個月前,少主人許東義回來避暑,誰知竟會發生這樣的事!
周紫淇問道:「你是如何發現許東義已死?」
江伯說,今天早上來叫少主人吃早飯,可無論怎樣敲打房門,總不見有回應,就用力推門,可門是從裡面反鎖上的。他感到有些蹊蹺,又去推窗子,也是反插的,他用手指把窗戶紙捅了一個洞,往裡一看,就看見少主人胸前一大片血跡,半躺在床上。他趕快跑到宅子外面,央求鄰居幫忙去報了官。
周紫淇從窗紙洞裡望了下,果然如江伯所說,她又推了推門窗,確是反鎖和反插的。周紫淇讓阿威撞開屋門,走了進去。
經過仵作檢驗,這個許公子是被尖刀刺穿前胸而死,一刀致命!以她的經驗來看,應是他殺。
周紫淇帶著人在屋內地毯式搜索了一遍,並沒有找到兇器。
如果是他殺,為什麼兇案現場的門窗都是反鎖的?如果是自殺,為什麼現場搜不到兇刀呢?周紫淇正在深思,一個半百婦人在丫鬟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她一看見許東義的屍體,就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哭喊道:「我的親兒啊!誰那麼狠心殺了你!這門親事可害死你啦!」
周紫淇心中一動,問道:「您就是許東義的母親吧?請節哀,令公子的死怎麼會和他的親事有關?」
許夫人恨道:「我兒剛剛定親不到一個月,就橫遭慘死,還不是女方命硬給克的?!」
看到周紫淇有些失望,許夫人道:「我這可不是胡說,她先前曾定過一門親事,也是不出半年,未婚夫就死了。我兒子不信邪,非要向她家提親。這姓連的果然是個十足的『喪官星,又把我兒子給剋死了!」
阿威忍不住了問道:「說了半天,您兒子到底和哪家定的親?」
許夫人咬牙切齒道:「就是本城第一大玉器行連家的大小姐連城玉!」
周紫淇心想,這連小姐接連定了兩門親事,兩任未婚夫先後死亡,可能其中還真有什麼蹊蹺,於是吩咐阿威去查查這個連家。
往事不堪
阿威調查來的情況是這樣的:連家大小姐連城玉是本城第一美女,上門提親者絡繹不絕,許東義就是其中之一。但他第一次提親被拒絕了,因為那時候連城玉已經有了意中人,是城中有名的大才子張旭,連家雙親也都很欣賞其人品才華,就把女兒許配給了這個張旭。
「張旭?」周紫淇皺了皺眉,「這名字好耳熟!」
阿威說起半年前轟動一時的一件大事兒:當時江蘇學政到荊城縣來巡察,有人攔轎告狀,說某秀才斯文掃地,欠下巨額賭債賴帳不還。學政大人大怒,查證屬實後,當即革去了此人的秀才功名,這個秀才就是張旭!
周紫淇想起來了,此事當時的確轟動一時,而張旭在聲譽、前途盡毀後不久,就絕望地跳河自殺了。
周紫淇心想,張旭死後,連小姐就被許配給了許東義,而許東義又不明不白地死了,這兩個人之間似乎有著某種特殊的關聯,她決定從張旭之死入手調查。
「至尊賭場」是本城最大的賭場,賭徒如雲,當初張旭就是在這家賭場痴迷於賭博,欠下巨額賭債的。
阿威在賭徒中擠來擠去,終於找到了目標:「這位老兄,有事找你幫忙,請出來聊一聊。」
對方叫吳三,是專門在賭場裡放賭債的,他一看有生意找上來,忙和阿威擠出了賭場。來到一條僻靜的小巷站定,吳三說:「老兄在賭場裡找我幫忙,不用說一定是要借錢去翻本了,想借多少?」
阿威伸出一根手指:「不多,紋銀一萬兩!」
吳三一驚:「一萬兩還不多?老兄好大的口氣!借這麼多銀子,你拿什麼作抵押?」
阿威微微一笑:「沒抵押!」
吳三一瞪眼:「沒抵押誰會借你這麼多銀子?」
阿威不笑了:「張旭也沒抵押,你不也借給了他上萬兩的銀子?」
吳三神色大變:「你到底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阿威淡淡道:「沒什麼,就是想借錢。」
吳三回了句:「不借!」轉身要走,卻被一個英氣十足的女子擋住了去路。
這女子自然是周紫淇,她冷冷道:「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吳三怒極:「憑什麼?」
周紫淇一抬手「哐啷啷」寶劍出鞘。「就憑這個。不借也行,一萬兩銀子換一句話!」
看了周紫淇這一手「亮劍」的絕活兒,吳三知道今兒自己是脫不了身了,只好問:「什麼話?」
阿威道:「還是剛才那句:張旭沒有任何抵押,你為什麼借給了他上萬兩的銀子?」
吳三覺得好漢不吃眼前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姑娘,你也是張旭的相好?其實是城西綢緞莊的少東家許東義讓我借給張旭的,那銀子也是許東義的,我就是在中間轉下手。攔轎告狀也是許東義讓我幹的。我就是想掙幾個錢,沒想到會逼死張公子啊!」
周紫淇點點頭,寶劍入鞘。「很好,你可以走了!」吳三擦擦額頭的冷汗,嘟囔道:「現在的大姑娘怎麼都這麼厲害?為了個張旭,全都要來找我拼命!」
周紫淇一怔:「還有誰找過你?」
吳三嘆口氣:「連家大小姐也來過,問過我同樣的話,我要是不說,她就要點火藥和我同歸於盡!我這錢掙的,真不容易啊!」
暗道兇刀
周紫淇又回到了兇案現場再次勘查,她的目光被一塊略微鬆動的地磚吸引住了,她蹲下身子敲了敲地磚,抽出寶劍一撬,一大塊地磚下竟然顯露出一條深邃的地道!
周紫淇鑽了進去。地道裡漆黑一片,她摸索著前行,走了大約一炷香的工夫,前面透出微弱亮光,她一扒拉都是草葉,接著就走出了地道,一看這邊出口竟是一個小小的山壁洞口,由於有茂密的草葉遮掩,不注意還真看不出來。
山前面就是一條河,河對面有座玉礦山,周紫淇知道那是本城首富連家的祖產。她的眼睛忽被河床上石頭的強光刺激了一下。石頭怎會發光?周紫淇走過去一看,原來是在石縫中夾著把匕首,刀刃被陽光照耀反射出強光。
周紫淇摳出匕首,見其刀身寒光閃閃,精緻的刀柄上鑲嵌著一塊極上等的翠玉。雖然因為河水的衝刷,已經沒有血跡了,但她憑著直覺認定這把匕首就是殺害許東義的兇刀!
果然,經仵作鑑定,這把匕首無論刀口的長寬和形狀,都與許東義胸口的致命傷極其吻合,極有可能就是殺人的兇器。
周紫淇拿著這把匕首到連家的玉器行去詢問,一個夥計認出了刀柄上面的翠玉正是由他親手鑲嵌的,而這把匕首的主人,就是連家的大小姐連城玉!
周紫淇覺得可以找連城玉談談了。
周紫淇拜訪連家,見到清麗脫俗的連城玉,講述了一個故事:有位小姐和一書生兩情相悅,訂有婚約。某紈絝子弟垂涎小姐美貌,就想出一條毒計,假意和那個書生結為好友,引誘其沉迷於賭博,欠下巨額賭債,他再派人攔轎告狀,令書生傾家蕩產、身敗名裂。絕望的書生投河自盡。小姐得知真相之後,殺死了那個紈絝子弟,為心上人報了仇!
連城玉一直秀眉微蹙,但在聽到最後一句時,卻是神色一松,微微一笑:「周捕頭的這個故事,真是精彩。」
周紫淇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她拿出匕首問連小姐是否認得此物。連城玉臉色一變:「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周紫淇緊盯著連城玉的表情,道:「我在玉河邊拾到的。」
連城玉臉色有些蒼白:「周捕頭,你拿著匕首問我,就是已經調查過它的來歷了。不錯,這匕首以前是我的,但是早就丟了。」
「丟了多久?」周紫淇步步緊逼。
「約莫半年吧!」連城玉已然有些慌亂。
這時只聽門外一聲響動,有個人影一閃而過,顯然是有人偷聽。周紫淇追出去一看,那人身影只在遠處晃了幾下就消失了,不禁心中暗驚:好高超的輕功!
周紫淇回到縣衙,到戶房找書辦調出荊城縣縣誌和戶籍冊,仔細研究了起來。
引蛇出洞
這天縣衙門口聚集了一大堆人,對著公告欄上貼出的懸賞告示議論紛紛。吳三擠了進來,看了看說:「原來是重金尋求許東義被殺案的線索,不過這齣手也太小氣了,一千兩也叫『重金?」
旁邊有個人嘲笑道:「吳三,好像你有線索似的,賞錢多少跟你有啥關係?」
吳三撇撇嘴:「何止線索啊,其實那天晚上……」說到這裡,吳三猛然住口,搖晃著身子往賭場去了,惹得身後看熱鬧的人們哄然大笑。
吳三在賭場裡晃蕩了一天,一筆生意也沒做成,但他一點兒都不著急。挨到天黑華燈初上,他出了賭場直奔本城第一大青樓「百花樓」,找他的老相好芙蓉玉喝酒去了。
酒桌上,吳三一杯接一杯喝得不亦樂乎。芙蓉玉皺眉道:「你只知道喝酒,答應我的事兒呢?說了多少回要給我贖身,全是騙人的!」
吳三嘻嘻一笑:「你別急啊,贖身的銀子馬上就有了。聽說衙門出了懸賞告示了嗎?那銀子就是我的,別人都拿不走。可我嫌價錢太低,想等一等。過幾天再破不了案子,他們還得提價!」
芙蓉玉眼睛一亮:「就是那個許東義被殺案,你有線索?」
吳三醉眼迷離笑道:「那個許東義,當初收買我幫著陷害張旭,可答應給我的酬金,還差一半,一拖就拖了半年。他被我追得急了,跑回東鄉祖屋去了,我一氣之下當晚就摸到了他屋子窗外,正好看見了兇手殺人。你猜兇手是誰?竟然就是……」
吳三話沒說完,忽然後窗無風自開,一支袖箭破空而至,直射吳三咽喉!吳三駭然,芙蓉玉玉腕一翻手中酒杯飛出,砸開了袖箭。
窗外一個黑影一閃而去,芙蓉玉用手一探桌下,抽出寶劍施展輕功朝黑影追去。百花樓後窗樓下是條小巷,黑影一落地前面就有人堵住了去路,正是捕快阿威。這時芙蓉玉持劍飛身而下,截住了黑影的退路。
「芙蓉玉」用手帕擦去臉上的妝容,竟然是周紫淇!黑影冷笑道:「周捕頭好一出妙計,張某竟然會上了你的當!」
周紫淇也冷笑道:「張旭,你這個遼國奸細,束手就擒吧!」
原來黑影竟是半年前跳河自盡的大才子張旭。張旭一揮長劍正要刺向周紫淇,忽然空中撒下一片大網,結結實實地把他罩在了其中。周紫淇得意地笑了,這才是她最妙的一招!
情為何物
公堂上,張旭只承認他半年前跳河沒死,但失憶了,最近才記起些往事,所以回來想找吳三算帳,沒想到被周紫淇抓住了,其他的一概不知。
縣令唐傲冷笑道:「你一個文弱秀才,怎會身懷如此高超的武功?」
張旭道:「會武功,不犯法吧?」
周紫淇冷然道:「可用武功殺人就犯法了!」
張旭淡淡道:「吳三不是沒死嗎?」
周紫淇道:「你要殺吳三不是為報復,是想滅口,因為你就是殺死許東義的真兇!」
「不,許東義是我殺的!」連城玉忽然闖進了大堂,跪地認罪,說她從吳三口中得知了許東義陷害張旭的真相,為給心上人報仇,就潛入東鄉許家祖屋殺死了許東義。
周紫淇追問:「許東義被殺現場是個密室,你殺人後是怎麼反鎖門窗脫身的?」
「我……」連城玉張口結舌。周紫淇搖了搖頭:「我當初也以為你是兇手,可當我在府上給你講完那個故事,你卻眉頭舒展表情輕鬆時,我就覺得是我想錯了。而後當你看到這把匕首神情突變,我就認定這一定是兇刀了。但你不是丟了,而是早就送給了一個人!」
周紫淇用手摳出了刀柄上鑲嵌的那塊翠玉,在它背面微雕著一句詩詞: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周紫淇微微一笑:「當得起連小姐這句誓言的,除了張旭恐無他人了吧?」
張旭忽高聲道:「不錯,是我殺了許東義,是他害我身敗名裂投河自盡。我幸而不死,就回來找他報仇,殺死他之後,我無意中發現了他房間內的暗道,就布置好了密室,從暗道脫身,沒想到從玉河邊的暗道口出來後,會一時失神將匕首掉落。」
周紫淇冷笑道:「你一介書生,會武功,找得到暗道,這未免太難以自圓其說。其實你就是遼國派來在我縣潛伏達三年之久的密探。你的任務就是要拿到連家祖傳的玉礦秘籍,所以你接近連城玉,利用訂婚後可隨意出入連家的機會終於得手,而連家一直懵然不知!」
連城玉驚異萬分,周紫淇娓娓道來:自從在連府她確定匕首是被連城玉送給了張旭,而門外那個偷聽者不但輕功高超而且表現得熟門熟路後,她就懷疑張旭沒死。
從荊城縣縣誌和戶籍檔案中,周紫淇得知連家的玉礦山是連城玉曾祖父當年和一個張姓好友一同開採的,兩人還曾合力繪製了一張玉礦勘測圖,圖上標明了附近幾縣的玉石礦源。後來張家生意失敗,將自己手中的那一半礦山產權和玉礦圖都賣給了連家還債,然後就舉家搬離了本縣,一直杳無音訊。
「其實張家後來去了遼國,其後人為向遼主邀功,便將祖上的這段往事上報。遼主覬覦我大宋礦藏,便命張旭回來潛伏,半年前他終於在連家偷到了玉礦圖,這時許東義勾結吳三來陷害他,他索性將計就計,最後跳河『自然消失了。」
張旭說:「既然如此,我為何還要回來?」周紫淇嘲弄道:「人算不如天算,其實早在幾十年前玉礦圖就被意外毀損了,連老爺怕消息傳出去有損連家聲譽,就偽造了張假圖。你回到遼國鑑定出圖是假的,以為真圖還在連家,才無奈冒險回來。誰知你一回來就被許東義意外撞見了,你只好殺他滅口。所以,我就找吳三演了一場戲,引出了你!」
張旭冷笑說:「這一切都是周捕頭你的推論。」周紫淇表示,大宋在遼國也有密探,最近終於將此事探明,相信過不了幾天兵部就會發來最確切的密函,說明遼國奸細的身份並附上畫像。
張旭面色一變,雙手一伸一縮,竟然從鐵鐐銬中脫出,周紫淇驚呼一聲「縮骨功」,張旭已揮舞著鐵鏈將周紫淇手中的匕首砸飛,縱身一躍抄到手中,直刺向周紫淇。這幾個動作在電光石火間連貫一氣,周紫淇只稍一遲疑,匕首寒光已到胸前,只得一抬手飛鏢直奔張旭面門,盼他閃身自救,誰知張旭竟抱著同歸於盡之心。眼看兩人都要血濺當場,連城玉忽地斜插到中間,後腦中鏢,前胸則被張旭持匕首刺入了胸膛!
連城玉慢慢倒了下去,只聽見她最後喃喃自語的一句:山無陵,天地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