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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之薄霧

2023-10-08 17:58:34 1

DNA比對的結果裝在黃色信封裡,從地區鑑證化驗室的基因化驗組郵遞了回來。指紋匹配的結果來得就沒那么正式,通知書往往是用電子郵件發來的。兩起不同案子的數據恰好匹配是絕少碰到的,會以一種不同的方式來處理——綜合分析員會與提交申請的探員直接聯絡。

哈裡·博斯這一天休息,更準確的說法是半天休息。他接到電話時,正在校長辦公室外的等候區坐著。他的計劃是在應付完校長的召見後,徑直去市中心的洛杉磯警察局總部大樓。

他的手機嗡嗡響,引得辦公室入口辦公桌後面的女人立刻看過去。

「這兒不準打手機。」她說。

「我不是學生。」博斯一邊說著,表明了這明擺著的事實;一邊從口袋裡掏出那部令別人不悅的手機。

「是不是學生都一樣。這兒不準打手機。」

「我到外面去打。」

「我不會出去找你。你如果錯過了預約時間,那麼就必須重新再約,你女兒的事也得不到解決。」

「我會冒險一下。我就在外面走廊裡,行嗎?」

他擠過人群,穿過通往走廊的房門,同時接通了電話。走廊裡安安靜靜,因為此刻是第四節課上到一半的時間。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只有「洛杉磯警察局數據」這幾個字,但這點信息已經足夠讓博斯內心激動。

電話來自於一位名叫馬列克·普朗的技術員。博斯從未和他打過交道,不得不讓他重複了兩遍自己的名字。普朗屬於「數據評估與理論」小組——警局內部稱之為「死亡」小組——這是懸案重啟組新舉措的一部分,通過所謂的數據綜合分析來破除懸案。

在過去的三年裡,「死亡」小組一直在將尚未偵破的兇殺案的卷宗——那些印在紙上的硬拷貝調查記錄——進行數位化處理,生成了一個有關未偵破兇殺案的龐大資料庫,由一些容易訪問、便於比較的信息構成。嫌疑人、目擊證人、兇器、地點、句法結構——調查記錄中探員認為足夠重要、值得注意的任何信息如今都被數位化了,並且能夠與其他案件做比較。

實際上,最初啟動這一項目只是為了騰出空間。洛杉磯市的兇殺案記錄檔案室被大量卷宗與檔案箱塞得滿滿的。把這些檔案統統數位化,會給空間促狹的警局騰出地方。

普朗說,他發現兩件案子互有匹配。博斯提交上去要求綜合分析的一起懸案中列出的一名目擊證人,在另一起案子中也出現了,同樣是兇殺案,又一次成為了目擊證人。證人名叫黛安娜·蓋布斯。博斯提交的案子發生在1999年,而第二起案子發生在2007年,那起案子因為發生在近些年,而不屬於懸案重啟組的管轄範圍。

「誰提交了2007年的案子?」

「呃,來自好萊塢警署。警探傑瑞·埃德加提交了申請。」

博斯在走廊裡差點就笑了。他曾與傑瑞·埃德加共事過。

「你有沒有和埃德加說過案件匹配的事?」博斯問道。

「沒有,我先和你談。你想要他的聯繫信息嗎?」

「我已經有了。那起案子裡的受害人叫什麼名字?」

「雷蒙德·蘭道夫,出生日期是1961年6月6日——真是很多個6。死亡日期是2007年7月2日。」

「行,我會從埃德加那兒獲知其餘信息。你幹得不錯,普朗。這給了我一點可以利用的線索。」

博斯掛斷電話,回到校長辦公室。他尚未錯過預約。他看了眼手錶。他會給預約留15分鐘,隨後他必須開始調查案件。女兒將不得不在未拿回被沒收的手機的情況下回家,直到他能與校長再約個時間。

博斯在聯絡好萊塢警署的傑瑞·埃德加之前,先調出了他自己那起案件的卷宗,包括硬拷貝與數字檔案。此案中,一名實施貴金屬騙局的騙子羅伊·阿蘭·麥金太爾遭人謀殺。麥金太爾通過電話與網際網路兜售黃金期貨。這是最為老套的騙局:根本就沒有什麼黃金,或者說沒有足夠的黃金。這是個徹頭徹尾的龐氏騙局,像所有龐氏騙局一樣,它最終也坍臺了。受害人群損失了數千萬美元。麥金太爾作為主犯遭到逮捕,可證據很薄弱。一位出色的律師為他辯護,成功地說服媒體相信麥金太爾本人也是個受害者,是幕後操控騙局的有組織犯罪分子的替罪羔羊。地檢署開始提出一項交易,會判處麥金太爾緩刑,前提條件是他能合作,歸還所有他依舊能掌握的資金。然而,這筆即將發生的交易洩露了風聲,數以百計的騙局受害者組織起來反對交易。案子上庭之前,麥金太爾在他居住的西木區公寓大廈下的車庫裡遭人謀殺。有人在他打開的車門旁的水泥地面上發現了屍體,一槍正中眉心。

犯罪現場乾乾淨淨;鑑證人員發現是一枚9毫米口徑彈頭射殺了他,而現場甚至沒能找到彈殼。探員們沒有實實在在的證據,而可以列出的嫌疑人卻是數以百計。這起謀殺案看上去像是僱兇殺人。可能是麥金太爾的黃金期貨騙局裡那些聲名狼藉的幕後者幹的,也可能是那些被騙走錢財的投資者中的任何一人。唯一的亮點在於現場有位目擊證人。她名叫黛安娜·蓋布斯,是位29歲的證券經紀人,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恰好開車經過麥金太爾居住的公寓樓。她報告說自己看見一名男子戴著滑雪面罩,身側拿著一把槍,從車庫跑出來,跳進一輛在大樓前等著的黑色SUV的副駕駛座上。她因為目睹槍枝而嚇得驚慌失措,說不清楚那輛車的品牌或型號,也沒記住車牌號碼。當那輛車加速逃走時,她在路邊停車,沒有跟上去。

博斯當初在懸案重啟組重新評估這起案子時,並未與蓋布斯面談過。他只是回顧了下卷宗,再提交給「死亡」小組。當然,現在他要與她談談了。

他拿起電話,憑著記憶撥出一串號碼。傑瑞·埃德加正坐在辦公桌後。

「是我——博斯。看來我倆又要一起共事了。」

「哈裡,聽起來不錯。你手頭弄到了什麼?」

從車輛管理局獲取的信息來看,黛安娜·蓋布斯目前的住址位於片場城。埃德加駕駛著汽車,博斯在一旁瀏覽2007年那起案件的卷宗。案子中,一名等待接受審判的男子遭到謀殺,他強姦了一個敲響他家房門的17歲女孩。這個推銷巧克力棒的女孩,是為了學校前往哥倫比亞特區華盛頓的旅行籌款。

「蓋布斯女士,」埃德加說道,「我是傑瑞·埃德加。你記得我嗎?」

按照計劃,埃德加首先發問,再把主導權交給博斯。

蓋布斯手裡拎著一隻時髦的紅色皮質公文包。她在小路上停下腳步,表現得好像在試圖認清楚埃德加的臉龐,接著莞爾一笑。

「當然,警探。你好嗎?」

「挺好。你一定記憶力極好。」

「這個嘛,不是每天都能遇見活生生的真正警探。這是巧合還是……」

「不是巧合。我與這位博斯警探想要問你一些有關蘭道夫案件的問題,假如你不介意的話。」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五年了。」博斯說道,現在他自己出聲了,「但它仍然是懸而未結的案子。」

她吸收著這些信息,隨後點點頭。

「呃,我過了漫長的一天。我早上6點市場開盤時就開始上班。我們能不能——」

博斯打斷了她,「我也6點就開工了,但不是因為證券市場。」

他不準備讓步。

「那麼好吧,歡迎你們進屋來。」她說道,「但我不知道都過這麼久了,我還能幫到什麼忙。我真的不認為自己五年前幫到過多少。我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我只是在去過警署後,湊巧出現在附近。」

「我們在重啟調查,」博斯說道,「我們需要與五年前問詢過的每個人再談一次。」

「好吧,像我之前說的,進屋吧。」

她打開前門的門鎖,首先進屋,迎接她的是報警器的嗶嗶聲。她迅速在牆上的報警控制盒裡按了四位數字的密碼。博斯與埃德加跟在她身後進屋,被領進客廳。

「為什麼你們不先坐下來呢?我把東西放下,很快就回來。你們想要喝點什麼?」

「如果你有的話,我想要瓶水。」埃德加說道。

「我什麼都不要。」博斯說道。

「那我什麼也不要了。」埃德加迅速改了口。

蓋布斯瞅了眼博斯,似乎明白到他才是主事的人。她說了聲自己很快就回來。

女人走開後,博斯環顧了一下房間。這是一間裝飾簡樸的客廳,一張長沙發,兩把椅子圍繞著玻璃臺面的咖啡桌。有一整面牆全是嵌入牆內的書架,從書名來看,書架上放著的都是犯罪小說。他注意到房內沒有個人的擺設。哪兒都不見放在鏡框裡的照片。

他們一直在客廳裡站著,直到蓋布斯回來,示意兩人在長沙發上坐下。她坐在咖啡桌對面的一把椅子上,正對著他們。

「現在,我能告訴你們些什麼呢?坦白地說,整件事我都忘了。」

「但你記得埃德加偵探。我看得出來。」

「是的,我只是認出了他,但不記得在哪兒見過。」

根據車輛管理局給的信息,蓋布斯如今41歲。埃德加說得沒錯,她是個美人兒,有一種專業人士風格的魅力。棕色的秀髮剪成了短髮,簡單而不花哨。身材苗條但又健美。她腰杆筆直地坐著,直視著博斯或埃德加,不再掃視周圍,因為她此刻在自己的舒適區內。然而,還是有跡象可循:博斯通過問詢技巧訓練知曉個體之間的正常眼神接觸平均持續三秒鐘,然而蓋布斯每次看著博斯,她的目光總要保持十多秒。那是壓力的跡象。

「我在重新閱讀報告,」博斯說道,「裡面有你對於出現在那一帶的解釋——你那時在警署裡填寫報警文件。」

「是的。」

「然而,報告中沒有寫明你的汽車前一晚是在哪個地方被撞壞的。」

「我當時在富蘭克林大街上的一家餐廳,我告訴過他們。當我用餐完畢走出店門時,汽車的尾燈被撞碎了,車漆也刮擦了不少。」

「你那時沒有打電話報警?」

「沒有。當時現場沒人。那是肇事逃逸,撞壞我車的人甚至沒有在車上留張紙條。他們就那麼開車跑了,我自認倒黴。」

「餐廳名叫什麼?」

「我記不清了——哦,叫禽鳥餐廳。我愛死了那裡的烤雞。」

博斯點點頭。他知道那家餐廳及其頗有特色的烤雞。

「那麼是什麼令你第二天回到好萊塢,對肇事逃逸事故報了警?」

「我早上的頭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保險公司,他們說如果我想要申請保險理賠,我需要有報警文件。」

博斯所問的,都是報告裡早已寫明的。他期待著不同點和有改動的地方。相距五年的兩段講述常常有不一致和矛盾的地方。但蓋布斯根本沒有改變敘述。

「在開車經過橘林大道時,你沒有聽見槍聲或類似的任何聲響?」

「沒有,根本沒有。我的車窗當時沒有打開。」

「你車開得很快。」

「是啊,我上班就要遲到了。」

「現在埃德加警探突然來見你,這是不是讓你心神不寧?」

「心神不寧?啊,是的,我猜想有一些吧,直到我意識到他此行是為了什麼目的,我當然知道自己與那件事毫無關係。」

「這是你第一次遇見那樣的警探或警察嗎?你懂的,就是在調查兇殺案的警察。」

「是啊,非常不平常。往輕裡說,這也不是我生活的正常部分。」

她搖動肩膀,仿佛是暗示自己在戰慄,潛臺詞是警察與兇殺案調查對她來說是很陌生的。博斯注視了她許久。她要麼是忘記了自己見到戴著滑雪面罩的持槍男子從羅伊·阿蘭·麥金太爾被殺的車庫跑出來,要麼是在撒謊。

博斯覺得是後者。他認為黛安娜·蓋布斯是殺人兇手。

「你是如何選擇的?」他問道。

她轉過頭,直視著他,目光鎖定在他的眼睛上。

「選擇什麼?」

博斯停頓了一會兒,想從她的眼神與當下的時刻中獲取最多的信息。

「你向人推薦的股票。」他說道。

她移開了視線,注視起埃德加。

「靠著勤奮,」她說,「仔細地分析與預測。接著,我必須得說,我還會用直覺。你們警察也會用直覺,對嗎?」

「每天都用。」博斯說道。

他們開車離開時,沉默了好一會兒。博斯回想著蓋布斯謹慎措辭後給出的回答。他對於自己直覺的感覺每一分鐘都愈加強烈。

「你如何覺得呢?」埃德加最終問道。

「我想,兇手是她。」

「你怎麼能這麼說?她剛才沒有過哪怕一次錯誤舉動。」

「不對,她有過。她的眼睛出賣了她。」

「哦,別胡說了,哈裡。你是說你知道她是個鐵石心腸的殺手,因為你能從她眼睛裡讀到真相?」

「差不多吧。她也撒謊了。她沒有提起1999年的案件,因為她以為我們不知情。她不想讓我們朝那條線查下去,於是她撒謊了,說你是她見過的唯一一名警探。」

「那充其量是條因遺漏而起的謊言。哈裡,證據很弱。」

「謊言就是謊言,沒什麼弱不弱的。她在向我們隱瞞,那麼做只有一個原因。我想要進入她家。她肯定有個供她研究和計劃這些殺人行動的地方。」

「這樣,你覺得她是職業的?一名職業殺手?」

「可能吧,我不清楚。也許她靠讀新聞選擇目標,找些她覺得需要幹掉的人物;也許她在完成某種私自主持正義的旅程,以黑暗的方式來履行正義。」

「定期行動的復仇天使。夥計,聽上去像是漫畫書情節啊。」

「如果我們進入那個地方,我們就會知道真相。」

埃德加靜靜地開著車,心裡想著該如何回答。他還未說出口,博斯就知道他要說些什麼。

「哈裡,我就是沒看到。我尊重你的直覺,夥計,我不止一次見到你的直覺奏效。但是,在這兒光靠直覺還不夠。假如我沒看到,那麼也沒有法官會批給你搜查令,讓你回去搜查那座房子。」

博斯斟酌著如何應答。他在消化信息,構思著方案。

「也許會,也許不會。」他最終說道。

兩天之後的上午9點,博斯在黛安娜·蓋布斯的住宅前停下車。私人車道上不見那輛路虎攬勝。博斯下了車,走向前門。兩下響亮的敲門聲後,還是沒有人應答,於是他繞過房子,走向後門。

他再次敲門,依舊沒人應聲。他拿出一套撬鎖工具,對付起那套無彈簧鎖閂。他的皮夾子裡的警徽後面,一直放著一套撬鎖工具。開門耗費了六分鐘時間,迎接他的是防盜警報器的嗶嗶聲。他找到後門左側牆壁上的控制盒,按下兩天之前他偷看到的蓋布斯在前門鍵入的四位數字。警報聲停止,博斯進了屋。他沒有關上房門,開始察看房屋的各處。

這是座二戰後建造的平房。多年的探案中博斯在千來座這樣的平房裡待過。迅速地察看過整座房子之後,他從一間被改造成宅內辦公室的臥室開始搜查。房間裡原本會擺放一張床的地方放置了一張辦公桌和沿牆的一排文件櫃,文件柜上方是一排窗戶。

房內還有一隻金屬儲物櫃,上面有掛鎖。博斯打開了文件柜上方的威尼斯式百葉窗,光線隨即照進房內。他走向金屬儲物櫃,從那兒著手搜查,再次拿出了撬鎖工具。

他跪在地板上,這樣能更清楚地看見掛鎖。這是一把只有三處鎖簧、很容易就能打開的鎖,他花了不到一分鐘就打開了。在箱子搭扣鬆開後過了片刻,他聽到身後傳來說話聲。

「警探,不要動。」

博斯愣了半晌。他辨識出了聲音,是黛安娜·蓋布斯。她早已知道他會回來。他慢慢地舉起雙手,手指緊緊地合攏,這樣就能隱藏住手指間的撬鎖工具。

「放鬆點,」蓋布斯命令道,「如果你企圖伸手拿槍,我會把兩發子彈射入你的腦門。你明白嗎?」

「明白。但我能站起身嗎?我的膝蓋不如以前那麼健康了。」

「慢慢站起身。你的雙手一直要在我的視線之內。」

「一定會的。」

博斯開始緩緩起身,同時轉身朝向她。她手裡握著一把手槍,槍管上加裝了消音器。

「放鬆點,」他說,「在這兒只需放鬆點。」

「不,你要放鬆點。我可以把你槍殺在你站立的這個地方,我有權這麼做。」

博斯搖搖頭。

「不,那不是真話。你知道我是名警察。」

「是啊,一名不守規矩的警察。你覺得你會在這兒找到什麼?」

「證據。」

「什麼樣的證據?」

「蘭道夫與麥金太爾,興許還有其他人。你殺了他們。」

「什麼,你覺得我會把證據放在身邊?就藏在家裡的儲物櫃中?」

「類似的地方。我能坐下來嗎?」

「坐在辦公桌後面的那把椅子上。把你的雙手放在我能看見的地方。」

博斯慢慢坐下來。她依然站在門口。他現在有百分之六十的身體被辦公桌遮擋住,人背對著檔案櫃,光線從身後的上方照射進來。他注意到她現在壓低了槍口,對準他的胸膛。這樣很好,不過他不相信在這麼近的射程內防彈衣會完全抵擋一把9毫米口徑手槍射出的子彈,即便消音器會降低子彈的速度。他舉起雙手,緊靠著臉龐。

「那麼,現在怎樣呢?」他問道。

「現在你要告訴我,你覺得自己查到了些我的什麼情況。」

博斯搖搖頭,仿佛是在說「不多」,「你在那天撒了謊,沒有提起麥金太爾案件。你不想讓我們把兩起案子通過你而聯繫起來。麻煩在於,我們早就知道了。」

「就這些?你在耍我嗎?」

「就這些,到目前為止。」

他衝著她的手槍點點頭。看上去一切都很符合直覺。

「這樣,你沒有實實在在的案子,也沒有相關的搜查令,你想當然地就決定破門而入,看看你能在這兒找到些什麼線索。」

「不是這樣子的。」

「博斯警探,我們有個麻煩。」

「不,只是你有個麻煩。你是個殺手,而我知道你的底細。把手槍放下,你被逮捕了。」

她笑了笑,擺動起手中的槍。

「你忘了一件事,我有槍在手。」

「但是你不會用它,你不會殺我這樣的人。你殺的都是虐待者和獵食者。」

「我可以來次例外。你破門而入,已經違反了法律。這件事上沒有灰色地帶。誰知道你來幹嗎呢,也許你到這兒來栽贓嫁禍,而不是尋找證據。也許你和那些人一樣。」

博斯開始把雙手放落到桌面上。

「警探,小心了。」

「我的手舉得疲憊了。我也知道你不打算衝我開槍。這不屬於你的計劃。」

「我告訴過你,計劃改變了。」

「你是如何選擇的?」

她注視了他許久,最終回答道:「他們選擇了自己,他們是罪有應得。」

「沒有法官,沒有陪審團,只有你。」

「不要告訴我,你沒有希望自己能做同樣的事情過。」

「當然,偶爾會有。但是這個世界上有規則。我們不遵循規則生活的話,這個世界會步向何方?」

「向著這兒,我猜想。我該如何解決你呢?」

「什麼都幹不了。你殺了我,你就知道一切都完了。你會像他們——那些虐待者和獵食者——一樣。把槍放下。」

她向房內邁進兩步。槍口朝上,對準他的臉龐。博斯看見那對如死神般的黑色眼睛緩緩抬起。

「你穿著防彈背心,對吧?」

他點點頭。

「我從你的眼裡看得出來。當槍口朝上時,你的恐懼就顯露出來了。」

博斯搖了搖頭。

「我並不害怕。你不會開槍打我。」

「我依舊看得見恐懼。」

「不是為我,是為了你。迄今為止你殺了多少人?」

她頓住了,也許是在決定該告訴他什麼,也許是為了決定該做什麼。或者,她也許是聽到他關於恐懼的回答而愣住了。

「比你知道的要多,比任何人知道的都要多。你看,我很抱歉,你知道嗎?」

「為何而抱歉?」

「為了這兒只有一條真正的出路,對我來說。」

槍口穩住了,瞄準了他的眼睛。

「在你扣動扳機之前,我能給你看樣東西嗎?」

「不會有用的。」

「我覺得會有用。東西在我夾克衫的內袋裡。」

她蹙緊眉頭,隨後用手槍做了個手勢。

「向我露出你的手腕。你的手錶在哪兒?」

博斯舉起雙手,夾克衫袖管落了下來,露出右手腕上的手錶。他是個左撇子。

「好吧,用右手拿出你需要給我看的東西。慢慢地拿,警探,慢慢地。」

「你作出了正確決定。」

博斯把手伸進口袋,從容不迫地掏出一份疊起來的文件。他的手越過辦公桌,把文件遞給她。

「把文件放下來,再離開桌面。」

他照著她的指示做了。她等到他後仰離開辦公桌,這才拿起那份文件。她用一隻手展開文件,瞄了一眼,視線從博斯身上離開的時間不會超過一毫秒。

「我沒法讀這份東西。這是什麼玩意兒?」

「是一份可以強行進入搜查的授權令。我在這個地方沒有違反法律。我不是那些人中的一員。」

她默默地瞪了他30秒鐘,終於得意地笑了。

「你肯定在逗我玩。什麼法官會籤署這樣的搜查令?你沒有任何正當理由。」

「我看出了你的謊言,還有你與兩起兇殺案的關係。另外,奧斯卡·奧提茲法官——你記得他嗎?」

「他是什麼人?」

「1999年,他手頭管著麥金太爾那起案件。但是當你殺死了麥金太爾,你也就從他手上搶走了那起案子。我一提醒他那起案子,讓他籤署這張搜查令就一點也不難了。」

怒氣布滿在她臉上。槍口再次開始抬起。

「我只要說一個詞,」博斯說,「一個單音節的詞。」

「然後呢?」

「然後你就死了。」

她一下子愣住了,視線緩緩上升,從博斯的臉龐移向文件柜上的窗戶。

「你之前打開了百葉窗。」她說道。

「是的。」

博斯端詳著從她走進房間起就一直停留在她臉上的兩個紅色雷射亮點,一個點落在額頭上,另一個點落在下巴上。博斯知道雷射瞄準並不能保證子彈就會擊中那裡,但是街對面房子屋頂上的特種武器與戰術部隊狙擊手卻一定行。下巴上的亮點是瞄準心臟的一擊。

蓋布斯看上去呆住了,無力作出選擇,不知該活下去還是選擇去死。

「你有許多事能告訴我們,」博斯說,「我們能從你那兒獲知許多信息。你為什麼不放下槍呢,我們能就此開始。」

他開始慢慢地向前傾身,舉起左手要去拿槍。

「我不這麼認為。」她說道。

她舉起槍口,可他沒有說出開槍指令。他不認為她會開槍。

三種聲音接連響起。子彈穿透窗戶時玻璃碎裂的聲音,子彈穿透她的胸部時發出的猶如甜筒冰淇淋落在人行道上的聲音,以及隨後她的身體撞在身後門框上時的聲音。

一片由血滴構成的薄霧開始瀰漫在房間內。

蓋布斯後退一步,低頭看著胸口,手臂落向身側。手槍掉落在地毯上時,發出了一聲鈍響。

她抬起頭看著博斯,眼神困惑。她用勉強支撐下的嗓音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什麼詞?」

她隨後倒在了地上。

博斯將身體一直保持在文件櫃水平面之下,離開辦公桌,繞過桌子,衝向倒在地上的蓋布斯。他將手槍踢到她夠不到的地方,低頭看著她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子彈已經擊碎她的心臟。

「你們這群混蛋!」他喊道,「我沒說開槍!我沒說出開槍指令!」

蓋布斯合上眼,博斯覺得她斷氣了。

「無危險了!」他說道,「嫌犯已經死亡。重複,嫌犯已經死亡。解除武器,停止戒備。」

他正要起身,卻看見蓋布斯睜開了眼睛。

「九個。」她低聲說道,鮮血湧流到她的嘴唇上。

博斯向她傾下身。

「什麼?」

「我殺死了九個。」

她點點頭,再次閉上了眼睛。博斯知道,這一次她是真的斷氣了,可他還是點下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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