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建新電影全集列表(黃建新向電影致敬)
2023-09-11 02:54:02 1
襯衫、牛仔褲 私人物品
黃建新68歲了,從西北大學畢業後,他就職於西安電影製片廠,做過編劇,做過導演,做過製片人。做編劇與導演時,他的作品自然輕鬆,體現群眾和百姓真實的生活狀態。做製片人與監製時,他立足長遠,《建國大業》《我和我的祖國》《長津湖》等電影鼓勵觀眾勿忘歷史,砥礪前行。行業的人尊敬他,不僅因為他是前輩,更因為他是中國電影一路發展的見證者與親歷者。
我老去我家旁邊的理髮店,理髮師認識我了,有天問我最近在幹嗎,我說我做了一部電影叫《長津湖》,他說《長津湖》是什麼?我問你沒看麼?他說沒。我說,你們理髮店有多少員工?他說,二十多人。有多少人看過?不知道,對了,三四個說過這事兒,可能他們看了吧……你看,對有的人來說,票房多高的電影對他們並不重要。中國電影一年的總票房是600億,但你知道中國理髮業的全年總收入是多少嗎?肯定比電影多得多,可能是3000多億?理髮是每個人的剛需,一個人一年至少要理幾次發,但有人一年都不看一次電影。這是我們面對的實際情況。
電影是跟人的心靈發生關係的行業。有人說電影屬於飲食文化,就像我們出去吃東西,如果味道一般,下次就不去這家了,還可以打差評。看電影也一樣,觀眾掏錢了,就有評價的權利。電影從業者不能要求觀眾都那麼寬容,電影票也不是白送的,就算白送票,觀眾的時間也是成本啊,要是他用看電影這兩小時去送快遞,說不定還掙了200塊。從統計數據來看,現在全中國觀眾一年平均看電影(電影院觀影,不包括線上觀影)不到兩次。一年兩次,你要是還不讓人評價兩句,你說你有多霸道。
真有價值的作品,人類最終會確認的。你拍個人表達的電影,不要糾結,很有意義,總要有一批人為人類文明添磚加瓦,探討靈魂存在之類的問題,引領一些創新。可能今天人說它沒有意義,10年以後、30年以後覺得它了不得,就像《尤利西斯》這樣的小說,儘管到現在我都看不太懂,但是評論都說它非常偉大。商業電影的價值在於把一個思想用通俗的方式讓更多人看到,然後推動更大的電影項目和電影市場。如果你拍電影是想給更多人看,觀眾不愛看,那就會比較痛苦和尷尬,說明我們還沒有掌握這個能力,我們要改變。
我是從觀眾轉成電影從業者的。我從小看電影,16歲到了部隊,幹部才能看內參片,我是戰士,爬暖氣管道進去,看了反映日本軍國主義的幾部電影,覺得電影太神奇了。我們第五航空學院的圖書室裡有電影專業書籍,我也借來看。復員以後,我被推薦去上大學,中文系新聞專業,有位老師研究電影,看我喜歡電影,就介紹我去考西安電影製片廠,所以我畢業就去了西影廠。我經常想,如果當年沒有人拍我喜歡的電影,我可能就不會喜歡電影,更不會從事這個行業。後來我到北京電影學院學習,看了無數電影,有一天豁然開朗,知道了自己喜歡什麼樣的藝術形式。等到自己有機會創作的時候,我就想拍一個好看的電影。
我的一個哲學老師說,過去時態和未來時態都是現在時態。我有時候會想起這句話,後來我發現,我在電影裡展開一個世界,不管是回到我從小生長的陝西,還是未來的一場夢幻,看上去是時空的穿越或者時空的拓展,其實仍然是立足當下。你所表達的任何一個時代都是你現在的心理,你不要試圖脫離也無法脫離這個去表達。
棕色夾克
Brunello Cucinelli
人永遠都在變,喜好和需求也會變,所以類型電影相對安全。因為類型電影符合某類人的心理定式的需要,所以,永遠有一群人愛看愛情片、科幻片,一幫人愛看武打片、槍戰片。全市場通吃的電影其實都是撞上的,製作階段是沒有「我要讓全部觀眾都喜歡」這個想法的,只是想著我要做一個好電影,結果跨界了、出圈了。
我做每個片子都會試映,上映之前聽很多意見。我最早做試映是1998年,我自己導的《誰說我不在乎》。我們會請專業的調查公司,有時候自己也聯繫大學做試映,我希望是工科大學,因為文科生比較感性,看了兩句話就開始哭,我們會觀察工科男看到哪裡感動,哪裡覺得不理解,然後再請一些工人啊基層人員看片子,我們調查回來反覆討論,該改的改,有的地方也會保留,稍做調整,把藝術性加強,反而變成優點。
我特別喜歡一句廣告詞「I love this game」,出自NBA的宣傳片。有人寫詩,有人從廢舊堆裡找材料做修復,從一個角度講,所有的這些都是game。人類就是這樣,每個人找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獲得滿足的角度。我們做電影,因為我們覺得電影有趣,我們在電影創作過程中獲得極大的滿足,這跟一個運動員愛打籃球沒有區別。集體game的含義其實很豐富,喜歡、迷戀、快樂、協作、競技、努力、目標、理想……
其實,商業化電影這套流程是更大的game。電影不是個人行為。一個人回收廢品然後做成一個很漂亮的東西,那是個人行為。電影有生產流程,自然形成了一個工業過程,工業屬性你逃不掉。電影一旦變成投資產品就得回收成本,這是天經地義無法更改的原則,否則就沒有人投資這個巨大的需求市場了,而且,這個投資還風險極大。在這個遊戲裡面,如果你調配得當,會產生更大的附加值,這也是一種創造,會帶來非常大的成就感。
90年代我從電影導演轉向電影監製,很多人不接受。當時大多數人還是習慣導演中心制,導演覺得來了一個管自己的人,煩死了。後來大家慢慢發現,如果沒有監製這個人,資本對電影的幹涉就會直接面對導演,那才叫煩人。監製相當於所有投資方聘請的一個CEO,拍攝過程中的任何時候,投資方都不能漠視規律直接去對接導演,必須通過監製。監製會在工作原則和創作規律的基礎上,利用專業的能力去調節所有的關係。
電影拍攝創作期間,兩種人是很脆弱的。一是演員,他們在拍攝時和角色互換靈魂,誰幹擾演員,就把那個靈魂幹擾跑了;另一個是導演,他們在拍攝中進入了一個軌道,遠遠地看見了一個小光點,繩子拽著他拼命往那個光點走,誰突然把他拉出來談別的事,他可能就回不去了。監製其實要幫導演阻擋很多幹擾,分擔很多工作,解決很多問題。現在,優秀的監製去工作的時候,導演挺高興,有什麼難處和想法都會跟監製講,自己集中精力去發揮想像力,專心搞創作。我問過導演們,他們說,有了真正的監製,我的壓力小了很多。
電影監製是一個科學的設置。監製是一個複合崗位,在藝術上要跟導演一起探索,我跟導演的合作從來都是挺好的,因為我自己做過導演,知道導演想什麼;監製還有一個責任,投資商說這個電影投資兩個億,監製要監督執行。兩小時的電影,假如導演想拍五個小時,再剪掉三小時,那多浪費。我會在拍攝前和導演討論,到時候你打算剪掉的是哪些,你可以拍五個小時,但是我更希望你拍三個半小時。同樣的預算,拍三個半小時的品質和拍五個小時的肯定不一樣。我讓導演少拍並不是為了省錢,我把這些錢挪給你去把重要的戲拍得更好。我一直認為監製不是來卡預算的,而是要保證把這些錢都花出去,拍到預算裡頭的最高品質。
類型電影都有生產計劃,不允許隨意打破。當年我自己拍電影基本按照計劃來做,可能要花一些時間去找我想拍到的效果,但是我在計劃的時間內肯定拍完。現在越來越是這樣,因為演員給劇組的時間也是有限的,這不叫不尊重藝術,這是生命的需要,人家只有這兩個半月,他們已經每天工作12個小時,遠遠超出了8小時工作制,你不能要求別人每天熬20個小時吧,演員如果過度勞累,演得也不好。導演的生活也應該是一個正常的狀態,而不是一個苦行僧,不是賣了自己的房子去拍電影,幾天不睡覺拍通宵,拍電影應該符合人類生命的天然需求。
整個電影工業構建起來,電影從業者的生活就有了保障。你必須給我買保險,幾十輛車都要買保險;人更需要,生命更需要。你違約了,我可以起訴。工業體系對應的不是情感,對應的是保障系統。要構建電影工業體系,就需要一批監製,電影工業體系建構了以後,自然會有人去做監製,因為到時候投資方、導演和製片人都會覺得電影需要一個好的監製。在美國,電影業是國民經濟的10%,我們現在還到不了,尚有很大距離。
最初,我去做電影監製是希望中國電影在主流市場裡頭能夠有一些地位,不要拿我們的一些小電影去跟人家的坦克、航空母艦對打,我們也要造坦克、航空母艦。90年代,我們的國產電影沒有人看,國營電影製片廠工資都發不出來,廠長們一到月底就跑出去借錢發工資,但是,當1995年《真實的謊言》上映時,觀眾排隊買票去看。那時候我就意識到,再不弄主流商業電影類型片,中國電影的市場就沒了。去年,我們的《長津湖》票房全球第一,雖然很快就被人家的《蜘蛛俠》超過了,但是也曾經保持了一個多月的第一,我們也有這樣大體量的電影了。
白色羊絨真絲混紡單西
Mr.Dandy
襯衫、牛仔褲
私人物品
我們現在對電影監製的工作的肯定程度還不夠。我基本上聽到觀眾和媒體對我說的都是「希望你一邊做監製,一邊還有新的導演作品啊」,其實我想聽的是,希望你不要再做導演了,把電影製作得更好,再帶出更多年輕人去做監製。當然,我依舊有自己的導演夢想,這是本行啊。
一個美國的製片人問我,中國電影人為什麼都想當導演?我認識很多拍電影的中國人,過兩年都變成導演了,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他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一件事。我給昆汀·塔倫蒂諾導演的《幹掉比爾》做中國部分的監製的時候,他從美國請來了一個斯坦尼康的攝影師,比美國的主攝影師工資高很多,他是美國最好的拍斯坦尼康的攝影師,他一輩子就幹這個,一輩子喜歡這個。但是我們的優秀攝影師或者其他電影工作者常常改做導演了。當時我回答那位美國製片人說,可能因為導演權力大。他就笑了,他說,愛好是第一位的,還是權力是第一位的?
《人類簡史》裡講,故事是人類的起源,沒有故事就沒有人類。我們容易把我們喜歡的東西無限擴大,我們現在把電影無限擴大,如果我們讓事物回到本來的意義,回到常識,可以看得更清楚。如果你一輩子要做職業導演,謝飛老師說過,沒拍五部電影,不要說你是導演。如果你要做一個好導演,要求不高,至少有五六部電影應該在7分以上。
現在我的口碑還好,可能因為做成功的電影比較多,而且每次成功都比較大,大家老記著那些了。人類有一個缺失,如果你沒有多少成功的經歷,人們就記住你弱的地方,如果你做了幾件大事,大家就記著那些大事,把你做得不好的忽略了。所以說,現在判斷不了,如果再過20年,大家說,他做了一些電影,他所做的探索是有意義的,在電影史上留了幾行字,那才真是牛。
我姥姥跟我講過一個道理:一個蘿蔔不能兩頭切,做什麼事只能顧一頭。我的父母都忙,從小姥姥帶著我,她說的這句話聽起來很普通,但我記得特別清楚。後來我去做市場我就認真地去做,做大市場,爭取高票房。我對商業電影的要求就是得分不要太低,保持在6分到7分這個範圍裡,好的話衝到8分,這是最容易被接受的電影,合格了。但是呢,你做藝術電影的時候,你就一腦門子做藝術,做得很極端。
我要以電影的形式向這個世界致敬。到現在,電影的深層結構一直是我非常崇尚的,沒有深層結構的那一部分,只是拍了一個吸引人的故事,和好電影還有一段距離。我自己導的電影大部分都是文學作品改編的,這些文學作品都不那麼簡單,提出了一些深層的問題。我們都在尋求電影文本裡的深層結構,這個電影指向哪裡?它可能帶來的是什麼?它的邏輯是什麼?我們希望把深層結構建立起來,讓觀眾看完電影以後有一個連帶聯想和判斷。
早年在澳大利亞做訪問學者期間,我發現觀眾看電影的選擇標準和我們拍電影的標準不一樣,完全是兩個維度。我們創作電影,就是想拍一部優秀的電影給觀眾看,觀眾看電影不是選哪個電影優秀,而是看哪個電影我有興趣,我喜歡就買票去看,一部電影再好,我不喜歡,對不起,跟我沒關係。而且大部分老百姓是下班了或者周末去看電影,我這個禮拜很難受,我想看個電影高興高興,最近我腦袋轉不開了,鑽進牛角尖了,我去看恐怖片,把我內心的情緒釋放掉。
回國以後,我的電影創作發生了一次關鍵性的轉變。我最早的導演作品非常先鋒,都是精神領域裡的概念,較少生活毛邊兒。回國後,我的電影拍得特別像生活,後來他們給我這幾部電影歸結為「新現實主義」,其實也不是完全寫實,都是設計過的,還是有寓言體在裡頭,普通觀眾看著像生活,深一點的觀眾可以看到背後的東西。
後來拍《建國大業》三部曲,我也蠻有興趣的,我覺得我是拍了三個創業的故事。13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用二十多年的時間改變了中國,它是一個成長的過程,它本身是有故事的。他們中的很多人家裡非常富有,擱現在那都是富豪,但他們為了純粹的理想,去尋找一個大同世界、去創建一個理想社會,從一無所有到建立一個國家主體,人民共和國,這是非常讓人崇敬的。
有一次我去參加活動,一位國外的製片人說,年輕導演跟你關係很好,一堆人圍著你跟你聊天,你怎麼做到的?我說,你把星座的書買來看一看,跟年輕人去聊,你就會發現你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年輕人會跟你說,不對,還要看上升星座,你又不懂了,年輕人這會兒是你的老師,你就趁機向年輕人學習,他們一講都是一套一套的,你就能和他們聊好久,然後就可以聊別的了。那個外國製片人聽罷哈哈大笑,說要給他們公司每人買一本。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話語體系。他們會在很短的時間形成一個中心話題,很快就變,不停地變,科技發展以後,變化的速度更加快。一個時代總會有各種各樣的聲音,不管前進還是倒退的聲音,特別是在今天這個資訊時代,每個人表達的空間比過去大得多。表達的空間擴大了,人們容易有一種心理上的自信,爭論變得特別多,這也是我們藝術創作的一個挑戰。
做電影,我們得永遠變。有電影以來,電影行業發生著巨大的變化,現在看50年前的電影,你可以說拍得很好很深刻很有價值,但是它一定不具備現代的信息,這就造成它的所有微妙表達和今天的電影不一樣。我們不能一直延續最早的觀念和看法,一固化,你就變歷史,自己拿釘子把自己釘牆上了,動不了。
最敏感的電影創作者永遠追年輕觀眾。有這樣一種學說,每一代人大概在十四五歲進入叛逆期,他們會引發新的潮流文化,三代人的三個叛逆期加起來大約50年,社會思潮會發生一次大變化,所以基本上每50年會有一次大的變化,電影創作者不能對這些變化視而不見。
一直在發生變化和自我調整的人做電影的時間會長一點兒。如果你喜歡電影的製作過程,同時你的生命在電影的製作和創作過程中能體現意義,那就是很好的狀態。我現在精力還行,這兩年也想著自己還能再拍一部兩部,其實我是受了張藝謀導演的刺激,他年齡比我大一點兒,還在拍呢。
攝影:高遠
採訪、撰文:Maggie
化妝、髮型:juju
統籌:暖小團
服裝造型:傲寒
場地提供:西寧萬達索菲特大酒店
美術編輯:默菲
新媒體編輯:Ruby
新媒體助理:田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