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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評價連城訣(金庸筆下為什麼壞人都有好結局)

2023-10-26 14:05:28 1

好人該死,壞人不好意思寫死。這是不是金大俠的毛病?

《連城訣》又名《素心劍》,薄薄的一本,我們來看看好人的結局。

一、丁典

丁典年輕時候遊歷江湖,碰上了大俠梅念笙被徒弟們追殺,自此飄泊江湖。他喜歡凌霜華,結果直到死,才由狄云為兩人合葬。

他在獄中,除了被逼殺了些人之外,在哪兒還殺過人?沒有。

《凌知府下毒女棺,丁大俠英雄末路》

丁典中毒後一直難以運氣使勁,不敢硬接,斜身避過。耿天霸右掌落空,左掌隨至。丁典識得這是「變勢掌」,急忙翻手化解。可是一掌伸將出去,勁力勢道全不是那回事,拍的一聲,腋下已被耿天霸的右掌打實。丁典身子一晃,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耿天霸笑道:「怎麼樣?我是第三流,你是第幾流?」

  丁典吸一口氣,突覺內息暢通,原來那「金波旬花」的劇毒深入血管,使血液漸漸凝結,越流越慢。他適才吐出一大口鮮血,所受內傷雖是不輕,毒性卻已暫時消減。他心頭一喜,立時上前挺掌向耿天霸按出。耿天霸舉掌橫擋,丁典左手迴圈,拍的一聲,重重打了他一個嘴巴,跟著右手圈轉,反掌擊在他頭頂。耿天霸大叫一聲「啊喲!」急躍退後。丁典右掌倏地伸出,擊中了他的胸口。耿天霸又是一聲:「啊喲!」再退了二步。

  丁典這三掌只須有神照功相濟,任何一掌都能送了當今一流高手的性命。耿天霸只外功厲害,內力卻並不如何了得,居然連受三掌仍然挺立不倒。丁典自知死期已近,雖然生性豁達,且已決意殉情,但此刻一股無可奈何、英雄末路的心情,卻也令他不禁黯然神傷。

  然而耿天霸連中三掌,大驚失色,但覺臉上、頭頂、胸口隱隱作痛,心想三處都是致命的要害,不知傷勢如何,不由得怯意大生。

  馬大鳴向周圻使個眼色,道:「周兄弟,併肩子上!」周圻道:「是啊!」他自忖不是狄雲的對手,但想自己手中有劍,對方卻是赤手空拳,再加上右手手指被削,琵琶骨穿破,算他功夫再強,也是使不出的了,當下挺劍便向狄雲刺去。

  丁典知道狄雲神照功未曾練成,此刻武功尚遠不及入獄之前,要空手對抗周圻,不過枉自送了性命,當下身形斜晃,左手便去奪周圻長劍。這一招去勢奇快,招式又十分特異,周圻尚未察覺,丁典左手三根手指已搭上了他右手脈門。周圻大吃一驚,只道這一回兵刃非脫手不可,那可性命休矣,豈知自己脈門上穴道居然並不受制,當即順手一甩,長劍迴轉,疾刺丁典左胸。丁典側身避過,長嘆一聲。

  馬大鳴見丁典和耿天霸、周圻動手,兩次都已穩佔上風,卻兩次均不能取勝,心中微一琢磨,已知其理:「凌知府說他身中劇毒,想必是毒性發作,功力大減。」耿天霸見丁典奪劍功敗垂成,也知他內力已不足以濟,心想:「這姓丁的招數厲害,卻是虎落平陽……呸,他媽的!虎落平陽被犬欺,我將這賊囚犯比作老虎,豈不是將老子比作狗了?」兩人是一般的心思,同時向丁典撲去。

  狄雲搶上擋架。丁典在他肩頭上一推,喝道:「狄兄弟,退下。」右手探出,已抓中了馬大鳴喉頭。這一抓只須有尋常內功,手指抓到了這等要緊的部位,那也非要了對方的性命不可。馬大鳴嚇得魂飛天外,就地急滾,逃了開去。

  丁典暗自嘆氣,自己內力越來越弱,只是仗著招數高出敵人甚多,尚可支持片刻,若這「連城訣」不說與狄雲知道,一件大秘密從此湮沒無聞,未免太也可惜,說道:「狄兄弟,你聽我的話。你躲在我身後,不必去理會敵人,只管記我的口訣。這事非同小可,咱們說什麼也得辦成功了。你丁大哥落到今日這步田地,便是為此。」狄雲道:「是!」縮到了丁典身後。丁典道:「第五個字是『十八』……」

  馬大鳴知道凌知府下令大搜,追捕丁典,主旨是在追查一套武功秘密;而周圻到凌退思手下當差,既非為名,亦非為利,乃是奉了師父之命,暗中查訪連城訣。這時兩人聽到丁典說出第五個字是『十八』這一句話,都是心中一凜,牢牢記住。只聽丁典又道:「第六個字是『七』。」馬大鳴、周圻和狄雲三人又一起用心暗記。

  耿天霸卻只奉命來捉要犯,不知其餘,但見丁典口中念念有詞,什麼「十七、十八」,馬大鳴和周圻兩人便即心不在焉,也是「十七、十八」地喃喃自語,只道丁典在念什麼迷人心魄的咒語,當下大喝:「喂,別著了他道兒!」伸掌向丁典直劈過去,只是忌憚對手了得,一掌擊過,不敢再施後招,立即退開。

  丁典一讓,腳下站立不穩,向前撲出。馬大鳴瞧出便宜,揮刀砍向他左肩。丁典只覺眼前一黑,竟不知閃避。狄雲大驚,危急中無法解救,搶將上來,一頭撞入馬大鳴懷中。

  丁典一陣頭暈過去,睜開眼來,見狄雲和馬大鳴糾纏在一起,周圻挺劍正要往狄雲背心刺去,當即左手揮出,兩根手指戳向周圻雙眼。他自知力氣微弱已極,只有攻向這等柔軟的部位,方能收退敵之功。

  周圻不暇傷人,疾向左閃,便在此時,馬大鳴一刀柄已擊在狄雲頭上,將他打倒在地。丁典叫道:「狄兄弟,記住第七個字,那是……」只覺胸口氣息一窒,耿天霸一掌又到。

  丁典搖了搖頭,眼前白光連閃,馬大鳴和周圻同時攻來,丁典身子一晃,猛向一刀一劍迎了上去,卟卟兩聲,刀劍同時刺中了他身子。狄雲大叫一聲,搶上救援。丁典乘著鮮血外流、毒性稍弱這一瞬間,運勁雙掌,順手一掌打在馬大鳴右頰,反手一掌打向周圻。

  這一掌本來非打中周圻不可,不料耿天霸恰好於這時撲將上來,衝勢極猛,喀喇一聲響,將胸口撞在丁典的掌上,肋骨全斷,當時便暈死過去。

  丁典這兩掌使盡了全身剩餘的精力。馬大鳴當場身死。耿天霸氣息奄奄,也已命在頃刻。只有周圻卻沒受傷,右手抓住劍柄,要從丁典身上拔出長劍,再來回刺狄雲。丁典身子向前一挺,雙手緊緊抱住周圻的腰,叫道:「狄兄弟,快走,快走!」他身子這麼一挺,長劍又深入體內數寸。

  狄雲卻哪肯自行逃生,撲向周圻背心,叉住他咽喉,叫道:「放開丁大哥!」他可不知其實是丁典抓住了對手,卻不是周圻不肯放他丁大哥。

  丁典自覺力氣漸漸衰竭,快將拉不住敵人,只要給他一拔出長劍,擺脫了自己的糾纏,狄雲非送命不可,大叫:「狄兄弟,快走,你別顧我,我……我總是不活的了!」狄雲叫道:「要死,大家死在一起!」使勁狠叉周圻的喉嚨,可是他琵琶骨被穿通後,肩臂上筋骨肌肉大受損傷,不論如何使勁,總是無法使敵人窒息。

  丁典顫聲道:「好兄弟,你義氣深重……不枉我……交了你這朋友……那劍訣……可惜說不全了……我……我很快活……春水碧波……那盆綠色的菊花……嗯!她放在窗口,你瞧多美啊……菊花……」聲音漸漸低沉,臉上神採煥發,抓著周圻的雙手卻慢慢鬆開了。

二、凌霜華

凌霜華作為一個女人,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了?被自己親生父親活活釘死在棺材裡,棺材上還被人下了毒,用來毒害自己的情郎。

《蛇蠍父恨女辱門,痴情女命絕空棺》

1、 「我到了高樓的窗下,心中跳得十分厲害,似乎又回到了初次在窗下見到她的心情。終於鼓起了勇氣,輕輕在窗上敲了三下,叫了聲:『霜華!』

  「她從夢中驚醒過來,朦朦朧朧地說道:『大哥!典哥!是你麼?我是在做夢麼?』我隔了這許多苦日子,終於又再聽到她的聲音,歡喜得真要發狂,顫聲道:『霜妹,是我!我逃出來啦。』我等她來開窗。以前我們每次相會,總是等她推開窗子招了手,我才進去,我從來不自行進她的房間。

  「不料她並不開窗,將臉貼在窗紙上,低聲道:『謝天謝地,典哥,你仍是好好地活著,爹爹沒騙我。』我的聲音很苦澀,說道:『嗯,你爹爹沒騙你。我還是活著。你開窗罷,我要瞧你。』她急道:『不,不!不行!』我的心沉了下去,問道:『為什麼不行?』她道:『我答應了爹爹,他不傷你性命,我就永遠不再跟你相見。他要我起了誓,要我起一個毒誓,倘若我再見你,我媽媽在陰世天天受惡鬼欺侮。』她說到這裡,聲音哽咽了。她十三歲那年喪母,對亡母是最敬愛不過的。

  「我真恨極了凌退思的惡毒心腸。他不殺我,只不過為了想得經訣,霜華便不起這個毒誓,他也決計捨不得殺我。可是他終於逼得女兒起了這個毒誓。這一個毒誓,將我什麼指望都化成了泡影。但我仍不死心,說道:『霜華,你跟我走。你把眼睛用布蒙了起來,永不見我就是。』她哭道:『那不成的。我也不願你再見我。』

  「我胸中積了許多年的怨憤突然迸發出來,叫道:『為什麼?我非見你不可!』她聽到我的聲音有異,柔聲道:『典哥,我知道你給爹爹擒獲後,一再求他放你。他卻將我另行許配別人,要我死了對你的心。我說什麼也不答允,他用強逼迫,於是……於是……我用刀子劃破了自己的臉。』」

  狄雲聽到這裡,不禁「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丁典道:「我又是感激,又是憐惜,一掌打破了窗子。她驚呼了一聲,閉起了眼睛,伸手蒙住了自己的臉,可是我已經瞧見了。她那天下最美麗的臉龐上,已又橫又豎地劃上了十七八刀,肌肉翻了出來,一條條都是鮮紅的疤痕。她美麗的眼睛,美麗的鼻子,美麗的嘴巴,都是歪歪扭扭,變得象妖魔一樣。我伸手將她摟在懷裡。她平時多麼愛惜自己的容顏,若不是為了我這不祥之人,她怎肯讓自己的臉蛋受半點損傷?我說:『霜妹,容貌及得上心麼?你為我而毀容,在我心中,你比從前更加美上十倍,百倍。』她哭道:『到了這地步,咱倆怎麼還能廝守?我答允了爹爹,永遠不再見你。典哥,你……你去罷!』我知道這是無可挽回的了,說道:『霜妹,我回到牢獄中去,天天瞧著你這窗邊的鮮花。』她卻摟住我的脖子,說道:『你……你別走!』

  「我和她相偎相倚,不再說什麼話。她不敢看我,我也不敢再瞧她。我當然不是嫌她醜陋,可是……可是……她的臉實在毀損得厲害。隔了很久很久,遠處的雞啼了。她說:『典哥,我不能害我死了的媽媽。你……你以後別再來看我。』我說:『咱倆從此不再相見?』她哭道:『不再相見!我只盼咱倆死了之後,能夠葬在一起。只盼有哪一位好心人,能夠遂了我這心願,我在陰間天天念佛保佑他。』

  「我道:『我已推想到,我所知道的那「連城訣」,便是找尋梁元帝那大寶藏的秘訣。我跟你說,你好好記住了。』她道:『我不記,我記著幹什麼?爹爹為了這個秘密,才害得得你這樣,典哥,我不想聽。』我道:『你尋一個誠實可靠之人,要他答允幫咱們成全這個合葬的心願,就將這劍訣對他說。』

  「她道:『我這一生是決不下這樓的了,我這副樣子,怎能見人?』可是她想了一想之後,又道:『好,你跟我說。典哥,我無論如何要跟你葬在一起。就是這副樣子去求人,我也不怕。』於是我將劍訣說了給她聽。她用心記住了。

2、過了兩條走廊,來到花廳門外,見到窗紙中透出光亮,丁典突然發起抖來,顫聲道:「狄兄弟,你進去瞧瞧。」

  狄雲伸手推開了廳門,只見燭光耀眼,桌子上點燃著兩根素燭,原來是一座靈堂。他一直在擔心會瞧見靈堂、棺材、或是死人,這時終於見到了,雖然早已料到,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凝目瞧那靈牌時,見上面寫著「愛女凌霜華之靈位」八個字,突覺身後風聲颯然,丁典搶了進來。

  丁典呆了一陣,撲在桌上,放聲大慟,叫道:「霜華,你果然先我而去了。」

  霎時之間,狄雲心中想到了許許多多事情,這位丁大哥的種種怪僻行逕,就在這撫桌一哭之際,令他全然明白了。但再一細想,卻又有種種難以索解之處。

  丁典全不理會自己是越獄的重犯,不理會身處之地是知府大人的住宅,越哭越悲。狄雲知道無法相勸,只有任其自然。

  丁典哭了良久,這才慢慢站直身子,伸手揭開素幃,幃後赫然是一具棺木。他雙手緊緊抱住棺木,將臉帖著棺蓋,抽抽噎噎地道:「霜華,霜華,你為什麼這樣忍心?你去之前,怎麼不叫我來再見你一面?」

  狄雲忽聽得腳步聲響,門外有幾人來到,忙道:「大哥,有人來啦。」

  丁典用嘴唇去親那棺材,對有人來到,全沒放在心上。

  只見火光明亮,兩個人高舉火把,走了進來,喝道:「是誰在這裡吵鬧?」那兩人之後是四十五六歲的中年漢子,衣飾華貴,一臉精悍之色,他向狄雲瞧了一眼,問道:「你是誰?到這裡幹什麼?」狄雲滿腔憤激,反問道:「你又是誰?到這裡幹什麼?」手執火把的一人喝道:「小賊,這位是荊州府凌大人,你好在膽子,半夜三更到這裡來,想造反嗎?快跪下!」狄雲冷笑一聲,渾不理會。

  丁典擦乾了眼淚,問道:「霜華是哪一天去世的?生什麼病?」語音竟十分平靜。

  凌知府向他看了一眼,說道:「啊,我道是誰,原來是丁大俠。小女不幸逝世,有勞弔唁,存歿同感。小女去世已五天了,大夫也說不上是什麼病症,只說是鬱積難消。」

  丁典恨恨地道:「這可遂了你的心願。」凌知府嘆道:「丁大俠,你可忒也固執了,倘若早早說了出來,小女固然不會給你害死,我和你更成了翁婿,那是何等的美事。」

  丁典大聲說:「你說霜華是我害死的?不是你害死她的?」說著向凌知府走上一步,眼中兇光暴長。

  凌知府卻十分鎮定,搖頭道:「事已如此,還說什麼?霜華啊,霜華,你九泉之下,定是怪爸爸不體諒你了。」慢慢走到靈位之前,左手扶桌,右手拭淚。

  丁典森然道:「倘若我今日殺了你,霜華在天之靈定然恨我。凌退思,瞧在你女兒的份上,你折磨了我這七年,咱們一筆勾銷。今後你再惹上我,可休怪姓丁的無情。狄兄弟,走吧。」凌知府長嘆一聲,道:「丁大俠,咱們落到今日的結果,你說有什麼好處?」丁典道:「你清夜撫心自問,也有點慚愧麼?你只貪圖那什麼『連城訣』,寧可害死自己女兒。」

  凌知府道:「丁大俠,你不忙走,還是將那劍訣說了出來,我便給解藥於你,免得枉自送了性命。」

  丁典一驚,道:「什麼解藥?」便在此時,只覺臉頰、嘴唇、手掌各處忽有輕微的麻痺之感,同時又聞到了一陣淡淡的花香,這花香,這花香……他又驚又怒,身子搖晃。

  凌知府道:「我生怕有不肖之徒,開棺辱我女兒的清白遺體,因此……」

  丁典登時省悟,怒道:「你在棺木上塗了毒藥?凌退思,你好惡毒!」縱身而起,發掌便向他擊去。不料那毒藥當真厲害,剎時間消功蝕骨,神照功竟已使不出來。

  凌知府凌退思側身閃避,身手甚是敏捷,門外又搶進四名漢子,執刀持劍,同時向丁典攻去。丁典飛起左足,向左首一人的手腕踢去,本來這一腳方位去得十分巧妙,那人手中的單刀非給踢下不可。豈知他腳到中途,突然間勁力消失,竟然停滯不前,原來毒性已傳到腳上。那人翻轉刀背,拍的一聲,打在他腳骨之上。丁典腳骨碎裂,摔倒在地。

3、凌退思曾在棺木外塗上「金波旬花」的劇毒,雖然時日相隔已久,而且將棺木抬到此間下葬,料想棺外毒藥早已抹去,但他不敢冒險伸手去碰棺木,拔出血刀,從棺蓋的縫口中輕輕推了過去。那血刀削金斷玉,遇到木材,便如批豆腐一般,他不用使勁,便已將棺蓋的榫頭盡數切斷,右臂一振,勁力到處,棺蓋飛起。

  驀然間,只見棺木中兩隻已然朽壞的手向上舉著。棺蓋一飛起,兩隻手便掉了下去,宛然會動一般。狄雲吃了一驚,心想:「凌小姐入棺之時,怎地兩隻手會高舉起來的?這真奇了。」只見棺中並無壽衣、被褥等一般殮葬之物,凌小姐只穿一身單衣。

  狄雲默默祝禱:「丁大哥,凌小姐,你二人生時不能成為夫妻,死後同葬的心願終於得償。你二人死而有靈,也當含笑於九泉之下了。」解下背上的包袱,打了開來,將丁典的骨灰撒在凌小姐屍身上。他跪在地下,恭恭敬敬的拜了四拜,然後站起身來,將包骨灰的包袱裹在手上,便去提那棺蓋,要蓋回棺木。

  月光斜照,只見棺蓋背面隱隱寫著有字。狄雲湊近一看,只見那幾個字歪歪斜斜,寫的是:「丁郎,丁郎,來生來世,再為夫妻。」

  狄雲心中一寒,一交坐在地下,這幾個字顯是指甲所刻,他一凝思間,便已明白:「凌姑娘是給他父親活埋的,放入棺中之時,她還沒死。這幾個字,是她臨死時用指甲刻的。因此一直到死,她的雙手始終舉著。天下竟有這般狠心的父親!丁大哥始終不屈,凌姑娘始終不負丁大哥,她父親越等越恨,終於下了這樣的毒手。」又想:「凌知府發覺丁大哥越獄,知道定會去找他算帳,急忙在棺木外塗上『金波旬花』的劇毒。這人的心腸,可比『金波旬花』還要毒上百倍。」

  他湊近棺蓋,再看了一遍那兩行字。只見這幾個字之下,又寫著三排字,都是些「五十一、三十三、二十八」等等數目字。狄雲抽了一口涼氣,心道:「是了,凌姑娘直到臨死,還記著和丁大哥合葬的心願。她答應過丁大哥,有誰能將她和丁大哥合葬,便將連城劍訣的秘密告知此人。丁大哥在廢園中跟我說過一些,只是沒說完便毒發而死。師父那本劍譜上的秘密,給師妹的眼淚浸了出來,偏偏給萬氏父子撕得稀爛。我只道這秘密從此湮沒,哪知道凌姑娘卻寫在這裡。」

三、戚芳

戚芳長的漂亮,結果跟父親進了一趟城,情郎沒有了,父親沒有了,被迫嫁人,她心裡有丈夫,去救丈夫的命,結果被丈夫一刀捅死。

《弱者的名字叫女人》

狄雲越牆而入,來到萬家的書房。其時天已黎明,朦朦朧朧之中,只見地下躺著一人,依稀便是戚芳。狄雲大驚,忙取火刀火石打了火,點著了桌上的蠟燭,燭光之下,只見戚芳身上滿是鮮血,小腹上插了一柄短刀。

  她身旁堆滿了磚塊,牆上拆開了一洞,萬氏父子早已不在其內。

  狄雲俯身跪在戚芳身旁,叫道:「師妹,師妹!」他嚇得全身發抖,聲音幾乎啞了,伸手去摸戚芳的臉,覺得尚有暖氣,鼻中也有輕輕呼吸。他心神稍定,又叫:「師妹!」

  戚芳緩緩睜開眼來,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說道:「師哥……我……我對不起你。」

  狄雲道:「你別說話,我……來救你。」將空心菜輕輕放在一邊,右手抱住了戚芳身子,左手抓起短刀的刀柄,想要拔了出來。但一瞥之下,見那口刀深深插入她小腹,刀子一拔出,勢必立時送了她的性命,便不敢就拔,只急得無計可施,連問:「怎麼辦?怎麼辦?是……是誰害你的?」戚芳苦笑道:「師哥,人家說,一夜夫妻……唉,別說了,我……你別怪我。我忍心不下,來放出了我丈夫……他……他……他……」

  狄雲咬牙道:「他……他……他反而刺了你一刀,是不是?」

  戚芳苦笑著點了點頭。

  狄雲心中痛如刀絞,眼見戚芳命在頃刻,萬圭這一刀刺得她如此厲害,無論如何是救不活了。在他內心,更有一條妒忌的毒蛇在隱隱地咬齧:「你……你究竟是愛你丈夫,寧可自己死了,也要救他。」

  戚芳道:「師哥,你答允我,好好照顧空心菜,當是你……你自己的女兒一般。」

  狄雲黯然不語,點了點頭,咬牙道:「這賊子……到哪裡去啦?」

  戚芳眼神散亂,聲音含混,輕輕地道:「那山洞裡,兩隻大蝴蝶飛了進去。梁山伯,祝英臺,師哥,你瞧,你瞧!一隻是你,一隻是我。咱們倆……這樣飛來飛去,永遠也不分離,你說好不好?」聲音漸低,呼吸慢慢微弱了下去。

看得人慪氣,還是看看這些壞人吧,金大俠是怎麼把他們寫死的啊?

一、凌退思

《凌知府死於中毒》

突然間門外號角聲嗚嗚吹起,廟門大開,數十名兵丁衝了進來,高叫:「知府大人到,誰都不許亂動。」隨後一人身穿官服,傲然而進,正是江陵府知府凌退思。他在城內城外耳目眾多,這些江湖豪客之中便混得有他的部屬,一得訊息,立時提兵趕來。

  但一眾江湖豪客見了許多珠寶,哪裡還忌憚什麼官府?各人只是拚命的搶奪珍寶。

  地下滾滿了珍珠、寶石、金器、白玉、翡翠、珊瑚、祖母綠、貓兒眼……

  凌退思的部屬又怎會不搶?兵丁先俯身撿起,於是官長也搶了起來。誰都不肯落後。戚長發在搶、萬圭在搶、連堂堂知府大人凌退思,也忍不住將一把把珠寶揣入懷中。

  一搶奪,便不免鬥毆。於是有人打勝了,有人流血,有人死了。

  這些人越鬥越厲害,有人突然間撲到金佛上,抱住了佛像狂咬,有的人用頭猛撞。

  狄雲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會這樣?就算是財迷心竅,也不該這麼發瘋?」

  不錯,他們個個都發了瘋,紅了眼亂打、亂咬、亂撕。狄雲見到鈴劍雙俠中的汪嘯風在其中,見到「落花流水」的花鐵幹也在其中。他們一般地都變成了野獸,在亂咬、亂搶,將珠寶塞到嘴裡。

  狄雲驀地裡明白了:「這些珠寶上餵得有極厲害的毒藥。當年藏寶的皇帝怕魏兵搶劫,因此在珠寶上塗了毒藥。」

二、萬震山

《萬震山死於戚長發之手》

戚長發咽了幾口唾沫,正想伸手到暗門之內去摸些珠寶來瞧瞧,突覺神壇輕輕一晃。他心知有異,縱身便即躍下,左足剛著地,小腹上一痛,已給人點中了穴道,咕咚一聲,摔倒在地。

  神壇下鑽出一個人來,側頭冷笑,說道:「戚師弟,你找得到這兒,老二找得到這兒,怎麼不想想,大師兄也找得到這裡啊!」說話之人,正是萬震山。

  戚長發陡然發現大寶藏,饒是他精細過人,見了這許多珠寶,終於也不免喜出望外,一疏神間,竟著了萬震山的道兒,恨恨地道:「第一次你整我不死,想不到終於還是死在你的手下。」萬震山得意之極,道:「我正在奇怪,戚師弟,我扼死了你,將你封入夾牆之中,怎麼又會活了過來?」戚長發閉目不答。

  萬震山道:「你不回答,難道我就猜不到?那時你敵我不過,就即閉氣裝死,封入了夾牆之後,居然能夠脫逃。了不起!好本事!當時我見封牆的磚頭有一塊凸了出來,心中一直覺得不大妥當,可說什麼也想不到是給你掙扎著逃走時踢出來的。」萬震山那日將戚長發封入了夾牆後,次日見到封牆的磚頭有一塊凸出,這件事令他內心十分不安,這才患上了離魂之症,睡夢中起身砌牆──他一直在怕戚長發的「殭屍」從牆裡鑽出來,因此睡夢中砌了一次又一次,要將牆洞封得牢牢的。他又冷笑道:「嘿嘿,你也真厲害,眼睜睜地瞧著你女兒做了我兒媳婦,竟始終不現身。我問你,那是為了什麼?為了什麼?」

  戚長發一口濃痰向他吐去。

  萬震山閃身避開,笑道:「老三,你要死得乾脆呢,還是愛零零碎碎的受苦?」戚長發臉上露出恐怖之色,說道:「好,我跟你說。我女兒偷了我劍譜,藏在山洞之中,你道她是什麼好人?我一直在暗中查察。姓萬的,你給我個痛痛快快吧!」萬震山獰笑道:「好,給你個痛快的。按理說,不能給你這麼便宜,只是你師哥沒工夫了,須得趕快用爛泥塗好佛像。好師弟,你乖乖的上路罷!」說著提起長劍,便往戚長發胸口刺落。

  突然間紅光一閃,萬震山一隻右臂齊肘連刀,落在地下,身子跟著被人一腳踢開,正是狄雲以血刀救了戚長發的性命。

  他俯身解開戚長發的穴道,說道:「師父,你受驚了!」

  這一下變故來得好快,戚長發呆了老大半晌,才認清楚是狄雲,說道:「雲……雲兒,是你?」狄雲和師父別了這麼久,又再聽到「雲兒」這兩個字,不由得悲從中來,說道:「是,師父,正是雲兒。」戚長發道:「這一切,你都瞧見了。」狄雲點了點頭,道:「師妹,師妹,她……她……」

  萬震山斷了一臂,掙扎著爬起,衝向廟外。戚長發搶上前去,一劍自背心刺入,穿胸而出。萬震山一聲慘叫,死在當地。

三、言達平

《言達平死於師弟之手》

那老者在桌上攤開一本書來,狄雲一見便知是「唐詩選輯」,這本書近日在江陵城中流行極廣,居然這老者未能免俗,也有一本。只見他取過一支禿筆,在一張黃紙上寫了「江陵城南」四個字,他口中輕輕念著「一五、一十、十五、十六……第十六個字」,跟著在紙上寫個「偏」字。

  狄雲大吃一驚:「這人居然能在這本『唐詩選輯』中查得到字,難道他也會連城劍法?」瞧他背影顯然不是萬震山。這老者穿著一件敝舊的灰色布袍,瞧不出是什麼身份。

  只見他查一會書,屈指計一會數,便寫一個字,一共寫了二十六個字,狄雲一個字、一個字地讀下去,見是:

  「……西天寧寺大殿佛像向之虔誠膜拜通靈祝告如來賜福往生極樂」。

  那老者大怒,將筆桿重重在桌上一拍,說道:「什麼『向之虔誠膜拜,通靈祝告』,又什麼『如來賜福,往生極樂』!他奶奶的,『往生極樂』,這不是叫人去見十殿閻王麼?」

  狄雲聽這人口音極熟,正思索間,那人側頭回過臉來。狄雲身子一矮,縮在窗下,心道:「是二師伯,無怪,他知道劍招。這卻又是什麼秘密了?原來是戲弄人的。」心中忍不住好笑:「這許多人花了偌大心思,不惜殺師父、害同門,原來只是一句作弄人的話。」

  他沒笑出聲來,但在屋中,言達平卻大笑起來:「哈哈,叫我向如來佛虔誠膜拜,通靈祝告,這泥塑木雕的他媽的臭菩薩便會賜福於我,哈哈,他奶奶的,叫老子往生極樂。我們合力殺了師父,師兄弟三人你爭我奪,原來是大家要爭個『往生極樂』。江陵城中這幾百條英雄好漢、烏龜賊強盜,爭來爭去,為的都是要『往生極樂』,哈哈,哈哈!」笑聲中卻充滿了悽慘之意,一面笑,一面將黃紙扯得粉碎。

  突然之間,他站著一動不動,雙目怔怔地瞧著窗外。

  狄雲想起自己所以遭此大難,戚芳所以慘死,起因皆在這連城劍訣的秘密,而這秘密竟是幾句戲謔之言,心下悲憤之極,忍不住也要縱聲長笑。

  便在此時,只見言達平眼望窗外,似乎見到了什麼。只聽他喃喃自語:「到了這步田地,去天寧寺瞧瞧,那也不妨。江陵城南偏西,不錯,確是有這麼一座古廟。」他一揮手,撥熄了油燈,推門出來,展開輕功向西奔去。

  狄雲心下遲疑:「我去尋萬震山呢,還是跟言師伯去?嗯,那一大批人易找得緊,還是先跟著言師伯瞧瞧。」當下盯住言達平的背影,追了下去。

  不到小半個時辰,言達平便已到了天寧寺古廟之外。他先在廟外傾聽半晌,又繞著那廟轉了一個圈子,聽得廟內廟外靜悄悄地並無人蹤,這才推門而入。

  這天寧寺地處荒僻,年久失修,廟內也無廟祝和尚。言達平來到大殿,一晃火把,便要去點神壇上的蠟燭,火光之下,只見燭淚似乎頗為新鮮,心念一動,伸手去捏了捏,果然燭淚柔軟,顯然不久之前有人點過這蠟燭。他心下起疑,吹熄了火把,正要舉步出外查察,突覺背後一痛,一柄利刃插進身子,大叫一聲,便即斃命。

四、戚長發

《戚長發也死於中毒》

 戚長發聽得人聲,急忙躍上神壇,想要掩住佛像劍痕中露出來的黃金。但遲了一步,眾人已見到他站在神壇之上,雙手去掩佛像的大肚子。這時數十根火把照耀之下,廟中有如白晝。各人眼見到金光,發一聲喊,搶將上去,七手八腳的,便去斬削佛像上的泥土。各人刀砍劍削,不多時佛像身上到處發出燦爛金光。

  跟著有人發現佛像背後的暗門,伸手進去,掏出了大批珠寶,站在後面的便用力將他擠開。珠寶一把把地摸出來,強有力的豪士便從別人手中劫奪。

  突然間門外號角聲嗚嗚吹起,廟門大開,數十名兵丁衝了進來,高叫:「知府大人到,誰都不許亂動。」隨後一人身穿官服,傲然而進,正是江陵府知府凌退思。他在城內城外耳目眾多,這些江湖豪客之中便混得有他的部屬,一得訊息,立時提兵趕來。

  但一眾江湖豪客見了許多珠寶,哪裡還忌憚什麼官府?各人只是拚命的搶奪珍寶。

  地下滾滿了珍珠、寶石、金器、白玉、翡翠、珊瑚、祖母綠、貓兒眼……

  凌退思的部屬又怎會不搶?兵丁先俯身撿起,於是官長也搶了起來。誰都不肯落後。戚長發在搶、萬圭在搶、連堂堂知府大人凌退思,也忍不住將一把把珠寶揣入懷中。

  一搶奪,便不免鬥毆。於是有人打勝了,有人流血,有人死了。

  這些人越鬥越厲害,有人突然間撲到金佛上,抱住了佛像狂咬,有的人用頭猛撞。

  狄雲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會這樣?就算是財迷心竅,也不該這麼發瘋?」

  不錯,他們個個都發了瘋,紅了眼亂打、亂咬、亂撕。狄雲見到鈴劍雙俠中的汪嘯風在其中,見到「落花流水」的花鐵幹也在其中。他們一般地都變成了野獸,在亂咬、亂搶,將珠寶塞到嘴裡。

  狄雲驀地裡明白了:「這些珠寶上餵得有極厲害的毒藥。當年藏寶的皇帝怕魏兵搶劫,因此在珠寶上塗了毒藥。」他想去救師父,但已來不及了。

五、花鐵幹

《俠肝義膽俱糞土,落水流花成流氓》

 一搶奪,便不免鬥毆。於是有人打勝了,有人流血,有人死了。

  這些人越鬥越厲害,有人突然間撲到金佛上,抱住了佛像狂咬,有的人用頭猛撞。

  狄雲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會這樣?就算是財迷心竅,也不該這麼發瘋?」

  不錯,他們個個都發了瘋,紅了眼亂打、亂咬、亂撕。狄雲見到鈴劍雙俠中的汪嘯風在其中,見到「落花流水」的花鐵幹也在其中。他們一般地都變成了野獸,在亂咬、亂搶,將珠寶塞到嘴裡。

  狄雲驀地裡明白了:「這些珠寶上餵得有極厲害的毒藥。當年藏寶的皇帝怕魏兵搶劫,因此在珠寶上塗了毒藥。」

六、梅念笙

這個師傅教徒弟的招數都是錯的,也難怪徒弟們心狠手辣、

《下犯上徒弟弒師傅》

「我身邊帶得有金創藥,便替那老者治傷。可是他背上那一劍刺得好深,穿通了肺,這傷是治不好的了。我只有盡力而為,什麼也不問他,親眼見他躍入長江,鑽入船底,這份膽識和功夫,便值得我丁典給他賣命。

  「這麼治了三天,那老者問了我的姓名,苦笑道:『很好,很好!』從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來交給我。我道:『老丈的親人在什麼地方?我必替老丈送到,決不有誤。』那老者道:『你知道我是誰?』我道:『不知。』他道:『我是梅念笙。』

  「我這一驚自然是非同小可。什麼?你不奇怪?梅念笙是誰,你不知道麼?是鐵骨墨萼梅念笙啊。你真的不知道?(狄雲又搖搖頭,說道:「從來沒聽見過這名字。」)嘿嘿,是了,你師父自然不會跟你說。鐵骨墨萼梅念笙,是湘中武林名宿,他有三個弟子,大弟子名叫萬震山,二弟子叫言達平,三弟子叫……(狄雲插口道:「丁……丁大哥,你……你說什麼?」)他三弟子是戚長發。當時我聽他自承是梅念笙,這份驚奇,跟你此刻是一模一樣。我親眼見到月夜江邊那場惡鬥,見到萬震山師兄弟三人出手的毒辣,只有比你更加震駭。

  「梅老先生向我苦笑著搖搖頭,道:『我的第三徒兒最厲害,搶先冷不防的在我背上插了一劍,老頭兒才逼得跳江逃命。』(狄雲顫聲道:「什麼?真是我師父先動手?」)我不知說些什麼話來安慰他才是,心想他師徒四人反目成仇,必有重大之極的原因,我是外人,雖是好奇,卻也不便多問。梅老先生道:『我在這世上的親人,就這麼三個徒兒。他們想奪我一部劍譜,可是沒有劍訣,那又有什麼用?連城劍法雖然神奇,又怎及得上神照功了?這部神照經,我送了給你,好好地練罷,此經若然練成,威力奇大,千萬不可誤傳匪人。』我的神照經,就是這樣來的。

  「梅老先生說了這番話後,沒挨上兩個時辰便死了。

《狠師傅盡教虛招,活該死徒弟報仇》

眾鄉民見二人口角相爭,早已驚疑不定,待見動上了傢伙惡鬥,更是嚇得縮在屋角落中,誰也不敢作聲。狄雲也裝出畏縮之狀,留神觀看兩位師伯,只看得七八招,心想:「二位師伯內力太過不足,招法卻盡夠了,就算得到了什麼『連城劍譜』,恐怕也沒有什麼用處,除非那是一部增進內功的武經。但既是『劍譜』,想來必是講劍法的書。」

  他又看幾招,更覺奇怪:「劉乘風、花鐵幹他們『落花流水』四俠的武功,比之我兩位師伯高多了。兩位師伯一味講究招數變化,全不顧和內力配合。那是什麼道理?當年師父教我劍術,也是這麼教。看來他們萬、言、戚師兄弟三人全是這麼學的。這種武功遇上比他們弱的對手,自然佔盡了上風,但只要對手內力稍強,他們這許多變幻無窮的劍招,就半點用處也沒有了。為什麼要這樣學劍?為什麼要這樣學劍?」

  只見孫均、馮坦、吳坎三人各挺長劍,上前助戰,成了四人合攻言達平之勢。

  言達平哈哈大笑,說道:「好,好!大師哥,你越來越長進啦,招集了一批小嘍羅,齊來攻打你師弟。」他雖裝作若無其事,劍法上卻已頗見窒滯。

  狄雲心想:「他師兄弟二人的劍招,各有各的長處。言師伯當年教了我刺肩、打耳光、去劍三式,用以對付萬門諸弟子,那是十分有用的,用來對付萬師伯,卻是半點用處也沒有了。唉,他們大家都不懂,單學劍招變化,若無內功相濟,那有什麼用?半點用處也沒有,真是奇怪,這樣淺的道理,連我這笨人也懂,他們個個十分聰明,怎麼會誰也不懂?難道是我自己胡塗了?」

  突然之間,心頭似乎閃過了一道靈光:「丁大哥跟我說過那神照經的來歷,顯然,師祖爺梅念笙是懂得這道理的,卻為什麼不跟三個弟子說?難道……難道……難道……」他心中連說三個「難道」,背上登時滲出了一片冷汗,不由得打了個寒噤,身子也輕輕發抖。

  旁邊一個老年鄉民不住念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別弄出人命來才好。小兄弟,別怕,別怕。」他見狄雲發抖,還道他是見到萬言二人相鬥而害怕,雖出言安慰,自己心中可也著實驚懼。

  狄雲心底已明白了真相,可是那實在太過陰險惡毒,他不願多想,更不願將已經猜到了的真相,歸併成為一條明顯的理路,只是既然想通了關鍵的所在,一件件小事自然會匯歸在一起。萬震山、言達平、孫均、馮坦……這些人每一招遞出,都是令他的想法多了一次印證。「不錯,不錯,一定是這樣。不過,又恐怕不會吧?做師父的,怎能如此惡毒?不會的,不會的……可是,倘若不是,又怎會這樣?實在太也奇怪了。」

  一張清清楚楚的圖畫在他腦海中呈現了出來:「許多年以前,就是在這屋子外面,我和師妹練劍,師父在旁指點。師父教了我一招,很是巧妙。我用心的練,第二次師父卻教得不同了,劍法仍然很巧妙,卻和第一次有些兒不同。當時,我只道是師父的劍法變幻莫測。這時想來,兩次所教的劍招為什麼不同,道理是再也明白不過了。」

  突然之間,心裡感到一陣陣的刺痛:「師父故意教我走錯路子,故意教我些次等劍法。他自己的本事高得多,卻故意教我學些中看不中用的劍招。他……他……言師伯的武功和師父應該差不多,可是他教了我三招劍法,就比師父的高明得多……」

  「言師伯卻為什麼教我這三招劍法?他不會存著好心的。是了,他是要引起萬師伯的疑心,要萬師伯和我師父鬥將起來……」

  「萬師伯也是這樣,他自己的本事,和他的眾弟子完全不同……卻為什麼連自己兒子也要欺騙?唉,他不能單教自己兒子,卻不教別的弟子,這一來,西洋鏡立刻就拆穿了。」

  言達平左手捏著劍訣,右手手腕抖動,劍尖連轉了七個圈子,快速無倫地刺向萬震山胸口。萬震山橫過劍身,以橫破圓,斜劈連削,將他這七個劍圈盡數破解了。

  狄雲在旁看著,又想:「這七個圈子全是多餘,最終是一劍刺向萬師伯的左胸,何不直接了當的刺了過去?豈不既快又狠?萬師伯斜劈連削,以七個招式破解言師伯的七個劍圈,好象巧妙,其實笨得不得了,若是反刺言師伯的小腹,早已得勝了。」

  猛地裡腦海中掠過一幕情景:

  他和師妹戚芳在練劍,戚芳的劍招花式繁多,他記不清師父所教的招數,給迫得手忙腳亂,連連倒退。戚芳接連三招攻來,他頭暈眼花,手忙腳亂,眼看抵敵不住,已無法去想師父教過的劍招,隨手擋架,跟著便反刺出去……

  戚芳使一招「俯聽文驚風,連山石布逃」,圈劍來擋,但他的劍招純系自發,不依師授規範,戚芳這一招花式巧妙的劍法反而擋架不住。他一劍刺去,直指師妹的肩頭。正收勢不及之際,師父戚長發從旁躍出,手中拿著一根木柴,拍的一聲,將他手中長劍擊落了。他和戚芳都嚇得臉色大變。戚長發將他狠狠責罵了一頓,說他亂刺亂劈,不依師父所教的方法使劍,太不成話。

當時他也曾想到:「我不依規矩使劍,怎麼反而勝了?」但這念頭只是一閃即逝,隨即明白:「自然因為師妹的劍術還沒練得到家,要是遇上了真正好手,我這般胡砍亂劈當然非輸不可。」他當時又怎想得到:自己隨手刺出去的劍招,其實比師父所教希奇古怪、花巧百端的劍法實用得多。

  現下想來,那可全然不同了。以他此刻的武功,自是清清楚楚的看了出來:萬震山和言達平兩人所使的劍術之中,有許多是全然無用的花招,而萬震山教給弟子的劍法,戚長發教給他和戚芳的劍法,其中無用的花招更多。不用說,師祖梅念笙早瞧出三個徒兒心術不正,在傳授之時故意引他們走上了劍術的歪路,而萬震山和戚長發在教徒兒之時,或有意或無意的,引他們在歪路上走得更遠。

  臨敵之時使一招不管用的劍法,不只是「無用」而已,那是虛耗了機會,讓敵人搶到上風,便是將性命交在敵人手裡。為什麼師祖、師父、師伯都這麼狠毒?都這麼的陰險?

  「他們會和自己的兒子、女兒有仇麼?故意要坑害自己的徒弟麼?那決計不會。必定另外有更重大的原因,一定有要緊之極的圖謀。難道是為了那本『連城劍譜』?」

  「應該是的吧?萬師伯和言師伯為了這劍譜,可以殺死自己的師父,現在又在拚命想殺死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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