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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沈殿衣

2023-10-09 14:58:59 1

  青州府的衙門裡,一切都亂了。這裡坐滿了來歷不同的江湖豪客,有掌門人、老鏢頭、大俠客、世家公子……青州知府戰戰兢兢的望著這些人,一時也沒了主意,就可憐巴巴地望向了沈殿衣沈捕頭……

  若再平常,青州知府見到這些人定會大擺一場豪宴,歡誤一番。因為這些人在平日可沒少為官府逞兇除惡。但這時卻看來,這些人個個面色是說不出的憔悴、陰沉,出奇的是在他們的雙目之處都還黑洞洞的,空無一物,竟是一對招子不見了!

  沈殿衣沈捕頭相貌堂堂,身材魁偉,下頜留有黑喳喳的短鬚,越發呈現出北方男兒的豪邁。他這時竟是對面前這些人踩也不踩,冷眼旁觀,高蹺著雙腿,斜躺在座椅上,手中還提著一壇酒在慢慢地飲用,另一隻手也拿有兩個大鐵球在把玩,其神情顯得極其悠閒自在。

  剛上任的於子虛於師爺相貌溫文儒雅,身上散發出一股濃濃的書卷氣,他此刻也是望著廳內這些人,直巴巴地乾瞪眼,拿不出半分主意。

  大廳內寂靜無聲,明亮如晝的燈光照在這些人的面上,其氣氛顯得分外沉重。

  良久,終於只聽一個言語間頗有威嚴的老者打破了沉寂:「徐知府,今天我就看在『青州第一名捕』沈殿衣的份上,就不與你計較了。不過,這件事三日之內你一定給我等一個交代!」說完,便立起身來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眾人也隨即相隨而出。

  徐知府忙起身相送,面上堆滿笑容,口中便道:「列為英雄儘管放心,本服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將那廝抓獲,一解……」語聲漸小,人亦漸漸遠去。

  大廳內依舊寂靜無聲,分外沉重的氣氛並沒有以幾人的離去而顯有半分稍緩。約莫過了半柱香,於子虛見徐知府才自外歸來,他剛步入內廳,見沈殿衣仍半躺在那裡飲酒,神色便轉為有些不悅,於是乾咳了一聲,便道:「殿衣,平日本服對你最是器重,眼下發生了這等事,你還有閒情喝酒,真是令本服對你好生失望啊!」

  沈殿衣卻不以為然,道:「大人說此話可有些不妥了,什麼叫做閒情喝酒?酒能讓人保持頭腦清醒、精力充沛,況且酒對於那些文人騷客來講還能解憂愁、斷情絲……」

  徐知府似乎不願聽他這些侃侃之談,打斷他的話,沉聲道:「你剛才也瞧見了,那些人對本府虎視眈眈,倘若本府再拿不到那惡賊,給他們一個說法。恐怕這衙門會…會給他們掀翻不可!」

  沈殿衣嘴角略撇,面上露出了不屑之色,淡笑道:「那些不過是些沽名釣譽之徒而已,大人你何必對他們加以理會,給自己徒增一些煩惱。」

  徐知府嘆了口氣,又道:「話雖是這般說,但……」語聲未了,沈殿衣便接道:「大人不必煩惱了,不是說沒線索可尋嗎,這不,線索來了嘛!」

  語聲中,果真只見一個衙役自堂外匆匆忙忙奔進,一止住腳步,便氣喘籲籲道:「啟稟大人,大事不妙了!城南林文軒林秀才昨夜離奇死於家中,其管家石人英今早前來報案,我見大人正有要事忙理,一時…一時就未敢進入打擾……」

  徐知府不聽還好,一聽便火冒三丈,氣急敗壞喝道:「反了,反了,真是反了!若是這般下去,本府這頂戴花翎還能有幾日戴頭……」一邊說著,一邊便向沈殿衣時不時瞧上幾眼。

  沈殿衣像沒聽見他說的話,仍是以那姿態在飲酒,待徐知府絮叨了半天,才緩緩站起,伸了個懶腰,面上有了笑意,嘿嘿乾笑了兩聲道:「行了,大人,你哆嗦這麼多廢話,無非是讓我走一趟,我去就是了。」

  徐知府聽到這話,怒容漸歇,平聲和氣道:「殿衣,你也莫怪本府近日的不近人情,眼下……」

  沈殿衣似乎不願聽到他這話,語聲未完,身子便向座椅上躺去,徐知府趕緊將他提起,忙道:「好好好,本府不向你羅嗦廢話了。」然後又拍著於子虛肩膀道:「這位是本府新任的師爺於子虛,是我的一位忘年之交前日推薦而來的,讓他也隨你一塊去吧!此人可是位智多星,有他在,對你偵案定會如魚得水。」

  於子虛正在納悶稱奇,這知府大人雖稱不上皇親國戚,怎麼說也是堂堂一州父母,怎麼這麼對面前一位捕頭輕聲下氣?以前他雖曾對這位「青州第一名捕」有過一點耳聞,究竟如何勘察辦案,卻是不知了。這時見知府大人引見他,忙道:「大人,在下濫竽充數,承蒙您的抬愛,但望以後能把事做好,就謝天謝地了。」

  沈殿衣昂首將壇中的殘酒一飲而盡,目光盯向他笑道:「你也不必過謙了,既然有人能把你推薦到敝州來,都不會是酒囊飯袋之徒的。」

  於子虛心中一凜,恍惚間覺得沈殿衣那雙漆黑的眸子,若出鞘的寒劍,鎮穿了他,也鎮穿了他的心。

  沈殿衣說完,就向外行去,於子虛也便匆匆向徐知府辭別,緊跟了上去。他剛一走出門,就見院子裡立著一人,一個很斯文、很秀氣的年輕人,想必這人就是林宅的管家石人英。於子虛想不通,像這麼個年輕人怎麼甘願自毀前程,做一個人人呼之換來、低人一等的管家!

  管家石人英見到他們,恭維了幾句客套話,幾人便撿了幾匹輕騎,向城南行去。

  這時天色微明,東方已出現了魚肚白,一陣涼風吹來,於子虛感到甚是舒服,再加上道路兩旁飛舞的楊柳,曉風殘月,更別有一番風姿。他斜目瞧了沈殿衣一下,見他坐在馬鞍上,雙目眯著,醉態可掬,那隻持過酒罈的手,還時不時自腰間向鼻間交替不絕,細目一瞧,原來他腰間竟還有個酒囊!

  不一時,幾人就到了林宅,石人英引著沈殿衣等人穿廓饒舍,曲折來到林邸西院一間小屋前。他剛一調來,就已聞知,這林文軒雖是滿腹經綸、出口成章,但卻仕途不通,竟屢試不中。壯志難酬的他,常常飲酒澆愁。思忖之際,幾人就來到了小屋門前,人還未進,就有一陣陣濃濃的酒氣撲面而來。這時他突聽到身旁沈殿衣輕喝了聲,然後就見他面色大喜,沒了先前的散懶之態,手握了握腰間的裝酒的皮囊,就加緊了步子向屋內跨去。

  屋內陳設簡單,一書生裝扮的中年人躺在血泊中,仵作、衙役等人正在檢驗他的屍首,一個中年婦人拿著手帕在不斷輕拭眼淚,那婦人生的姿態婀娜、形容俏麗。一頭烏黑的青絲只是簡單的用一支玉簪輕輕挽起,映襯著他那張芙蓉秀臉,即使在哭泣中,也是一張賞心悅目的畫面。她身旁還跪著個青衣童子,那童子也為之披麻戴孝,哭泣難過。

  現場的衙役見沈殿衣到來,忙退卻一旁,仵作則近身要匯報驗屍報告。豈知,沈殿衣瞧也不瞧他一眼,更沒瞧地上的屍首一眼,竟目光瞬也不瞬地盯向了地面。於子虛不明所以,就隨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桌子下面倒著一壺酒,沈殿衣忙近身走進拿了起來,一掂量,面上便露了喜色,就趕忙往嘴裡倒,邊倒邊贊道:「好酒!好酒!」

  於子虛有些哭笑不得,他見過很多貪杯如命的酒徒,但與眼前這位一比,真是小巫見大巫。那些經年隨他辦案的官差似對此行為已習以為常了,除了搖首嘆息外,再無別的來形容了。

  酒壺中的酒本就不多,被他咕嘟咕嘟一陣猛灌,轉眼就沒了。頓時他便顯得精神奕奕、神採飛揚,不過這點酒似難以盡其興致,只見他嘬起了壺嘴,搖首張望,意欲找尋,張望了半晌,見什麼也沒有,便「撲通」一聲癱在了身旁的一張椅子上,半眯起了眼睛,緩緩地用手摩挲著腰間的酒囊道:「匯報檢驗結果。」

  仵作道:「死者林文軒,年齡三十有三,身高六尺七寸,約是昨夜亥時時分死亡,周身未中暗器,亦無中毒跡象,大約是被一柄寬有三分、薄如蟬翼的極其鋒利的利劍穿心致死……」

  沈殿衣不待他講完,就截斷了他的話,神色有些不耐,說道:「撿可疑之處說,這些不必要的枝幹末節說它作甚!」

  於子虛聽到這話,心中甚是納悶不解,因為旁人勘查辦案都是精益求精、一絲不苟,唯恐遺漏一絲線索,影響案情。而身前這位捕頭,竟連半點辦案的常理都不遵循,似乎壓根就不懂。難道他會有什麼獨特的辦案?若在以前,他一定會壓制住自己,瞧瞧這位青州第一名捕是否還有什麼獨有的勘查辦案形式。但是現在他怎麼也瞧不下去了,因為面前這位,在他眼裡不僅嗜酒如命,而且對待案情還十分輕視草率,這不就是一位活生生酒囊飯袋行徑嗎?他依稀記得自他調此上任以來,直至此刻,似乎沒見他把酒壺從他嘴邊移開過,而且那還一副散懶至極態度,哪有半分像捕頭。想到知府大人先前對自己的吩咐,他似乎猜出了知府大人的用意,可能這人真是空有一身好本領,於是他乾咳了一聲,拱起手含笑道:「沈捕頭,恕學生無禮……」

  豈料沈殿衣也不等他說完,就擺手止住了他的話。於子虛隨即一怔,暗道他真是無禮,打斷他的話,接著就聽到仵作續道:「有兩件事,很是匪夷所思。一是這屋內未建有窗,門又自裡面上了閂,兇手若是殺人,是怎麼進來的?二是死者的傷口十分古怪異常,竟是由下腹向上刺入!」

  沈殿衣搖了搖首,嘆息道:「你所說的這些,自我抬足進屋那一刻起,就已知道了。先說這牆壁沒建有窗吧,不錯,這唯一通風之地天窗是僅容一個人的頭顱進來,想要全身鑽入,是萬萬做不到的,這一點我早就觀察到了。再者,門從裡面上了閂與死者腹部的那點傷痕,這你也對我說,難道你當我是瞎子不成?唉,為何你們每次說的話,都在我的意料之中?難道你們還沒聽夠我說你們是只會吃閒飯的麼?」

  這言一出,於子虛目中便送來讚許之色,就連管家與悲痛中的婦人也聽之一愣。他暗自慶幸,還好自己剛才那幾句話沒有說出口,不然一盆屎扣在的是自己的頭上。本以為這是一位懶散至極、嗜酒如命的帶頭捕頭,豈知如此的目光銳利、頭腦清醒。

  仵作聽到這話,忙撲通跪倒在地,顫聲道:「小人辦事愚昧,望沈捕頭海涵,莫要責怪……」

  沈殿衣有些不耐煩,一擺手止住了他的話,站起身來,來回在房間裡踱起了步子。

  於子虛瞧這個他,又望向了那具屍體,思忖下,向沈殿衣說道:「沈捕頭,學生心中有個疑惑,望你指教一下,兇手要對付的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為何要大費周章的由下腹向上刺入他的要害?難道一劍平平刺去,還沒自上而下來的更加較易嗎?」

  沈殿衣望了他下,寬闊的下頜咧了開來,道:「大人說你是位智多星,看來的確是有些斤兩!」

  於子虛笑笑,心中不知怎的甚是高興,可能這句誇讚的話是出自沈殿衣的口的緣故吧。他沉吟半晌,又向屋內四下掃去,但見地上除了那根被撞斷的門閂外,就別無他物。

  仵作瞧著他,似摸出了他的七八分心思,便道:「屋內每處都已勘察過,沒有什麼機關暗道。」

  於子虛疑道:「這倒怪哉了,難不成兇手能化成蠅蟲飛出去不成?」

  沈殿衣望了下仵作,露出惋惜之色,嘆息道:「看來,你嘴裡就是再說,也吐不出什麼鳥事。」說完便轉向哭泣中的林氏道:「你最後一次見到你丈夫時是什麼時分?」

  林氏聽到問話,就止住了哭泣,道:「是昨夜黃昏時分,他又從城南李繼的酒館醉醺醺歸來,大罵了我一頓後,就獨自進了西院這小屋來了。」

  「他罵你,想必是將他那往日來抑鬱不得志的悲憤,宣洩在你頭上了。」

  「捕頭大人英明!」

  「那麼昨夜你丈夫遇害之時,也就是亥時時分,你有沒有聽到什麼異常聲響?」

  林氏想了想,說道:「沒有。」

  「你丈夫除了常去李繼酒館喝酒外,平日裡還跟什麼人有來往?」

  「他還能跟誰來往,平日除了去李繼那裡,就是與關帝廟的胡秀才相交甚好了,兩人在仕途上相似,故而常在一起飲酒解愁……」說著說著就抽抽噎噎、嘴唇顫抖了起來,而且愈往下說愈眼圈發紅,眸子裡也閃出了淚花。

  沈殿衣聽完,略一沉吟,點點頭道:「好了,這件事我心中已有個所以然了,不過為了證明我的推測,我必須與於師爺親身走一趟。」然後又吩咐左右衙差道:「你們帶著死者和他的家屬先回衙門等待,我們隨後就到。」

  於子虛先是一怔,還沒緩過神來,就見沈殿衣已大步向外邁去,此刻他心裡甚是疑惑,剛一走出林宅,他便欲問:「沈捕頭,這件事你是否真的有眉目了?」

  不過,剛才聽過他的一席驚人之語,對他甚是佩服,嘴頭邊的話,還是咽了下去。但接下來的事他怎的也咽不下去了,因為沈殿衣出了林宅竟連門外的坐騎也不騎,是邁著大步向前走。

  於子虛可有些吃不消了,因為沈殿衣他人高馬大,健步如飛,自己唯有狂奔起來才能與之並肩。他喘著粗氣好不容易趕上他,正意欲出言抱怨,但頭一轉向前方,就迷茫了,但見:一座高山如黑龍般蜿蜒伸展,連綿不絕,蒼翠的松木挺拔地傲立在上,映襯著這座高山,更加顯現出它的宏大、深邃。崎嶇山路的兩旁,雜草虯生,蒺藜滿地,不知名的、知名的走禽蟲蟻奔走其中。

  「這不是後山嗎?」於子虛暗忖道,於是便問道:「我們到此作甚?」

  「自然是來拿兇手。」

  「拿兇手?難道兇手在後山?」

  「誰對你說兇手在後山了,是去後山旁的望蓮亭。」

  「去望蓮亭?去望蓮亭怎地要自後山兜個大圈子?我們從林宅出了門向西行,不比這來的快麼?」

  語聲未完,沈殿衣突地止住了步伐,於子虛見此也忙止住了步伐,立在了原地,望向沈殿衣,只見沈殿衣也望著氣喘籲籲的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笑道:「師爺,你這位是名副其實的智多星,難道我這倆伎倆都瞧不穿麼?」言畢,便昂首哈哈笑了幾聲,一把拿出腰部的酒囊,撥開囊口,牛飲了幾下,就沒再說什麼,抬足向前走去。

  於子虛聽到這話,先是一頭霧水,然後猛然間像想起了什麼,打了幾個冷戰,但一聽到沈殿衣那爽朗的笑聲,他暗罵也許是自己多想了。他雖是滿腹疑惑,當仍未問,因為他堅信沈殿衣待會一定會讓他看到一個滿意結果的。

  不一時,二人就走出了崎嶇難行的山路,進入了一條羊腸彎曲的小徑,小徑的盡頭是個蓮花亭,亭的四周綠草如菌,花團錦簇。於子虛人還未到蓮花亭,便被它那陣陣的荷香沁的搖搖欲醉。遠遠望去,那池中的蓮花有的亭亭玉立,有的嬌豔欲滴,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出塵脫俗……其風姿卓越,煞是迷人。不過他沒有閒情雅致去觀賞這景色,因為望蓮亭的石桌石凳上坐著的三個侵入了他的眸子:婦人林氏、管家石人英、青衣小童

  於子虛一震,但他更震的是那童子懷中抱著的一柄略有古雅的金劍,但見那劍劍身三尺有餘,上有寶石鑲嵌,雕有二龍戲珠,紋路鮮明有力,栩栩如生,絕非凡塵中一般名劍可匹敵。

  石人英盯著石桌上的一張紙宣正呆呆出神,那宣紙上有木人、木馬、鐵錘等瑣碎物件,相互牽扯在一起,密密麻麻若蛛網般錯綜複雜,不知描繪的是什麼。那婦人則盯著他的俊秀臉孔在細細端詳。良久,只見石人英將手緩緩伸向那宣紙道:「如今我金劍已在手,圖解也已得到,是否就意味著天下的財富就是我的了!」語氣頗為激動。

  婦人柔聲道:「這個自然,但是哥哥呀,倘若那一天到來了,你可不能把奴家給忘了啊!」

  石人英聽到此話,頭轉向她,神色頗為不悅:「你這是什麼話,我石人英之所以能有今天,還不是全依仗你。別說天下財富給我了,就是當今天子的寶座擺放在我面前與你相提並論,我也不會為之動容!」他言語鏗鏘有力,神色鄭重,婦人聽此,雙頰緋紅,面容漸喜。

  「噢,我看不見得吧,人家古人不是都說嘛,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而閣下難不成更勝古人。」沈殿衣笑著走了過去,又大笑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我雖是個大老粗,沒讀過幾年書,但蓮花素有君子這般之稱,還是曉得的。二位在這蓮花池旁大談風月、錢財,是否有點,嘿嘿,太大煞風景了?」說著他就拿起了擺放在石桌上的一壺酒,咕嘟咕嘟喝了幾口,嘆道:「這酒嘛,雖是香醇入口,卻入喉不暢,餘後更是難得其韻味了。看來我得讓老爺加緊管制下釀酒這個行業了,不然往後我就喝不到真正的酒了。」他一口氣說了三句話,兩人一句亦未回答出,因為此時二人望著他的面部表情是瞠目結舌,驚異不已。

  良久,石人英終於問道:「你…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沈殿衣又飲了幾口,笑道:「自然是你帶我來的。」

  石人英聽著他的話,不明所以,問道:「我?」

  沈殿衣將壺中的殘酒一飲而盡,朗笑道:「是的,前兩天不是剛經過一場雨嘛,這一片道路應是最泥濘不堪的,而你足邊呈現出的泥澤朱紅色,唯有到這裡才有,所以我就想你們是不是殺了林文軒後,將現場找不到兇器給匿藏到這裡了。」

  石人英望了下足邊的泥澤,眸子裡透出了一層霧,仍盯著沈殿衣道:「我們究竟哪裡做的不好,露出了破綻?」

  沈殿衣笑道:「自我走進案發現場的那一刻,我就已經發現你們這些人個個都破綻百出了。」

  石人英道:「哦?」

  沈殿衣道:「先說林氏,她那點裝腔作勢、偽聲假涕的表情,哪是真正處在悲痛中的人流露出的。還有,以她的姿容,怎麼會為那個迂腐不堪的秀才束縛一生。」

  婦人媚笑道:「沈捕頭真是很特別,進來第一眼卻是在看賤妾,莫不是你也是被我的容貌所傾倒。」

  沈殿衣冷笑了下,又道:「所以,像你這等相貌的人,是不會將自己的下半生交給一個壯志不酬、仕途失意對自己又沒有半分情誼的酒…酒鬼的。」他說的酒鬼二字,語聲甚低,因為他也是個酒鬼。

  婦人撫了撫雲鬢道:「不錯,你說的很對,像我這樣容貌之人,嫁給他,真是屈了。」說完就脈脈含情的望向了石人英,道:「不知捕頭大人怎麼瞧得出我倆有瓜葛?」

  沈殿衣輕哼了聲,道:「在案發現場,他目光眨也不眨都在看你,你說我是不是該瞧得出你倆有瓜葛?」那婦人聽到這話,面色漸喜,到了此時,她心中還甚是高興。

  石人英道:「可是我還是不解,那酸秀才的死,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沈殿衣道:「這不過是這孩子玩的花樣,他身材瘦小,再加上骨骼奇異,通曉縮骨術,自然能出入殺人了。」

  石人英大奇道:「這,你也能看出來的?」

  沈殿衣望著他那大奇之態,笑道:「這我倒不是看不出來的,不過是按常理推測而來的。林秀才傷口那般怪,只能說明兩點,一是殺害他的人可能身材十分矮小,矮小到拿起劍只能刺到他腹部。二是說明他本人也懂武藝,與兇手交手良久,才被兇手以怪招殺死。不過第二點好像站不住腳,因為現場根本沒有一絲打鬥過的痕跡。」

  石人英道:「可僅憑這點,根本就指向不了他。」

  沈殿衣道:「的確是指向不了他,但一個孩子手上長有老繭總能告訴我什麼吧?你總不會讓我想成這是他平日因勞作而長出來的,況且這也站不住腳,因為握劍的手繭與勞作的手繭是不一樣的。所以,這一切證明,他不是一個孩子,而是一個體形健壯、通曉縮骨術又長有孩童般臉龐的侏儒。」

  他停了停又道:「所以先前一些所有站不住腳的事,到他身上就迎刃而解了。」

  石人英點了點頭,又冷冷道:「既然你早就知道,為何不對我們當場實施揭穿、抓獲?」

  沈殿衣道:「因為我想知道你們殺人的緣由。」

  石人英道:「所以你就問一些瑣碎之事,藉故離去,目地就是來這裡。」

  沈殿衣道:「不錯,你將兇器匿藏到這裡,不拿到手,我想是不會甘心的。」

  石人英冷笑道:「那此刻你總該知道我們殺人的緣由了吧!」

  沈殿衣淡淡道:「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江湖中的那些傳聞竟然是真的,當年為聖上的銀庫設置機關暗道的『七大巧匠』果真有兩件東西遺失了江湖。可有一點我不懂,既然你已金劍在手,為何還要平白無故傷那麼多人,做這等不智之舉?」

  石人英道:「當然是為了……」語聲未了,面色驟變,人便向地上倒去,婦人與那童子也相繼倒去。

  沈殿衣見狀,深感驚異,面色也異常難看,也氣力全無,顫聲道:「你……」「你」字還未說出,人就癱在了地上。

  這時就見到適才還立在他身旁的於子虛,雙腳就自他身上踏過,走向那童子,一把將金劍搶過到手,一把將石桌上繪圖紙宣拿過。但聽他接著嘿嘿一笑,道:「他奶奶個熊,這叫什麼,叫…噢,這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是吧!哎呀,真痛快,俺偽裝了那廝那麼久,說起話來都文縐縐的了,累死人了,這下可能敞開心扉說自己的話了。」

  說罷,面上便浮現出得意之色。此言一出,四下皆驚,面貌溫文而雅的師爺竟說出這等話來,換做誰能不驚。

  沈殿衣面色慘白,顫聲道:「你…」

  於子虛面色更加得意,他大笑道:「事到如今,俺也不妨告訴你們,俺就是樊工,就是一年前為天子建造銀庫機關密道的七大巧匠之一的樊工。也就是鍛打這柄金劍與繪製這張圖紙的樊工!」

  沈殿衣驚道:「什麼,你就是樊工,你小子怎地還沒死?」

  樊工呸、呸、呸,了三聲,罵道:「你個混帳小王八羔子,怎麼說話呢,沒拿到屬於俺的東西,俺怎會死。」他左一句他奶奶個熊,右一句小王八羔子,好像怕人聽不出他是個大老粗。

  沈殿衣道:「可是我不明白,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

  樊工聽到這裡,面上充滿了怨毒和憤怒,恨恨道:「為什麼?為的自然是替俺討個回個公道!憑什麼我們煞費苦心地為朝廷做了那麼多事,到頭來不僅沒得到半分獎勵,還落得個趕盡殺絕。」

  沈殿衣指著他的鼻子怒道:「你這廝還狡辯,他們之所以會落得那般下場,還不是你害的!你可知曉,聖上當年會選你們入宮,就是看待你們七大巧匠的心靈手巧、重情重義,豈知你見利忘義,竟私自繪製圖解,意圖不軌,簡直是辱沒了他們多年來留下的美名!」

  原來一年前,朝廷因修建庫房,就請來了遠居塞外的七位異人,他們天賦異常、重情重義,以一雙巧手,設置出環環相扣、萬無一疏的機關暗道,令人嘖舌稱奇,聞名江湖。若不拿有他們事先制有的解圖在手,單表你即使金劍在手,開啟了庫房的那扇門,走了進去,但要闖過他們設有的機關,那簡直可稱得上痴人說夢、緣木求魚。怎奈,他們其中之一的樊工因克制不了利慾薰心的誘惑,竟心懷鬼胎,又私自繪製了一張出入機關的圖解,後被聖上得知,牽連他們六人而死,樊工則僥倖而逃脫。

  樊工哈哈一笑道:「隨你怎麼說,老子也不與你理論了,反正今天你們都得上西天!」喝聲中,伸手就拔出了手中的金劍,「波波波……」一連串清脆的響聲若溪中清流,接著就是一柄百鍊精鋼鍛打柔軟如絹的軟劍相應而出。樊工身形微動,輕快而敏捷,那手中持有的軟劍在使來,竟還帶有瀟灑飄逸之態,劍光閃動間,已向沈殿衣頸部飛去……

  眾人一聲驚呼,都情不自禁地閉上了雙目,不忍瞧這揪心的一幕。熟料,劍身到他喉部有三分之處,倏然止住,難以近前。原來就在這性命攸關的一剎那,說時遲,那時快,沈殿衣突然兩指飛出,若驚虹掣電,竟兩指生生給捏住了。樊工大驚,凝神運氣,又猛刺而去,但始終近前不了半分。樊工更驚,這時只見沈殿衣忽向他微微一笑,接著手腕倏然翻動,就捏向了他的脈門,頓時他感到一陣酸麻,不自禁的將劍脫落在地。然後就感到胸前「撲撲撲」被重重拍了幾掌,人就向幾丈外之地摔去。這瞬息間的變化,震驚了樊工的魂魄,他料想此情景必也會震驚眾人,但那些人個個看來不僅未有半分驚動之態,反而都還露出了滿臉得詭笑。

  沈殿衣望著他那驚愕、疑惑的目光,而是笑著說了這樣的話:「早在一個月前,聖上便已密派親信發下海捕文書,到處尋覓你的下落。更下了密旨,命天下十八省督府著意查訪此事。」

  沈殿衣頓了頓又續道:「所以這一切到頭來不過是為你這廝設的圈套。現在,我想你總算明白我為何來這望蓮亭,要自後山兜這麼個大圈子?不兜圈子他們幾人怎麼比我們先到。」

  這時的石人英則笑道:「適才沈捕頭問我既已金劍在手,為何還要平白無故傷那麼多人,做這等不智之舉之事。其實我要回答是,自然是為了引你現身,只可惜你不等我把話說完就出手了。」

  婦人也唉聲嘆息道:「你也太莽撞了,怎地不在多等會,不然到最後關頭,鹿死誰手,還真不知曉呢。」

  樊工望著他們這些人,聽著這個的一言,那個的一語,感到又悲又憤,悲的是自己將近一年的心血,就這麼付諸東流。憤的是,本以為自己的計策周密無匹,豈料在這些人面前如此不堪一擊。再者,他一早就看出這場為他策劃戲裡有些地方不對,但究竟是哪裡不對,當時還說不出。他雖是又悲又憤,仍吃力大聲道:「但老子仍是不解,你們怎的得知老子就是你們要抓捕的那個人!」

  「你以為你殺了途中上任本州的師爺於子虛,就高枕無憂了麼?就你那點雕蟲演技,在你向本府遞盧大人薦舉的那封信函時,我就已瞧出了端倪,這於子虛本府雖是沒見過,但他是個左撇子,我還是知道的,通常都是左手持筆……」

  這些話他還沒聽完,就已瞧見徐知府帶著一行人沿著曲曲折折的小徑闊步而來,但見那行人中都是些曾在青州府衙大堂裡出現過的,有掌門人、老鏢頭、大俠客、世家公子……竟然還有中年秀才林文軒,他還沒細細將這些人面容一一瞧過,就感到胸口之處有陣劇痛襲來,難以抵制。不過,他此刻感到最痛之處不是他的胸部,而是他的心……至於剛才他那下五門的迷香暗算,為何沒將這些人迷翻,他不必問,因為他問也是自取其辱。終於,身子因痛楚翻騰了幾下,就暈死了過去。

  青州知府行將過來,他望著昏死而去的樊工,面上浮出惋惜之色,嘆息了幾聲。隨即又轉為了大喜,想想此案勘破不僅要受到聖上的獎賞,還可能會加官晉級,於是向沈殿衣道:「殿衣,你幫本州繳獲了歹兇,真不知道怎麼謝你。」

  沈殿衣微微一笑,道:「大人,你不能光顧著謝我,這得謝戲班師傅戲演得好。」

  徐知府連連稱是,但又道:「不管怎麼說,還是要謝你,因為倘若不是你精心策劃這場戲,他們演得再好也不成。」

  沈殿衣笑道:「大人,如果你真的想謝我,那就給我來一壇陳年的竹葉青吧,因為每次你給我擺放的竹葉青雖是香醇極佳,但卻後勁不足,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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