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兆龍翁美玲合影（曾江翁美玲的好爸爸）

2023-10-10 16:58:04

還是沒有緩過勁，曾江走了，在這個四月春末，倒在香港的檢疫酒店。

銀幕中的最帥東邪，一代霸氣梟雄，離開的方式居然是如此無聲無息。

1934年出生的曾江，是香港影視文化史的化石級人物。

在第31屆香港金像獎上，劉德華為最佳男配角頒獎，介紹曾江時說：「我爸爸告訴我，你的第一部戲是《同齡鳥》，rihgt？」

《同齡鳥》是1955年的電影，曾江自此踏上影視之路，藝齡超過半個世紀，港片港劇的由小到大、由盛到衰，他是趟著過來的。

縱觀媒體報導，「奸雄」二字是曾江的演技標籤，而我更願意從「父親」這個角度說起，尤其是他和周潤發的「父子情」，更能夠折射出香港文化中關於父親的深層隱喻。

1、發哥的爸爸！

1984年，TVB播出電視劇《笑傲江湖》，周潤發扮演令狐衝，曾江扮演嶽不群，算是「父子情」的開始。

父子關係的故事遵循原著小說的設定，令狐衝自幼沒有父母，是嶽不群夫婦撫養長大，嶽不群既是師父，也如父親，是令狐衝敬畏的人。

但是，號稱「君子劍」的嶽不群是個偽君子，為了得到秘笈和權位不擇手段，甚至殺害徒弟，陷害令狐衝，最終二人決裂，決一死戰。

《笑傲江湖》是港劇勃興之時的作品之一，曾江與周潤發以「父子檔」參與其中，此後十多年時間裡，他們仍會以這樣的關係相遇。

1991年，吳宇森導演的《縱橫四海》上映，周潤發再次「無父無母」，從小被曾江扮演的養父收養訓練，成為通天大盜。

在完成一次超難度任務時，養父對養子痛下殺手，帶著光環的主角當然沒有死，最終用最巧妙的方法懲戒了養父。

《縱橫四海》是港片黃金時代的代表作之一，其時，香港電影人處於蓬勃的巔峰狀態，呈現了最好的周潤發，也最好地呈現了周潤發。

1998年，電影《替身殺手》在北美上映，主演周潤發的親人並不在場，他仍舊受曾江扮演的魏先生的驅使，成為一名殺手。

因為不滿魏先生的濫殺無辜，與魏先生發生衝突，最終走上你死我亡的廝殺之路，養父再次被幹掉，養子飄然離去。

《替身殺手》是周潤發踏上好萊塢之路的首部作品，延續了他在港片中的形象和設定，只是場景和對白更加國際化。

但港片黃金時代的老傳統用在將近新世紀的新舞臺，顯然有些水土不服，周潤發必須從零開始，從曾經的票房神話中走出來，接受殘酷的市場現實。

自1984年的嶽不群到1998年的魏先生，曾江給周潤發當了十幾年的「壞父親」，在螢屏上對周潤發很壞，但私底下，兩個人維持著很好的關係。

曾江在訪談中直言：「發哥，可以」！

當然，曾江並非只給周潤發一人當過父親，也並非只會當壞父親。比如在1986年《倚天屠龍記》中給梁朝偉的張無忌當義父，在1984年《鹿鼎記》中給梁朝偉的韋小寶當師父，在1985年《碧血劍》中給黃日華的袁承志當先父……

但是「壞父親」的形象，有著更深的社會心理和文化成因。

2、爸爸在哪兒？

影視學者王玉坤在《無根文化的焦慮與認同 ——論香港黑幫片的發展與轉型》中提出：

長時間的殖民地統治使香港沒有關於「父親」的記憶，香港電影中「無根一代」找不到自己身份的認證和來源。

在無父狀態下，電影中出現了黑社會大哥形成的代父現象，「九七」回歸所帶來的強勢的父親形象，都滲透了香港人所渴望的身份認同。

「九七」回歸前後香港黑幫片中的「弒父」母題體現了無根文化的焦慮和他們所渴望的身份認同。

因此會出現無父狀態下的代父現象、無根文化的焦慮、回歸父權與代父消亡的邏輯推演。無論是以《笑傲江湖》為代表的香港文學，還是以《縱橫四海》為代表的香港影視，恰好都映照了這樣的推演。

在與周潤發的「父子情」中，作為主人公的周潤發，父親處於缺席狀態，曾江作為師父、養父成為替代人物，受到主人公的尊敬或者畏懼，二人因為三觀和理念的不合，最終分道揚鑣，形成不同程度和形式上的「弒父」，但「弒父」的情感濃度又有不同。

作為令狐衝，周潤發是一忍再忍的，始終是以不忍應對代父的不仁，直到忍無可忍，才選擇決戰。

作為阿海，周潤發從開始就貌合神離，受到傷害之後，立刻謀劃報復。

作為殺手李強，對於魏先生的情感已經很淡薄，除了情勢的順從，在道德上是否定乃至鄙視，因此當子彈洞穿魏先生的身體，他沒有絲毫的猶豫和傷感。

與父親關係的處理，暗含著文化認同的社會心理嬗變，「無父」「代父」「弒父」可謂是香港文化作品的重要母題，或許可以與魯迅的名篇《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相對應——「我們如何當兒子」、「我們該如何對待父親」。

3、爸爸有真假！

以在華人文化圈流行最廣的金庸小說為例，關於父親的命題也是隨處可見。

在《金庸武俠小說父親形象研究》一文中，作者將類別分為作為子輩精神胚胎的「真父」和有所求與「子不教」的「假父」，前者如風清揚之於令狐衝，後者如嶽不群之於令狐衝。

放置到曾江與周潤發的父子關係上，最為明顯的是《縱橫四海》中朱江和曾江的對立關係——

二者都是周潤發等人的乾爹，但朱江扮演的警察顯然是子輩精神胚胎的「真父」，曾江扮演的黑幫顯然是有所求與「子不教」的「假父」。

作為兒子，哪怕是吃「假父」的糧食最多，但最終仍會選擇「真父」。

或者如《射鵰英雄傳》中的郭靖，鐵木真可以作為「假父」，而郭嘯天、柯鎮惡作為「真父」。

鐵木真給郭靖再多的榮華富貴，也不能動搖郭靖的選擇和意志，他的精神追求仍舊是郭嘯天、柯鎮惡的大仁大義、嫉惡如仇，哪怕他是個遺腹子，哪怕他的武功比師父要高。

「假父」就是魯迅在《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中說的「世間又有一類長者，不但不肯解放子女，並且不準子女解放他們自己的子女; 就是並要孫子曾孫都做無謂的犧牲」，「真父」自然就是「完全應該是義務的，利他的，犧牲的，很不易做」。

實際上，曾江既扮演過「假父」嶽不群，也扮演過「真父」郭嘯天。當然，他最被人記住的角色當是1983版《射鵰英雄傳》中的黃藥師，被稱為「最霸氣的黃藥師」。

曾江一出場，自帶東邪的強大氣場，霸氣外露，傲視群雄，即便在女兒面前，也不改傲氣。

但也不得不承認，他有著父親的溫柔，尤其將女兒擁在懷中，輕撫著女兒的頭髮。

1985年，翁美玲香消玉殞，三十多年過去，「黃藥師」曾江去世，也算是父女的天堂相聚。

給周潤發當了十幾年的「壞父親」，我們記住的還是「俏黃蓉」的「好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