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林」別墅疑案
2023-10-13 05:01:44 4
年前的七月一個炎熱的下午,一輛敞篷大轎車行駛到高級官員俱樂部門前的路邊上停下。轎車裡坐著兩個年輕人。男的叫比爾,是一名外科醫生,二十歲剛出頭,女的叫夏娃大約比男的小几歲,他們在大樓前等亨利爵士。終於,從大樓裡走出一位身穿白色亞麻布襯衫的先生。上車一陣寒暄後,他倆說明來意,只等亨利爵士的答覆了,但亨利爵士卻不太想郊遊。
十分鐘過去了,夏娃開口說道:「我認為您會對和我們一起去的人感興趣的。和我們同去的還有威奇。」
「威奇?那個姑娘不是……」亨利疑惑不解問道。
「是她!」夏娃點點頭,「這是二十年前神秘失蹤連警察都沒有解開的謎,現在威奇長大了。我們認為要是您和我們大家一起去,她會告訴我們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嗯……你們明天早晨開車到我家去接我吧,我現在要回辦公室了,再見。」說完他便下車朝海馬爾奇特方向走去。
那天在亨利爵士去白廳的半路上碰到了總檢察長,亨利向這位總檢察長問到二十年前威奇小姐在別墅神秘失蹤案件。原來那別墅在妖怪林的邊上。這幢別墅主人就是這家人亞當斯家。事發後,有人謠傳說威奇小姐是仙女的孩子……
亨利對這個像隱在神秘霧中的女孩越來越疑惑不解。
第二天,比爾的汽車已經離開大路。車上前排坐著比爾和夏娃,威奇小姐和亨利坐在後排。從福特那兒弄來三個裝野餐用的大筐,由於裡面吃的東西裝得太滿,連蓋子都蓋不上了。汽車在駛過一個淺溝時顛簸了一下,車上的陶器發出格格聲響。
威奇可跟夏娃不同,長得又小又黑,但性格卻活潑快樂。她雖然個頭矮小,嗓門卻和夏娃一樣高。就連帶路這樣的小事兒也不例外。
「首先向右轉彎,」她身體前傾,把手放在比爾的肩膀上,對他說,「然後一直往前開,直到下一個十字路口。呵,真是聰明的小夥!」
「過獎了!」比爾謙虛地說,他面紅耳赤,開起車來心神不定。
「噢,沒錯,你就是聰明!」威奇頑皮地擰了他耳朵一下,然後才回到座位上。
夏娃一聲不吭。她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
「根據裡程表計算,我們已經走了四十六英裡多了。我們才剛剛離開城裡。我們這是往哪兒走?」亨利說。
「難道你不知道?」威奇睜大眼睛問,「我們這是去別墅呀。我小時候在那兒過了一段可怕的日子。」
「那段經歷那麼可怕嗎,親愛的威奇?」夏娃問。
威奇的眼睛似乎在望著遙遠的地方,汽車行駛在山楂樹叢中的小路上。「不記得了,你知道我當時還只是個孩子,弄不明白。我當時還沒有力量。」
「什麼力量?」亨利厲聲問道。
「當然是指超脫啦。」威奇說。
「噢,我明白了。」亨利語調平淡地說,「姑娘,你超脫之後去哪兒呢?」
「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從一個小門裡。你們是凡夫俗子,不會明白的。」威奇感嘆地說。然後她情緒突變,她身子前傾,誘人的體香飄向比爾,「你不想讓我失蹤,是吧,比爾?」
比爾大獻殷勤地說,「除非你答應立即再回來。」
她指向前方,小路變寬了,左面是一大片朦朦朧朧、引人幻想的妖怪林,右面是一片私人土地,別墅坐落在林中一片空地上,其實別墅不過是一幢用粗糙的石頭和石板瓦蓋起來的平房。因為沒有車道,比爾把車停在路旁。
「這裡怪冷清的。」亨利問。
「噢,是的!」威奇低聲說。她跳下汽車,裙子讓風鼓了起來。「所以,在我小的時候。他們才能來把我領走。」
「他們是誰?」
「親愛的亨利爵士!我還需要解釋嗎?」然後威奇看著比爾。
「房子弄成這個樣子,」她說,「這要怪我,我離開的時間太久了。裡面有一個現代化的洗澡間,但裡面只有煤油燈,以後……」她臉上閃過夢幻般的微笑,「就不需要燈了,不是嗎?除非……」
「你是說,」比爾說,他正從車裡拿出一隻黑色皮箱子,「除非你再次失蹤?」
「是的,我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比爾向我保證,到時候你可不要害怕。」 威奇滿懷希望地說,「我們還是把它忘掉吧,況且,我想大家都餓壞了吧?」
於是,大家坐下來開始野餐。吃完之後,收拾完桌上的東西,把裝東西大筐子都搬到了屋裡,威奇從門廊下面拽出兩把半舊的躺椅,放在草地上。這是給夏娃和亨利準備的,而威奇則領著比爾去看她沒具體說清楚的一些很有名的李子樹。
夏娃坐下但沒吱聲,亨利坐在她對面,然後問夏娃有關於威奇一些情況,得知她原來是威奇的堂妹,她是威奇唯一的親戚。突然威奇的聲音打斷了他們之間的交談。威奇說想帶比爾到別墅裡去轉轉,問夏娃會不會介意。夏娃同意了。
亨利面朝平房坐著,所以他能看見威奇和比爾走進去,她微笑著隨手關上了門。
「我不能讓她跟他在一起!」夏娃突然叫喊道。
「他想要她嗎?」
「他從來就沒有想過。」夏娃斬釘截鐵地說,「威奇是個騙子,這聽起來是不是太惡毒了?」
「那倒說不上。我剛才也是這麼想的。」
「我 非常有耐心。」夏娃說,「為了得到我想要的東西,我可以等上幾年。比爾現在掙錢不多,我又一貧如洗。但是比爾那隨遇而安的性格下面隱藏著無窮的智慧。他一 定要有個合適的姑娘幫助他,要是……威奇對她見到的所有男人都那樣,所以她一直沒結婚。」夏娃滔滔不絕地講起威奇一家來,仿佛她從前從來就沒有說過話似 的,「當然,她『失蹤』的時候,我還太小,不記得她。但是後來我認識了她,我想要是能把你請來的話,她會耍些鬼把戲來顯示一下自己。這樣,你就可以揭穿 她。比爾就會看清楚她是一個多麼可怕的騙子。可是現在沒有指望了。」
亨利已經開始抽第三支煙了他坐起來,「這麼個小平房,他們進去這麼長時間,你不覺得奇怪?」
夏娃突然從夢幻中驚醒,瞪著眼睛看他。她一下子站起來。可以看出她現在腦子裡想的不是失蹤這件事。「請原諒我離開一會兒。」她說。
夏娃匆匆朝別墅走去。她走進門廊,打開前門。亨利聽見她的腳步聲跑進小走廊裡。然後她又出來,關上前門,回到亨利身邊。
「所有的門都關著呢。」她大聲說,「我想我真不該去打攪他們。
「別激動。」
「他們的事,我根本不感興趣。」夏娃說著,眼裡流出淚水。「不管他們了,我們自己開車回去好嗎?」
正在這時傳來比爾的聲音,他說他剛給威奇花了一個小時弄來的三個枯萎的草莓果。 比爾表情痛苦地看著他們,他的全身弄得狼狽不堪。
夏娃嘴動了動沒吱聲。過一會兒,她才說,「這麼說,你這麼長時間沒在別墅?」
「在別墅裡?」比爾朝那面掃了一眼,「我在那裡只呆了大約五分鐘。她叫我從那片被她稱為『森林』的樹林裡弄幾個野草莓果給她吃。」
亨利大聲說:「你沒從那前門出來,她也沒有。」
比爾回憶到他剛才是從後門出來的,後門正對著樹林,威奇在裡面把後門栓上了,還站在窗戶玻璃那兒咧嘴朝他笑呢。後來就去找草莓果去了,比爾這時仿佛受到了一個念頭衝擊,他們三個人不約而同轉身望著別墅。
天已經黑下來了,他們急急忙忙走進門廊。比爾推開前門,喊著威奇的名字。房間裡面沒有人回答。
「別 喊了,我敢肯定她沒從前門出去,但是我們現在要保證不讓任何人溜掉。」亨利大聲說道。他跌跌撞撞地走過他們在門廊前用過的桌椅,把前門拴上。他們來到一條 狹窄的走廊裡,這兒曾經很漂亮,鑲木地板,松木板牆,走廊一直通到後門,門上鑲著玻璃。亨利往前走。他檢查了那扇門,發現鎖著呢,跟比爾說過的一樣。
妖怪林越來越黑。他們三人一起搜查別墅。別墅不大,在走廊一側有兩間大屋子,另一側有兩間小的,還有臥室和廚房。亨利仔細搜查每一處可以藏身之地。屋子裡塵土飛揚。
所有的窗戶都從裡面掛上了。煙囪道太窄,人根本鑽不進去。
連亨利也不知道是什麼驅使他們聚到一起,都來到洗澡間。門是開著的,一個小龍頭正在不緊不慢地滴著水。
「比爾,」夏娃聲音顫抖地說,「這是欺騙。我多麼希望她出來啊!」
亨利的巴拿馬帽上有一個大黑手印,那是他檢查完煙囪後抹上的。帽子下面,他那雙眼睛怒目而視。他對比爾說:「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你肯定去採草莓時威奇沒跟你一起去嗎?」
「上帝作證,她沒有去。」比爾回答說,語氣激動而誠實。「她怎麼可能呢?你看後門是拴好的!」
亨利又在帽子上按出兩個黑手印來。他搖搖晃晃地往前走,耷拉著腦袋,向狹窄的走廊裡走了兩三步。他的腳差一點兒踩上什麼東西。他拾起來一看,是一張很大的方形防水薄油布,有一個角參差不齊。
「您找到什麼了嗎?」比爾緊張地問。
「沒有,我是說沒找到什麼有用處的東西。」
走廊裡端的左邊是威奇小時候的臥室,她是在那兒失蹤的。亨利雖然剛才已經檢查過一遍了,可他還是打開了門。
妖怪林幾乎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他隱約可以看到二十年前這間屋子的情形:屋子是用荷葉花修飾,窗簾鑲著花邊,紅木家具擦得象鏡子一樣鋥亮,在用白紙裱的牆上反光。亨利似乎對窗戶特別感興趣。
他用手小心翼翼地摸著窗框。他到處都摸遍了,甚至吃力地爬上一把椅子去摸窗框的頂端。他從比爾那裡借來一盒火柴。劃著後,火柴的火苗刺激著人的每一根神經。
「亨利爵士,」比爾說了十多遍,「她在哪兒?」
亨利沮喪地說:「我不知道。」
「我們離開這兒吧,」夏娃突然小聲喊起來,「我知道威奇是個騙子。」
「其實,」比爾清清嗓子,「我同意。無論如何,我們在明天上午之前是不會找到威奇的。」「噢,怎麼不會。」威奇的低語聲從外面的黑暗中飄進來。
夏娃尖叫一聲。他們點著一盞燈。但是那兒沒人。他們都嚇得跑出了別墅,驅車離開了別墅。
亨利回到家後就睡下了。凌晨三點鐘,他身邊的電話鈴聲把他從惡夢中驚醒。電話裡的聲音好像是威奇小姐的聲音。他完全從夢中清醒過來,掛上電話後,他爬下床,給總檢察長打了個電話。
總 檢察長說正好有好消息要告訴他,那天自從亨利問過威奇失蹤案件後,他去找威奇父親生前的律師,得知那幢別墅裡有機關,以便有事時能迅速跑掉,那個機關就是 窗戶。如果按一下彈簧按鈕整個兩扇鎖在一起的窗戶就會在兩面牆中間滑下來,這樣人便可以爬過去,再按一下按鈕,窗戶便可復原。
說到這裡,亨利也猜到了這點,但是有點疑問,就是這機關現在為什麼不靈了呢。
「因為就在亞當斯死之前,他發現他那寶貝姑娘讓他惶惑不安。這件事他只告訴他的律師。他拿了一把四寸釘子把窗框全都釘死了,就連猩猩也奈何不得。窗框刷了油,這樣便不會引人注意。」 總檢察長說。
「噢。你現在已經注意到了。」
「我懷疑那個姑娘本人可能也知道。」總檢察長嚴厲地說,「我真希望有誰能去試一試!」
亨利開始敘述去過別墅事實經過,但是他不得不停下來,因為對方發瘋了。
「真的,總檢察長,」亨利嚴肅地說,「我不是開玩笑。她沒從那扇窗戶出來,但是她確實出來了。你最好來見我。」他下達命令:「明天上午,還是這個時候。老兄,祝你睡個好覺。」
第二天午飯前,總檢察長面帶倦容走進保守黨高級官員俱樂部大樓的會客廳。會客廳陰森昏暗,桌子上放著威士忌和蘇打水。亨利坐在遠離桌子的一隻皮椅子上,雙手摸著禿腦袋。
「總檢察長,你得穿便衣,這事很離奇。現在跟警察毫不相干。」他警告說。
「我知道這事與警察無關,」總檢察長嚴肅地說,「但對我都一樣,我已經跟阿里斯伯雷的警察長通過話了。」
「你說的是福勒?」
「你認識他?」
「當然,他要監視那兒嗎?」
「是的,他想看看那幢破舊的別墅。我已經吩咐過,所有的電話都直接打到這兒來……」就在這時候,電話響了,亨利搶先接了電話。
「是的,總檢察長在這兒,但他喝醉了。你就先告訴我吧。發生了什麼事?」 他說話無意中擺出一副大人物架子。
電話裡小聲說著什麼。
「我當然檢查過廚房的櫃櫥了,」亨利吼叫道,「儘管我想威奇不會藏在裡面。什麼?再說一次……盤子?杯子被……」亨利的臉上露出恐懼。他甚至連電話裡說什麼都沒去聽,腦袋裡正在思索著事情發生的全部經過。雖然對方的話還未說完,他竟然掛上了電話。
亨利晃晃悠悠地走到桌旁,拉出一把椅子坐下。「總檢察長,」他小聲說,「我差不多是幹了一件最愚蠢的事。」他清了清嗓子,「這件蠢事本來是可以避免的, 別因為我剛才撂了福勒的電話,就跟我喊叫。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威奇失蹤了。當她說她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的時候,她講了實話。」
「你怎麼知道?」
「她 死了。」亨利茫然地接下去說,「當我們想到威奇是個騙子的時候,我們猜對了。她是個騙子。為了引起別人對自己的注意,她利用那扇窗戶的機關,騙了她全家 人。此後,她便一直利用它。這一點使我誤入歧途。我一直警惕著以防威奇會耍什麼花招。所以,我一直也沒想到這一對相貌出眾的未婚夫婦——夏娃小姐和比爾先 生精心策劃了謀殺她的陰謀。」
總檢察長慢慢站起來。
「你是說謀殺?」
「是的。」亨利又清了清嗓子,「讓我做證人也 是他們事先安排好的。他們知道威奇經受不住出走的誘惑,特別是威奇總以為她可以從窗戶的什麼機關出來。他們想讓威奇說,她準備要出走。他們並不知道窗戶機 關一事,總檢察長,但是他們對自己的計劃卻是了如指掌。夏娃甚至曾經向我講過她的動機。她討厭威奇,但是這不是主要的。她是威奇唯一的親戚,她會繼承一大 筆錢。夏娃說她可以等待……」
「我認為夏娃是策劃謀殺的主謀,但她有時不免害怕。比爾雖然自始至終擔驚受怕,然而是比爾親自幹的這次骯髒的謀殺。他引誘威奇到別墅,同時夏娃在草場同我交談,以便不讓我離開……」亨利停下不說了。
總檢察長曾去過別墅,此刻,陰暗樹林旁的平房仍然栩栩如生,歷歷在目。
「為什麼在幾個月沒人住過的房子裡,洗澡間的水龍頭還會滴著水?」亨利繼續說,「比爾是個外科醫生。我看見他把一隻裝儀器的黑皮箱從車上拎下來。他領著威奇去了那幢房子,他在洗澡間殺了她,把她脫光,然後他在澡盆裡卸了她的屍體。」
「接著講。」總檢察長一動不動地說。
「腦袋、軀幹、胳膊和腿被分別用三大塊方形防水透明油布包上,每一塊都用粗線縫上以防有血滲出來。昨天晚上,我發現一塊弄壞了的油布,他的針劃破了油布的一個角。後來他走出那幢房子去採野草莓,製造罪犯不在現場的假象。」
「你是說比爾走出來,卻把屍體留在那幢房子裡?」總檢察長叫喊道。
「對。」亨利同意這種看法。
「可是他把屍體放在哪兒了呢?」亨利不知道。
「夏娃在幹什麼呢?在事先安排好了的三刻鐘過後,她暗示說她未婚夫和威奇之間有秘密。於是她跑進那幢房子。但是,她去幹什麼呢?」
「她走到走廊裡面,我聽見了。她在那兒只需要把後門關上之後,再拴上。然後她走了出來,回到我這兒,眼裡流著淚水。這對未婚夫婦對調查已經有所防備。」
「調查?」總檢察長說,「屍體還在房子裡?」
「是的。」
「那 位年輕的比爾一定是大吃了一驚,」亨利說,「當我發現了那塊洗過又掉在地上的防水油布。不管怎麼說,這兩個人只剩下最後兩個花招了。『失蹤』的姑娘必須得 講話呀,這樣才能說明她還活著。如果你在那兒,你就會注意到夏娃的聲音跟威奇的很相象。如果她有意模仿威奇的聲音,一般是聽不出什麼破綻的。事情經過就是 這樣,他們惟一要幹的就是把屍體從那幢房子裡弄走,弄到很遠的地方去。」
「可這正是我要問你的,先生!屍體一直在哪兒?到底是誰把屍體從房子裡弄走的呢?」
「我 們三個人。」亨利接著說,「你還記得裝野餐的三隻帶蓋的柳條大筐嗎?我們在門廊下吃完一頓豐盛的晚餐之後,這些大筐被拽進房子裡,他可以到那兒去把他用過 的陶器差不多都拿出來,放進廚房的櫥櫃裡。比爾殺人後,把三個大油布包袱放到筐裡。我也搬了一個放進車裡,真有點兒滑稽可笑……」
亨利伸手去拿威士忌,他的手在發抖,他說,「我總是在想我當時是不是長著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