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張揚的謀殺案
2023-10-13 03:53:44 2
一樁看似簡單的謀殺案,竟被打了死結,兇手究竟是何人?其作案動機又是什麼?
一、被殺的
是個惡痞
小楊莊的楊外周,夜半三更被人殺死在自己家中。室內酒氣燻天,小炕桌被踢倒在炕上,死者身上抓痕累累,雙腳後跟血肉模糊,炕席被蹬掉了一大塊,舌頭伸出老長,雙眼暴突。
知縣呂大端仔細地察看了現場。仵作查驗完屍體稟報說,死者系他殺,時間為拂曉前後,遇害前曾大量飲酒,身上的傷痕是他自己痛苦時所抓,一看脖子上的那道疤痕,就可斷定是被繩子勒死的。
呂老爺又看了一下死者的院子。黑漆大門洞開,一條黑狗死在院子當中,狗舌頭伸出老長,嘴角凝固著黑色的血痂……呂老爺心中有了個大概:兇手先將黑狗毒死,再入室行兇。
"死者家中還有何人?平時與何人交往?"呂老爺問。
"回老爺,楊外周綽號『斜不愣』,仗著身上有股子蠻力,經常欺負鄰裡,平時不太有朋友。他妻子楊何氏昨天傍晚回娘家去了,娘家何家村,隔條河就是,已著人去通知了。"
地保話音未落,就見一年輕婦人尖著嗓子跑進來,一頭撲在死者身上,直哭得死去活來!
"這就是楊外周的老婆,平時待人挺和善的。"地保說,"她男人欺負了鄉鄰,多是她賠償撫慰。唉,若不是這楊何氏賢慧,這禍害恐怕早就進監獄去了。"
呂老爺不語,只吩咐衙役們封存現場,帶苦主楊何氏到縣衙問話。
新寡楊何氏,二十六七年紀,雖然兩眼哭得紅腫,仍不掩其天生麗質。呂老爺暗嘆,一個地痞無賴,何以娶得如此美貌賢妻?
楊何氏稱,昨日下午,她與丈夫楊外周在家中閒坐,進來一個獐頭鼠目的男人,她在屏後泡茶時,不小心聽他向楊外周索要銀子,說是有個叫祝虎的獵戶今夜要來殺他,叫他提防。說完這事,那人就拿了銀子告辭。那人走後,楊外周吩咐她馬上炒幾個好菜,炒完菜,天色已黑,他把楊何氏送回了娘家,又借了她娘家養的那條啞巴狗回來,說要等待那姓祝的前來送死,沒想到他自己卻遭人殺害……
呂知縣就命捕快速去尋找到那個索要死者銀子的人。
二、有人親耳聽到
兇手的預謀
第二天,那個人就被從賭場上帶了出來。
此人外號姚二混子,乃是個賭場上常敗常戰的主兒。他往堂前一跪:"老爺可是問楊外周遇害一事吧?您把前坡嶺的祝虎抓來就是。"
"人命關天,你如何斷定是祝虎殺的楊外周?"
"昨天早上,小人親耳聽到祝虎在院子裡磨刀,還口口聲聲發狠,當天夜裡必要殺了斜不愣。"
姚二混子光棍一根,好賭好喝。昨天一清早,就著鹹菜喝光了葫蘆裡剩的一點點酒滴子,倒勾起饞蟲來,去哪裡解饞呢?姚二混子眯起眼睛盤算了半天,只有前坡嶺上祝如意家,前些日子他家小孩有病,姚二混子幫助捏掐了一陣,居然好了。這樣一想,他就直奔七八裡外的前坡嶺。經過獵戶祝虎的籬笆外時,他聽到院子裡有人磨刀,接著就聽祝虎咬牙切齒地說:"斜不愣,讓你害得我孤身一人,飯沒人做,炕沒人燒,今天夜裡好歹扒了你的皮,替我老婆出這口氣。"旁邊一人攔阻他:"別說出來,讓他聽到了,就難對付了。"祝虎恨恨地說:"我不怕他聽到。明天是我老婆的忌日,今天夜裡,不是他,就是我!"
姚二混子雖然不熟悉這個祝虎,卻也知道他老婆三年前吃了楊外周的調戲,他也就此成了光棍。姚二混子讓酒饞得痒痒,冷不丁就想,不如給斜不愣送個信兒去,敲他頓酒錢……
呂大端略一思索,就命捕快,立即去往前坡嶺,將祝虎喚來問話。
不久捕快回來復命,祝虎大門鎖著,不見人影。但他們從窗口看過去,炕上行李擺放得規規矩矩,並不像逃跑的樣子。呂老爺點點頭,安排差役,在祝虎家附近守候。
三、挺簡單的案子
攪亂了套
第五天頭上,祝虎被緝拿歸案。跪在堂下,祝虎一臉的不服氣。呂老爺一拍驚堂木:"祝虎,你殺了楊外周,何以畏罪潛逃?"祝虎昂著脖子:"大老爺如何得知我要殺楊外周的?""你以為本縣是三歲小兒!念你爽快,本縣不忍用刑,速將如何殺害楊外周的經過從實招來。"
"大老爺說笑話吧?"祝虎緊張得語無倫次,"小人是想殺他,可還未及動手哩!"
"你五天前在院子裡磨刀,聲言要扒了楊外周的皮。現有證人在此,你還想抵賴?"
祝虎這才明白過來:"小民冤枉啊。小人那天磨刀,是要殺一條惡狼,現嶽父家有狼皮及嶽父的鄰居為證。"
祝虎陳述道,他的妻子三年前被惡棍楊外周調戲,他很窩火,便求人寫了狀子,告到縣衙。可楊外周家境富有,竟然買得衙門裡上上下下都替他說話!祝虎妻子被辱,又輸了官司,他就認定妻子是個不祥的女人,一氣之下給攆回了娘家。後來祝虎有些反悔,想把妻子接回來,哪知道,妻子也是個烈性女子,任他百般認錯,就是不點頭。祝虎只好回家過獨身日子。本期望天長日久,妻子必能回心轉意,哪想到她入山拾柴時,竟被惡狼咬死。那狼吃了祝虎妻子一柴刀,眼睛上落下了傷殘,祝虎就把它叫做"斜不愣",隨了楊外周的綽號。前些日子,小舅子過來,說到那匹咬死姐姐的惡狼近日越發兇狂,大白天也敢到村裡叼羊羔子。祝虎就發狠要在妻子兩周年忌日,摘狼心以祭亡妻。磨完刀,他就去了嶽父家,埋伏在森林裡,最終將惡狼"斜不愣"捉到殺死,直到今天,他一直參與亡妻的祭奠活動,根本沒離開,哪裡有時間去殺這個姓楊的斜不愣?
"證人說,你磨刀發狠時,身邊有個人曾勸你小點聲,莫讓他聽見了。你既是去殺狼,他為什麼說這話?"
祝虎哈哈大笑:"老爺不懂本地民俗。老百姓讓狼禍害怕了,那東西又狡詐異常,難鬥得很,於是就傳說它是山神爺的看門狗,還說它有順風耳,能聽到對手的悄悄話。那天鄰居就是說,別讓那狼聽見。小人殺掉過十多匹
狼,哪裡信這個?"
四、不經意間受到了啟發
真是好不掃興,以為輕易破獲的案子打成了死結!
祝楊有仇,楊又恰巧與那惡狼同一綽號,楊外周聽到姚二混子的傳言,必定信以為真。楊外周仗勢欺人橫行鄉裡,許多人恨之入骨,假如知道了這消息,會不會有人趁機殺掉他而嫁禍於祝虎?
呂大端老爺重新審問姚二混子。姚二混子不具備作案的時間。此人骨瘦如柴,也沒有勒死楊外周的力量,姚二混子又口口聲聲說,他那天接到銀子後,只匆忙喝了點酒,就一頭鑽進了賭場,絕對沒跟任何人透露此事。
小楊莊地方小,沒有熱鬧去處,只村頭一鐵匠爐,老鐵匠帶倆徒弟整天叮噹地打鐵,一些閒散人常聚到這裡聊天。這天,進來一位操外地口音的老客,對老鐵匠說,要打把刀子防身用。說好了尺寸價格,就在一邊坐等。楊外周剛剛遭殺,話題自然扯到了他,眾人說些活該之類的話。那老客插嘴道:"兇手抓到了沒有?"
"哪裡找去!別說一點動靜都沒聽見,就是有人當面殺那挨千刀的,大夥都不會勸阻。"眾人七嘴八舌,"那死鬼也夠歹毒的,他借來嶽父那條啞巴狗,那狗不會吠,卻兇猛異常,哪個如果摸進院,它悄悄上來,一口就可以讓人送命。"
原來那被毒死的狗是啞巴狗?老客眉頭輕輕擰了擰:"聽說死者的那位小娘子長得挺可人的啊。"
"那是自然。"閒人中有插嘴的,"姓楊的前些年有錢有勢,強娶了良家女子,沒有人敢吭聲。"
"莫不是那小娘子外面有了相好的?"老客問。
"誰敢?那楊外周其兇無比,一般人躲都躲不開,還敢跟他家娘子沾邊?不過,那娘子確實是很好的一個人呢,現在我看,守寡也比嫁著楊外周強。"
那個"老客"就是化了裝的知縣呂大端。
呂大端從鐵匠鋪回來,馬上召來那天驗檢屍體的仵作,問他:"你確定楊外周是四更天死亡的嗎?"
"小的吃這碗飯已經四代了,他那手腳還沒硬利索,不會出現錯誤的。"
"你還記得他那條毒死的狗嗎?"
仵作一愣。
"我是問你,那狗大約是死在什麼時候?"
"老爺,那狗嘴角的血滴已結痂,身體也僵硬。它與主人死亡時間,至少要差兩個時辰。"
呂知縣搖著頭:"兇手毒死狗,應當立即下手殺掉楊外周,可他為什麼還要等兩個時辰以後再動手呢?"
呂老爺帶著一肚子煩惱回到後衙,他隨身帶著的一個小妾,平日裡仗著年歲小,經常在床上撒嬌使賴。小妾見他臉色不好,竟然騎到他身上,雙手扣住呂老爺脖子,戲說:"我掐死你個老東西!"這一個玩笑,猛然把呂老爺點醒,他霍地爬起身來:原來如此!
五、好一個烈性的女人
次日傍晚,呂大端帶著人再次來到楊外周的家。
這裡已是靈堂。楊何氏換了一身素服,更顯得楚楚招人憐。呂大端稍加寬慰,突然說:"依你所說,你丈夫送你回娘家時,天色已黑,他又從你娘家借回那條狗。他被害的時候,你不在現場?"
"是。小婦人娘家及串門的鄰居均可以作證。"
"那你幫我想想,"呂大端說,"那條狗是啞巴,據說相當兇殘,楊外周牽回它時,應當沒有人知道;那麼兇手是如何進入院內非但沒被狗咬,而且還將它毒死了呢?"
"老爺的意思是……"
"這個毒死那條狗的人,一是知道它的存在,二是得與它熟識,否則進不了院子,就談不上毒死它了。"
楊何氏語塞。半天,才說出句:"小婦人愚鈍,哪裡知道這麼複雜的事呀。"
"我還要來找你的。"呂大端扔下這句話,回身便走。
呂大端剛到家,就有稟報說:"門外有一婦人求見。"
呂大端冷笑著道:"讓她進來。"
來人正是楊何氏。
"老爺剛才扔下的話,讓小婦人好生不安,老爺懷疑我沒說實話?"
"唉,我並沒當場揭露你,是給你留個機會呀。"呂老爺說,"其實那個殺害楊外周的人不是別人,就是你楊何氏啊。"
接著,呂大端推理道:楊何氏本來看不上楊外周,可是父母懾於楊的淫威,不得已將她嫁了出去,其實她一直在尋找機會除掉這個癩蛤蟆。那天,姚二混子捎來的消息,令她感覺機會來了,於是,表面上留在娘家,實際上,她很快潛回,忍痛將家狗毒死,本意是想給祝虎創造條件。楊何氏回到娘家,哪裡睡得著?四更時分,覺得祝虎必已得手,又悄悄溜回,卻見楊外周喝醉了,正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呢。楊何氏一見,分外眼紅,立即撲上去,死死掐住楊外周的喉嚨。楊外周奮力掙扎,可是楊何氏掐得太死,他又酒後乏力,最後窒息而死……他腳後跟拼命蹬,把炕席都蹬破了。
"老爺,"楊何氏嘆了口氣,"小女子這點力氣,能掐死那麼大個活人嗎?"
"這……"呂老爺想了想說,"可是除了你,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毒死那條狗,更不會在毒死狗後的兩個時辰再度去殺害楊外周。"
"就算大人說對了吧。"楊何氏幽幽地說,"其實小婦人在娘家獨居一室,夜間悄悄回去殺狗、除惡,均無人知道,硬是不招,老爺也不好定案。只因老爺愛民如子,小婦人就不忍讓老爺再為這小事操勞了。"
聽到祝虎要來殺那惡魔,正中楊何氏下懷,就如呂老爺所說,她毒死了惡狗……楊何氏說到這裡,請求給點水喝。呂老爺親手倒了一盞茶,楊何氏說,她不喝茶,就到廚房去喝下了半瓢涼水。再回來,楊何氏來到燈下,把上衣脫下來,老爺一看,嚇得閉上了眼睛,那個婀娜多姿的身體疤痕累累,慘不忍睹。
"老爺有個地方沒說對。"楊何氏微微有些氣喘,"小婦人不可能有力氣掐死那惡人的。我把繩子套在他脖子上,從窗外蹬著牆猛拽,這才將他勒死。老爺其實沒發現,我把窗紙重新糊過,就是拉繩子時扯破了。"
"如此可惡的東西,真是死有餘辜!"呂大端恨得直咬牙,"你不用怕,本縣明日自有主意開脫你的死罪,快把衣服穿上。"
"不用了。"楊何氏淡淡地說,"小婦人剛才喝水時,已吞下了劇毒藥。我已不想活下去了,殺人的噩夢糾纏著我,一閉眼,就夢見死鬼雙腳揚得老高,在拼命踢蹬……犯婦粗通文墨,供狀已寫好,就在身上……"說到這裡,楊何氏嘴角滲出血來,但她仍然咬著牙微笑,慢慢地倒在呂大端懷中……
"你不該如此死呀。"呂大端遺憾得頓足捶胸,"本縣已經有辦法開脫你了……唉,我朝律法,只規定為妻的必須三從四德,為什麼不規定男人虐待妻子,該定什麼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