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眼仙傳奇
2023-10-16 21:29:39
獨眼仙是方圓百裡最有名的陰陽先生，所謂陰陽先生也即風水先生，是專給死人看墓地的，一眼看陰一眼看陽，夜裡在陰間行走，白天在陽間行走。既然如此，那陰陽先生就該有兩隻眼，這位獨眼仙卻只有一隻右眼，左眼據說是因為洩漏天機太多，結果給老天弄瞎了以示懲戒，所以獨眼仙就只能看陰不能看陽了。
這天一大早，獨眼仙偶然來到山那邊的一個村子，這村子很大也很齊整，可是，村口一戶人家卻哭天喊地的，原來男主人已上吊死去三天，今天就要出殯，家裡人當然傷心哭泣，獨眼仙見了不免嘆口氣，見這家破屋倒牆十分寒酸，料想也不會請他看風水，便負了手走進村子四下轉悠起來。當看到村中央一戶雕梁畫棟拱壁飛簷幾進幾出的大戶人家時不禁住了腳，然後左看右看近看遠看，又取出羅盤擺來擺去，口裡先是讚嘆不絕，忽然眉頭緊鎖連聲大叫：「不好、不好！」
獨眼仙的獨眼，一身陰陽先生的奇裝異服，手中的羅盤，再加之嘴裡這麼一叨咕，早就驚動了莊園的主人，四周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趙大善人，他一眼認出來者不是旁人，正是赫赫有名的獨眼仙，當下連忙令人開了朱紅大門，恭恭敬敬地把獨眼仙請了進來。
落座獻茶後趙大善人問：「先生見了我這莊園先是面露喜色，後卻又大叫不好，請問先生，其中可有什麼利害？」
獨眼仙一聽連連擺手，說：「說不得說不得，剛才只不過是一時失口胡亂說了幾句，你別往心裡去，我可不想把剩下的一隻眼也給弄瞎了。」
趙大善人聽了心裡驚懼，手一招，早有下人送上大洋來，善人說：「先生，這點薄禮還請笑納，若是先生因為我而瞎了眼睛，我情願為先生養老送終，怎麼樣？」
獨眼仙顯然動心了，埋頭沉吟片刻後抬起頭，正色說；「我若藏在肚裡不說，這身看風水的本領又有何用？適才打莊園經過，見你莊園擺布得當氣派非凡，其中更是蘊含一股富貴之氣，所以忍不住面露喜色，可等我睜開陰眼仔細一瞧，卻發現大大的不妥，我發現那股富貴氣象中竟有一股濃濃的腐敗氣息纏繞不去，這股腐氣即使不應在你身上，也定會應在你後人身上，所以才大叫不好。那這股腐氣又是從何而來呢？我反覆推了推才算明了，原來當初你建這莊園時把房基砌在了一座陰穴之上，卻又沒有超度那些亡魂，這樣一來那些亡魂被你這股陽氣一直壓住遲遲不能超生，所以才糾纏不放，擇機報復你及你的後人哩。」
趙大善人聽了臉上失色，嘴裡卻硬得很：「先生神目如電，這個這個……這回卻大大的錯了，想當年我建這莊園時可是掘地三尺，又哪裡見著一座陰穴？再說，我也是請陰陽先生看過了的。」
獨眼仙聽了冷笑連連，說：「是嗎？俗話說，恨無底、冤有根，掘地三尺又豈能挖斷了陰魂的根？至於你請的那位陰陽先生，我也不知是誰，不過人有百種術有深淺，你若信他，還問我作甚？好吧，今日之言你姑妄聽之，信不信由你，告辭！」說罷拂袖而起，往外就走。
剛走到門檻外，只聽得身後的趙大善人已連珠炮似的叫了起來：「先生、先生請留步，剛才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先生莫生氣！」說著顛著個肥胖的身子跑過去，強行拉回獨眼仙坐下。
獨眼仙心裡冷笑，又聽得趙大善人分外謙恭地說：「那麼請問先生，可有什麼妙法來鎮住那些陰魂？讓他們永世不得作祟！」
獨眼仙慢悠悠地豎起一根竹枝似的食指，說：「辦法很簡單，就是平了這座莊園，然後擇地重建……」
話音未了，善人早已像被鋼針刺了一下驚跳起來，雙手直搖，說：「那還不要了我的命？當年砌這莊園可花了我無數的錢財，先生，還有別的法子嗎？」
獨眼仙舉起手中片刻不離身的羅盤，說：「既如此，那只有用第二個辦法，也就是我的老本行了，找一處風水絕佳的墓穴，在你活著時砌一座活墓，名叫萬年墓，這樣一來就可以保得你家萬年不敗了。」
善人大喜，說：「這法子好，就請先生移步，咱這就找墓地去。」
二人當下帶著幾個下人出得莊園來到野外，獨眼仙隨即手擺羅盤四處勘察起來，一路念念有詞。老半天過去了，善人正等得心焦，忽見獨眼仙一指前面一處沙礫地說：「好，找著了，就是這塊！你看這塊地，北靠青山，是個倚枕之勢；南面流水，所謂流動之相；右臥山丘形如白虎盤踞，左生松林狀如青龍連綿，這正是一處難得的上好墓穴啊，又何懼那些鬼魂來著？」
善人聽了大喜，掉頭問下人：「那塊地是誰家的？不問價錢，快快買了來！」
一個管事模樣的人上得前來，小心翼翼地說：「是村東首劉家剛剛看好的墓穴，她家男人也就是租老爺田的劉二，三天前剛剛上吊死了，今天正要葬在此處哩。老爺，你看這塊地滿地沙礫寸草不生，我倒看不出好在何處……」
「啪」的一聲脆響，這管事的臉上早著了善人一記夾臉大耳光，善人大喝道：「你再敢胡言亂語壞了我家風水，我一刀割了你的舌頭！還不快去辦！」
那晦氣的管事捂著臉剛要走，獨眼仙開腔了：「善人，這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寶地啊，你可不能隨隨便便地打發了，唯有出重金購來才能顯出誠心，所以我想，再少不能少於100塊大洋。」
善人一聽就像心尖上割了一刀似的，可還是一揮手，說：「行，就聽先生的，相比一處恩澤後世的好風水，100塊大洋又算得什麼？」
再說那管事的領了大洋就直奔村東那家準備把男人下葬的劉姓人家而去，一說明來意那家人立時驚呆了，因為這家人貧窮無比，只有男人這麼一個勞力，現在男人一死，孤兒寡母的好幾口只怕第二天就得乞討了，現在這麼一塊無人肯要的沙礫地竟能值100塊大洋？可是，那明晃晃叮叮作響的大洋和買地文契就在眼前，又有眾高鄰作證，還能假得了？至於男人墓穴，這麼多大洋還怕找不到嗎？當下歡天喜地地籤字畫押收了大洋，這下生活無憂了。
晚上獨眼仙回到自個家中不禁開懷大樂。當他今早看到那家孤兒寡母哭天呼地時不禁動容，再一打聽那男人是因為交不出趙大善人的滾雪球高利貸而上吊自殺時，就氣不打一處來了。他早就聽說這趙大善人小鬥出大鬥進，欺良霸善，卻偏又裝出一副善人的樣子，所以一直想捉弄他一下，今日一見眼前這副慘樣終於拿定了主意，便攛弄趙大善人高價買了那孤兒寡母為男人備下的寸草不生的墓地。什麼風水、什麼陰陽，全是哄人的玩意，這世上越是有錢的人越是相信這些鬼八道，因為他們怕死、怕敗家，自個正是摸透了這些人的脾氣，這才哄得趙大善人乖乖地喝了自個的洗腳水。至於自己這隻瞎了的左眼嘛，當然不是遭了什麼天譴，而是有一次為一位死去的大貪官找墓地，當下裝神弄鬼地隨手指了一處，誰知那貪官的後人卻節節高升，更加為非作歹禍害百姓。獨眼仙深恨自己長了眼卻做出瞎眼的事，一氣之下便刺瞎了左眼。
獨眼仙想著這些事正美著哩，忽聽得外面人嘶馬叫鑼鼓喧天，同時有人大叫：「先生在家嗎？」
獨眼仙一聽嚇了一大跳，他聽出那聲音正是趙大善人的，天已晚了他來幹什麼？難道發現上當來找我的麻煩了？就在這時門「咣」的一聲開了，通紅的火把光裡只見趙大善人滿臉喜氣闊步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拱手大叫道：「先生真是好眼力，那塊地真是風水寶地，我只挖了幾鍬深就挖出一件寶貝來，先生猜是什麼？是滿滿一罈子金子啊！真該著我趙家大發，先生，我這是專程酬謝來了，些許薄禮還請收下……」
趙大善人來去如風，獨眼仙早就靈魂出竅，正發愣，忽又聽到門前大哭，這回卻是那劉姓孤兒寡母娘兒幾個跺腳痛哭而來，指著獨眼仙咬牙罵道：「都是你這傷天害理的獨眼狼，你要是不多嘴，那壇金子不就是我們的了嗎？你欺侮我們孤兒寡母，老天不會放過你的……」
已是深夜，獨眼仙一直呆呆坐著，好久好久才仰起頭來，望著暗無天日的夜空長嘆一聲，說：「老天，不是我眼瞎，實是你陰陽顛倒黑白不分啊！」說著拿出一樣東西來，那是根閃著寒光的鋼針……
第二天大夥就紛紛傳言，說因為再次洩漏天機，方圓百裡最有名的陰陽先生獨眼仙成了無眼仙，他最後一隻眼也給老天弄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