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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家書(中)

2024-03-07 17:42:15 2

正如磊預料的一樣,接下來便又是一周平靜的日子,沒有任何特別的事情發生。但是我和磊卻是在焦躁和不安中度過。我已經完全相信每隔七天之後的一次大難。磊也開始相信我們似乎是被某種神秘力量所幹擾。「但我還是覺得筆仙的說法不大可靠。」他說。他是一個很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我問他有沒有更好的解釋,他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現在有很多事情暫時還不能找到科學的解釋。但是,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眼睛裡惶恐。在那一瞬間我了解到其實他已經開始動搖了,只是口頭上還不承認而已。這更加深了我的恐懼,因為少了個堅實的精神依靠。我每天都惶惶忽忽,隨時感到頭重腳輕,心中只是盤算著還有多少天又該到可怖的星期五。這種感覺,很象一個知道自己還能活多少天的人計算自己的死亡到來。這並不是一個愉快的感覺。我在看著一天又一天厄運的日子將要臨近的時候,甚至希望噩夢提前到來,等待必然要發生的恐怖事情無疑是一種折磨。麗察覺到了我的不正常,她問我是不是病了,我只能報以苦笑。由於並沒有把上個星期的事情告訴兩個女孩子,而且她們那天晚上也沒有遇見什麼古怪的事情。所以對於她們來說差不多半個月都是平平安安過的,她們也差不多快要忘了請筆仙和後來的怪事。只有媛偶爾還笑嘻嘻地玩笑道:「小心嘍,被筆仙上了身是很不容易再脫身的。」我和磊瞠目結舌,無言以對。近來煙是越抽越兇了,兩個人一天要買三盒煙才夠。我說:「等這件事過了咱們是不是該戒菸了?」磊苦笑。我知道他的意思——這件事我們過得去嗎?麗還是對我時冷時熱的。她找了份咖啡館的侍應工,每天晚上從六點半做到十點半。頭兩天我還開磊的車去接送,後來一不好意思老麻煩磊,二來也確實離家不遠,走路也就十五分鐘,也就懶得去了。媛悄悄對我透露咖啡館裡有個男的在追麗,為此我很是苦惱。磊安慰我說:「一切隨緣吧。」眨眼間就到了請筆仙后整整第三個七天。這天下午我和磊商議了良久,都覺得最好哪裡都不要去,就在家待著。吃完晚飯,我把我的電腦搬到磊的房間,兩人開始對決CS。媛自在一旁聽音樂看書。因為前一天晚上就沒有睡好,一直在提心弔膽今天會發生什麼事,所以我其實沒有什麼玩遊戲的興致,但為了不掃磊的興還是強打起精神陪他一直殺到九點。最後我實在困得頭都抬不起了,於是打了個招呼自個兒回房睡覺。頭一沾枕頭,倦意頓時充滿全身。半夢半醒間想到今天畢竟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心中一寬,便睡著了。做了很多夢,很混亂,好象是把麗帶回家來看爸媽你們二老。在夢裡我家居然還在十年前住的那個小院子裡。我們家養的那隻白貓還在。麗過來對我說:「白貓不見了!」我走到天井,打開水缸蓋子,白貓的屍體便浮在水面上。不知為什麼,所有人都說是我殺的白貓,我也莫名其妙認為是我自己殺的,心裡還又是後悔又是內疚的,難過得很。直到麗悄悄告訴我:「是我殺的!」我猛然驚醒,發現麗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正好好地睡在我身旁。我伸手摟住她,她乖乖地倦縮在我懷裡,只是手腳一如既往的一片冰涼。困意又上來了。閉上眼睛,夢居然接著。麗說不要給別人說好不好,我說好。麗又說她不是有意的,我說我相信。她說她殺貓是因為貓想殺她,我笑了……有點冷,我睜開眼睛,窗戶沒關好,冷風從窗戶縫隙間灌了進來。我想起身關窗,身體卻留戀溫暖舒適的被窩。閉上眼睛,夢又接著來了。麗從水缸中撈起死貓。不,她在殺貓!她為什麼要殺一隻死了的貓?她在演示給我看!她用手死死地扼住貓的脖子。她居然笑了。在這一瞬間我驚訝地發現原來她不是麗。冷風又在吹頭。我虛開眼,看見麗衣冠整齊地站在窗邊,月光從窗外射進來,在她身上鑲上一層慘白色的邊。她想幹什麼?我努力地看,還是看不清她的臉。但我知道她在看我,盯著我看。風又從窗口吹進來,吹得她的白色長裙飄來蕩去,她不是從來不穿裙子的麼?我猛然坐起身來,發覺原來是個夢。窗邊沒有人,只有風颳著白色半開的窗簾不斷晃動。月光將晃動的窗簾投在牆上,呈一個巨大的不斷晃動的半透明影子。我這才發現枕邊沒有人,麗不見了。「上廁所吧。」我這樣想道,躺下想繼續睡,卻再也睡不著了。看看表,已是凌晨一點。我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了好一陣,奇怪的是睡意全無。再看一次表,一點半,麗還沒有回來。我心裡微覺奇怪,起身去衛生間,沒人。於是推開磊的房門,明晃晃的燈光頓時刺得我睜不開眼。「醒了?」磊問道,他還在電腦旁上網。麗正和媛坐在床邊說話,只是我見我進來就不說了。我盯著麗,她並沒有穿古怪的長裙,也不是睡衣,而是整整齊齊地穿著襯衫和牛仔褲。我覺得她看著我的眼神有點奇怪,於是我問:「你怎麼不睡了?」「我?」麗瞪大眼睛,「你睡昏了?我什麼時候有睡過?我下班回來就一直在這邊待著。」磊和媛都點頭,一股寒意瞬時貫穿我全身。那個站在窗邊的人影也許是夢,但那個睡在我懷裡的女人呢?那絕對不是夢,我敢肯定,我記得「她」冰涼的手腳。如果不夢,那會是誰?我腦海裡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就在這時,衛生間裡忽然傳來「轟轟」的衝水聲,我被嚇了一跳,才反應過來是抽水馬桶的聲音。又不對了!前面我說過,抽水馬桶壞了,一直在不停的漏水。所以我們一直都把水龍頭關掉,要用的時候再打開衝水。我剛才還進過衛生間,我敢打賭那時抽水馬桶水管的水龍頭是關著的。難道是有誰將它打開了?是誰?我打了個哆嗦,回頭看看屋中三人,每人都瞪大眼睛。磊的臉色更是蠟黃。「你剛才上廁所忘關開關了吧?」他向我使了個眼色,我只好點頭,但一句話也不敢說。兩個女孩子嚇得趕緊用被子蓋住全身,擠作一團,怎麼也不起來。麗對我說:「今天不敢跟你睡。你們兩個睡。」沒奈何,我和磊在房間裡磨磨蹭蹭了好一會兒,最後一直等到廁所裡沒了聲息才是互相壯著膽子出去了。兩人硬著頭皮到廁所裡檢查以下,一切正常,水龍頭是關著的。「也許是水龍頭壞了?」磊說。就在這時,我聽見「喵嗷——」一聲。貓叫聲!貓聲清晰響亮,赫然是從我的房間裡發出的!磊一躍而起,衝了過去,我也緊隨其後。推開門,一團陰影在那扇沒關好的窗戶邊上一閃就不見了。磊一個箭步搶了上去。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那一瞬間我會扭頭看另一面牆上的鏡子。但在當時我確實是這樣做的。這個無意識的動作讓我第一次真正見到了可以讓我魂飛魄散的東西。當磊飛身掠過那面鏡子的時候,我竟然看見鏡子裡飛掠過兩個人影!那是個黑色的影子,和磊靠得很近,幾乎是貼在他的背上。似乎是個男人的影子。「就是那隻黑貓!」磊倚在窗臺上說,「一下子就不見了,該死的東西。」「磊……」我顫聲道。「什麼?」他回過身來。我吞口唾沫,鎮定了下自己的情緒,慢慢將剛才看到的事告訴他,又將剛才怪夢裡的白衣女人告訴他。他臉色陰晴不定,不停的抽菸。「記得嗎,」聽完我的敘述,磊緩緩道,「上個星期的今天,我們迷路,你開車回來的時候,我說過你開車的樣子有點怪。」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提這個,但依稀有點印象:「所以怎麼樣?」「不是怪!是……是……」他居然說不出來,這不象他。「是什麼?」「當時,我坐在你身邊,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他深吸一口氣,「是被你嚇的!當時,你一邊開,一邊,一邊在笑!」笑!我覺得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當時給你說這話是想試探你的口氣,」磊繼續道,「但你竟然完全不知道。從那時侯,我就覺得鬼上身的說法——」「我被鬼上身了?!」我脫口而出。「當時我本來想問你笑什麼,但後來發現你笑得很不對勁。你笑得,怎麼說呢,象女人的笑,有幾下子甚至還『咯咯咯咯』地笑出聲來,那不是你,是另一個女人的聲音……」「別……別說了。」我不敢再聽下去。「聽我說完!」磊使勁擺擺手,「後來轉進岔路後,你沒有再笑了,反而臉上呈出一種恨恨的憤怒表情。你開得有一百五六的速度,有好幾次我都以為你要衝出路邊,因為我根本就看不見哪裡有路哪裡沒有。但你卻開得很熟,象是你以前走過很多遍一樣,在黑暗中也能找到路。」「我絕對沒有走過,天地良心……」「沒人說『你』走過!還有,那隻貓!那幾次出現的黑貓毫無疑問是同一隻!問題就在那隻貓身上!你當時說得很對,它想進車來!它為什麼要進車來?」「它想……殺我們?」「不可能!它連雨刮器都對付不了,怎麼可能傷害得了你我?還有那條路,那條兩旁全是大樹,筆直向下老長的路。照理說那麼長一條在地圖上應該找得到的,但我翻遍了地圖,根本就沒有!這兩天我還瞞著你們自己一個人出去找,找附近的人問,根本沒有人聽說過那樣一條路。至於後來你開車回來的路更是不可能存在的……」「不、不會是黃泉路吧……」我低聲道。「唉,」磊嘆道,「看來你還是沒有聽懂。就算是黃泉路,那棵阻止我們再向前的大樹又說明什麼?我們暫時死不了?其實說這麼多也沒什麼用,你當時自己沒有察覺的笑容已經就能夠說明一切了。」「說明什麼?」「鬼上身!鬼上身是真的。加上今天發生的事情,足以證明我們都被鬼上身了。鏡子裡的黑衣男鬼多半就是跟著我的。而那個不知是夢裡的還真的白衣女鬼就是跟著你的。」「那……我……我還跟她睡……」我感到胃在收縮,很噁心,想吐。我連忙轉移自己的思路:「那廁所裡的馬桶自動抽水是怎麼回事?」「不知道,我現在還沒有想到。」磊搖搖頭,「我在想你的怪夢裡那隻死貓。」「那隻白貓?有什麼?」磊沉默無語,看來他還沒想清楚。最後,他緩緩道:「不管怎樣,看來鬼上身確實是真的,」他一臉慘笑,「現在的問題是怎麼辦?」能怎麼辦?夜靜得可怕。磊將窗戶關得嚴嚴實實,將窗簾完全拉開。月光從窗戶裡傾斜出來,將屋外大樹的陰影投在牆上。叉開的樹枝象一隻只張開的惡魔的利爪。我和磊就這樣坐在惡魔的利爪中,等著天明到來。我半臥在床上,又開始打盹。亂七八糟的夢又接踵而至。忽然我感到磊用手肘碰我,我猛然驚醒。「聽!」磊悄聲說道。我側耳細聽,仿佛是旁邊房間裡麗和媛的聲音。不對,是另一個女人的聲音。聲音並不清晰,忽遠忽近,似乎在我們房間內,又似乎遠遠的在後面山上。再仔細聽,卻一個字都聽不懂,也許說的是一種我不懂的語言?忽然間一個男人的聲音冒出來,我不由打了個冷戰,看看磊,他正在低頭細聽。兩個聲音都很激動,好象在爭吵著什麼。我仍然一個字都聽不懂,想繼續分辨聲源,還是聽不出。過了一會兒,聲音消失了,萬籟俱寂。我等著聲音出現,但什麼也沒有。良久,磊說:「不要將這些告訴了兩個女孩子,」他臉色鐵青,面無表情,「睡吧。如果有什麼事,順其自然好了。唉。」我想也只能如此,於是閉上眼睛。依然象上幾次一樣,空白的六天沒有任何事情發生。我和磊商定,平時四人在一起的時候絕口不提此事,各人該幹什麼幹什麼。白天我們照樣上課,放學回家後也一如既往的無聊。我感到麗和我說話的時間大為減少,有時幾乎是整天整天的不跟我說話。私下裡我把這種情況告訴磊,想不到他也為同樣的事情困饒著。磊說走一步算一步,我想也是。磊似乎心事重重的,電腦也不玩了,每天都一個人悶在房裡,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麼。甚至跟他說媛或者麗的事情的時候他也是心不在焉的。唉,其實我還不是差不多。天氣是越變越壞,成天非陰即雨。洗的衣服怎麼也幹不了,好不容易幹了,也有怪味,說不出的臭味,穿在身上很不舒服。重洗一次,味道更重,最後味道濃到我都快作嘔了。於是只好大用香水。爸媽,我記得這段時間你們在電話裡懷疑我是不是出事了,老說我有事情隱瞞著沒講出來。現在你們該知道為什麼我老在電話中支支吾吾了吧。即使我當時將這些事講出來,你們會相信嗎?退一萬步說,即便是你們相信了,除了增加兩個人的擔心外,對事情又能有什麼幫助呢?這一個星期我每天都生活在陰影的籠罩下,看到什麼都在懷疑。就連路邊一隻不相干的貓也可以把我嚇得半死。我和磊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也是互相干瞪著眼抽悶煙,無話可說。偶然聊起剛開始的那幾天短暫的快樂時光不禁又悔又恨——為什麼要去玩那個筆仙?!話題一扯到後來接踵而來的怪事,我都故意岔開話題,不願意回想那恐怖的一幕幕。是的,是不敢。我不再奢望事情有好轉,有哪一個星期沒有貓也沒有什麼怪事發生,也不敢奢求突然一天所有事情全部消失不再復來。只要事情不再變得更壞我就很滿足了。我仔細想了一下前前後後發生的事情,如果每次出事都是象上兩回一樣有驚無險,對我們不構成任何實際上的影響的話,那麼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無非每個星期一個固定時間碰上點怪事,就當每個星期都定時看一部免費的立體恐怖電影好了。偶爾有興致高的時候我還對磊戲言:「說不定再過幾個星期我們都習慣了這種生活,膽子越練越大。」他搖頭苦笑。現在回想起來,我不過是在試圖安慰欺騙自己而已。事情比我想像來得快得多。又到了整七之數,這是第四個星期五。晚上,磊和媛各用一臺電腦上網,我則抱了本小說坐在他們的床上,只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儘管我和磊都口中不提,但我們心知肚明今晚又將是一個難熬之夜。我心不在焉地翻著書頁,滿腦都是過去幾周以來的怪事。筆在紙上畫的圓圈,尖叫著的黑貓趴在擋風玻璃上,窗戶旁邊的白衣女人,跟在磊後面的黑色影子……心驚肉跳地挨到晚上十點半,一切都很平靜正常,暫時沒有事情發生。但我知道表面的平靜只是假象而已,十點半之後到第二天早上天明之前才是最危險的時間。這時麗來電話,說是今天客人特別多,太累了不想等公車,要我去接她。「怎麼辦?」我關上電話,把磊從房間裡叫出來,避開媛問。他偏頭想了一會兒,「去!反正在家裡和開車外出一樣都出過事,出不出去已經沒什麼要緊的了。」「你,去嗎?」我遲疑道。儘管只有五分鐘車程,但我想到要一個人開車在黑漆漆的夜裡不禁有些膽怯。「我想,每一次出事我們都在一起,是不是分開會好一點?」磊盯著我的眼睛說,「我覺得不妨試試,即使情況變得壞,與現在這種情況相比也不見得能壞到哪裡去。」我默然頷首,正想隨便閒聊幾句自己鼓氣壯膽,媛推開門出來:「是不是要去接麗啊?好啊好啊我也去。在家裡好悶!」她笑著道。不知為什麼,我最近越發覺得她的笑容很虛偽,很做作,象是專門笑給人看一樣。磊看著我苦笑:「好吧好吧,大家都一起去」他轉身回房間去收拾。等了半晌,還不見磊出來,我便推門進去。只見磊坐在斷了電的電腦顯示屏前,愣愣地盯著顯示屏出神。「怎麼啦?」我奇道。磊霍然跳起來,回頭望著我。他的臉竟然扭曲得我幾乎都認不出來!但在我還沒來得及驚叫便馬上恢復正常,「沒什麼,走吧。」他側身經過我,額頭上的汗水在燈光下閃閃發亮。我回頭,看見媛站在門旁,正睜著好奇的眼睛打量著我們。「還是你來開車。」磊將鑰匙扔給我。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怕他開著開著鬼上身突然不會開車,要是出了車禍問題就嚴重了。我儘管開車也出過事,但第一次爆胎時我還有正確的技術處理動作,何況爆胎也不是我的責任。第二次儘管可能是被鬼上了身,但開車還沒有忘。一路無話。接到麗後,她只淡淡地跟我說了句謝謝,就坐在後面和媛開始嘰嘰咕咕。我忽然感到憤憤不平起來。為什麼會這樣?以前一直是好好的,一直是情濃意蜜、卿卿我我的。怎麼會這樣?!都是因為那隻天殺的貓!我恨恨地想道。如果沒有那隻貓,那現在該是多麼美好的生活呵。就是那隻貓!我忽然有種衝動,要殺了那隻貓!殺了那隻貓,所有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了。殺了那隻貓,所有的一切都將過去,麗就會跟我和好如初的。要是那隻黑貓現在就出現我的面前,我一定會毫不手軟地殺了它!我想。磊全然沒有留意我心情的變化。他還不時地回頭跟後面兩個女孩子搭兩句。為什麼?難道我在你的心中連磊的地位也不如嗎?我心裡這樣對麗說道。對!就是那隻貓!我要殺了它!那三人忽然爆發出笑聲,麗清脆的聲音還在笑聲中繼續,似乎在講什麼趣事。但我連一個字都沒有聽到。我感到心象是被壓在一塊滾燙的鐵板下,煎熬著。殺了它!一定要殺了它!第一次就因為避開它而爆胎的。我為什麼要避開它?如果當時就撞死它,哪裡還有後面的事情?要它還敢出現在車前,就開車撞死它好了。要是在車後?就掛倒擋將它碾成肉醬!對,就這麼辦!我熱切地四下搜索著黑貓的蹤跡。磊察覺車速放慢了,回頭拍拍我的肩,似乎說了一句對就是要開慢點,又回頭跟兩個女孩子說話。我冷冷一笑,他當然不可能知道我的計劃。一直走到家門口的路上,也就是第一天出事爆胎的地方。我有種預感,貓就在那裡,在那裡等著我!減速,拐彎,打方向盤。果然,那隻黑貓出現在路的中央。它蹲坐在地上,兩隻碧綠的眼睛在車燈下閃爍不定,發出墳場鬼火一樣的光。你死期到了!我得意地大叫,一腳猛地將油門踩到底!另外三人齊聲發出一聲驚呼,我絲毫不加理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黑貓往右一後竄,躲過了。沒那麼容易!我迅速地輕點剎車,往有猛打方向盤,又是一腳油門。黑貓向左一竄,回頭看了一眼。還敢看!我狂怒了,跟著向左,貓又復向右一竄,往排有大樹的人行道奔去。我連忙跟了過去,再一腳狠狠的油門。伴隨著發動機「轟」的一聲轟鳴,汽車眼看就要追上貓。黑貓瘋狂的向前奔跑逃命,但卻離我越來越近,我甚至已經聞到壓死它後的血的味道,但忽然間它的身體在急速奔跑中不可思議的在空中轉了個彎,閃開前面的一棵大樹。我卻閃避不及了,甚至連剎車都來不及。「砰!」一聲巨響,汽車直直地撞在大樹上。我的頭被一股大力狠狠地甩向前方,鼻子正好撞在方向盤上。頓時,一股鑽心的疼痛讓我眼皮都抬不起來。我用手摸摸鼻子,鼻子周圍麻木得不象還在臉上一樣,沒有任何感覺。順著往上摸,還好,鼻梁沒變形,只是手馬上就被什麼東西滲溼了,虛眼一看,是鼻血。磊沒什麼事,我的鼻子也沒有什麼大礙,簡單包紮一下止住血就好了。汽車竟然也沒什麼大問題,只是保險槓凹下去一大塊。兩個女孩子卻在鬧脖頸痛。我和磊連忙把兩個女孩子送去醫院,折騰了半天,才診斷出是肌肉拉傷,沒什麼大問題,休息幾天自己就會好的。從醫院出來,四人都默默無語。離醫院停車場還要步行一段不短的路。我邊走邊為剛才自己瘋狂舉動後悔不已,但沒有人說話提及剛才的事,也沒有人問我那麼瘋狂的原因。我察覺到似乎每個人都心懷戒心,對我保持一段距離。磊看我的眼神和上一回看我瘋狂開車時的眼神一模一樣,我張嘴想解釋,但他向我使了個眼神,我馬上反應過來不能讓兩個女孩子知道內情。我試著挽麗的手,被她毫不留情地甩開了。路過醫院的一處煙囪,一股股白汽從煙囪口慢慢地搖擺晃悠著出來,星光下象一個又一個橫空出世的魔鬼。煙囪下的鍋爐房在嗚嗚作響。通過窗戶可以看見裡面昏暗陳舊的黃色燈光。忽然,一陣奇臭透過包紮的棉布直鑽進我鼻孔裡,我頓時想作嘔,偏偏又覺得這味道在哪裡聞到過。我回頭看看三人,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捂住鼻孔快步前行。「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磊忽然開口問我,我略感奇怪,因為他剛剛還給我打了眼色不要說話,看來他已經激動得不能自已,終於忍不住了。我茫然的看著煙囪,想到了什麼,但說不出來。「這是焚屍爐,燒病死了的人,」磊儘量用平靜的聲音說,但他聲音隨著嘴唇的顫動而顫動,「也燒他們的——衣服!」瞬時間,我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了!我也明白我在哪裡聞到過這種怪異的臭味——那是從我們的衣服上!焚屍爐裡的臭味竟然和我們衣服上的臭味一模一樣!那是屍臭!回到車上,麗對坐在駕駛座上的磊說:「麻煩請你送我去一家最近的旅館。」磊剛想張嘴說點什麼,但麗馬上回頭對頭腦一片空白的我說:「對不起,我們分手了。明天我來取我的東西。不過,」她頓了一下,「衣服是用不著了。」她的眼光冰冷如刀。如果說前面發生的事情是有驚無險的話,這回發生的事情就實實在在地影響到了我的現實生活。我相信,前面幾次事情並不是有驚無險,而是後來的鋪墊。那麼這回的事情,會不會是下一回更大的災難的前奏呢?現在看來,答案無疑是肯定的。麗要媛陪她住旅館,於是只有我和磊回家過夜。路上我儘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努力不去想麗已經離開我這一事實。於是我開口問磊:「出門前,我看見你坐在電腦前發愣,一臉被嚇壞了的樣子。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東西?」磊既不回答,也不看我,似乎根本就沒聽見我在說什麼,只默默地開著車。我忽然感到一陣恐懼充滿了我的心。直到平安到家,熄了火,磊才緩緩開口:「剛才撞車是怎麼回事?你好象想要壓死那隻貓,是嗎?你是怎麼想的?」我慢慢回憶,將剛才的心理活動告訴他。磊喃喃道:「沒想到是這樣。看來筆仙跗身還能控制住思維。」他嘆了口氣:「其實你不講我也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剛才我不回答你的問題,是因為我不敢。我是怕我也出什麼亂子,要知道我們都是外地來讀書的,要是出了車禍連個收屍的都沒有。」背後雷山上又傳來貓叫聲,慘烈悽厲:「喵嗷——喵嗷——」尖銳的聲音象是刺穿了我的耳膜,直接磨在我的耳聽骨上。我坐在車上一動也不敢動,權當身體不是自己的。待貓聲歇過,磊續道:「剛才我關上電腦,從顯示屏的反光裡,我看見,我背後,」他吞了口唾沫,「站著一個黑衣男人。他……他的臉只能從顯示屏上看到一半,他的嘴,在笑。」我看著他,感到背上有點發冷,我將眼光繞向他的背後,卻什麼也看不到。磊慘然一笑:「所以我執意要你開車。因為我知道鬼已經來了,至少已經上我的身了。我就是害怕我開車出事,想不到你也……不過,有一點,我不是想嚇你,但從這幾次發生的事情來看,好象你的情況要比我嚴重些。」那夜我們去超市買了數不清的酒,兩人相對大醉一場。第二天麗和媛一起回家拿行李。出乎意料的是,麗還帶了一個男人來。我痛苦得不能自已,拼命壓抑衝上去將哪個趾高氣揚的傢伙按倒在地的衝動。不料麗的一句話讓我啞口無言:「你不要那樣看著我,這是媛的新男朋友。」這句話猶如一盆冰水傾頭而下,澆熄了我的怒火。但我知道這對磊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我回頭看看磊,他的眼神仍然鎮定自若一如既往,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只是他的臉色稍微蒼白了些,不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媛新的男朋友大搖大擺地跟了進來,居然還在各間屋裡走來走去象參觀一樣。我緊跟著他,眼角瞟著磊,只要他給一點點示意我就會馬上一腳把這個傢伙的腰踢斷。但磊始終沒有看我,只是冷冷地叉著手,好象整個事情跟他沒有任何關係。媛新的男朋友走進臥室,看到床頭上的鏡子,忽然倒抽一口冷氣:「啊?有沒搞錯啊,你們怎麼會把鏡子掛在這個地方?這個地方掛鏡子可是邪得很啊。一般來說,」他好象想賣弄什麼,「這個位置都是掛些吉祥的東西,即使什麼也不掛也強過掛鏡子。天哪,這間屋也有一扇!咦?還是鑲在牆上的!不得了,大兇啊!還不趕快想辦法把鏡子摘下來!」他以命令的口吻說道,但看到我眼神之後連忙換上一幅笑臉。「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他訕笑道,「我可是為你們好耶。」又不懷好意地笑道:「再不聽我的,說不定會遇見更倒黴的事哦。」磊從後面一把拉住我揚起的拳頭,食指點著那傢伙的胸口,又向門口一比劃,說了一個字:「滾!」一直在一旁收拾行李的媛站了起來,麗扯了她兩下,於是兩人又埋頭收拾行李。磊自回到沙發上,緊鎖眉頭,盯著牆上的鏡子,好象在思考什麼。一直到走,兩個女孩子始終沒有給我們說一句話,象避瘟神一樣離我們遠遠的。磊也坐在沙發上沒有再動一下。我注意到,自始自終,他沒有看媛一眼。我獨自一人送兩個女孩子出門,媛瞟了我一眼,提著行李頭也不回地走了,邊走邊扔下一句:「有什麼了不起?就是看不慣那傢伙一臉萬事不驚自以為是的樣子……」麗放下行李,回過頭來,我才猛然發現原來她的眼圈竟然是紅的。「我……走了,」她低著頭說,「你自己保重,好好照顧自己……」我想說點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你,開車當心點,」她頓了一下,續道,「這個房子,我看你們最好還是別住下去了。」我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她掛著淚珠的臉,她象忽然驚覺一樣偏頭避開,提起行李轉身離去,匆匆走了幾步,又回頭最後看了我一眼:「走了,拜拜。」我目送著他們的汽車遠去,直到臉上的眼淚自行幹了才回屋。磊還是坐在沙發上,好象打算永遠這樣坐下去。他會感到痛苦嗎?我心裡不禁疑問。好象那個一聲招呼不打就跟別的男人跑了的女人和他沒有半點關係。對我來說,儘管麗已離開,但和媛的絕情絕意相比,我心裡好過了很多。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我心裡嘆道。眼光掃落,才發現茶几上的菸灰缸不知什麼時候滿了。從那天以後我和磊兩人再也沒有去過學校。磊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大堆書,書名全是「易經」、「太極」、「八卦」之類我不大懂的名詞。每天從起床到睡覺磊就一直埋頭伏案閱讀不綴,還做了老大一本筆記。若是渴了他便喝點自來水,餓了就只吃方便麵,過著足不出戶的生活,我怎麼也看不出他有把女朋友另尋新歡的事放在心上。我也足不出戶,但我是喝酒,有時邊看電視邊喝,有時不看電視也喝。天天喝,時時喝,只除開醉得不省人事的時候。鼻子被撞之後染上了一個毛病,就是不能遇冷,稍微一遇丁點冷就不停地打噴嚏。不過喝酒可以解決這個毛病。這也是我不停喝酒的原因之一。偶爾我難得有清醒的時候,磊便過來和我搭幾句,似乎想跟我討論一下什麼。但他說的大多是他那些書上的東西,我一來基本上聽不懂,二來也沒有什麼興致去鑽研。我只是一心想跟他聊麗和媛的事。兩人話題扯不到一塊去。最後,他只好苦笑著搖頭走開,任由我大醉塗地。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一種東西,那叫作無奈。又到了這一天,這該是第五個星期五吧。下午我故意將自己灌得酊酩大醉。醒來,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客廳的地毯上。磊手裡拿著個菸灰缸正坐在我旁邊,眉頭緊鎖地抽著煙。我懵懵懂懂,懶得去管他想幹什麼,回頭看看窗外,天竟然還沒有全黑,嚇得我連忙伸手又去摸酒,想再醉一場混過今晚。磊卻一腳踩在我手背上。「啊——,痛死我了!你幹什麼?」我把手縮回來,手背都紅了。「今晚有工作要做。」「很重要嗎?」「很重要,」他的兩隻眼睛閃閃發光,「說不定可以救我們倆的命。」救我們倆的命?我打了個哆嗦,難道這一切還不夠嗎?「難倒我們要死?」我失聲問道。「那倒不一定。」磊笑著吐了個煙圈,神情中竟然充滿自信。「來,」他拍拍我的肩膀,「坐起來,咱們聊聊。」「聊什麼?」他沒有立即說話,卻又吸了一口煙,吐出來,煙霧在沒有風的房間裡繚繚升起。天已盡墨,屋外陰森的樹影搖擺不定。我又聽見風颳過屋頂的嗚嗚聲。他終於開口道:「我們第一次請筆仙到今天已經整整三十五天了。五七三十五,剛好五個星期。」是嗎?我記不大清,腦袋還有點沉。只聽他又道:「我仔細想了一下這五個星期以來發生的事情。發現了一個模式。」「模式?什麼模式?」「每到星期五,也就是我們請筆仙的那天,就會有怪事發生。一次比一次厲害。七天似乎是一個周期,一個恐怖事件發生的周期。在這七天之間,卻絕對的風平浪靜,沒有任何事情發生。而每一次,在事情的末端,都有黑貓的蹤跡。請筆仙是在星期五吧。從那時開始,第一個第七天,星期五,我們見到了黑貓,然後差點翻車;第二個星期五我們迷路了,也見到了黑貓;第三個星期五我們在家,你夢見了鬼,也看見了上我身的鬼,黑貓也出現了;第四個第七天,也就是上個星期五,我看見了我背後的鬼影,你毫無疑問被鬼上身,要殺黑貓。應該說,我們看到的鬼影,一個白衣女鬼和我背後的黑衣男鬼,是我們請筆仙召來的吧。」「是啊,但這我也想到了。」「恩哼。但鬼上身,和那隻黑貓又有什麼聯繫?我敢肯定,那隻黑貓絕對不是偶然出現的!它一定和這七天一次的劫難有某種現在我還想不到的關聯。玩過筆仙的不止你我,我問過一些請過筆仙的人,也在網上留言求助,但所有玩過筆仙的人都只是說遇見一些倒黴事而已,並從來沒有想你我這樣倒黴法的。不,應該不能說是倒黴,是邪門。」「那些,請過筆仙的人,怎麼說?」「沒有有用的東西!從來沒人聽說過黑貓的事情,以及七天一次的劫數。連那些破書裡面也完全沒有記載。嘿嘿,也許是我們倆運氣最不好,召了兩個最邪的、從來沒有人遇見過的惡靈。」「那怎麼辦?」「怎麼辦?知道問怎麼辦就不要再喝酒了!」磊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臉一紅。「還有,」磊續道,「每次黑貓出現,似乎都給我們帶來厄運。但奇就奇在每次發生的厄運都似乎在最後時刻,在黑貓出現之後止住!沒有給我們帶來災難性的後果。我是說,那種肉體上的災難性後果。」「比如說呢?」我有些聽不大懂了。「比如說,」他盯著我的眼睛,「死!」我心中打了個突結,不敢說話,磊又道:「從頭說起吧。第一次黑貓出現時,汽車爆胎,似乎要翻車,但最終沒有;第二次迷路,走到那陰森森的黑路上,若一直走下去天知道會走到哪裡去,但黑貓出現了,路被莫名其妙斷了的大樹阻擋了,結果我們反而不可思議的回家了;第三次你做了噩夢,我們聽見了廁所裡的怪聲,黑貓一出來就再無事情發生;上個星期五,我看見了我後面的黑衣男鬼,你中了邪也是不用置疑的,黑貓出現後雖然撞了車,但也再無事情發生。甚至連汽車都沒什麼大礙。」「你想說什麼?」我心裡隱隱約約想到了什麼,卻又說不出來。「我的意思是……唔,怎麼說呢?還記得嗎,我們其實搬進來的第一天就聽到了貓叫聲。」「對,但那種溫柔的貓叫聲後來就再也沒有了。從請筆仙一直到現在,再也沒有過。」「對了。問題就出在筆仙上!我相信,如果我們沒有請筆仙的話,我們也許還會聽到那種溫柔的『咪咪』聲,而不是後來的『喵嗷——』聲。我想,第一次聽到的貓聲和後來的『喵嗷』聲其實都是源自同一隻貓,就是後來我們看到的那隻黑貓發出的。」「為什麼?」「因為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你有沒有印象,我們五個星期前請筆仙那天的天氣和今天一樣。」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提到天氣,抬頭看看窗外,一片黑暗,沒有半點星光。只有風搖晃著模糊昏暗的樹的影子,發出的殺殺聲和刮過房屋的嗚嗚聲重疊在一起。磊好象說得沒錯,第一次請筆仙好象也是這樣的天氣,月黑風高。「那又怎麼樣?」我問。磊忽然激動的高聲道:「那麼大的風,颳得屋響樹搖的風,為什麼我們聽不到風鈴聲?」一股寒意驟然從我的腳底升起。是啊,為什麼沒有風鈴聲呢?難道是……磊象變魔術一樣從身後提起一件物事。風鈴!「你從哪裡找到的?」我失聲驚叫道。「不要緊張,我剛才才從門口取下來的。你仔細看看,這風鈴和以前有什麼不同?」我將風鈴拿在手裡仔細端詳,只見上面繡跡斑斑。很久沒有仔細看了,上面的紅褐色的鏽跡似乎比以前增加了許多,顯得更加的破舊,但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不對,似乎少了一樣東西。是鈴墜!是那個貓型的鈴墜!「看見了吧,」磊說道,「鈴墜不見了——那個貓樣的鈴墜。」我仔細地看,鈴墜似乎是被什麼外力拉斷的,但斷口已經長了鏽,看不出已經斷了多長時間。但我清楚地記得搬進來的第一天我看到過那個鈴墜,我當時還仔細地端詳了下那隻小貓的形狀。磊將風鈴提起來,搖晃一下,長短不一的鈴碰撞在一起,也許是鏽了的原因,聲音有點怪異。「儘管沒有鈴墜,但風鈴仍然應該響,」磊說,「鈴墜只是個裝飾而已。可奇怪的是自從我們請了筆仙后,鈴就再也沒有響過,慘烈的貓叫聲也開始出現。鈴墜,多半就是從我們請筆仙之後不見的。」我呆在那裡,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末了,我問:「那,你說那個鈴墜為什麼會不見了?它現在又到哪裡去了?」磊搖搖頭苦笑道:「只怕那個貓樣的鈴墜,就是我們看到的那隻黑貓!」我覺得全身汗毛又立了起來。磊又說:「我想,那隻黑貓,或者鈴墜,是解決問題的關鍵。不管怎麼樣,今天晚上我們來試一下。」「試一下?怎麼試?」我奇道。「想辦法將那隻貓引出來。」「什麼辦法?」「等。」「等?那算個屁的辦法!萬一它不出來呢?」「不會的。相信我的推論,那隻貓一定會在今晚出現。」「然後呢?」「捉住它。」「再然後呢?」磊忽然一笑,無可奈何地一笑:「不知道。走一步是一步,到時候見機行事吧。」然而,那天晚上貓叫聲並沒有出現。也沒有象上幾回一樣發生一些可怖的事情。我和磊枯一直在客廳的地毯上枯坐著,直到東邊的天漸漸開始放光。「怎麼會這樣呢?」過了四點鐘,磊就不停地抽菸,還在屋裡鍍來鍍去,摸著後腦勺自言自語,「難道是什麼地方出了岔子?不會的……一定不會的……貓一定會來的……」「算了吧,」我打了個哈欠,早就在打盹了,「沒有出事還不好?」「不,事情絕對不會就這麼輕易結束的。」「你太緊張了吧,我看事情八成就這樣了結了。不要老自己嚇自己好不好?」真奇怪,這句話好象是幾個星期前他對我說的,現在轉了個輪迴又原封不動奉還給他了。「不會不會,絕對不會的……」「不理你,我去睡了。」我實在困得不行了,就自回房間睡下,也懶得去理會他還要幹什麼。夢又來了。夢還是那麼紛亂,毫無頭緒。麗好象回來了?不是,我和麗還在老家的那個院子裡。麗在拉著我的手道歉,她說她再也不離開我了。她的手還是那麼涼。咦?怎麼是熱的?她的手裡有熱水麼?不是,是血!哪裡來的血?是貓的血吧?貓不是死了很久了嗎?沒有,貓還沒有死!麗又在殺貓!她用雙手死死地扼住貓的脖子,將貓按在水缸裡。貓在拼命地撲騰著。貓血從它嘴裡滲出來,染紅了整缸水!熱熱的貓血飛濺到了我的身上,還有手上,熱熱的粘乎乎的感覺,很不舒服。喂!你幹什麼要殺貓?貓要殺你?胡說八道!停下來!快,聽見沒有?停下來!貓什麼時候變成黑的了?不是白貓嗎?白貓你已經殺過了?快停下來不許殺它!你不能再殺了!不許殺!我伸手拉麗,但不知為什麼手裡沒有力氣。怎麼會使不上勁?力氣都到哪裡去了?我還是死死的拉住她,手上的血染紅了麗白色的裙子。咦?你不是從不穿裙子的嗎?不對,你不是麗,你不是麗!你是誰?!快跑!院子怎麼沒有門?你是誰?你不要過來。你殺了貓了?殺了貓就能殺我了?快跑!怎麼跑不出這個院子?迷路了?什麼東西粘在手上熱乎乎的?是貓!貓只剩一個頭了!它在用帶血的舌頭舔我的手!我猛地睜開眼,發現原來只是場噩夢,不禁長舒一口氣。外面天已大亮了,間歇著有鳥兒清脆的鳴叫聲和遠處汽車經過的聲音。這一夜總算過了。不對,空氣中的血腥味好重。手上怎麼是粘乎乎的,還有點熱,是什麼東西?我舉起手來一看,不禁尖叫出來。是血!還是熱的血!但不是我的血,是誰的血呢?難道是磊?我連滾帶爬地站了起來縮在牆角邊上,赫然發現屋子裡血漬到處都是!恐怖的景象讓我不敢動彈,只有高聲叫了起來:「磊——你在嗎——快來啊——磊——」沒人回答。沒有磊的聲音。難道磊不在了?我閉上眼睛,希望這一切都是夢,我還在那個噩夢裡沒有醒過來。但沒有用,刺鼻的血腥味在房間中環繞,濃鬱得讓我直欲作嘔。我睜開眼睛,血漬還在眼前,清晰的殷紅血跡刺激著我的每一個視覺細胞。我用嘴大口吸了幾口氣,迫使自己稍微鎮定下來,仔細地看著周圍,胃開始抽搐。血跡並不是雜亂得無際可尋。只見斑斑點點殷紅的血跡從床上我睡的地方順著下來,直到腳底,下了床,再在地毯上繞過床腳,彎彎曲曲地直到門口,從虛掩著的門縫裡鑽出去。我再深呼吸一口,壯了壯自己的膽子,拉開門。血跡一直通到衛生間裡,衛生間的門是關著的。血跡是怎麼出來的?我的胃抽搐不已。我回頭看看磊的房間,門是開著的,裡面沒人也沒有血跡,客廳也是如此。難道磊的屍體在衛生間裡面……這個時候想什麼都多餘了!我咬緊牙關,強忍著胃部的收縮和太陽穴呱呱地跳動,猛地推開衛生間的門。沒有磊!我心裡稍稍放寬了些。血跡一直往前通到馬桶水箱的蓋子上裡。我蹣跚著走近馬桶,馬桶裡赫然是一桶的血水,刺鼻的血腥味讓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哇」的一聲嘔了出來。過了良久才稍微緩和下來,大概是胃裡沒有東西了吧?我虛脫地想道。伸手摸到馬桶開關,一按,一大股血水噴了出來!我愣愣地站在哪裡,再也不敢動一下,思維也停止了運作,更不可能去想「馬桶水箱早就壞了」這個問題。只是愣愣地看著馬桶裡的血水衝走了我吐的穢物,看著血水打著漩渦,慢慢的平靜下來,我可以看見旋轉的血水映出自己的臉,飛速轉動的血水不斷划過我的臉,而我的心臟卻越跳越快。馬桶水箱蓋忽然「砰」的一聲自動打開滑落跌在地上。我心裡猛地一收縮,胸腔猛然一痛,一股令我窒息的熱流從胸口迅速上升到大腦裡蔓延開來。但我卻沒有昏厥過去,只好仍然站在那裡不敢動。往水箱裡面瞟了一眼,裡面赫然浮著黑貓的屍體!黑貓的屍體浮在一缸腥臭無比的鮮紅的血水中,我愣愣地看著它,頭腦裡空白一片。只覺得心臟在瘋狂地跳動著。我覺得我快要死了。不知道站在那裡有多久,直到有蒼蠅飛進來盤旋在黑貓上,我才將看黑貓的眼光收回來,卻仍然不敢動一下。於是我重新去看馬桶。馬桶裡的血水已經完全平靜,可以很清楚的照出我的臉。我感到心跳還是很快,很口渴。我忽然覺得我每一次眨眼的時間都是如此之長,長得有一個世紀。大概是因為我身上的器官本身開始自我保護,拒絕主動去接受刺激。忽然,在我一眨眼之後,在殷紅色的血水中探出了另一個腦袋。一個有長發的腦袋!她在看我!通過血水看我!她還在笑!我想閉上眼睛,但眼珠被一種說不出的壓力壓著,而且還在不斷地瞪大,仿佛要脫眶而出;心臟猛的加速跳動到我無法辨認的程度;兩邊太陽穴旁的幾根血管此起彼伏地交替抽搐著.一封家書(下) -- 小僧 (27646 字節) 點冷,我睜開眼睛,窗戶沒關好,冷風從窗戶縫隙間灌了進來。我想起身關窗,身體卻留戀溫暖舒適的被窩。閉上眼睛,夢又接著來了。麗從水缸中撈起死貓。不,她在殺貓!她為什麼要殺一隻死了的貓?她在演示給我看!她用手死死地扼住貓的脖子。她居然笑了。在這一瞬間我驚訝地發現原來她不是麗。冷風又在吹頭。我虛開眼,看見麗衣冠整齊地站在窗邊,月光從窗外射進來,在她身上鑲上一層慘白色的邊。她想幹什麼?我努力地看,還是看不清她的臉。但我知道她在看我,盯著我看。風又從窗口吹進來,吹得她的白色長裙飄來蕩去,她不是從來不穿裙子的麼?我猛然坐起身來,發覺原來是個夢。窗邊沒有人,只有風颳著白色半開的窗簾不斷晃動。月光將晃動的窗簾投在牆上,呈一個巨大的不斷晃動的半透明影子。我這才發現枕邊沒有人,麗不見了。「上廁所吧。」我這樣想道,躺下想繼續睡,卻再也睡不著了。看看表,已是凌晨一點。我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了好一陣,奇怪的是睡意全無。再看一次表,一點半,麗還沒有回來。我心裡微覺奇怪,起身去衛生間,沒人。於是推開磊的房門,明晃晃的燈光頓時刺得我睜不開眼。「醒了?」磊問道,他還在電腦旁上網。麗正和媛坐在床邊說話,只是我見我進來就不說了。我盯著麗,她並沒有穿古怪的長裙,也不是睡衣,而是整整齊齊地穿著襯衫和牛仔褲。我覺得她看著我的眼神有點奇怪,於是我問:「你怎麼不睡了?」「我?」麗瞪大眼睛,「你睡昏了?我什麼時候有睡過?我下班回來就一直在這邊待著。」磊和媛都點頭,一股寒意瞬時貫穿我全身。那個站在窗邊的人影也許是夢,但那個睡在我懷裡的女人呢?那絕對不是夢,我敢肯定,我記得「她」冰涼的手腳。如果不夢,那會是誰?我腦海裡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就在這時,衛生間裡忽然傳來「轟轟」的衝水聲,我被嚇了一跳,才反應過來是抽水馬桶的聲音。又不對了!前面我說過,抽水馬桶壞了,一直在不停的漏水。所以我們一直都把水龍頭關掉,要用的時候再打開衝水。我剛才還進過衛生間,我敢打賭那時抽水馬桶水管的水龍頭是關著的。難道是有誰將它打開了?是誰?我打了個哆嗦,回頭看看屋中三人,每人都瞪大眼睛。磊的臉色更是蠟黃。「你剛才上廁所忘關開關了吧?」他向我使了個眼色,我只好點頭,但一句話也不敢說。兩個女孩子嚇得趕緊用被子蓋住全身,擠作一團,怎麼也不起來。麗對我說:「今天不敢跟你睡。你們兩個睡。」沒奈何,我和磊在房間裡磨磨蹭蹭了好一會兒,最後一直等到廁所裡沒了聲息才是互相壯著膽子出去了。兩人硬著頭皮到廁所裡檢查以下,一切正常,水龍頭是關著的。「也許是水龍頭壞了?」磊說。就在這時,我聽見「喵嗷——」一聲。貓叫聲!貓聲清晰響亮,赫然是從我的房間裡發出的!磊一躍而起,衝了過去,我也緊隨其後。推開門,一團陰影在那扇沒關好的窗戶邊上一閃就不見了。磊一個箭步搶了上去。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那一瞬間我會扭頭看另一面牆上的鏡子。但在當時我確實是這樣做的。這個無意識的動作讓我第一次真正見到了可以讓我魂飛魄散的東西。當磊飛身掠過那面鏡子的時候,我竟然看見鏡子裡飛掠過兩個人影!那是個黑色的影子,和磊靠得很近,幾乎是貼在他的背上。似乎是個男人的影子。「就是那隻黑貓!」磊倚在窗臺上說,「一下子就不見了,該死的東西。」「磊……」我顫聲道。「什麼?」他回過身來。我吞口唾沫,鎮定了下自己的情緒,慢慢將剛才看到的事告訴他,又將剛才怪夢裡的白衣女人告訴他。他臉色陰晴不定,不停的抽菸。「記得嗎,」聽完我的敘述,磊緩緩道,「上個星期的今天,我們迷路,你開車回來的時候,我說過你開車的樣子有點怪。」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提這個,但依稀有點印象:「所以怎麼樣?」「不是怪!是……是……」他居然說不出來,這不象他。「是什麼?」「當時,我坐在你身邊,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他深吸一口氣,「是被你嚇的!當時,你一邊開,一邊,一邊在笑!」笑!我覺得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當時給你說這話是想試探你的口氣,」磊繼續道,「但你竟然完全不知道。從那時侯,我就覺得鬼上身的說法——」「我被鬼上身了?!」我脫口而出。「當時我本來想問你笑什麼,但後來發現你笑得很不對勁。你笑得,怎麼說呢,象女人的笑,有幾下子甚至還『咯咯咯咯』地笑出聲來,那不是你,是另一個女人的聲音……」「別……別說了。」我不敢再聽下去。「聽我說完!」磊使勁擺擺手,「後來轉進岔路後,你沒有再笑了,反而臉上呈出一種恨恨的憤怒表情。你開得有一百五六的速度,有好幾次我都以為你要衝出路邊,因為我根本就看不見哪裡有路哪裡沒有。但你卻開得很熟,象是你以前走過很多遍一樣,在黑暗中也能找到路。」「我絕對沒有走過,天地良心……」「沒人說『你』走過!還有,那隻貓!那幾次出現的黑貓毫無疑問是同一隻!問題就在那隻貓身上!你當時說得很對,它想進車來!它為什麼要進車來?」「它想……殺我們?」「不可能!它連雨刮器都對付不了,怎麼可能傷害得了你我?還有那條路,那條兩旁全是大樹,筆直向下老長的路。照理說那麼長一條在地圖上應該找得到的,但我翻遍了地圖,根本就沒有!這兩天我還瞞著你們自己一個人出去找,找附近的人問,根本沒有人聽說過那樣一條路。至於後來你開車回來的路更是不可能存在的……」「不、不會是黃泉路吧……」我低聲道。「唉,」磊嘆道,「看來你還是沒有聽懂。就算是黃泉路,那棵阻止我們再向前的大樹又說明什麼?我們暫時死不了?其實說這麼多也沒什麼用,你當時自己沒有察覺的笑容已經就能夠說明一切了。」「說明什麼?」「鬼上身!鬼上身是真的。加上今天發生的事情,足以證明我們都被鬼上身了。鏡子裡的黑衣男鬼多半就是跟著我的。而那個不知是夢裡的還真的白衣女鬼就是跟著你的。」「那……我……我還跟她睡……」我感到胃在收縮,很噁心,想吐。我連忙轉移自己的思路:「那廁所裡的馬桶自動抽水是怎麼回事?」「不知道,我現在還沒有想到。」磊搖搖頭,「我在想你的怪夢裡那隻死貓。」「那隻白貓?有什麼?」磊沉默無語,看來他還沒想清楚。最後,他緩緩道:「不管怎樣,看來鬼上身確實是真的,」他一臉慘笑,「現在的問題是怎麼辦?」能怎麼辦?夜靜得可怕。磊將窗戶關得嚴嚴實實,將窗簾完全拉開。月光從窗戶裡傾斜出來,將屋外大樹的陰影投在牆上。叉開的樹枝象一隻只張開的惡魔的利爪。我和磊就這樣坐在惡魔的利爪中,等著天明到來。我半臥在床上,又開始打盹。亂七八糟的夢又接踵而至。忽然我感到磊用手肘碰我,我猛然驚醒。「聽!」磊悄聲說道。我側耳細聽,仿佛是旁邊房間裡麗和媛的聲音。不對,是另一個女人的聲音。聲音並不清晰,忽遠忽近,似乎在我們房間內,又似乎遠遠的在後面山上。再仔細聽,卻一個字都聽不懂,也許說的是一種我不懂的語言?忽然間一個男人的聲音冒出來,我不由打了個冷戰,看看磊,他正在低頭細聽。兩個聲音都很激動,好象在爭吵著什麼。我仍然一個字都聽不懂,想繼續分辨聲源,還是聽不出。過了一會兒,聲音消失了,萬籟俱寂。我等著聲音出現,但什麼也沒有。良久,磊說:「不要將這些告訴了兩個女孩子,」他臉色鐵青,面無表情,「睡吧。如果有什麼事,順其自然好了。唉。」我想也只能如此,於是閉上眼睛。依然象上幾次一樣,空白的六天沒有任何事情發生。我和磊商定,平時四人在一起的時候絕口不提此事,各人該幹什麼幹什麼。白天我們照樣上課,放學回家後也一如既往的無聊。我感到麗和我說話的時間大為減少,有時幾乎是整天整天的不跟我說話。私下裡我把這種情況告訴磊,想不到他也為同樣的事情困饒著。磊說走一步算一步,我想也是。磊似乎心事重重的,電腦也不玩了,每天都一個人悶在房裡,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麼。甚至跟他說媛或者麗的事情的時候他也是心不在焉的。唉,其實我還不是差不多。天氣是越變越壞,成天非陰即雨。洗的衣服怎麼也幹不了,好不容易幹了,也有怪味,說不出的臭味,穿在身上很不舒服。重洗一次,味道更重,最後味道濃到我都快作嘔了。於是只好大用香水。爸媽,我記得這段時間你們在電話裡懷疑我是不是出事了,老說我有事情隱瞞著沒講出來。現在你們該知道為什麼我老在電話中支支吾吾了吧。即使我當時將這些事講出來,你們會相信嗎?退一萬步說,即便是你們相信了,除了增加兩個人的擔心外,對事情又能有什麼幫助呢?這一個星期我每天都生活在陰影的籠罩下,看到什麼都在懷疑。就連路邊一隻不相干的貓也可以把我嚇得半死。我和磊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也是互相干瞪著眼抽悶煙,無話可說。偶然聊起剛開始的那幾天短暫的快樂時光不禁又悔又恨——為什麼要去玩那個筆仙?!話題一扯到後來接踵而來的怪事,我都故意岔開話題,不願意回想那恐怖的一幕幕。是的,是不敢。我不再奢望事情有好轉,有哪一個星期沒有貓也沒有什麼怪事發生,也不敢奢求突然一天所有事情全部消失不再復來。只要事情不再變得更壞我就很滿足了。我仔細想了一下前前後後發生的事情,如果每次出事都是象上兩回一樣有驚無險,對我們不構成任何實際上的影響的話,那麼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無非每個星期一個固定時間碰上點怪事,就當每個星期都定時看一部免費的立體恐怖電影好了。偶爾有興致高的時候我還對磊戲言:「說不定再過幾個星期我們都習慣了這種生活,膽子越練越大。」他搖頭苦笑。現在回想起來,我不過是在試圖安慰欺騙自己而已。事情比我想像來得快得多。又到了整七之數,這是第四個星期五。晚上,磊和媛各用一臺電腦上網,我則抱了本小說坐在他們的床上,只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儘管我和磊都口中不提,但我們心知肚明今晚又將是一個難熬之夜。我心不在焉地翻著書頁,滿腦都是過去幾周以來的怪事。筆在紙上畫的圓圈,尖叫著的黑貓趴在擋風玻璃上,窗戶旁邊的白衣女人,跟在磊後面的黑色影子……心驚肉跳地挨到晚上十點半,一切都很平靜正常,暫時沒有事情發生。但我知道表面的平靜只是假象而已,十點半之後到第二天早上天明之前才是最危險的時間。這時麗來電話,說是今天客人特別多,太累了不想等公車,要我去接她。「怎麼辦?」我關上電話,把磊從房間裡叫出來,避開媛問。他偏頭想了一會兒,「去!反正在家裡和開車外出一樣都出過事,出不出去已經沒什麼要緊的了。」「你,去嗎?」我遲疑道。儘管只有五分鐘車程,但我想到要一個人開車在黑漆漆的夜裡不禁有些膽怯。「我想,每一次出事我們都在一起,是不是分開會好一點?」磊盯著我的眼睛說,「我覺得不妨試試,即使情況變得壞,與現在這種情況相比也不見得能壞到哪裡去。」我默然頷首,正想隨便閒聊幾句自己鼓氣壯膽,媛推開門出來:「是不是要去接麗啊?好啊好啊我也去。在家裡好悶!」她笑著道。不知為什麼,我最近越發覺得她的笑容很虛偽,很做作,象是專門笑給人看一樣。磊看著我苦笑:「好吧好吧,大家都一起去」他轉身回房間去收拾。等了半晌,還不見磊出來,我便推門進去。只見磊坐在斷了電的電腦顯示屏前,愣愣地盯著顯示屏出神。「怎麼啦?」我奇道。磊霍然跳起來,回頭望著我。他的臉竟然扭曲得我幾乎都認不出來!但在我還沒來得及驚叫便馬上恢復正常,「沒什麼,走吧。」他側身經過我,額頭上的汗水在燈光下閃閃發亮。我回頭,看見媛站在門旁,正睜著好奇的眼睛打量著我們。「還是你來開車。」磊將鑰匙扔給我。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怕他開著開著鬼上身突然不會開車,要是出了車禍問題就嚴重了。我儘管開車也出過事,但第一次爆胎時我還有正確的技術處理動作,何況爆胎也不是我的責任。第二次儘管可能是被鬼上了身,但開車還沒有忘。一路無話。接到麗後,她只淡淡地跟我說了句謝謝,就坐在後面和媛開始嘰嘰咕咕。我忽然感到憤憤不平起來。為什麼會這樣?以前一直是好好的,一直是情濃意蜜、卿卿我我的。怎麼會這樣?!都是因為那隻天殺的貓!我恨恨地想道。如果沒有那隻貓,那現在該是多麼美好的生活呵。就是那隻貓!我忽然有種衝動,要殺了那隻貓!殺了那隻貓,所有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了。殺了那隻貓,所有的一切都將過去,麗就會跟我和好如初的。要是那隻黑貓現在就出現我的面前,我一定會毫不手軟地殺了它!我想。磊全然沒有留意我心情的變化。他還不時地回頭跟後面兩個女孩子搭兩句。為什麼?難道我在你的心中連磊的地位也不如嗎?我心裡這樣對麗說道。對!就是那隻貓!我要殺了它!那三人忽然爆發出笑聲,麗清脆的聲音還在笑聲中繼續,似乎在講什麼趣事。但我連一個字都沒有聽到。我感到心象是被壓在一塊滾燙的鐵板下,煎熬著。殺了它!一定要殺了它!第一次就因為避開它而爆胎的。我為什麼要避開它?如果當時就撞死它,哪裡還有後面的事情?要它還敢出現在車前,就開車撞死它好了。要是在車後?就掛倒擋將它碾成肉醬!對,就這麼辦!我熱切地四下搜索著黑貓的蹤跡。磊察覺車速放慢了,回頭拍拍我的肩,似乎說了一句對就是要開慢點,又回頭跟兩個女孩子說話。我冷冷一笑,他當然不可能知道我的計劃。一直走到家門口的路上,也就是第一天出事爆胎的地方。我有種預感,貓就在那裡,在那裡等著我!減速,拐彎,打方向盤。果然,那隻黑貓出現在路的中央。它蹲坐在地上,兩隻碧綠的眼睛在車燈下閃爍不定,發出墳場鬼火一樣的光。你死期到了!我得意地大叫,一腳猛地將油門踩到底!另外三人齊聲發出一聲驚呼,我絲毫不加理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黑貓往右一後竄,躲過了。沒那麼容易!我迅速地輕點剎車,往有猛打方向盤,又是一腳油門。黑貓向左一竄,回頭看了一眼。還敢看!我狂怒了,跟著向左,貓又復向右一竄,往排有大樹的人行道奔去。我連忙跟了過去,再一腳狠狠的油門。伴隨著發動機「轟」的一聲轟鳴,汽車眼看就要追上貓。黑貓瘋狂的向前奔跑逃命,但卻離我越來越近,我甚至已經聞到壓死它後的血的味道,但忽然間它的身體在急速奔跑中不可思議的在空中轉了個彎,閃開前面的一棵大樹。我卻閃避不及了,甚至連剎車都來不及。「砰!」一聲巨響,汽車直直地撞在大樹上。我的頭被一股大力狠狠地甩向前方,鼻子正好撞在方向盤上。頓時,一股鑽心的疼痛讓我眼皮都抬不起來。我用手摸摸鼻子,鼻子周圍麻木得不象還在臉上一樣,沒有任何感覺。順著往上摸,還好,鼻梁沒變形,只是手馬上就被什麼東西滲溼了,虛眼一看,是鼻血。磊沒什麼事,我的鼻子也沒有什麼大礙,簡單包紮一下止住血就好了。汽車竟然也沒什麼大問題,只是保險槓凹下去一大塊。兩個女孩子卻在鬧脖頸痛。我和磊連忙把兩個女孩子送去醫院,折騰了半天,才診斷出是肌肉拉傷,沒什麼大問題,休息幾天自己就會好的。從醫院出來,四人都默默無語。離醫院停車場還要步行一段不短的路。我邊走邊為剛才自己瘋狂舉動後悔不已,但沒有人說話提及剛才的事,也沒有人問我那麼瘋狂的原因。我察覺到似乎每個人都心懷戒心,對我保持一段距離。磊看我的眼神和上一回看我瘋狂開車時的眼神一模一樣,我張嘴想解釋,但他向我使了個眼神,我馬上反應過來不能讓兩個女孩子知道內情。我試著挽麗的手,被她毫不留情地甩開了。路過醫院的一處煙囪,一股股白汽從煙囪口慢慢地搖擺晃悠著出來,星光下象一個又一個橫空出世的魔鬼。煙囪下的鍋爐房在嗚嗚作響。通過窗戶可以看見裡面昏暗陳舊的黃色燈光。忽然,一陣奇臭透過包紮的棉布直鑽進我鼻孔裡,我頓時想作嘔,偏偏又覺得這味道在哪裡聞到過。我回頭看看三人,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捂住鼻孔快步前行。「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磊忽然開口問我,我略感奇怪,因為他剛剛還給我打了眼色不要說話,看來他已經激動得不能自已,終於忍不住了。我茫然的看著煙囪,想到了什麼,但說不出來。「這是焚屍爐,燒病死了的人,」磊儘量用平靜的聲音說,但他聲音隨著嘴唇的顫動而顫動,「也燒他們的——衣服!」瞬時間,我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了!我也明白我在哪裡聞到過這種怪異的臭味——那是從我們的衣服上!焚屍爐裡的臭味竟然和我們衣服上的臭味一模一樣!那是屍臭!回到車上,麗對坐在駕駛座上的磊說:「麻煩請你送我去一家最近的旅館。」磊剛想張嘴說點什麼,但麗馬上回頭對頭腦一片空白的我說:「對不起,我們分手了。明天我來取我的東西。不過,」她頓了一下,「衣服是用不著了。」她的眼光冰冷如刀。如果說前面發生的事情是有驚無險的話,這回發生的事情就實實在在地影響到了我的現實生活。我相信,前面幾次事情並不是有驚無險,而是後來的鋪墊。那麼這回的事情,會不會是下一回更大的災難的前奏呢?現在看來,答案無疑是肯定的。麗要媛陪她住旅館,於是只有我和磊回家過夜。路上我儘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努力不去想麗已經離開我這一事實。於是我開口問磊:「出門前,我看見你坐在電腦前發愣,一臉被嚇壞了的樣子。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東西?」磊既不回答,也不看我,似乎根本就沒聽見我在說什麼,只默默地開著車。我忽然感到一陣恐懼充滿了我的心。直到平安到家,熄了火,磊才緩緩開口:「剛才撞車是怎麼回事?你好象想要壓死那隻貓,是嗎?你是怎麼想的?」我慢慢回憶,將剛才的心理活動告訴他。磊喃喃道:「沒想到是這樣。看來筆仙跗身還能控制住思維。」他嘆了口氣:「其實你不講我也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剛才我不回答你的問題,是因為我不敢。我是怕我也出什麼亂子,要知道我們都是外地來讀書的,要是出了車禍連個收屍的都沒有。」背後雷山上又傳來貓叫聲,慘烈悽厲:「喵嗷——喵嗷——」尖銳的聲音象是刺穿了我的耳膜,直接磨在我的耳聽骨上。我坐在車上一動也不敢動,權當身體不是自己的。待貓聲歇過,磊續道:「剛才我關上電腦,從顯示屏的反光裡,我看見,我背後,」他吞了口唾沫,「站著一個黑衣男人。他……他的臉只能從顯示屏上看到一半,他的嘴,在笑。」我看著他,感到背上有點發冷,我將眼光繞向他的背後,卻什麼也看不到。磊慘然一笑:「所以我執意要你開車。因為我知道鬼已經來了,至少已經上我的身了。我就是害怕我開車出事,想不到你也……不過,有一點,我不是想嚇你,但從這幾次發生的事情來看,好象你的情況要比我嚴重些。」那夜我們去超市買了數不清的酒,兩人相對大醉一場。第二天麗和媛一起回家拿行李。出乎意料的是,麗還帶了一個男人來。我痛苦得不能自已,拼命壓抑衝上去將哪個趾高氣揚的傢伙按倒在地的衝動。不料麗的一句話讓我啞口無言:「你不要那樣看著我,這是媛的新男朋友。」這句話猶如一盆冰水傾頭而下,澆熄了我的怒火。但我知道這對磊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我回頭看看磊,他的眼神仍然鎮定自若一如既往,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只是他的臉色稍微蒼白了些,不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媛新的男朋友大搖大擺地跟了進來,居然還在各間屋裡走來走去象參觀一樣。我緊跟著他,眼角瞟著磊,只要他給一點點示意我就會馬上一腳把這個傢伙的腰踢斷。但磊始終沒有看我,只是冷冷地叉著手,好象整個事情跟他沒有任何關係。媛新的男朋友走進臥室,看到床頭上的鏡子,忽然倒抽一口冷氣:「啊?有沒搞錯啊,你們怎麼會把鏡子掛在這個地方?這個地方掛鏡子可是邪得很啊。一般來說,」他好象想賣弄什麼,「這個位置都是掛些吉祥的東西,即使什麼也不掛也強過掛鏡子。天哪,這間屋也有一扇!咦?還是鑲在牆上的!不得了,大兇啊!還不趕快想辦法把鏡子摘下來!」他以命令的口吻說道,但看到我眼神之後連忙換上一幅笑臉。「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他訕笑道,「我可是為你們好耶。」又不懷好意地笑道:「再不聽我的,說不定會遇見更倒黴的事哦。」磊從後面一把拉住我揚起的拳頭,食指點著那傢伙的胸口,又向門口一比劃,說了一個字:「滾!」一直在一旁收拾行李的媛站了起來,麗扯了她兩下,於是兩人又埋頭收拾行李。磊自回到沙發上,緊鎖眉頭,盯著牆上的鏡子,好象在思考什麼。一直到走,兩個女孩子始終沒有給我們說一句話,象避瘟神一樣離我們遠遠的。磊也坐在沙發上沒有再動一下。我注意到,自始自終,他沒有看媛一眼。我獨自一人送兩個女孩子出門,媛瞟了我一眼,提著行李頭也不回地走了,邊走邊扔下一句:「有什麼了不起?就是看不慣那傢伙一臉萬事不驚自以為是的樣子……」麗放下行李,回過頭來,我才猛然發現原來她的眼圈竟然是紅的。「我……走了,」她低著頭說,「你自己保重,好好照顧自己……」我想說點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你,開車當心點,」她頓了一下,續道,「這個房子,我看你們最好還是別住下去了。」我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她掛著淚珠的臉,她象忽然驚覺一樣偏頭避開,提起行李轉身離去,匆匆走了幾步,又回頭最後看了我一眼:「走了,拜拜。」我目送著他們的汽車遠去,直到臉上的眼淚自行幹了才回屋。磊還是坐在沙發上,好象打算永遠這樣坐下去。他會感到痛苦嗎?我心裡不禁疑問。好象那個一聲招呼不打就跟別的男人跑了的女人和他沒有半點關係。對我來說,儘管麗已離開,但和媛的絕情絕意相比,我心裡好過了很多。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我心裡嘆道。眼光掃落,才發現茶几上的菸灰缸不知什麼時候滿了。從那天以後我和磊兩人再也沒有去過學校。磊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大堆書,書名全是「易經」、「太極」、「八卦」之類我不大懂的名詞。每天從起床到睡覺磊就一直埋頭伏案閱讀不綴,還做了老大一本筆記。若是渴了他便喝點自來水,餓了就只吃方便麵,過著足不出戶的生活,我怎麼也看不出他有把女朋友另尋新歡的事放在心上。我也足不出戶,但我是喝酒,有時邊看電視邊喝,有時不看電視也喝。天天喝,時時喝,只除開醉得不省人事的時候。鼻子被撞之後染上了一個毛病,就是不能遇冷,稍微一遇丁點冷就不停地打噴嚏。不過喝酒可以解決這個毛病。這也是我不停喝酒的原因之一。偶爾我難得有清醒的時候,磊便過來和我搭幾句,似乎想跟我討論一下什麼。但他說的大多是他那些書上的東西,我一來基本上聽不懂,二來也沒有什麼興致去鑽研。我只是一心想跟他聊麗和媛的事。兩人話題扯不到一塊去。最後,他只好苦笑著搖頭走開,任由我大醉塗地。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一種東西,那叫作無奈。又到了這一天,這該是第五個星期五吧。下午我故意將自己灌得酊酩大醉。醒來,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客廳的地毯上。磊手裡拿著個菸灰缸正坐在我旁邊,眉頭緊鎖地抽著煙。我懵懵懂懂,懶得去管他想幹什麼,回頭看看窗外,天竟然還沒有全黑,嚇得我連忙伸手又去摸酒,想再醉一場混過今晚。磊卻一腳踩在我手背上。「啊——,痛死我了!你幹什麼?」我把手縮回來,手背都紅了。「今晚有工作要做。」「很重要嗎?」「很重要,」他的兩隻眼睛閃閃發光,「說不定可以救我們倆的命。」救我們倆的命?我打了個哆嗦,難道這一切還不夠嗎?「難倒我們要死?」我失聲問道。「那倒不一定。」磊笑著吐了個煙圈,神情中竟然充滿自信。「來,」他拍拍我的肩膀,「坐起來,咱們聊聊。」「聊什麼?」他沒有立即說話,卻又吸了一口煙,吐出來,煙霧在沒有風的房間裡繚繚升起。天已盡墨,屋外陰森的樹影搖擺不定。我又聽見風颳過屋頂的嗚嗚聲。他終於開口道:「我們第一次請筆仙到今天已經整整三十五天了。五七三十五,剛好五個星期。」是嗎?我記不大清,腦袋還有點沉。只聽他又道:「我仔細想了一下這五個星期以來發生的事情。發現了一個模式。」「模式?什麼模式?」「每到星期五,也就是我們請筆仙的那天,就會有怪事發生。一次比一次厲害。七天似乎是一個周期,一個恐怖事件發生的周期。在這七天之間,卻絕對的風平浪靜,沒有任何事情發生。而每一次,在事情的末端,都有黑貓的蹤跡。請筆仙是在星期五吧。從那時開始,第一個第七天,星期五,我們見到了黑貓,然後差點翻車;第二個星期五我們迷路了,也見到了黑貓;第三個星期五我們在家,你夢見了鬼,也看見了上我身的鬼,黑貓也出現了;第四個第七天,也就是上個星期五,我看見了我背後的鬼影,你毫無疑問被鬼上身,要殺黑貓。應該說,我們看到的鬼影,一個白衣女鬼和我背後的黑衣男鬼,是我們請筆仙召來的吧。」「是啊,但這我也想到了。」「恩哼。但鬼上身,和那隻黑貓又有什麼聯繫?我敢肯定,那隻黑貓絕對不是偶然出現的!它一定和這七天一次的劫難有某種現在我還想不到的關聯。玩過筆仙的不止你我,我問過一些請過筆仙的人,也在網上留言求助,但所有玩過筆仙的人都只是說遇見一些倒黴事而已,並從來沒有想你我這樣倒黴法的。不,應該不能說是倒黴,是邪門。」「那些,請過筆仙的人,怎麼說?」「沒有有用的東西!從來沒人聽說過黑貓的事情,以及七天一次的劫數。連那些破書裡面也完全沒有記載。嘿嘿,也許是我們倆運氣最不好,召了兩個最邪的、從來沒有人遇見過的惡靈。」「那怎麼辦?」「怎麼辦?知道問怎麼辦就不要再喝酒了!」磊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臉一紅。「還有,」磊續道,「每次黑貓出現,似乎都給我們帶來厄運。但奇就奇在每次發生的厄運都似乎在最後時刻,在黑貓出現之後止住!沒有給我們帶來災難性的後果。我是說,那種肉體上的災難性後果。」「比如說呢?」我有些聽不大懂了。「比如說,」他盯著我的眼睛,「死!」我心中打了個突結,不敢說話,磊又道:「從頭說起吧。第一次黑貓出現時,汽車爆胎,似乎要翻車,但最終沒有;第二次迷路,走到那陰森森的黑路上,若一直走下去天知道會走到哪裡去,但黑貓出現了,路被莫名其妙斷了的大樹阻擋了,結果我們反而不可思議的回家了;第三次你做了噩夢,我們聽見了廁所裡的怪聲,黑貓一出來就再無事情發生;上個星期五,我看見了我後面的黑衣男鬼,你中了邪也是不用置疑的,黑貓出現後雖然撞了車,但也再無事情發生。甚至連汽車都沒什麼大礙。」「你想說什麼?」我心裡隱隱約約想到了什麼,卻又說不出來。「我的意思是……唔,怎麼說呢?還記得嗎,我們其實搬進來的第一天就聽到了貓叫聲。」「對,但那種溫柔的貓叫聲後來就再也沒有了。從請筆仙一直到現在,再也沒有過。」「對了。問題就出在筆仙上!我相信,如果我們沒有請筆仙的話,我們也許還會聽到那種溫柔的『咪咪』聲,而不是後來的『喵嗷——』聲。我想,第一次聽到的貓聲和後來的『喵嗷』聲其實都是源自同一隻貓,就是後來我們看到的那隻黑貓發出的。」「為什麼?」「因為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你有沒有印象,我們五個星期前請筆仙那天的天氣和今天一樣。」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提到天氣,抬頭看看窗外,一片黑暗,沒有半點星光。只有風搖晃著模糊昏暗的樹的影子,發出的殺殺聲和刮過房屋的嗚嗚聲重疊在一起。磊好象說得沒錯,第一次請筆仙好象也是這樣的天氣,月黑風高。「那又怎麼樣?」我問。磊忽然激動的高聲道:「那麼大的風,颳得屋響樹搖的風,為什麼我們聽不到風鈴聲?」一股寒意驟然從我的腳底升起。是啊,為什麼沒有風鈴聲呢?難道是……磊象變魔術一樣從身後提起一件物事。風鈴!「你從哪裡找到的?」我失聲驚叫道。「不要緊張,我剛才才從門口取下來的。你仔細看看,這風鈴和以前有什麼不同?」我將風鈴拿在手裡仔細端詳,只見上面繡跡斑斑。很久沒有仔細看了,上面的紅褐色的鏽跡似乎比以前增加了許多,顯得更加的破舊,但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不對,似乎少了一樣東西。是鈴墜!是那個貓型的鈴墜!「看見了吧,」磊說道,「鈴墜不見了——那個貓樣的鈴墜。」我仔細地看,鈴墜似乎是被什麼外力拉斷的,但斷口已經長了鏽,看不出已經斷了多長時間。但我清楚地記得搬進來的第一天我看到過那個鈴墜,我當時還仔細地端詳了下那隻小貓的形狀。磊將風鈴提起來,搖晃一下,長短不一的鈴碰撞在一起,也許是鏽了的原因,聲音有點怪異。「儘管沒有鈴墜,但風鈴仍然應該響,」磊說,「鈴墜只是個裝飾而已。可奇怪的是自從我們請了筆仙后,鈴就再也沒有響過,慘烈的貓叫聲也開始出現。鈴墜,多半就是從我們請筆仙之後不見的。」我呆在那裡,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末了,我問:「那,你說那個鈴墜為什麼會不見了?它現在又到哪裡去了?」磊搖搖頭苦笑道:「只怕那個貓樣的鈴墜,就是我們看到的那隻黑貓!」我覺得全身汗毛又立了起來。磊又說:「我想,那隻黑貓,或者鈴墜,是解決問題的關鍵。不管怎麼樣,今天晚上我們來試一下。」「試一下?怎麼試?」我奇道。「想辦法將那隻貓引出來。」「什麼辦法?」「等。」「等?那算個屁的辦法!萬一它不出來呢?」「不會的。相信我的推論,那隻貓一定會在今晚出現。」「然後呢?」「捉住它。」「再然後呢?」磊忽然一笑,無可奈何地一笑:「不知道。走一步是一步,到時候見機行事吧。」然而,那天晚上貓叫聲並沒有出現。也沒有象上幾回一樣發生一些可怖的事情。我和磊枯一直在客廳的地毯上枯坐著,直到東邊的天漸漸開始放光。「怎麼會這樣呢?」過了四點鐘,磊就不停地抽菸,還在屋裡鍍來鍍去,摸著後腦勺自言自語,「難道是什麼地方出了岔子?不會的……一定不會的……貓一定會來的……」「算了吧,」我打了個哈欠,早就在打盹了,「沒有出事還不好?」「不,事情絕對不會就這麼輕易結束的。」「你太緊張了吧,我看事情八成就這樣了結了。不要老自己嚇自己好不好?」真奇怪,這句話好象是幾個星期前他對我說的,現在轉了個輪迴又原封不動奉還給他了。「不會不會,絕對不會的……」「不理你,我去睡了。」我實在困得不行了,就自回房間睡下,也懶得去理會他還要幹什麼。夢又來了。夢還是那麼紛亂,毫無頭緒。麗好象回來了?不是,我和麗還在老家的那個院子裡。麗在拉著我的手道歉,她說她再也不離開我了。她的手還是那麼涼。咦?怎麼是熱的?她的手裡有熱水麼?不是,是血!哪裡來的血?是貓的血吧?貓不是死了很久了嗎?沒有,貓還沒有死!麗又在殺貓!她用雙手死死地扼住貓的脖子,將貓按在水缸裡。貓在拼命地撲騰著。貓血從它嘴裡滲出來,染紅了整缸水!熱熱的貓血飛濺到了我的身上,還有手上,熱熱的粘乎乎的感覺,很不舒服。喂!你幹什麼要殺貓?貓要殺你?胡說八道!停下來!快,聽見沒有?停下來!貓什麼時候變成黑的了?不是白貓嗎?白貓你已經殺過了?快停下來不許殺它!你不能再殺了!不許殺!我伸手拉麗,但不知為什麼手裡沒有力氣。怎麼會使不上勁?力氣都到哪裡去了?我還是死死的拉住她,手上的血染紅了麗白色的裙子。咦?你不是從不穿裙子的嗎?不對,你不是麗,你不是麗!你是誰?!快跑!院子怎麼沒有門?你是誰?你不要過來。你殺了貓了?殺了貓就能殺我了?快跑!怎麼跑不出這個院子?迷路了?什麼東西粘在手上熱乎乎的?是貓!貓只剩一個頭了!它在用帶血的舌頭舔我的手!我猛地睜開眼,發現原來只是場噩夢,不禁長舒一口氣。外面天已大亮了,間歇著有鳥兒清脆的鳴叫聲和遠處汽車經過的聲音。這一夜總算過了。不對,空氣中的血腥味好重。手上怎麼是粘乎乎的,還有點熱,是什麼東西?我舉起手來一看,不禁尖叫出來。是血!還是熱的血!但不是我的血,是誰的血呢?難道是磊?我連滾帶爬地站了起來縮在牆角邊上,赫然發現屋子裡血漬到處都是!恐怖的景象讓我不敢動彈,只有高聲叫了起來:「磊——你在嗎——快來啊——磊——」沒人回答。沒有磊的聲音。難道磊不在了?我閉上眼睛,希望這一切都是夢,我還在那個噩夢裡沒有醒過來。但沒有用,刺鼻的血腥味在房間中環繞,濃鬱得讓我直欲作嘔。我睜開眼睛,血漬還在眼前,清晰的殷紅血跡刺激著我的每一個視覺細胞。我用嘴大口吸了幾口氣,迫使自己稍微鎮定下來,仔細地看著周圍,胃開始抽搐。血跡並不是雜亂得無際可尋。只見斑斑點點殷紅的血跡從床上我睡的地方順著下來,直到腳底,下了床,再在地毯上繞過床腳,彎彎曲曲地直到門口,從虛掩著的門縫裡鑽出去。我再深呼吸一口,壯了壯自己的膽子,拉開門。血跡一直通到衛生間裡,衛生間的門是關著的。血跡是怎麼出來的?我的胃抽搐不已。我回頭看看磊的房間,門是開著的,裡面沒人也沒有血跡,客廳也是如此。難道磊的屍體在衛生間裡面……這個時候想什麼都多餘了!我咬緊牙關,強忍著胃部的收縮和太陽穴呱呱地跳動,猛地推開衛生間的門。沒有磊!我心裡稍稍放寬了些。血跡一直往前通到馬桶水箱的蓋子上裡。我蹣跚著走近馬桶,馬桶裡赫然是一桶的血水,刺鼻的血腥味讓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哇」的一聲嘔了出來。過了良久才稍微緩和下來,大概是胃裡沒有東西了吧?我虛脫地想道。伸手摸到馬桶開關,一按,一大股血水噴了出來!我愣愣地站在哪裡,再也不敢動一下,思維也停止了運作,更不可能去想「馬桶水箱早就壞了」這個問題。只是愣愣地看著馬桶裡的血水衝走了我吐的穢物,看著血水打著漩渦,慢慢的平靜下來,我可以看見旋轉的血水映出自己的臉,飛速轉動的血水不斷划過我的臉,而我的心臟卻越跳越快。馬桶水箱蓋忽然「砰」的一聲自動打開滑落跌在地上。我心裡猛地一收縮,胸腔猛然一痛,一股令我窒息的熱流從胸口迅速上升到大腦裡蔓延開來。但我卻沒有昏厥過去,只好仍然站在那裡不敢動。往水箱裡面瞟了一眼,裡面赫然浮著黑貓的屍體!黑貓的屍體浮在一缸腥臭無比的鮮紅的血水中,我愣愣地看著它,頭腦裡空白一片。只覺得心臟在瘋狂地跳動著。我覺得我快要死了。不知道站在那裡有多久,直到有蒼蠅飛進來盤旋在黑貓上,我才將看黑貓的眼光收回來,卻仍然不敢動一下。於是我重新去看馬桶。馬桶裡的血水已經完全平靜,可以很清楚的照出我的臉。我感到心跳還是很快,很口渴。我忽然覺得我每一次眨眼的時間都是如此之長,長得有一個世紀。大概是因為我身上的器官本身開始自我保護,拒絕主動去接受刺激。忽然,在我一眨眼之後,在殷紅色的血水中探出了另一個腦袋。一個有長發的腦袋!她在看我!通過血水看我!她還在笑!我想閉上眼睛,但眼珠被一種說不出的壓力壓著,而且還在不斷地瞪大,仿佛要脫眶而出;心臟猛的加速跳動到我無法辨認的程度;兩邊太陽穴旁的幾根血管此起彼伏地交替抽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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