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奇聞異事之桃李
2024-03-24 06:49:05
陽春三月,好風光。山西大同府街上車水馬龍,遊人如織,也是一派熱鬧景象。街頭轉角一個胡同口種著兩株桃樹,枝頭繁花點點,春意正濃。那胡同裡盡皆是些二三層的雕琢木樓,門口牌匾或寫「麗春苑」,或題「風流居」,每棟樓上都站著四五個衣著豔麗的年輕女子,濃妝豔抹媚眼如絲,不住揮著手帕招呼著樓下的行人,鶯歌燕啼,與春色倒也般配。此地便是大同府最有名的花柳巷,來此尋歡作樂的富商公子多不勝數,一到開春時節更是遊人倍增,據說連總督大人都曾偷偷來過這裡。從巷口左數第二幢是座三層木樓,比其餘木樓似乎都高一些,也闊一些,門口一張黑匾上書著「不思歸」三字,想來是欲讓人一入此溫柔鄉便不再願回家了。只是有來便終究會有去,此時便從門口出來一個三十餘歲的清秀男子,一身錦緞長袍,頭戴一頂圓帽,小腹微隆身形略胖,一副養尊處優的模樣。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個龜奴,躬著身子不住道:「大官人走好。」那男子隨手從袖中摸出幾文銅錢打賞,龜奴面上諂笑更甚,身子也彎的更低,口中忙不迭道:「多謝官人,多謝官人。下次若有新的粉頭來,小的必將提前告知,包您樂不思蜀。」一邊說著,一邊將男子送至巷口才心滿意足的回去了。
這男子滿面春色口哼小曲,沿街便搖搖晃晃的向家中走去。路上偶遇熟識之人,笑著招呼他道:「吳官人,今天又去快活了?也不知哪朵鮮花折了你手?」男子也笑著搖搖頭道:「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你等俗人自不知花之樂,亦不知我之樂啊。」路人聞聽紛紛掩口而笑,男子卻似毫不在意,悠悠然便轉身走了,頗有些「眾人皆醉我獨醒」之意。原來此人姓吳名積羽,乃是大同府的一個富商,早年父母雙亡孑然一身,遂變賣家產負販江湖,十數年間起早貪黑含辛茹苦,以天地為廬舟車為宅,到而立之時終積起萬貫家財,這才回大同買宅購地添置婢僕,成為一方巨富。只是他生性佻達,慣於一人,大富之後也不願娶妻,欲圖個自由快活,唯喜青樓煙花之地,隔三岔五便去尋歡作樂,每次都要留宿二三日,始終樂此不疲,又猶為鍾愛雛妓,每每聞聽來了新人,必花重金包宿,因此花柳巷中家家皆把他視作財神,每逢他來便爭先恐後出門相迎,唯恐喪失一個發大財的機會。前兩日那「不思歸」新買了個十四五歲的妙齡女子,吳積羽得知後便急忙趕了去,花費巨資將那幼雛連包兩夜,直至今日方才心滿意足得勝而歸。回家路上他一想起那兩夜的風流快活,便覺神清氣爽意氣風發,只待休息幾日後再去尋個新鮮。
等回到家中早有婢女將酒食端上,他吃畢飯後又洗了個澡,這才躺下歇息了。不想待得第二日一早醒來,正欲起身時忽覺一陣頭暈眼花,伸手一摸額頭滾燙,竟然是病了。吳積羽想只怕是夜裡受了風寒,急忙叫家僕去請郎中來把脈,又開了方子熬藥,可一連幾副藥下去病卻始終不見好,反而愈發重了,又待得數日過去,居然臥榻不起了,連接換了幾個郎中也無益,每日昏昏沉沉水米不進,唯靠婢女將藥慢慢灌下。這一日他飲了藥剛剛躺下,正渾噩間忽見一滿臉虯須的皂衣差役推門而入,徑直走至他床前,不由分說便將手中一條粗大鐵鏈將他兜頭套住,大喝一聲道:「快隨我走!」吳積羽心中大駭,尋思自己平日並未曾有過那作奸犯科之事,怎的有官府的衙役前來捉拿?正欲開口相詢,卻見那差役將手一抖,已將他從床上拽起,拉著便出門而去。吳積羽心中大驚,急忙高聲呼叫,可婢僕們卻仿佛聽不到一般。此時那皂衣差役回頭瞪著雙眼甕聲道:「你大限已至,尚不自知嗎?」吳積羽聞聽此言,心中咯噔一下,回頭望去,房中床上躺著的不正是自己麼?至此方才明白自己已為孤魂,而那皂隸定是地府的勾魂使者了。驚惶間不及多想,唯覺身子虛若無骨似有似無,雙足飄然不能沾地。室外天昏地暗方向莫辯,皂隸在前不住催促,心中苦不堪言。
約有半個時辰方到一城,皂隸牽著他穿門而入,遙見城中有一府衙巍峨高聳,氣勢昂然。那皂隸腳下不停,拉著他便進了府衙,連接穿過三道門庭,方見一寬闊大廳,廳上燈火通明,黑壓壓的跪著數十人。皂隸回身解下鐵鏈,對他喝道:「你就跪在這裡等候發落。」吳積羽心知這必是陰府,心中懼怕難言,只得依言戰戰兢兢的跪在堂下,回頭見其餘諸人,皆披頭散髮匍伏於地,也不知是什麼模樣。過了片刻,忽見東邊大門打開,十數個紫衣官服之人魚貫而入,分坐兩旁側席。頃刻又聽鐘鼓齊鳴,隨即一人從廳後而出,坐在正中。吳積羽悄悄抬頭看去,卻見此人身著道袍,頭戴雷巾,身形魁梧器宇軒昂,居然是個赤面老道。兩旁諸官一見皆起身為禮,對這老道甚是恭敬。不多時又見一黃衣小吏手抱十數卷案薄走上大廳,西首一官虎面虯須,拿過一卷便檢閱起來。看了片刻,忽抬頭愕然道:「此人命數未絕,何以將他抓來,莫不是皂隸捕錯了?」言畢便將手中案卷恭恭敬敬的遞交給老道,請他審閱。老道翻閱數章,面色始驚後怒,吩咐將案卷傳於眾官審視,待眾官看畢,盡皆變色。虎面虯須之官大喝一聲道:「將吳積羽帶上堂來。」隨即便有皂隸將吳積羽頭髮抓起拖至堂上,吳積羽心中驚駭莫名,跪在地下連頭也不敢抬。虎面官員怒道:「檢你案薄本命數未到,奈何殘害如此多的柔弱女子,實是罪不可恕!」此時西首一官起身道:「此人宜當絕其命祿,罰為娼妓,方才顯公允之道。」眾官聽罷紛紛點頭稱是。那赤面老道卻擺擺手道:「不然。凡世上之人所犯淫債,報應需於生前。若是轉輪之後,則死者一無所知,生者又何罪之有?雖然罰為娼妓,實則還不如不罰。因此我欲變通一下,諸位覺得意下如何?」眾官聞聽面面相覷,似乎頗有為難之意。老道起身笑道:「此事不難,但凡聽我安排即可。」諸官聽罷皆俯首稱是。老道便命皂隸先將吳積羽帶出廳外,等商議之後再做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