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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剎血

2024-11-16 09:26:10

  趙四爺今年五十有二,按理說也該是坐享子孫福的年紀了,可是昨天他突然來找我,請我到青竹崖走一趟。
「青竹崖下百鬼洞,不留生人空藏骨」的傳說,在這附近已經流傳很多年了,起源於後梁時期。後梁第二代皇帝朱友珪荒淫無道,因弒父奪位而日夜惶然,遂令人效法秦始皇四處搜羅長生之術,最終得到秘寶「羅剎血」。傳聞此物能讓人死而復活,被朱友珪藏在一座山墓之中。為保密,他將當時知情人悉數滅口。可他沒想到有工匠死前逃入其中,封閉了整座山墓。羅剎血從此不見天日,朱友珪抱憾而終。
嫌活膩了才會下這個鬥,所以我乾脆地拒絕了。本以為趙四爺吃了閉門羹會罷手,可沒想到今夜他帶了三個人過來,其中一個還是我的熟人。
「梅姑?」我有些發呆。梅姑和我是這方圓百裡有名的手藝人,只不過我專幹倒鬥掘陰的缺德事兒,她是給人家挑陰宅看風水的陰陽婆。梅姑說:「小蘭病了,我需要很多錢才能救她。魚哥,這個鬥我得下,你去不去?」
小蘭是她相依為命的親妹妹。
我盯著梅姑蒼白的臉龐看了一會兒,挫敗地點頭應下了。
青竹崖不算太高,卻陰雲垂地,在夜色下像一隻匍匐的野獸。一個叫許文浩的青年圍著山壁轉了兩圈,扒開一片攀巖藤蔓說:「就是這裡了。」
我們圍上去一看,見這塊山巖上藏著一座青銅浮雕,雖然紋路已經有些風化模糊,但還能勉強看清它的結構:直徑一尺的青銅惡鬼像,內有逆八卦形狀的凹槽,最中心是倒轉的太極圖。
「惡鬼鎮門,八卦反排,兩儀顛倒……」我臉色一變。風水學大多講究以正壓邪,如果墓門外以邪物作為陣眼,說明裡面的東西更加兇煞無比,只能以毒攻毒地暫時鎮住。
梅姑深吸一口氣,雙手按住太極圖上的空洞,用力一扭,整幅太極圖頓時凸顯出來。原本反排的八卦盤自動轉了起來,當最後一個「乾」位落定,伴隨著一聲不知從何傳來的尖笑聲,整座青竹崖好像活了過來。無數小塊的山石陸續從上方滾落,腳下的地面劇烈地顫動起來。
「山崩?」趙四爺大驚失色。就在我們準備奪路逃命的時候,發現來時的路已經不見了。那些樹木像長了腳一樣無聲地逼近我們,在每棵樹的枝椏陰影間,都藏著一張血淋淋的鬼臉。
下一刻,山崖的震動停止了,正前方一塊巖壁忽然裂開了一條縫隙。縫隙裡探出無數雙青白色的手,抓著巖壁兩邊,用力地推著。隨著縫隙拉大和嘶啞的機括聲響起,我們才知道這面巖壁就是墓門。
只不過,究竟什麼樣的墓,才能讓鬼來開門?
一股腥風從裡面卷了出來,同行的瘦猴皺了皺眉:「有血的味道,還是新鮮的。」
前方的黑暗中傳來嘶啞、難聽的聲音,像是有很多女人在唱歌,腔調怪異得很。我們順著聲音走過去,發現過道盡頭是一扇虛掩的石門。許文浩拿洛陽鏟探了探,沒有任何異動,我們便陸續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不大的石室,墓頂修成內外兩環:外環掛滿了早已腐爛風乾的人頭,長長的頭髮像布幔一樣垂下來,十分擾人視線;內環則吊著密密麻麻的人舌,鮮紅柔嫩,看起來像是剛拔下來不久。它們有規律地卷翹、震動,那些歌聲正是從這些舌頭上面傳來的。
我們終於聽清了歌聲的內容:「拔汝之舌,為吾祝唱,削汝長發,結吾之網……」
我腦子裡「嗡嗡」作響,一手捂著頭,卻不料有一縷黑髮像蛇般纏住了我的手。我趕緊叫道:「小心!」
頭髮鋪天蓋地地朝我們卷過來,結成了密不透風的發網。每一根髮絲都像長了眼睛般無孔不入,拼命地朝我們的七竅裡鑽。冷不防有一小縷頭髮鑽進我的嘴巴,纏住了我的舌根,用力之大像要將我的舌頭生生拔出來。
情急之下,瘦猴掏出打火機點燃。本就千枯的頭髮瞬間躥起了火蛇,上方的人頭驚恐地張開嘴,卻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被燒焦的頭髮倒卷回去,把一顆顆人頭燒得面目全非。
火焰不斷拔高,室內溫度上升。我突然看到周圍的牆壁開始融化,從裡面掉出一大堆白花花的玩意兒。
「是蠟牆!」趙四爺驚呼出聲。
那些舌頭還在唱著:「斷汝手足,固吾之牆,爾輩後人,骨血祭亡……」
那些從牆裡掉出來的東西,竟然是數不清的殘肢斷臂。它們都還鮮活得像剛砍下來一樣,瘋狂地朝我們湧來。斷肢的皮肉不斷裂開,從中爬出大大小小的屍鱉。這東西有毒,被碰到的皮膚開始慢慢潰爛。蟲子從爛開的地方鑽進我們的身體,發出恐怖的啃噬聲。
「啊——」梅姑的臉被一隻斷手生生撕開一角,發出一聲慘叫。我咬牙削去被蟲子鑽入的一塊血肉,抓著她朝後面退去。趙四爺他們三個人已經自顧不暇,尤其是許文浩,那個看起來白白淨淨的青年被蟲子咬得全身都是窟窿,皮肉碎屑落了滿地,一邊慘叫著一邊拼命地抓撓自己的傷口。
我心頭一動:這樣的傷已足夠致命,可許文浩的叫聲還這樣中氣十足,那麼……
「梅姑,你看好他們。」我吩咐一聲,又衝了回去。潮水般的蟲子蜂擁到我身上,從毛孔鑽人,食肉啃骨,痛不欲生。我拼了老命才跑到石室正中央,那些被吊著的舌頭就在我頭頂上,它們還在唱歌。
我一邊忍痛一邊拔刀把它們一條條砍了下來,狠狠地踩爛。隨著最後一條舌頭被我踩在腳下,我只覺得眼前一黑,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再睜眼,我發現那些人頭、斷肢、長發和蟲子都不見了,梅姑和趙四爺他們都癱軟在地,身上卻沒有任何傷口。
唯獨許文浩身體扭曲地躺在地上,右手三根手指深深地插進了自己的喉嚨。
「他是自殺的。」梅姑臉色慘白地說,「忍受不了痛苦,戳穿了自己的咽喉。」
我們都忍不住背脊發寒。這間石室被布下了幻陣,除非破除那些作為陣眼的舌頭,否則陷入其中的人最終都將崩潰發瘋至死。趙四爺深深地看了會兒許文浩的屍體,疲憊地道:「繼續走吧。」
石室左面有一扇青銅門,我們費了好大勁兒才把它撬開。裡面是一處落滿灰塵的露臺,盡頭連接著一座盤旋長梯。
這座長梯像是依託山勢而建,自下而上地盤旋著,從露臺邊緣望下去,只能看到一圈圈陰暗的輪廓。有風帶著水汽從下面吹上來,味道很怪。
梅姑忍不住說:「這梯子就像從地底下伸出來的一樣。」
我們各自握緊武器走了上去,光源只有趙四爺手中的探照燈。就在這個時候,走在最後面的瘦猴突然說:「有什麼東西上來了。」
我們一怔,緊接著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從下方的階梯處傳來,像是有很多人正拾級而上,動作整齊而僵硬。趙四爺趕緊用燈光向下一掃,卻一個人影也沒有看到。
我咬破中指在眼皮上劃了兩下,這才看清有一隊身穿白麻衣的「人」正在階梯上走著。它們的雙手都搭著前面一個的肩膀,領頭的傢伙已經快要碰到瘦猴了。
「瘦猴,躲開!」我急忙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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