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樓長
2024-07-22 07:41:45
樓長的吩咐
楊建成到了這個城市後,第一件事就是尋找一個便宜的住所。他身上帶的錢不多,連月租三百的一室一廳都租不起。入夜,倚著電線桿,楊建成打算胡亂找個地方睡一晚。點了根煙,他轉過頭,突然看到電線桿上居然貼著一張小廣告,招租,月租180元,32平米單元房,帶衛生間和廚房。居然,還有這麼便宜的單元房?
揭了小廣告,楊建成馬上按照上面的地址找了去。那是一個黑暗幽深的老式公寓樓,可打掃得卻十分乾淨。門衛將鑰匙給了他,並代收了三個月租金,然後將一份厚厚的協議推給他。楊建成匆匆籤了自己的名字,便搬了進去。
屋子不大,可實在是個理想的居所。房子裝修過,各種日用品十分齊全,楊建成暗想,這麼好的房子,為什麼租金這麼低?莫非鬧鬼?可楊建成從不信鬼神,就是鬼,他也不怕的。他頭枕著雙手,腦子裡翻來覆去想的卻是女友。要不要把她接來?夜深人靜時,她的臉總是在楊建成眼前晃來晃去。不,不,還是過一陣子再和她聯繫。
楊建成剛要入睡,突然有人敲門。他起身開門,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說:「樓長讓我通知你,明天清早五點鐘到七點鐘,去清掃樓下的垃圾。」說罷,他轉身就要走。楊建成喊了一聲,問:「沒有清潔工嗎?」胖男人頭也不回:「你就是!」
楊建成鬱悶,他怎麼成了清潔工?不管怎樣,先睡一覺再說。可是,他剛用被子蒙住頭,又傳來一陣敲門聲。楊建成不耐煩,起身開門,是一個漂亮少婦,她小心翼翼地說:「我住你隔壁,樓長讓我提醒你,晚上九點之前,必須回家。這是公寓樓鐵打的規定。如果上夜班,就要改成白天,如果加班,也一定不要超過九點。」
楊建成覺得匪夷所思。晚上九點之前必須回來?這是哪門子規定?這個樓長,管得可真寬!
用被子蒙住頭,楊建成很快就睡著了。這陣子,他可累壞了。可好像剛睡著,就聽到窗子一陣響。楊建成睜開眼,微弱的燈光下,一條血淋淋的胳膊懸掛在窗口!他驚得大叫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
原來是夢。楊建成按住怦怦直跳的胸口,重新躺下。不知過了多久,他又迷迷糊糊睡著了。可楊建成似乎剛睡沉,突然有人敲門。他坐起來,生氣地去開門。還是那個胖男人,他竟比楊建成還生氣:「昨晚明明提醒你了,可你竟然沒去!樓長很生氣,叫你馬上下去清理垃圾!」
楊建成本想把門用力關上,但轉念一想,畢竟剛搬來,不該跟人起爭執。無奈,他穿好衣服,起身下樓。樓下,幾十個人幹得熱火朝天。有人在洗樓道,有人擦樓梯,有人衝公共廁所,也有人將垃圾分門別類。楊建成沒看到樓長的影子。胖男人一指老槐樹下的一排休息椅說:「以後,每天早晨你就擦洗這些椅子,要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現在是夏天,到了冬天,椅子上還要鋪棉墊,棉墊的清洗工作,也由你負責。」
一排幾十把椅子,奇怪的是,上面什麼雜物都有。麵包屑,土豆泥,塑膠袋,花生殼,鳥糞……先是將垃圾放進大筒,接著用布擦去灰塵,再接著還要將椅子清潔一遍。做完這一切,恰好七點鐘。楊建成直起腰,看到樓道裡的人都幹完各自的活兒,回房去了。
夜晚的義工
楊建成在一家水泥廠找了份工作。很累,薪水也不高,整天穿著厚厚的工作服戴著口罩待在車間,可楊建成卻很滿意。因為勞動強度大,每天只上班8小時。下班回家,楊建成拿出鑰匙開門,突然,一個少年冷不丁站到了他跟前。少年說:「樓長說,晚上照顧梁大爺,就由我們倆負責。」
楊建成幾乎暈倒。梁大爺是誰?為什麼要去照顧他?見少年不想多做解釋,楊建成追問:「樓長在哪兒?他怎麼這麼大權利?」
少年冷冷地看著他:「你不能違背樓長的規定,否則,你會被驅逐,永遠都不能再回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楊建成看著少年,突然覺得他的神情有些詭異。似乎,他在暗示什麼。楊建成呆愣片刻,問:「樓長到底在哪兒?」
「樓長無處不在。」少年的口氣突然變得嚴厲。
儘管楊建成已經很累,但還是機械地跟著少年下樓。不知道穿了幾條走廊,兩人終於停到了一扇大門前。少年拿出鑰匙開門,喊著:「梁大爺,我帶了個客人過來。」
裡面,一個蒼老的聲音回應著:「好啊,好啊!」
進到裡屋,楊建成看到一個老人坐在輪椅上。少年開始清洗地上的髒衣服,然後指揮楊建成為老人擦洗身子。楊建成哪兒幹過這活?他很不耐煩,可那少年年歲不大,卻似乎很老練,進衛生間,他一把拉住楊建成頗為不滿地說:「要對老人好好地,否則,樓長會怪罪。樓長,什麼都知道!」
少年的神情讓楊建成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樓長什麼都知道?可他卻連樓長長得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一直到快九點鐘,梁大爺終於睡下了,少年和楊建成一起離開。楊建成邊走邊問:「樓長住哪個房間?」少年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每個人都有義務照顧新來的房客,將這些工作一個個傳下去。」
少年的話莫名其妙,楊建成半天都不明白他什麼意思。回到樓門口,楊建成突然聽到隔壁少婦的叫門聲。她哭喊著:「開門,樓長,開門,求求您,開門。」楊建成停住腳,少年將手指放到嘴邊示意他別出聲,小聲說:「她在這兒住了也快半年了,怎麼這麼不小心?回來晚了,再也進不來了。」
楊建成皺起眉。這時,女人的聲音突然變得驚慌失措,接著便是一陣跑開的腳步聲。少年緊緊咬著嘴唇,轉頭看楊建成:「你不會這樣吧?千萬不要這樣。樓長,不想費盡心思去一遍遍地糾正不良行為。」
回到房間,楊建成越想越覺得這幢樓從上到下透著股子古怪。胖男人,少年,再也進不來的少婦……她怎麼突然驚慌失措?樓長,到底是誰?為什麼如此冷酷無情?
永遠的樓長
樓裡的房客,進進出出,而楊建成也忙忙碌碌。轉眼兩個月過去,他一直都在尋找樓長,可一直見不到。這天晚上,水泥廠要趕工,要他們加班。楊建成加班到八點鐘才回。吃過飯已經是八點半,坐上公車,他突然想到,要半小時才能到住處。會不會錯過九點鐘?這麼想著,楊建成有點兒緊張起來。
他是個謹慎的人,不想平白無故地冒險。下了公車,還有五分鐘才能回公寓樓。楊建成開始一路小跑。距公寓樓還有上百米,看看表,還差一分鐘。這時,楊建成突然看到少年、胖男人焦急地站在門口。見他過來,他們竟然一齊大聲喊著:快,快跑,快跑啊!快跑啊!
楊建成加快了速度,百米衝刺般跑了起來。時針指向九點,他終於進了公寓樓。少年和胖男人一把拉住他,胖男人甚至高興地捶了他一拳,甚至還擁抱了他。少年長舒一口氣,說:「今天,你沒去做義工。星期天也不能休息了,必須補上。」
「好險。這陣子,總有人回不來。我真擔心。」胖男人抹一把額頭的汗。
「你,你是樓長?」楊建成問胖男人。(鬼大爺:http://www.guidaye.com/轉載請保留!)
胖男人笑了:「我哪裡是樓長,不過是在這兒住的時間比較長罷了。說起來,我在這兒住了6年了。」
楊建成吃驚,再要詢問,胖男人卻正顏厲色:「一定記住樓長的規定。別再像今天這麼冒險。」
楊建成回房,呆呆地坐在床上,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只不過晚歸幾分鐘,樓長就驅逐房客?那女人的東西怕是還沒拿吧?左思右想,他怎麼也睡不著。索性,他進到樓下的小客廳,打開了那臺公用電視。電視裡,正在播報當天的新聞——「偷割電纜造成鐵路運營巨大經濟損失的盜竊犯在人民公園門口落網」。上面,還有女人的照片。楊建成吃驚地發現,竟然是前陣子住他隔壁再也進不了公寓樓的少婦!她用力垂著頭,一言不發地跟在警察身後。播音員繼續說著,她家境貧困,據說偷割電纜是為了給兩個兒子交學費……
沉思默想了一會兒,楊建成回房,從抽屜裡拿出那份厚厚的協議書。認真讀起來,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裡面條款眾多,每一條都透著一股子不可抗拒的威嚴。因為,每一條的起始都是:樓長規定……整幢樓的一切都靠房客自己來維持,電工,水暖工,瓦工,木工,醫生,電器修理工,畫家,鋼琴師等等等等。上面標著每個人的房間號,而且,一旦其中有房客離開,還有備用房客來接替工作。合上協議書,楊建成突然想到了一個詞:監獄。樓長,就像這裡無所不能的隱身監獄長!
清早,楊建成早早來到樓下清潔長椅。看看長椅上的垃圾,他不禁嘆了口氣。樓裡的人,都很注重衛生的,為什麼每天上面還是有垃圾?他一一擦抹著,看到一個長椅下有一沓舊報紙。將舊報紙扔到一邊,繩子竟散開了。楊建成一份份收攏,突然,他從一份舊報上看到了一則通緝令。上面的男人,竟是這裡的胖男人!他討薪不成,殺死了包工頭,然後不知逃到了何處。楊建成捏著報紙,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這天晚上,楊建成因為著涼,患上了重感冒。更要命的是,他感覺自己透不過氣來。楊建成掙扎著爬起來,猛敲隔壁房間的門。很快,鄰居過來,說馬上為他去請醫生。
當楊建成從昏睡中醒來,發現那個胖男人坐在床邊。想到那張報紙,他的眼神中露出幾分恐懼。胖男人摸摸他的額頭說:「你的燒退了。你不用害怕,我自學了醫學,這點兒小毛病,根本不算什麼。」說著,胖男人為楊建成倒了杯水。楊建成喝罷水,見胖男人盯著自己,便低下頭。胖男人突然說:「看上去,你好像很怕我?知道我是誰了?呵呵。」
楊建成拼命搖頭,胖男人拍拍他的肩,說:「知道了也沒關係,住這幢樓的,大都帶著罪。否則,不會被樓長召來的。我的確殺了老闆,我哥們兒的老婆都快病死了,可老闆住著別墅養著情人,就是不付工錢。我失手殺了他,然後逃了。樓長,其實是這個世界上最仁慈的人,他收留我們,讓我們慢慢贖罪。我不想知道你幹過什麼,但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故意的。」
楊建成愕然。原來,樓長誘他搬到這裡,竟然是一點點來贖罪?他用被子蒙住頭,眼淚流出來。半年前,當地一個混混頭目看中楊建成的女友,不僅常百般調戲,有一次還想拖進房間強行不軌。楊建成報了案,可警察竟和那流氓沆瀣一氣。他怒不可遏,當小流氓再攔截女友,汙言穢語,他拿起旁邊的菜刀砍掉了他的胳膊……
病癒之後,楊建成還是離開了那幢樓。他實在太思念女友了,他不能再忍受這種折磨和煎熬,於是他選擇了自首。最終,楊建成被判了入獄兩年,緩期一年執行。得知這一消息,他喜極而泣。回老家接了女友出來,楊建成想再進公寓樓。可是,當他到達住了半年的地方,卻怎麼都找不到它。兜兜轉轉,兩人找了很久,那幢樓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不過,楊建成卻在原地看到了從沒見過的人民公園,看到了他曾每天擦拭的公園長椅。是的,每一把椅子他都十分熟悉,上面的麵包屑,鳥糞,包裝紙……楊建成小心撫摸著,怎麼都不明白,那幢公寓樓,何時變成了公園?
遠處,一個老人坐著輪椅過來,正是梁大爺!少年推著他,在公園轉來轉去。看到楊建成,少年向他招招手,笑著說:「你再也進不來了。知道那個女人為什麼會驚慌了嗎?她看到的不是公寓樓,而是公園。」
楊建成呆愣半晌,若有所悟。既然是無形的服役,自然得有自己的規矩,尤其是,這裡居住的都是罪人。他問少年:「你不想出去嗎?」
少年笑了:「不,我想永遠留在這兒。在這兒,我覺得心裡很安寧。」
這時,女友拉拉楊建成的衣角,問:「你怎麼了?在跟誰說話?」
楊建成指指遠處,女友說那邊兒沒人。楊建成愣住了。半晌,他用力拉起女友的手,大步朝著遠處走去……